作者:长夜天高
此话一出,群臣不服气了。
好好好,我看你怎么编。
一个性本善,一个性本恶,而且条件都是人之初。
你说两人观点是一样的?还互为补充?
孔安国也是:“哦?性本善性本恶是一样的观点?”
霍海:“要不说雅言容易引发误会呢?你们觉得亚圣会犯大错误吗?亚圣有缺陷的可能大还是亚圣犯错误的可能大?”
在场的人都不敢言。
大家都是要混饭吃的,谁敢说这个?
霍海:“那肯定是亚圣有缺陷的可能比亚圣犯错误的可能性大啊,所以,人之初性本善,你们翻译错了。”
“你们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人刚生下来,本来是性情善良的?”
“大错特错,这句话应该翻译成,人一出生,本性的本源里,就有善良。同理,荀子的话,翻译出来就是人刚一出生,本性的本源里,就有恶念。”
如果是在后世讨论,霍海肯定是一句‘你们双方非要当二极管是吧’?
但这是在大汉朝,那就得举例说明了。
霍海:“我小时候听说过一座山,叫做庐山,非常漂亮,我就问去过那座山的人,庐山长什么样。”
“一个人看庐山回来后,给我说庐山是岭,我就想象着庐山的连绵不绝,结果有一次另外一个去过庐山的同乡又给我说,庐山是峰。”
“咦,我就奇了怪了,庐山它到底是峰还是岭啊?这让我想象不出庐山究竟什么样了。”
“后来我才知道,第一个人是站在庐山横向的方向,看到了好多座山,并列成了庐山,所以说庐山是岭。而第二个人站在纵向看过去,庐山最高的那座山把其他山都挡住了,所以他说庐山是山峰。”
“这就叫,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霍海刚刚念完,喜好文学嗑瓜子看戏的刘彻就高声:“好诗!不过这是什么格律?”
众人看向伟大的皇帝陛下。
现在是欣赏文学的时候吗?现在是论道啊陛下!
刘彻缩了回去继续嗑瓜子:你们继续。
的确,不是孟子错了,也不是荀子错了,是两人本身也是人,所以从人的角度去看人性,因为出发点就不同,所以看到的就不同。
就好像,不是太阳距离大地远也不是太阳距离大地近,是因为我们站在大地上,所以没法客观的评价。
明白?
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的人都悟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对啊,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识人性真面目,只因为我们都是人啊。
有人嘀咕:“孟子荀子都是人,所以从人的角度看人性看不清,因为只缘身在此山中……那孔夫子岂不是不是人?”
旁边的武将削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笨,都说了孔夫子是圣人。不是普通人。”
而朝堂上,思考过荀孟之争的人,都觉得,这才是真相,以前自己争论荀孟,实在是太傻了。
而朝堂上,压根没思考过善恶,只想用善恶之争搅风搅雨的人,都盯着霍海。
这个人,太能讲了,也太能写了。
出口成章,诗句张口就来,关键他还没成年,这都隐隐有跟董夫子刚正面的气势了,这要是等他四五十岁,那还了得?
而朝堂上还有第三种人,掉钱眼里的刘彻和霍海。
刘彻:我笑那霍海无能,群臣少智,若是朕,此时应该念广告词儿了。
第26章 图穷匕见
霍海朗声:“说了这么多,我们还是回正题,圣人的道理,就是字面意思,不需要谁去解释,而亚圣们的理论,那就需要辩证的看待,理解,学习,应该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咳咳咳……”
“我小时候就非常崇敬孔子,我曾经发过誓,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传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霍海专门把这诗句的续绝学改成了传绝学,狗尾续貂的太多了,千万别让那些人产生了续绝学的想法。
传绝学不好吗?传遍华夏就传南方的半岛东方的半岛,东方的岛,然后去沙漠传,去黑海传,去亚欧大陆西海岸传,你瞅瞅人家怎么传的。
续?续个德尔啊!赶紧传!
听完这四句话,所有人都肃然起敬,甚至有人看向霍海,就像看到了偶像。
孔安国、孟卿、荀彘:好好好,你想当霍子是吧?
然而此时,霍海:“所以,我就奋发图强,终于让我发明出了白纸。”
“你们看我这白纸是真的好啊,又坚韧,又细腻,既可以书写,也可以画,可以用来做成卷成书卷,也可以装订成册,可以大张写大字,可以小张写小字。”
“同样一本书,写在竹简上面,就算霸王复活都抗不动,还学个屁?”
“同样一本书,换成我的白纸,三岁小孩都能拿在手里,边看边学。”
“你们想啊,你们也是要教儿子孙子读书的,竹简读书,十年不成,白纸读书,一朝悟道啊同僚们!”
好好好,还是打广告是吧?变着法儿打广告!
你为往圣传绝学,顺便收点费是吧?
看霍海打着广告,全然已经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孔安国沉下心来。
要对付霍海,要辩论赢他,恐怕得组织点人马了!
广告已经打完了,闹剧该收场了。
刘彻让王内侍把甜瓜籽端走,然后正了正衣冠:“咳咳。”
跟菜市场一样的朝堂恢复了秩序。
刘彻:“如此看来,大家并没有多大的意见,看来无论是车夫还是谁讨论这种无趣的误会,其实都是因为雅言写的太简略,容易表达不清楚。”
“就好像,孟子荀子本来根本就没有冲突,一个人说的是自己看到了人性中本源中的恶,一个人看到的是本源中有善。”
“就好像肉羹中有肉也有水一样,没有谁是错的。”
“错的是后来的人理解错了,就像董夫子一直说荀子是错的,孟子是对的,其实,荀子孟子都是对的,董夫子错了。”
董夫子,距离成神还差一步,给拉下来了。
刘彻:“这么说来,今天,无论是马车夫,还是讨论那个误会的门客,还是民间的人,都没有错,错在雅言。”
“那么……是不是应该汇聚一些读书人,让他们把四书五经,全部翻译成白话文,避免后面再有人学错?”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了。
有人急忙跳出来:“陛下,此事万万不可,需要从长计议啊!”
也有人:“陛下,无论孔圣人还是孟夫子还是荀子,都已经离开人世,世界上又哪有人知道他们的著作具体是什么意思呢,如果翻译成白话文,翻译错了怎么办?”
刘彻厉声:“不翻译成白话文,从雅言翻译成今天读的雅言,就保证一定是对的吗?!”
“你能保证吗?”
“还是你?!”
“既然发现了错误,那就要纠正!既然有了方向,那就要去努力!”
“就像霍爱卿讲的,为往圣传绝学!明知道有困难,也一定要去做!”
“此事就这样决定了,传令天下儒生大儒,朕欲要翻译四书五经为白话文,所有人都可以做自己的翻译版本,朕也会招募一些人为编撰,专门负责官方版本的编修。”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
如果刘彻赶尽杀绝,不允许其他人翻译,就他自己找人翻译,那大家肯定不干,必须把皇宫大殿的顶都给掀了。
但问题是,刘彻允许所有人都可以翻译,你要是有本事让别人觉得你翻译的对,那是你的本事。
大家各凭本事斗呗?
这无论是朝堂大官还是民间大儒可都不怕,看不起谁呢,难不成我翻译的没你皇宫那几个官员翻译的精妙?
但他们忘了一件事情。
似乎,传播得快传播的远,比翻译的精妙重要不知道百倍千倍。
这事儿霍海早就跟刘彻提了。
只要你翻译完,迅速往民间推广,谁不学?目前要当官,是要学了儒家才能当官的,问题是,儒家经典的各个雅言翻译版本,都掌握在大儒手中,大家学不到啊。
要当官,还得先去给大儒拜师,给大儒当儿子。
然后才能学。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万一还没当上怎么办?
本来就有举孝廉的说法,又要当孝子又要当贤徒,这可太难了。
但是,官方版本一发行,给钱就能买,买了就能学,其中大部分东西和大儒版本没区别。
学不学?
那必须学啊!
因为没有见识过纸张的威力,所以现在没有任何人反对刘彻的举措。
只是有些聪明人,隐隐觉得哪儿不对劲。
怎么几个车夫编排陛下的事情,转变成官方修书,翻译经典了?
而且还是翻译成白话文?!!
什么情况?
但他们也想不清楚到底是哪儿出现了问题。
……
太子宫,赢公低头给董仲舒汇报着情况。
吕步舒多半是废了,所以董仲舒把自己的那一套,都传给了赢公,赢公虽然是前朝宗室,不可能入朝为官,但却因为董仲舒亲传弟子身份,成为了太子的经学教习。
虽然没资格自称是太子的老师,只能说是个助教,但也给了他进出皇宫的方便。
而且,不能做官的他,却刚好可以安心治学,把董仲舒一切学问都传下去。
所以赢公是董仲舒最喜欢的弟子。
听完赢公讲述朝堂上的事情,董仲舒闭上了眼睛。
两小儿辩日。
在不久之前,董仲舒还在和霍海讨论太阳。
不久之后,霍海就在朝堂上说列子写的《两小儿辩日》,什么列子写的,分明是你霍海写的。
是啊,就算孔子听到两小儿辩日,也只能默不作声。
不在自己的领域里,就闭嘴。
这是你对我的警告吗?
董仲舒看向赢公:“其实,早上太阳照射没那么热,而中午更热,不是因为远近,而是因为早上太阳斜着照射大地,而中午太阳直射大地,就好像坐在灶台侧面,没有坐在灶台正面暖和一样。”
赢公瞪大了眼睛:“老师,孔夫子都不知道早上太阳为什么冷中午为什么热,您却知道?”
董仲舒:“我知道?是霍海知道,这是他在上朝之前在太子宫与老夫辩论时,才讲过的。”
虽然当时讲的是冬日斜照,夏日直射,但应对到早上和中午,分明是一样的,董仲舒也很会举一反三。
董仲舒大概知道,霍海说的是真的了,南方更热其实就是因为太阳直着照射。
如此说来,夏天的时候,太阳在整个大地的上面,冬天却在大地偏南方,难不成大地一年四季在移动?
想到这里,董仲舒就很痛苦。
当一个大儒,特别是学贯古今的大儒,开始思考现象背后的道理的时候……不就是墨子第二么?
董仲舒害怕以自己的聪慧,不出一年,就算真正的隐墨钜子现身,还不如自己懂墨家。
赢公:“老师,咱们要反对霍海么,他和陛下演这一出,其实就是为了翻译五经吧?”
董仲舒沉思片刻,开口:“我们静观其变,有人更着急。”
靠解释经文吃饭的大儒们,有人掀摊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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