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105章

作者:余人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玩具,而这些“孩子”在耳边叽叽喳喳地玩耍,有人还伸手摸他,甚至还掐他脸蛋,仿佛是在印证他是真人还是假人一般。

“诸位,诸位,请听老夫一言!三甲还要更衣进行‘御街夸官’仪式,有什么日后再说!”老好人徐阶站出来救场,对着周围的人劝道。

看着徐次辅都已经发话了,众人亦是识趣,便不再纠缠这三人,往着殿外的新科进士而去。

林晧然谢过徐阶后,跟着一名太监走到了偏殿,暗暗捏了一把汗。

偏殿受损很严重,房子都几乎已经崩塌。不过现在拉起了帷幔,而且仅是换个衣服,倒亦不用过于讲究。

进了帷幔,却颇为意外,迎接他的竟然是身穿锦衣、精神抖擞的冯三。

在一起到京城不久,冯三便领命前去海岛捉白鹿。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已经回来了,而且还恰恰出现在这里。

“哥!”冯三显得很是兴奋,先是压着声调轻唤了一声,然后得意地道:“我办完事后,急着往回赶,还好没有错过日子,嘻嘻!”

“事情顺利吗?”林晧然亦很是开心,将手上的笏板递给他问道。

“很顺利,已经将白鹿送到灵园了!”冯三接过笏板,重重地点头道。

林晧然解开青罗色的进士衣袍,又是认真地询问道:“黄公公给你什么奖赏,有什么职位安排呢?”

这其实才是关键,事情办完了,若仅仅是一个口头奖励,那就这次真是一个赔本的买卖。

“这个暂时还没有!不过他说想做衣锦还乡的锦,但难免会遭到不测,给我赐名保佑平安的保……还认我做干儿子了!”冯三摇了摇头,说到后面变得很小声。

林晧然先是没反应过来,但看着他情绪突然低落,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是笑道:“这也是迫于无奈嘛!你看我,我其实不喜欢礼部尚书吴山,但还不是得乖乖到他家给他投门生帖?跟你认干爹,其实是一样的!”

冯保的眼睛蓦然亮起,仿佛将心里的石头放下,有些兴奋地道:“我跟着黄……干爹,确实是没有人敢欺负我了,而且我觉得干爹很喜欢我!”

“你在宫里,哥是帮不到你了,一切都要小心谨慎,明白吗?”林晧然拍着他纤瘦的肩膀,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道。

冯保看出了他眼中的关心,心里有些激动,便重重地点头,亦是小声地道:“嗯!官场很险恶,哥你也要小心!”

“我就在翰林院做吃瓜群众,谁会有空管我这种小角色!”林晧然耸耸肩,对未来却没有什么担忧。

相对而言,翰林院算是官场的一个避风港。谁都不会主动惹这个有着储相之称的翰林院,而翰林院这个清水衙门又没有什么利益可争,可谓是整个官场最和气的衙门。..

在这个衙门中,虽然都是坐冷板凳,但你的资历一旦够来,品阶很容易就升上去。像他的老师吴山,从翰林院直接就到礼部,然后是礼部侍郎、礼部尚书。

在冯保的协助下,林晧然换上了跟新郎官衣服相似状元冠服。圆领的纱罗袍、六品的光素银带、挂着一副药玉佩,而乌纱帽上多了两朵大红花的装饰。

特别显眼的还是这身衣袍,跟着青罗色进士服相比,这绯罗色的状元服抢眼太多了,简直就像万绿丛中一点花。

林晧然接过冯保递过来的笏板,尽管有些不舍,但却不宜耽搁太久。只有在走出帷幔的时候,他总觉得三弟这个新名字似曾相识。

榜眼毛惇元和探花徐渭都已经换好衣服,正站在外面等候。

“在下毛惇元,字裕仁,浙江余姚人!”毛惇元看到林晧然后,便主动打招呼道。

“在下林晧然,字若愚,广东高州人!”林晧然进行回礼,然后朝着徐渭笑道:“文长兄,日后还请多关照!”

“少来,你以后关照我还差不多!”徐渭白了他一眼,乔装有些不甘的样子。

毛惇元看着二人如何态度,脸上顿时有些诧异,毕竟他眼徐渭才是同乡。

徐渭虽然是屈居探花,但在三人中年纪是最长的,便跟着毛惇元介绍起林晧然“血书生”的事迹,并提及二人是一道上京的事情。

毛惇元听到林晧然竟然有如此战功,先前的一些芥蒂似乎荡然无存,对林晧然这位新科状元是由衷的佩服。

按着惯例,榜眼和探花会被授予七品翰林编修,跟着林晧然这位次六品修撰可谓是同僚,将会一起进入翰林院任职。

在简单认识后,三人便跟着太监回到大殿,下一个环节“御街夸官”便要开始了。

第239章 御街夸官

经过金殿传胪,三百五十七名士子晋阶成为大明进士,成为最高一级的读书人。

林晧然作为状元郎走在最前面,榜眼毛惇元走在左边,探花徐渭走在右边,后面是二甲进士,再后面则是三甲同进士。

大家跟着前面的礼部和鸿胪寺的官员,“御街夸官”仪式便算是开始了。

林晧然等三人享受着一甲进士的殊荣,脚踩在御道上,向着紫禁城外面缓步走去。

这一种体验,哪怕是阁老都不一定有过的经历。像严嵩,虽然已经是官至大明首辅,却从来没能享受过如此殊荣。

这条道只有一甲进士才能走,从建成紫禁城至今,能在这条道上走的只有百余人而已,且有很多人最终都能入阁拜相。

御道本身其实不算太特别,终究只是一条通往外面的路罢了。但走在这上面,享受着这读书人至高无上的殊荣,却难免让人浮想过去的种种。

为了童生的功名,有人变卖了田产;为了秀才的功名,有人熬白了头发;为了举人的功名,广东数千生员争夺那七十五名录取名额;为了贡生的功名,全国数千举人千里迢迢来到了京师搏杀。

这一路走来,哪怕是林晧然都觉得并不容易,何况是这些寒窗苦读数十年的士子呢?

身后的毛惇元和徐渭二人在回忆往昔,泪水从眼眶中溢出,可谓是走几步就要抹一把泪。

特别是徐渭,从小父亲离世,生母被逐出家门。由于是妾室所生,在家里的地位不高,有寄人篱下之感。虽然年少成名,但在科举之路屡屡碰壁,甚至都无力赡养生母。

幸好在这次恩科中,让他重拾科举的信心,终于是积厚薄发,走到了读书人的顶峰,并成为人人向往的探花郎。

路本以为很长,但仿佛就在眨眼间,承天门就在眼前。他们三人突然同时停住脚步,知道只要通过这个城门,科举之路便算是终结了。

一大帮文官领着其他三百五十四名新科进士,从东侧的掖门而出,林晧然三人仍然还走在御道中,从正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声乐顿时响起,显得极是喜庆。

林晧然三人出到外面后,便离开了御道,跟着礼队向左拐,往着张贴金榜的地方而去。

按着历年的习惯,金榜会悬于长安左门,故则这门又称龙门,有鱼跃龙门之意。

礼部已经在此建了一个富有喜庆氛围的席棚,在锣鼓喧天的乐声中,有人将礼部尚书送来的金榜悬挂起来,正式将殿试的成绩昭告天下。

跟着以往榜单最大不同之处,便是纸张的颜色。以前都是用红纸书写,但这次殿试的榜单则由“金”纸书写,显得分别的庄严与喜庆。

金榜高悬而起,早在这里恭候的顺天府尹和大兴、宛平两县令向着三人走来,分别给他们佩上大小不一人红花。

三百五十四名进士仍然是“绿叶”,他们的名字虽然在金榜上,但接下来的殊荣仍然跟他们没有关系。

严北辰亦是站在人群中,此刻已经是回过神来,但远远看着风光无限的林晧然,心里却如同刀割一般。这一切本该是他的,但如今却给这小子抢去了。

广东的十名进士亦是远远地看着林晧然,心里很是高兴。却不说心里没有丝毫忌妒,但更多的还是被喜悦所取代,因为他们确实跟林晧然已经结下情谊。

何况他们谁都明白,虽然都是以进士官的身份同时进入官场,但林晧然走的是康庄大道,而他们走的却是羊肠小道,以后必定还需要林晧然的照拂。

林晧然这头才戴上大红花,当即有人给他牵来了一匹毛色纯红的高大骏马,顺天府尹亲自扶他上马,同时高喊道:“新科状元郎御街夸官了”。

前面的衙役鸣锣开道,手持着状元灯和高举着旗帜奉牌,有着“状元及第”、“连中六元”等字样,后面还有绿扇和红伞相随,乐声奏响。

跟着走御道一样,这游街仍然享受着天子般的特权。这支队伍走在街上,别说是朝廷大员,哪怕是王室宗亲都得乖乖让路。

好奇心,人皆有之。特别是在这个没有媒体的时代,很多人都好奇是谁做了状元,新科状元郎长得如何,是高矮胖瘦?或者仅是想沾一沾文气!

数年难得一见的状元郎,无疑是一个时代大新闻,故而京城大量的百姓汇集到了长安街,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不仅仅是街道上,长安街的楼上、树上、屋顶都站着了人,都是伸长着脖子,想第一时间目睹状元郎的“芳容”。

由于人实在是太多了,简直能将整条长安街围得水泄不通,所以每次都会安排士兵组成人墙,将百姓拦到路边。

平时极少出门的女人,今天亦是精心打扮,相约一起前来围观。

在长安街的一栋绣楼上,几个少女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主持这场聚会的是吏部尚书吴鹏的亲孙女,打扮得极为漂亮,将这绣楼的两楼包了之后,亦邀请了一些官家闺友前来相聚。

“吴姐姐,你跟严公子说了吗?一会他骑着大马过来的时候,会注意到我们这边吧?”顺天府尹的女儿走过来,对着吴蓉讨好地问道。

吴蓉宛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仰着下巴轻哼道:“当然,他要是不跟我打招呼,我就让他好瞧!”说完,还得意地扫了旁边的吴秋雨一眼。

吴秋雨今天却没怎么打扮,一身素白的长裙,头上的衩子朴素而显大方,但天生丽质难自弃,那精致的脸蛋,以及那股淡雅的气质,却让她在这里如同鹤立鸡群。

其实她是不想应邀来这里的,只是盛情难却,而冥冥之中有股力量亦在推动着她,脑海总浮现着一个人的影子。

“其实不一定是他中状元,毕竟在会试的时候,会元给广东的一个士子夺了去!”吴蓉望着一张张讨好的面孔,故意谦虚一下道。

“那人怎么能跟严公子相比?我可是听说了,那十二份呈给皇上的试卷根本没有他,而严公子却名列第一呢!”一旁的人笑道。

“秋雨妹妹,你以为呢?”吴蓉满意而笑,又是朝着吴秋雨望去道。

“我觉得……他也可能会中!”吴秋雨迎着众人的目光,轻轻咬了咬下唇,鼓着勇气说出了真实的想法。

第240章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吴秋雨竟然护着那个广东的士子。

“呵呵……是吗?”吴蓉皮笑肉不笑,目光却有些冷冽。

一边是掌握天下官员升迁的吏部尚书孙女,一边是离入阁只有一小步的礼部尚书,这些官家少女亦是两边都不敢得罪。

好在这时,街道外面突然锣鼓喧天。大家都知道御街夸官已经开始了,纷纷涌到了窗沿前,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透露着好奇与兴奋。

吴蓉狠瞪了吴秋雨一眼,这才骄傲地仰着下巴走向窗沿。心里想着,等会严北辰过来,我倒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吴秋雨有些小懊悔,觉得方才不应该说那些话,只是心里亦是涌起了一个小期待。虽然传闻林晧然不在十二份试卷中,但她仍然保留着很强大的信心,觉得那个书生是一个极厉害的人。

当她来到窗沿前,却又听到吴蓉阴阴怪气地说道:“你们可要睁大眼睛了,看看骑在马上的人是谁,谁才是新科状元郎。”

“这自然是严公子了!”旁边几个少女纷纷恭维道。

吴秋雨自然知道这话其实是针对她的,但却没有吭声,亦是使起小性子,心里在默念着“绝对不是严公子!肯定是他!”

先前还只是她内心的一个小小愿望,如今被对方这么一激,反倒是无比渴望,希望新科状元郎是那个有过“肌肤之亲”的登徒子,是那个写下“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的大才子。

没多会,大家看到一个披红戴绸的状元郎出现,坐在高大的骏马朝着四周叫好的百姓拱手回礼,显得很是得意的模样。

由于离得有些远,所以大家都看得不真切。

“不……不是严公子?”

有少女很快就惊讶地瞪起眼睛,骑在骏马上的状元郎并不是严北辰,不由得侧过头,偷偷望了旁边的吴蓉一眼。

怎么这样?

吴蓉其实更早一些就已经确定那不是严北辰,看着越来越近的状元郎,眼睛显得呆滞,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

状元郎不是他那个有背景又有才华的未婚夫,而是属于其他人,这如何能让她接受?

“啊?真是他!”

吴秋雨的眼神极好,当看清楚了那状元郎的样貌时,当即是心花怒放,忍不住地欣喜道。

吴蓉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醋意大增,竟然真是那个广东的穷小子。

“这……不是严公子,他是谁呀?”

“不知道?会不会是那个毛惇元或者是徐渭?”

“拉倒吧!肯定不是徐渭,徐渭都三十多了!”

……

周围的少女看着不是严北辰,亦是小声地议论纷纷,显然都不认识这个新科状元郎。

转眼间,状元郎已经拍马来到了绣楼

在看到她们的时候,年轻的状元郎还朝着她们热情地挥了挥手,脸上亦是露着灿烂的笑容,仿佛是在跟她们打招呼一般。

“哇!他好帅啊!”

有一个少女面红耳赤,摸着滚烫的脸蛋,当即是犯起了花痴来。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

吴秋雨站在窗前,望着远去的林晧然,顿时是心乱如麻,小鹿乱撞。特别在刚才,她觉得他看到她了,还朝她打了招呼,但却又觉得可能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

林晧然拍马在十里御街上,亦是意气风发,一路都是热情的脸孔,他毅然成为了这时代的偶像。只是可惜,这街道的美女太少,绝大部分都是城中普通百姓及一些追星的文人。

“这个状元好俊啊!”

“听说了吗?这个状元已经连中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