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610章

作者:余人

陈公子扭头望向为他说话的贵公子,只是他心里却完全感激不起来,这分明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其他人却是纷纷抬头望向林晧然,都想要看林晧然会做出怎么样的抉择。究竟是小题大做,还是选择大事化了,亦或者是其他处理方式。

林晧然的目光落向这位贵公子身上,看着他确实有几分狡诈,便是直接开口询问道:“你姓徐?”

“在下徐元季!”徐元季有些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显得高傲地拱手答道。

林晧然眯眼打量着他,便又是询问道:“徐阁老是你什么人?”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猜不到这位贵公子跟着徐阶有关系,那这些年的官场当真是白混了。

蒙诏等人纷纷望向了这位贵公子,亦是想知晓他什么来头,跟着高高在上的大明首辅徐阶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

陈公子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同时希冀地望向了徐元季。

徐元季的嘴角微微上翘,并自报家门地道:“他是我的伯父!”

亲侄?

蒙诏等人听到这个答案,终于是恍然大悟,难怪他直到现在都是有恃无恐。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徐元季洋洋自得的模样,便又是询问道:“你竟然如此的派头,徐阁老是你伯父,那徐寺卿便是你父亲了吧!”

这话无疑是带着几分揶揄,刚刚徐元季以为林晧然靠父辈,但不想人家靠的是自己,只有他徐元季是真正借着父辈的荣光在这里耀武扬威。

“家父正是南京大理寺卿徐陟!”徐元季虽然知道林晧然在揶揄他,但他却是没有觉得丢脸,反倒显得十分自豪地回答道。

林晧然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公子哥,终于明白他的底气所在。

徐阶在史书是无人不晓,但却很少人知道他其实还有着一个中得进士的亲弟弟徐陟。

徐陟,嘉靖二十六年进士,初授兵部武科主事,转车驾郎中,改尚宝丞,升光禄寺卿。去年五月,徐阶出任首辅不久,徐陟由从三品光禄寺卿转任南京大理寺卿。

若是一般人到了南京,自然算是养老了。只是徐陟是徐阶的亲弟弟,又是升至正三品的官职,只要老实地熬几年资历,随时都能重回京城担任六部侍郎等要职。

正是有着这么强大的靠山,其本身还属于南直隶人士,很容易得到了地方士绅的拥护,哪怕浙直总督亦要给他一点面子。

纵观整个南京城的官员,虽然不乏正二品的高官,但他们都已经失了权柄,其实还是以徐陟这位背景深厚的大理寺卿为尊。

亦是如此,有人认为徐陟之所以会被空降到南京担任大理寺卿,一是照拂着徐家子弟和产业,二是替徐阶掌握着南京的局面。

徐元季作为徐陟的亲子,又得到徐陟疼爱,在南京城或许还要稍微收敛一下,但在扬州城这种地方自然是横着走。

像扬州知府何东序和两淮巡盐御史徐爌,他们都是徐阶的得意门生,对徐阶这位子侄徐元季自然是要有所照顾了。

蒙诏等人听到徐元季竟然是这么大的来头,亦是暗暗地倒吸一口凉气,并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

不说徐元季有着一位身居南京大理寺卿的父亲,背后还有着担任大明首辅的伯父,却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意招惹的官家子弟。

“大人,小心!”

林福一直伴随林晧然左右,突然一个箭步冲出去并大喊一声道。

第1398章 多此一举

众人正看着林晧然会如何处置此事之时,听到林福突然一声暴喝,纷纷紧张地望向了林福。只见林福抱着一个家丁一起落进荷塘之中,并在荷塘中溅起了一道水花。

徐元季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到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如此胆大的狂徒,竟然胆敢要行刺于朝廷的钦差。

“小心戒备!”

陈镜当即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如临大敌地下达指令地道。

众锦衣卫却是纷纷提防着地上的恶奴和公子哥,同时戒备着四周的动静,其中两名锦衣卫则迅速前去想要相助于落于水中的林福。

呜呜

那名家丁的水性并不好,却是被林福轻松地按进池中正在喝水。

林福的水性很好,在这个深池中简直是如鱼得水,很轻松地牢牢地制服着那个家丁,并对前来相助的锦衣卫吩咐道:“你们保护大人即可!”

两名锦衣卫看着林福果真是制服着那名家丁,便是将注意力放在他处,认真地戒备着四周的动静。

虽然四周都没有什么动静,但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粗喘,气氛变得紧张无比。谁都不敢掉以轻心,拿钦差的性命开玩笑。

“这货是猪吗?”

陈公子认出那个被扑到水中的是家奴阿才,心里却是又怒又恨地暗骂道。

他刚刚之所以让他们这帮人动手,那是因为并不知晓钦差大人在这里,而是仅仅想要教训许宽。现在他知道眼前这位便是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哪怕借他一百个胆,亦不可能对钦差大人出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事情偏偏如此的戏弄于人,他的家奴阿才竟然动手了,让到他跳下黄河都洗不清,只能寄望于这位钦差大人能够明察秋毫了。

“蠢不可及也!”

徐元季亦是恨恨地望着那个家丁及陈公子,原本他还能指责林晧然是小题大做,但现在经这个猪队伍这么一闹,却是要哑巴吃黄莲了。

他们刚刚跟钦差的护卫冲突是铁的事实,现在这个家丁又意图行凶,林晧然完全可以借此进行发挥,根本不用再忌惮什么。

不过事情跟他无关,他终究是堂堂首辅的亲侄,量这个林文魁不看僧面亦看佛面,亦得给他留几分面子,不敢拿他怎么样!

“冤!”

阿才的嘴鼻刚刚露出水面,当即便是进行喊冤,但话没有说完整便又被按了下去。

他刚刚被铁柱丢到水中,却是游到桥柱藏着,看着自己的救兵到来,便想要爬到桥上。只是他刚爬到一半,锦衣卫又到场了。

他只能是挂在桥的护栏外,只是长时间保持着一个姿势,让到他的大腿麻了,又被夜风这么一吹,让到他忍不住换了一个蹲瓷。

但哪里想到,正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却是给钦差的随从认为他是刺客,便是被这位钦差的随从在池中恣意蹂躏。

不过他的心声,似乎无人知晓,都认定他便是刺客了。

林晧然仅是睥了一眼正在水中玩耍的林福,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是没有选择戳破,而是板着脸对着徐元季等人沉声道:“你们都是年少之人,本官应当宽容才是!只是本官代表天子的颜面,汝等今晚之举实乃无法无天,今夜便先到大牢呆着吧!”

他自然不会真的借题发挥,给这帮无法无天的公子哥扣上意图谋害钦差的命名,但却亦不会轻意放过这帮目中无人的公子哥。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从今晚的行事作风便能推断出,这帮人公子哥在扬州城是多么的猖狂,而今他便是替天教训这帮恶少。

话音刚落,徐元季当即便是怒声地道:“你敢?”

他从小便受到百般疼爱,随着他伯父出任首辅,他爹回到南京出任大理寺卿,令到他完全可以横行霸道于整个南直隶。

现如今,这个不知好歹的钦差竟然不给他爹面子,亦不给他伯父面子,却是要将他关到大牢中,这让他如何不怒?

林晧然发现徐元季当真没有从徐阶身上学得分毫,便是直接递给陈镜一个眼色。

陈镜当即上前,在徐元季嚣张的目光,在他脸上扇了一个重重的耳光,便是怒声骂道:“涉嫌谋害钦差大人,今还如此不知悔过,当真是活腻了吗?”

徐元季被打得脸蛋火辣辣的疼,舌头还感受到一股腥味,令到他如同一头愤怒的小狮子般,更是恶狠狠地瞪着林晧然。

“莫是说你只是徐阁老的亲侄,哪怕是徐琨如此,本钦差亦是严惩不怠!”林晧然迎着徐元季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回应道。

别人或许会忌惮于徐阶,会给徐阶一点面子,但他林晧然却偏偏不如此。不说他跟徐阶早已经势同水火,而他想要在扬州城做点事情,便要告诉全天下他林晧然不惧徐家。

其实事情亦不大,充其量不过是教训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家子弟罢了,量历来善于隐忍的徐阶亦不会因此跟他公然撕破脸。

“本公子记下了,咱们走着瞧!”徐元季似乎还不知深浅,却是摞下一句话道。

陈公子看着林晧然如此强势,亦是不吭声地被押走,显得老实地接受这一个结果。他心知这是一个恃强凌弱的世界,而他不过是由强者变成弱者罢了。

他刚刚如此侵犯了堂堂的钦差大人,偏偏这个钦差大人来头甚大,却免不得人家不给他爹面子,选择对他直接进行惩戒。

至于徐元季,却完全是咎由自取。徐家固然是南直隶第一大家族,但徐元季根本代表不了徐家,而这位钦差完全有资格无视一个小小的徐家子弟。

林晧然自是不会将徐元季的威胁放在心上,亦是明白徐阶为何会晚节不保了。徐阶固然能够保持着谦谦的君子之风,但徐家的权势和贪婪太强,却是注定要鱼肉于乡邻。

陈镜得到林晧然的首肯,便是大手一挥地道:“将人通通带走!”

“十九叔,我刚刚表现得怎么样?”林福浑身湿透地从池中爬起来,显得邀功地询问道。

“多此一举!”林晧然淡淡地进行点评,突然发现他脸上沾着一点东西,便是伸手帮着他取了下来。

陈镜领着一众锦衣卫冲进明春楼,然后又将徐元季等一帮公子哥押着出去,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注定是无法保密了。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扬州城大为震惊。

谁都没有想到,林晧然刚来的第一天便有这么大的行动,竟然将扬州最有权势的一帮子弟关了起来,其中包括当今首辅的亲侄。

第1399章 营救?

新城,扬州钞关衙门。

自从来到了扬州,李瑜的日子过得很是快活。仅是对一些商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能从中得到不菲的回扣,更不要说淮盐分得的一杯羹了。

由于年龄摆在这里,且至今仅是从五品的南京官员,他对仕途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只希望能在扬州能呆得久一些,捞得更多的银子告老还乡,那样亦算是光宗耀祖了。

在那一张花重金打造的大床上,李瑜正是坦着胸呼呼而睡,肥大的肚子有规律地起伏着。旁边躺着两个身材窈窕的年轻女子,空气还充斥着一股酒气。

一个长着八字胡的管家从外面推门进来,来到床前先是贪婪地望了床上的两个女子,这才轻轻地用力推了推李瑜肥白的肩膀。

“什么时辰了,你吵我甚?!”李瑜从梦中睡过来,却是感到自己明显没有睡饱,当即便是大为不满地质问道。

管家忍不住朝那个翻转身子的胖女子打量了一眼,这才小声地回答道:“回禀老爷,何知府和徐御史过去了!”

“都起来,给爷穿衣!”

李瑜得知是他们二个过来,当即一巴掌打在旁边瘦女子的屁股上,痛得那个正在梦中的女子惊醒。只是看着管家正是色眯眯地盯着他瞧,惊得忙着找被子掩体。

“既是贱籍,还有啥好掩的!”

李瑜打心底瞧不起这个年轻的青楼女子,显得不屑地数落道。

瘦女子出身贫寒农家,却是因为前年的一场水灾,这才被迫卖到青楼。虽然已经沦为贱籍,但却还算是自爱,此话如刀子般扎在她的心头。

胖妇子暗暗地拉了一下她,光着身子从床上起来,并对李瑜陪着笑道:“爷教训得是,我们姐妹这便给您穿衣!”

很快地,李瑜身穿着五品官服和戴着乌纱帽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毅然是威风凛凛的模样。

瘦女子看着李瑜离开,却是再也忍不住,伏在床头泪水喷涌而出地悲鸣道:“老子真是不公平!”

“妹妹,你放心好了!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定会派人来收拾他!”胖女子当即安慰道。

李瑜穿过那一条弯曲的走廊,便是来到了客厅,客厅中正是坐着扬州知府何东序和两淮巡盐御史徐爌,已然是等候多时了。

“什么?他竟然将徐元季给抓了?”

李瑜听到这个事情,眼睛却不由得瞪了起来。

由于新城更接近于河道,故而扬州钞关衙门正是设在新城钞关门旁,故而消息难免会有所滞后,亦是到这时才知道发生了这个大事件。

何东序早知道李瑜的生活作息习惯,对此并没有意思,便又是好奇地说道:“除了徐寺卿家的公子外,还有贵公子、陈大人家的公子、杨指挥家的公子、范千山和杨大石的儿子都被抓了!”

李瑜得知自家的儿子被抓,却是不由得扭头瞪向了旁边的管家。

管家便是无奈地答道:“范员外不是送了一座宅子给公子吗?老奴昨夜看他没有回来,以为公子跟前些天一般,又是在新宅子呆着不回来了!”

徐爌却是不动声色地抬眼望了一眼李瑜,这在扬州钞关捞了不少银子,却是连一座宅子都不肯置办,反倒收了范千山的贿赂。

李瑜深知不能追究管家,便是沉着脸怒声道:“他不给我们脸面亦就罢了,竟然连徐寺卿的面子都不给,甚至连徐阁老都不放在眼里,当真是狂妄至极!”

这一个“他”,自然是指新任钦差林晧然了。

“据明春楼的老鸨说,昨晚确实是他们有错在先!他们一帮人不问青红皂白,便是带着家奴闯了荷塘小筑,还差点将钦差的随从打伤。”徐爌捏着茶盖子轻睥了李瑜一眼,显得就事论事地说道。

虽然他儿子亦是不成器,但在京城有着前车之鉴,在得知林晧然要到这里之时,他便将儿子给打发回老家。若是不然,他儿子必然又会涉及其中,而不是像现在可以坐壁上观。

“虽然徐公子等人有错在先,但林晧然根本都没有伤得分毫,此事未免小题大做了!”何东序跟着林晧然已是公然决裂,且恨不得所有人都能同一战线,亦是声援着道。

徐爌抬头望了一眼何东序,若是事情发生在何东序身上,他敢肯定何东序比林晧然做得更过分,而不是他现在说得这般大度。

李瑜得到了何东序的声援,便是有了定计道:“巡盐察院并没有大牢,那林晧然将人被关在哪里了?”

“他将人关在我的府衙大牢!”何东序的神色有些复杂,显得老实地回答道。

他亦是万万没有想到,按说人关在江都县衙大牢,由知县马出圆负责会更安全,但林晧然却偏偏选择了由他掌握的府衙大牢。

李瑜微微感到意外,但旋即眼睛微亮地提议道:“既然人被关在府衙大牢,要不咱们现在便将人放出来,如何?”

还不等何东序回答,徐爌当即进行否决道:“此举不妥!”面对着二人疑惑的目光,他又是认真地解释道:“林晧然此人极擅权术,且他有心要除掉我们!若是我们现在将人放出来,那他必然会借题发挥,将这个事情直接捅到朝堂,老师恐怕都保不住我们!”

李瑜和何东序暗暗心惊,虽然他们很想跟林晧然对着干,亦想要拯救出徐公子,但却还没有想到舍弃自己乌纱帽的地步。

何东序的眉头微微蹙起,对着徐爌忧心忡忡地道:“若是我们不营救徐公子,且不说无法对徐寺卿交待,老师那边亦无法解释啊!”

徐爌心里已经有定策,先是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迎着二人的目光道:“虽然我们三人都不好出面,但有一个人却是合适!”

“谁?”何东序和李瑜被勾起了兴趣,当即异口同声地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