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617章

作者:余人

徐元季望了一眼张无尽,却是假意对着张公子劝道:“张兄,你亦不要为难人家张才子,咱们权当是交了一个狼心狗肺之人,不必介怀!”

“罢了,我张无尽又岂是狼心狗肺之人!”张无尽当即重重一叹,便是压低声音隔着牢栏道:“钦差大人已经证实,那晚冬花所见之人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孪生弟弟刘辉!”

“孪生弟弟?刘辉?”

徐元季和陈公子听到这个答案,微微意外地望向了张无尽,隐隐间又像是捕抓到什么东西。

叶无尽咬着苹果,又是重重一叹道:“我本姓刘,但爹娘无后,便是从乡下将我抱到了张府,所以连府尊大人都不知我有这么一个弟弟!据钦差大人所说,那日冬花认错了人,入室行凶者实乃我的胞弟刘辉!”

徐元季和陈公子交流了一下眼色,而徐元季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那日潇潇姑娘的丫环冬花看到你,所以才误会了张兄!只是钦差大人如何会知道这些事呢?”

“说来亦是巧合,冬花莫名其妙遭人追杀,恰恰被钦差大人所救,从而钦差大人推测出这些真相!”张无尽脸上露出了笑容道。

“冬花没死?”

陈公子听到这番话,却是脱口而出地惊讶道。

张无尽已经吃完整个苹果,这时反倒是讶然地望向陈公子询问道:“冬花死了?这怎么会,我明明今日还见着她呢!”

“呵呵……我听老鸨这般说,亦不知真假!”陈公子似乎是说漏了嘴,当即进行掩饰地道。

徐元季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暗暗地瞪了一眼陈公子,突然又是望着张无尽温和地询问道:“那你那个孪生弟弟刘辉呢?”

“钦差大人其实这些日子没有提审案子,便是一直都在追查他的下落,得知有人在瘦西湖那边见过他,自信很愉快便能够抓获!”张无尽将苹果茎随手一丢,显得很乐观地说道。

徐元季跟着张公子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是跟着张无尽继续聊了几句,而后则是回到床铺,但却是久久不得入眠。

围绕着陈潇潇的案子却是突然出了太多的意外,先是张无尽竟然有一个孪生弟弟刘辉,而后那位最关键的证人冬花竟然没有死。

作为陈潇潇的贴身丫环冬花指认张无尽,这无疑是一个最有力的证人,但如果冬花改了口供,那么案子极可能是走向另一个方向。

次日上午,一个阴沉沉的糟蹋天气,似乎随时都有暴雨降临。

随着林晧然入主巡盐察院,这里显得很是忙碌。不仅人员进进出出,一些重要的盐税卷宗亦是纷纷送过来,且还有一些政令由这里发出去。

身穿斗牛服的林晧然端坐在衙署的书桌前查阅着宗卷,正是查阅着淮盐的生产情况,主要是查看各个盐场所采用的生产工艺。

食盐的生产是一个不断进行演变的过程,最开始人们是在河床和海床或者湖床直接寻找盐的结晶,而后演变为海水煮盐。

海盐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是通过煮、煎来制取,一直到隋唐时期,海盐的制取都是这种方法,效率可谓是相当低下。

直至宋元时期,海盐才出现了“晒曝成盐”的晒盐方法,只是在工艺技术上还很是落后,甚至很多灶户还继续采用煮盐之法。

由于明太祖定下了户籍制度,令到这些灶户世代煮盐。虽然食盐售价高于宋朝,但大明却采用低价盐引的发行方式,故而他们的售价却是低于宋代。

正是如此,大明的灶户的收入实则并不高,加上朝廷对盐税的渴望加剧了对灶户群体的盘剥,最终致使很多灶户选择逃亡。

“老师,广东的灶户已经到了,我将他们都安顿在客栈里!”蒙诏一直伴随在林晧然的身边,亦是帮着林晧然处理着各种的事情,这时走进来汇报道。

“好,那便依计划行事,将他们分配到各个盐场!”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当即微微一亮,便是对蒙诏又是吩咐道。

他现在作为巡盐钦差,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整顿盐政的决心,但却明白灶户才是他改变盐法的关键,故而他需要想办法给灶户群体创收。

却不能过分地指责官绅群体对大明的危害,生活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人人都会想着生存,千方百计地维护自身的利益。

鄢懋卿虽然给朝廷增收盐税,但他的失败却在于没有考虑到灶户这个关键性的群体,进而最终成为了一个过街老鼠。

林晧然吸取了这一个教训,打算先通过提高食盐生产效率,给灶户群体带去直接的利益,进而赢得灶户群体的支持。

“是!”蒙诏当即恭敬地施礼,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又是说道:“老师,我刚才经过江都县衙,刘辉已经被抓到了!”

案子到了现在,早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案子,关乎着他老师的前程和名声。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亦是由衷的高兴。

林晧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是突然发问道:“廷伦,若是现在将案子交给你,你会如何审判陈潇潇这个案子呢?”

“学生以为,即便刘辉狡辩,只要找到有人见到他当晚出入明春楼,而张无尽却不曾出现,便能证实冬花那日见到的其实是刘辉!”蒙诏面对着考察,便是认真地回答道。

林晧然抬头望了他一眼,轻轻地点头道:“如你所说,这些日子为师已经找人证实那晚张无尽不曾出现在明春楼,出现在那里的正是刘辉,所以杀害陈潇潇的人并不是张无尽!”

“有如此人证的话,那便可以翻案了!”蒙诏眼睛微微亮起,当即信心十足地道。

林晧然却是轻轻地摇头,很是认真地回答道:“还翻不了案!”

“老师,这是为何?”蒙诏显得茫然地追问道。

林晧然望着茫然的蒙绍,却是吐露实情地道:“因为为师其实放出了一个假消息:冬花其实已经死了,她已经被人灭了口!”

什么?

蒙诏听到冬花已经死了,眼睛当即瞪得大大的。

若说这个案子最关键之人,自然便是声称见到张无尽的冬花,若是冬花已经死了,单凭着这些线索,实质还不足够给张无尽翻案。

林晧然将蒙诏的反应看在眼里,端起书桌上的茶盏,突然又是微笑着询问道:“你可知江都县衙刚刚抓获的人是谁?”

“不是刘辉吗?”蒙诏又是疑惑地道。

林晧然却是轻轻摇头,喝了一口茶水才继续道:“你可还记得那日林福从强盗手里救下一人,而江都县衙刚刚抓获的正是此人,他才是张无尽!”

蒙诏听到这个答案,显得目瞪口呆地望向这位老师。

第1416章 幕后之人

敢情陈潇潇这个案子,远远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本以为张无尽有了一个孪生弟弟已经足够意外了,却没想到一直在牢里关着的并非张无尽,而是张无尽的孪生弟弟刘辉。

“为师之所以一进扬州城便接手陈潇潇的案子,正是张无尽在驿站便向为师进行申冤,为师这才选择追查这一起案子的真相!”林晧然亦不再隐瞒,认真地望着这个得意门生道。

在外界看来,他当日的举动很是草率,亦让到何东序等人想要借此对林晧然进行攻击。

殊不知,林晧然从来都不是一个意气用事之人,正是对这个案子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这才上演了一场当街受理冤案的戏。

在后面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没有亲自提审“张无尽”,其实是给外界释放的一场烟雾弹,让人误以为他对这个案子并不上心。

却是只有他知道,他一直都在有条不紊地提出了案子的相关工作,不放过任何一条蛛丝马迹,最大限度地还原案件的全部过程。

蒙诏在得知这些事情,亦是由衷佩服地望向老师,发现自己这个老师当真无愧于林算子之名。在外界的小丑上窜下跳之时,殊不知很多事情早在老师的谋算中。

只是想到冬花已死,他微微感到担忧地询问道:“老师,既然冬花已经死了,那便不能站出来更改口供承认她当晚认借了人。若是如此的话,何知府那边咬定冬花见到的是张无尽,认定张无尽便是凶手,又当如何是好呢?”

“你觉得刘辉为何会甘愿替身张无尽?冬花为何会被人灭口?张无尽又怎么会被人追杀吗?”林晧然将茶盏轻轻地放下,抬头对着这个得意门生连连发问道。

蒙诏深知这定然不可能是一个寻常的入室凶杀案,隐隐感到有一股势力参与其中,当即便是猜测道:“老师,你的意思张无尽和刘辉都不是凶手,这个案子的真凶实质是另有其人?”

“不错!正是考虑到这个案子恐怕牵涉不小,为师这才选择亲审此案!”林晧然很满意这个聪慧的门生,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蒙诏已经相信了老师的判断,确实案子远没有表面这般简单,却是认真地询问道:“老师,那这个案子可有什么眉目?”

“你可曾还记得,那晚我们到明春楼陈潇潇的房间内,看到了陈潇潇的衣服很是脏污?”林晧然抬眼望着蒙诏,很是认真地询问道。

“学生记得,当时还对此事进行追查,确实是一个令人费解的疑点!”蒙诏自然没有忘记此事,便是轻轻地点头应道。

“玄机其实便在这里!”林晧然的脸色变得肃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脏衣服?线索?

蒙诏听到这番话,却感到更加的迷茫,实在是揣测不出脏衣服有何玄机,便是准备拱手向这位老谋深算的恩师请求解惑。

却是这时,身材显得高大的林福兴冲冲地大步走了出来。

林晧然抬头看到林福这一副兴奋的表情,心知事情已然有了实质性突破,便是收住了话头,并伸手端起了桌面上的茶盏。

“十九叔,你当真是料事如神,果然有人想要谋害‘刘辉’,想要将他做成畏罪自杀的模样!”林福来到堂中,显得很是兴奋地大声道。

林晧然听到引蛇出洞果然奏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水,当即便是直接询问道:“人究竟是谁派的,审问清楚了吗?”

蒙诏这才反应过来,从冬花没死到张无尽孪生弟弟刘辉的出现,这其实是老师下的一棋盘,为的便是引出幕后之真凶。

林福却是得意地睥了一眼蒙诏,却像是故意一般,并没有痛快地说出人名,而是走到林晧然身旁轻声地报出了一个名字。

“那便开审吧!”林晧然听到名字后,当即便是微微地翘起嘴角道。

关于陈潇潇的案子正是慢慢地被揭开面纱,而真凶似乎将要浮出水面,无辜的张无尽即将沉冤昭雪,有罪之人亦将受到惩罚。

明春楼,荷塘小筑。

一处既能欣赏到美景,又适合进行秘谈的地方,注定会受到上位者的喜爱。

何东序屏退了一干人等,在水阁的两楼会见了李瑜和徐爌,这三个昔日扬州城最有权势的铁三角再次聚到了一起。

这里的气氛显得还算不错,虽然没有美人相伴,但三人围着酒席而坐,显得是有说有笑地喝酒吃菜。

“李大人,你此次上疏弹劾,怕是彻底得罪了那小子啊!”何东序喝了一口酒,当即便是抬眼望着坐在对面的李瑜道。

他跟林晧然已经算是公然决裂,但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李瑜竟然给他制造一个如此大的惊喜。他竟然私底下搜罗了林晧然的“罪证”,并一举将事情直接捅到了京城。

现如今,不仅给林晧然带来了麻烦,他便是多了李瑜这一个亲密的战友。

“怕他做甚!要不是他在京城有个好岳父,凭着他在扬州所做之事,朝廷将他直接问罪都不为过!”李瑜深知跟林晧然已经决裂,表现得无所畏惧地大声道。

徐爌却是暗暗地摇了摇头,这番话无疑是违心之言。虽然林晧然有不妥当之举,但说要将他直接问罪,这当真是小题大做了。

不说林晧然肩负着整顿盐税的使命,单是他现在的地位和背景,便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而下台,更别说是直接被问罪了。

现在朝廷之所以会将应天巡抚魏尚纯派来扬州巡察,恐怕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他那一位老谋深算的老师所运作的结果。

只是他亦是明白,现在何东序和李瑜先后公然跟着林晧然对立,他这个时候可以不直接站队,但必须要附和于他们二人。

“魏尚纯此人不甚了解,却不知晓他是什么禀性的人?”何东序很喜欢李瑜这般拥有干劲的模样,但却是有着忧虑地说道。

李瑜的嘴角轻轻上扬,喝了一口烈酒,显得神秘地抬头望着何东序道:“何大人,你尽可放心,魏尚纯必定会给那小子捅上一刀!”

第1417章 惊雷

大家心里都很是清楚,应天巡抚魏尚纯名言是前来扬州巡察,但实质是冲着林晧然而来。若是他亦证实林晧然在扬州犯了过错,那林晧然必定会受到朝廷的追责。

徐爌听着李瑜如此有把握,却不由得停下喝酒的动作,显得疑惑地望着满脸自信的李瑜。

何东序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当即追问道:“李大人,这是为何?”

“你们可知魏尚纯是谁提拨起来的?”李瑜将茶杯轻轻地放下,却是微笑着询问道。

何东序认真地回想,结合着所听到的信息进行推测道:“魏尚纯是地地道道的河南人,据说魏尚纯能出任应天巡抚,正是出自于时任吏部左侍郎郭朴的举荐!”

在当下的大明官场,首重是师生和同年关系,但乡党却日益壮大。像郭朴出任吏部尚书之时,很多河南老乡都得到了重用,而兵部尚书杨博更是推荐了不少山西官员。

魏尚纯能够从地方重返京城,而后外放到应天巡抚这个重职中。若说后面没有人,恐怕没有人会相信,最大的可能自然是原吏部尚书郭朴在背后运作的结果。

“那又如何?”何东序亲自端起酒壶给李瑜倒酒,显得疑惑地追问道。

李瑜的脸上微微一笑,眯起眼睛望着二人认真地道:“据我得到的消息,郭朴并不存在‘匿丧不举’的行径,而是中了林晧然的阴谋诡计。现在魏尚纯来到扬州,他会借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会轻易放过那小子吗?”

知恩图报,亦算是大明官场的一种特色。

郭朴因为林晧然染上了“匿丧不报”的污点,魏尚纯曾经受到郭朴的提拔之恩,自然要借这个机会对林晧然“落井下石”。

徐爌听着李瑜的推断,发现魏尚纯确实有很大的可能对林晧然下手。

“呵呵……不错,你这一招驱狼逐虎实在高明,咱们共饮此杯!”何东序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后,当即兴奋地举起酒道。

“这多得徐阁老运筹帷幄!”

李瑜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隐隐有着他一力铲除林晧然的喜悦之情,但却是客气了一句,端起茶杯跟着何东序和徐爌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杯。

徐爌将杯是的酒一饮而尽,便将空酒杯轻轻地放下,眉头却是微微地蹙起,对魏尚纯的到来却不敢抱太高的期望值。

虽然魏尚纯的资历很深,且此次是奉命前来扬州巡察,但却未必能压得住林晧然。

要知道,昔日时任顺天府丞林晧然便将上司顺天府尹黄仲达压得死死的,可见这个年轻人是一个极擅于斗争的政客。

魏尚纯虽然是应天巡抚,但却仅仅挂着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除了资历完胜于林晧然,他的官职却还要排在林晧然之后。

二人真的发生正面冲突,魏尚纯不会占到太多的优势,恐怕很难斗得过林晧然。

不过这一切都还仅是猜测,毕竟能混到应天巡抚的魏尚纯亦不可能太差,背后更是有着老师在操纵一切,未必就不能借魏尚纯之手直接除掉林晧然。

李瑜端起酒壶往何东序的空酒杯倒酒,却是关切地询问道:“何大人,陈潇潇的案子怎么回事?”

随着江都县衙昨日将“刘辉”缉拿归案,张无尽有一个孪生弟弟刘辉的事情当即传遍了整个扬州城,而真凶是刘辉的事情亦是流传出来。

“我已经派人查实,张无尽确实还真有一个孪生弟弟刘辉,二人体形和相貌极像,甚至不可辨别!”何东序端起酒杯,有些郁闷地说道。

李瑜的眉头当即微微蹙起,显得失望地道:“如此说来,真的要被那小子翻案了?”

“那便由着他翻案好了!”何东序喝了一口烈酒,接着放下酒杯侃侃而谈地道:“冬花如何能分辨出张无尽和刘辉的区别?若是他仅仅凭着这对孪生兄弟相貌酷似,便强行翻案的话,这事必然是授人以柄!至于本官更不需要担心,即便杀人者真的是刘辉,但此事是由冬花指认错误所致,亦不可能追究到本官的头上!”

“呵呵……那咱们便拭目以待,看他如何作茧自缚!”李瑜亦是端起酒杯,显得很是高兴地笑道。

徐爌在旁边默默地喝着酒水,隐隐觉得这个事情有些诡异,特别林晧然并不是一个轻意作茧自缚的人,总觉得案子另有文章。

正是这时,一个仆人从楼梯匆匆跑上来,显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爷,不好了!”

李瑜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不满地对着这个自家奴人怪责道:“李二,你慌慌张张做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