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第149章

作者:衣冠正伦

我都不是针对你们,既然知道你们那个上司是个废物,努力点、架空他呀!你们不架空他,我改天还回来找茬!

听到李潼这话,郑杲等人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实在是不好回答啊。他们那个上司废,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但也实在不好说出口。

而这会儿,一直躲在官厅里不露面的武三思听到这里,终于按捺不住,大步冲出官厅,站在阶上指着李潼怒声道:“狂徒住口!南省人事曹务,是你区区下僚能论?简陋何在?凭你此番乱言,我必奏达天听,惩问失言!”

李潼见这家伙急了眼,自然也乐起来,向上一拱手,笑语道:“既如此,那请问大王,《垂拱式》《垂拱留司格》《垂拱新格》都是何年所版?陈事几卷?”

武三思闻言后神情顿时一滞,片刻后则眸光一闪,似乎抓住了李潼的痛脚,语调更显高亢:“如今圣皇在朝,大周新世,旧贵入俗还要阔言垂拱故事,你是怎样心迹!”

李潼听到这话,顿时一副看傻子的神情望向武三思,真的是不试不知道,一试就暴露出这家伙不学无术到了什么程度,但他面容一整,又抱拳道:“大王此言甚嘉,大周新世,万物维新,百司用事再推垂拱旧格的确不合时宜。来日朝参,卑职必奉大王此言,章奏启上,追问深情。”

武三思听他这么说,自觉得抓住他的把柄,仍是冷笑道:“旧事如何且不论,你以旧令格式追问新曹新事,此番有失,绝不会轻易揭过,现在即刻退出衙署,误我曹事,罪责更深!”

“卑职受教,卑职告辞!”

李潼拱拱手,然后望着武三思又作了一个默念“傻……哔”的口型,然后摆手率众退出尚书天官署。

三言两语将人逐走,武三思自有一股豪迈在怀,但回想李潼离开那表情,又不似挫败,有些不确定的望向郑杲问道:“他是什么意思?”

郑杲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说,如果那位给事说到做到的话,明天朝日你就会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第0337章 廷参奏事,直劾宰相

第二天李潼起一个大早,斗志昂扬的过了天津桥,来到端门前。

武三思早已经提前来到这里,眼见李潼行来,也顾不得矜持,疾行上前凝声道:“本就寻常杂事,你是真要闹上朝堂?”

“卑职若入事天官,必向大王详奏案事诸类。”

李潼听到这话便乐了,怎么,知道自己傻逼了?可惜啊,你管不到老子!

武三思肯低头问上一句,已经是很勉强自己了,听到李潼这样回答,脸色又是一沉,继而冷笑道:“既如此,那你也准备一下,迎受弹劾吧!”

李潼自然不怕武三思的威胁,老子让你半扇牙,照样咬得你遍体鳞伤。

端门开启,群臣入朝,行过则天门的时候,宰相崔元综上前,神色有些为难道:“巽卿今日能否代直衙堂?”

李潼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爽,不让老子上朝?你怕事,我可不怕!

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不怕事的。宰相李昭德行至此处,望望两人,问道:“有事?”

李潼并不答话,只是望着崔元综。崔元综则有些尴尬的摇摇头,退到了一边。

李昭德微笑着对李潼点点头,并低语说道:“鸾台若不容,可入凤阁。”

李潼举手道谢,心里也不怎么把这话当回事。李昭德这家伙也是个搅屎棍,真要跟他走得太近,李潼想不刺激都难,他奶奶也绝不可能把俩棍安排在一起。

朝臣趋行登殿,叩拜之后,各自分班,李潼则站在了供奉横班中,安心看着一桩桩廷议过事。

终于,日常程序走完,不待殿上中官唱令,李潼便跨步出班,两手举过头顶高声道:“臣鸾台给事中宝雨有事奏。”

殿上的武则天见李潼抢步出班,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举手示意道:“入前奏言。”

由于担心具表的话会被他奶奶提前抽起,所以李潼直接当殿言事,行出班列步入殿中,在群臣或期待或怨望的眼神中行再拜之礼,然后才又说道:“臣所奏事,垂拱格式旧年框定,如今时入新世,仍然沿用,诸多陈旧,有悖时宜。百司用事,多有不便,案情浮于事上,推理不能切实……”

听到李潼所言是此事,武则天便安心听下去。

格式之令,本就是百司用事的方便法门,有着很强的即时性。垂拱格式编订的时候,正是武周代唐最紧张的时刻,沿用至今,的确是有些不合时宜。但这话,不该由武三思来说。

果然,接下来李潼语调一转,话锋就尖锐起来:“陈事陛前,追问过错。臣弹劾魏王、特进、前文昌左相承嗣,建昌王、冬官尚书、前纳言攸宁,地官尚书、前凤阁侍郎、同平章事杨执柔,此三者自为国亲、身领国用,却居不任事、怠慢于政,使我皇朝久承因陋就简之弊,百司用事、不得从容……”

武则天听到这里,直接干咳了两声,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眉头也微微皱起。

至于班列中被点名的几人,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杨执柔更是一脸怨念的盯着李潼后背,我平时待你也挺不错,你弄武家子就弄武家子,牵连我干啥!

李潼说话间,又望向班列中的武三思,对其认真点点头,然后才又继续说道:“臣蒙君恩厚授,用事机枢,事能尤浅,不能略尽方面。日前所观尚书天官奏抄多违格式,下省追问,得梁王、天官侍郎三思教诲,方悟周世维新,诸令变革,曹事就宜、难免违规,退而自审,遂成此奏。”

“宰相自衣冠之首,群臣表率,一旦怠政,所害尤深。臣所见、所言犹在事表,梁王久掌省曹,想必更有疾切,所以教臣,俱痛感时弊、肺腑之言。臣请梁王出班,附议此奏,更陈事端,使陛下更知百司车陷旧辙、执迷陋规之弊苦。”

说完后,他便转望向武三思,不断给其打着眼色,来呀,你来嘛,你说不是你的错,我也觉得不是你的错,咱们一起上奏诉苦,追问罪责呀!

武三思这会儿脸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甚至能够感受到他姑姑冷厉的视线不断在他身上游弋扫过,至于百官群嘲的视线,那简直就快要将他淹没了。

武则天这会儿也是心情恶劣,垂拱旧格式沿用至今,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天授革命以来,朝堂纷争不断,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推新格式。

同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这格式之中所涉诸多审断逆案的规令内容,在武则天看来还需要维持下去。所以近年来朝廷虽然也有推新格式的呼声,但武则天要么就不予理会,要么就搁置拖延。

可是现在这件事又被抖露出来,而且还是她的两个亲徒,一个小的唯恐天下不乱,一个大的蠢钝如猪!

被李潼点名几人,除了并不参加朝参的魏王武承嗣之外,其他几个都要出班受参。而且在弹劾者没有讲完之前,他们是不能发声为自己辩护的,否则朝堂上喧闹起来,跟市井闹剧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李潼弹劾这三者,也不是随口攀咬,一则格式推新本就是宰相的职责,二来从天授年间到如今,政事堂宰相走马观花的更换,到如今,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余的流放的流放、身死的身死,如果要追责,当然只能追责到这三人头上。

不过李潼这一行为也真是够刺激,以一人独弹三名前宰相,这势头大概只有全盛时期的来俊臣可比了。但就算是来俊臣,搞别的宰相不手软,也没敢直接对武家宰相们下手。

也不能说是一人独参,李潼还是有一个帮手的,那就是梁王武三思。

既然被点到了名,又被群臣瞩目,武三思心里哪怕再怎么羞愤懊恼,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列,再拜叩礼并说道:“给事所奏,臣确有言,但所以言此,事出有因,亦不敢直诘宰相过失……”

他哪怕再蠢,也不敢在朝堂上重复旧辞,只能避重就轻地说道:“曹事粗疏,错失良多,给事骤临训问,诚惶诚恐,未能及时受诫,反左引格式陈规不合时宜,臣实有罪。但给事不审臣言之未尽,直诘宰相过失,亦是妄参!”

说话间,他又一脸怨毒的瞪向李潼。

等到武三思将话讲完,李潼才又施施然说道:“臣职责所在,格式章规毕陈案前。凡有违触,必作纠劾,否则职将无使。所以弹劾宰相,则在于垂拱旧年格式,能通行益事,必有不变之圭璋在卷。宰相无能,不能审重辨轻,不能留珍削弊,遂使百司用事者无所适从,其中奸猾者某某之类,谤以陈规,一概而否,此因小失大、全己害公,若不严惩,则无以为诫!”

老子这几天被你们使唤得狗一样,你自己犯蠢被我咬上了,还想让我松口?真男人就要正面干,我要打十个,一窝端了你们!

殿上武则天神情闪烁,过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此事计议需长,非在朝短时能决,且留政事堂长议,各自归班罢。”

殿中几人闻言后又叩拜告退,各自归班,只是朝堂上的气氛则变得实在有些微妙。

可是这几人刚刚归班,又有一名监察御史抢步出班,持章在手大声道:“臣有奏,弹劾鸾台给事中宝雨狂悖无礼,乱秩争案,所问非分,揽事自专,实为权贼!”

李潼回到班列还未站定,听到有人喊他,忙不迭又一溜小跑返回来,待听到那名御史弹劾他的罪名,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原来不知不觉间,老子竟然也成了一个专擅威福的权臣。

那名御史出班之后,先定罪名,然后再从头桩桩历数李潼的罪过,诸如宴请同僚、典树私恩、与侍郎分案推事等等,桩桩种种,恍如亲见。

这也并不奇怪,凤阁、鸾台节制百司,这么大的权力,当然是要有完善的监察制度。这两省可以下省坐堂,而宪台自然也会有御史在他们的衙堂官厅中进行监视,了解李潼入职以来的事迹并不奇怪。

他们给李潼安排的罪名倒是深得《罗织经》精髓,事不至大,无以惊人,竟然直接弹劾他专权弄威。不过,李潼也不清楚武三思这个铁憨憨咋想的,你就算想弄死老子,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果然,等到这名御史讲完,不待别人发话,宰相李昭德已经行出班列,戟指其人怒声道:“一派妖言,夸奇邀宠!”

小小一个给事中都能专权乱政,你把老子宰相们置于何地?真要能够定罪入刑,政事堂这班宰相不全得引咎辞职?

所以不独李昭德,其他几名宰相也都纷纷出班,作为鸾台直属上司的崔元综更是直接免冠下拜道:“鸾台省事,有异百司。给事中宝雨长才蔚然,人所共见,能者多劳,此才用之法亘古永恒!横班供奉,俱近侍臣僚,良才施用,本就异于俗规,升案推事,只为彰才。所用是否非分,自然深在君心,臣分事无愧,恭待圣裁!”

李潼原本还有些不爽崔元综对他的态度,眼见在关键时刻这上司还是能罩得住的,一时间也是颇感欣慰。

殿上的武则天也沉声表态道:“宪台用事,虽有风闻之权,但事若涉君心几人,则忌杯弓蛇影,此事不议,退朝!”

第0338章 圣皇赐字,慎之诫之

禁中西上阁侧殿中,李潼坐在席上,两眼仔细的盯着玉珠串成的珠帘,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珠帘摇动起来,仿佛瀑布被狂风摧折,不旋踵,便露出韦团儿那娇艳动人又颇有忧怅的俏脸,行入后那美眸便凝望着李潼并轻声唤道:“郎君……”

唉,又没数到尾!

李潼不无酸涩的抬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并伸了一个懒腰,抬眼望向韦团儿问道:“圣皇陛下打算见我了?”

早朝之后,他便被提溜到了禁中,一坐就是大半天,他奶奶却始终没见他。

李潼当然也明白,他这一次行为在他奶奶看来肯定是很恶劣,或许已经触及到他奶奶心里给他设定的一个容忍底线。

毕竟终武周一朝,武家这群侄子们都是武则天稳定朝局、平衡形势的重要棋子,这是身份天然带来的便利,并不是其他方面能够取代的。

不过,武三思那张大脸盘子自己凑到脚边来,不抬腿踹上一脚也实在太为难李潼了。

韦团儿上前搀扶起李潼,并快速低语道:“大王稍后应答一定要小心,昨日有人私谒皇嗣,圣皇陛下震怒……”

李潼听到这话,心中顿时一突,看来他奶奶今天心情不好,也并不全是他的缘故。也难怪他昨天跟武三思纠纷在皇城里闹得动静不小,他奶奶上朝之前似乎并不知道,看来是有更大的烦忧。

很快,李潼又心中一动,望着韦团儿凝重吩咐道:“近日千万不要前往皇嗣殿下宫苑,远离是非源头!”

韦团儿闻言后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妾明白,一定不让大王分心牵挂!”

听到韦团儿这么说,李潼暗松了一口气,转又想起来这一桩变数所代表的意义。

原本的历史上,在李昭德为首的一众大臣努力之下,从天授年间便一直斗争凶猛的嗣位之争局面又发生变化,其中最主要便是武氏诸子罢相,形势有所好转。

可是到了年末,局势却逆转直下,明堂祭典直接安排魏王武承嗣为亚献,梁王武三思为终献,根本就没有皇嗣李旦的份。之后一系列的变故,更是让皇嗣李旦命悬一线、岌岌可危。

这一系列变故中,韦团儿便参与其中,因其诬告,致使刘皇后、窦德妃双双被杀,甚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依照李潼对韦团儿的了解,这傻大姐旧年脾性是真的敢参与进去,但究竟是不是诬告,这却值得商榷。李潼是在皇嗣殿中受过他四叔家人们的冷眼,如果刘皇后与窦德妃真做出这种事来,他并不感到意外。

这是一连串的事件,火在宫内宫外都烧得挺旺盛。

宫外有刘皇后、窦德妃厌胜案,宫外还有窦德妃的母亲庞氏同样案犯巫蛊,负责审理此案的正是眼下还在关中忙着给窦家擦屁股的薛季昶,当时便推理庞氏与窦德妃同案巫蛊,窦家求诉徐有功才保住性命。

而恰恰是这个薛季昶,不独参与神龙革命复辟唐室,而且在李旦重登皇位后,又追赠为御史大夫。可见在这场风波中,薛季昶绝不是为了迎合武则天而蓄意加害窦家,更有可能是壮士断腕,剪除枯枝。

想这些,李潼也并不是觉得刘皇后她们罪有应得,说破天也只是弱势者面对咄咄逼人的恶婆婆瞎折腾一般的徒劳自救。而且巫蛊这种事,根本就说不清,这罪名诞生伊始便是模棱两可、专门整人用的。

现在,李潼叮嘱韦团儿,也只是不希望自己并身边人卷入这一场风波中。

至于他四叔一家是吉是凶,那只能自求多福了。不过话说回来,无论风雨再大,他四叔看起来再怎么岌岌可危,安全性又比他们一家高得多。

得了韦团儿的提醒,李潼也端正态度,尽量不在这种关键时刻继续触怒他奶奶。所以入殿没走几步,他便俯身下拜,膝行入前并沉声道:“罪臣宝雨,叩见圣皇陛下。”

殿中武则天正默然端坐,听到这话后便冷笑一声,发问道:“你又何罪之有?”

“臣不知罪在,但久候无召,想必是惹厌君上,心内惶恐,岂敢再作坦然。”

该服软的时候就得服软,李潼姿态恭谨,再也没有朝会上一挑四的霸气。

武则天见状后便嗤笑一声,摆摆手放缓了语调说道:“入案前来。”

李潼小心翼翼凑过去,探头一看,见御案上摊开一张白纸,白纸上以飞白书体写着两个字“慎之”,不得不说,他奶奶这手飞白比他后世庙会见到那些手艺人写的漂亮得多,尽管飞白只是书艺小技,但字体看来还是颇为繁美有趣。

武则天垂首看看李潼,抬起手指触在他的额顶,语调有些低沉:“人世诸恶让你们这些少辈都不能安养于庭,若是生在寻常门庭,小儿这样的美质,又怎么会有亲长狠心由之荒长?唯在美器自身不弃,天然生长也不至于见羞人前,让人欣慰。”

李潼听到他奶奶如此感性的语气,心里真是有点慌,不知该要给出怎样一个反应。

不过这会儿武则天还沉湎在自己的思绪中,倒也没有太过关注他的反应,抬手指了指案上文字并继续说道:“家庭幼枝,旁人只恐不能茁壮成器。唯是你家长辈,却担心你这小儿黠能过甚,恃此玩弄世道情势。知你及冠还有短年,但既然已经入事,该有操守自标,拟字赐你,慎之诫之,收起来吧。”

韦团儿上前将圣皇墨宝卷起递在了李潼手里,李潼高举两手接过,并又说道:“恩长苦心良教,臣必铭刻心扉,不敢再轻作浪态。”

“那是最好,下殿用餐,转去外省直堂休息,不要误了明天事务。朕倦了。”

武则天摆摆手,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李潼见状,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识趣的谢恩告退。他倒不担心他奶奶的情绪问题,这样的人,消沉只是短时,过了这一段,则会有更多人因其情绪的变化而遭殃。

第二天一早,李潼不需上朝,早早便走进鸾台正厅,很明显感受到鸾台众官佐们待他态度都有不同,变得恭谨有加,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

他这里刚刚迈进官厅,便见到吏员早已经整理好他的席案,笔墨器物摆放的一丝不苟,另有书令史手捧案卷趋行上前,恭声请示道:“禀给事,诸司奏抄录籍于此,给事审过之后,便可分案整理。”

分配省中日常事务,这本来应该是官长侍郎的权力,侍郎不在,则由资深给事中代执。李潼此前自然没有这样的待遇,所以才只能捡一些别人挑拣完毕后的一些琐细杂事处理。

不过昨日朝堂上武三思指使御史参他揽权不成,反而让他拥有了揽权的合理性,就连长官崔元综都表态他这样的良才,就该升案用事。

所以这些鸾台官佐们无论感想如何,也不得不默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别人都是给事中,而他则是给事上。

对于这样的待遇,李潼安然受之,毕竟是自己奋斗得来的。他接过卷宗匆匆一览,随手勾批,便将诸奏抄分发于各案,当然一些感兴趣的曹司奏抄,则就留下来由自己亲自进行审理。

退朝之后,宰相崔元综返回外省,巡察各案,看到省事已经井井有条的运作起来,心中也感几分满意。他特意行到李潼案头,勉励几句,但神态间还有几分未尽之意,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返回了政事堂。

崔元综在担心什么,李潼当然明白。就在崔元综离开不久之后,凤阁便发来一份书令,要临时调他前往参事,乃是凤阁侍郎李昭德亲笔,语调很热情,就差直接说:你来呀,咱们一起弄武家这几个货。

李潼当然不会去,他昨晚刚被他奶奶赏字,现在是叫武慎之,真要屁颠屁颠去了,那就是武作死了。他是只负责点火,不负责善后。

就算没有李潼参与后续,武家人自己卖自己,大有操作空间,武家几人也没有落下一个好。首当其冲的武三思,由天官侍郎转司属卿,即就是宗正卿,大概是存着丢脸也只在自家门户之内丢的意思。

武承嗣早已经被架出朝堂,倒是没有被波及。而武攸宁的冬官尚书也被免了,再转右羽林大将军,掌管北衙禁军。唯遭受波及的杨执柔挺惨,直接贬为外州刺史,但也没有成行,据说是病了。

表面看来,局势自然一片大好,借由李潼这一次发难,大臣们秋风扫落叶一般,将南省武家实权人物尽皆扫走。但李潼却明白,新的暗潮正在酝酿,一旦爆发,必将汹涌难当。

暗潮爆发也很快,几天后,鸾台案头便摆放两份敕书,一份是再遣御史前往西京,继续深查西京匪事,并收斩御史薛季昶。另一份则是将流放江州的来俊臣调任同州参军。

看着这两份敕书,李潼只想剁自己的手,让你闲得没事揽权!

第0339章 封还敕书,专事云韶

李潼之所以为难,就在于这两条敕令乃是不折不扣的乱命,他要么巧悉上意、放而行之,要么恪尽职守,封驳奉还。

首先是薛季昶,一事二使,即便是前使无能,也要提押归都、入案审明,就地收斩便有悖律令。

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那是因为各地情势都不相同,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了之前的教训,朝廷再派使臣也能更加有的放矢。

其次是来俊臣,其人论罪审定,已经成实。结果刚刚离开京邑不久,便又获赦免量移,这根本无法可引。既不是逢赦放免,也不是积事量移,如果真要这么搞,朝廷刑威自成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