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殷听雪其实也没深入去想,陈易这样问她也没法回答,她搜肠刮肚,讲起了佛教传说:
“我听说,六欲天的天人们醉心于情,越是往上,就醉得更深,到了他化自在天,男女彼此看一眼就会交合。”
陈易倒也听过,他想了想便道:
“那你只能看我。”
相处了这么久,殷听雪当然知道怎么回答,直直看着他道:
“只看你、只看你,其他人谁也不看。”
陈易笑着摸了摸她脑袋,这头小狐狸倒是越来越顺心了。
她生了孩子以后,会当个好妈妈吧。
陈易如此心想着。
殷听雪似是听到了他意味深长的心声,畏缩地吓了一吓,咬了咬唇,垂下了眸子。
“怎么不看我了?”陈易问。
殷听雪立即便抬眸看他,也不敢怠慢。
两人对视了很久,听到陈易心声的她,忽地万念俱悲,有些嗫嚅道:
“…你要我十辈子的话,下辈子能不能别这么坏?”
陈易闻言皱起了眉头:“不要说不吉利的话,再说就不当你男朋友了。”
“别啊,我不说这种话了。”殷听雪忙说道,她很珍惜这关系的。
只要他们还是男女朋友,一切不是没有转圜余地,殷听雪打心底这么觉得。
两人正互相看着对眼,高僧的声音恰在此时传了过来。
“两位施主,要起程了,贫僧感应到了别的天王像。”
陈易闻言,低头摸了摸,发现包裹里的天王像果真发烫。
………………………
“好一个来者皆死。”
秦青洛轻轻拂枪,叹了一声。
欲成大事者大抵如此,许多挑衅嘲讽都并不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上,陈易杀了她不少人,可她的话音里,并无什么气急败坏,反而是感慨连连。
只因连陈易本身,她都不甚在意,他不过是妖后的一把刀,也只是一把听命于人的刀。
刀是死物,她又岂会因刀而气急?
哪怕是陈易杀到面前,把刀架在秦青洛脖颈之上,她都只会付之一笑。
被唤作祝姨的女子倒没有这么好的养气功夫,她脸色阴晴不定道:
“这人不识好歹,侥幸活命,连退避三舍都不明白,还在太岁头上动土。
目光短浅、固执己见,他以为他真能对抗王府不成?”
秦青洛只是笑了一下,宽慰道:
“祝姨何必慌乱,此子侥幸活命,却不知收敛,反倒出尽风头,殊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或早或晚罢了。”
红衣女子转头过来,少有地埋怨道:
“你这王爷,怎么凡事都这般不心急?”
秦青洛淡淡道:“我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又何须心急?连那妖后都为我奈何,更何况他这一把刀?
祝姨,至于那些死了的人,虽说无用,但之后亦会好生抚恤,王府养他们本就是养些会虚张声势的狗,不伤筋骨,就不必在意。”
祝姨听到后乐了,嗓音内媚道:
“这么说起来,这陈易也就是那妖后的一条没栓住的狗?”
“可以这么说,能杀便尽量杀,至于不能杀,那也便罢了。”秦青洛顿了顿,随后道:“不管他死不死,圣女都必须要回到圣教。”
“圣女在他手上,恐怕他死也不会放走。”
“那他就一定要死。”
秦青洛嗓音平淡,像是在无足轻重中,便定下了无足轻重的事。
祝姨笑了起来,诵起了神教的经文,显得妩媚,又有些狂热。
秦青洛抚摸长枪,掌心摸到枪尖时微微刺了一下。
祝姨颤了下,声音停了停,嗔怪地看了她丈夫一眼。
她们彼此立有血契,有所通感。
待她诵完之后,秦青洛缓缓交代起了接下的谋划:
“此子有重情重义之名,既然如此,到了佛塔内,便以情义引他上钩,置之于死地。”
“王爷是说?”
“京城有风闻,太华神女殷惟郢,似乎与之有露水情缘,如似道侣。”
第184章 怎么又是他?!
一座楼阁之下。
白衣女冠探出手,一尊天王像缓缓落入手中。
“天王像已入手,接着便是去寻其他天王像,打开佛塔了吧。”
东宫若疏好奇盯着天王像看来看去。
合欢宗内不是每一处地方都似藏经阁那般凶险,她们三人,殷惟郢与陆英皆是结丹境,破开了这处楼阁的阵法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而极其幸运的是,阁内果真有天王像。
殷惟郢目不斜视道:“若有四尊天王像,便可打开药师佛塔,也不知无相禅师法衣,到底是否为真。”
她自然不是为什么无相禅师法衣,而是为焚毁合欢宗的采补之法。
按理来说,一门功法,不是在藏经阁,就是在宗门重地,而藏经阁内书目繁杂,殷惟郢无心去寻,早已做好一把火将整座藏经阁付之一炬的准备,只待时机成熟。
于是,眼下便仅剩药师佛塔,她迫切地想要进入到佛塔内,找到采补之法,如此一来,她方可高枕无忧。
只要他无法采补自己的修为,那么他迟早有一天会腻。
东宫若疏瞧着天王像细细打量了一阵,转头问陆英道:
“这是什么天王?”
“是持剑的增长天王,手持青剑,为‘慧剑斩情丝’之意。”
陆英看到天王像的模样之后,便如此开口道,
“我们道门亦有这般说法,以具足慧剑,斩断红尘,隔绝烦恼,从而超然于物外,谓之太上忘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女冠下意识地颤了下,不好的回忆被勾了起来。
地宫那时,她只差一步便踏足跨过众妙之门,一蹴而就地得道飞升,她手中凝聚慧剑,朝那无明斩了下去。
东宫若疏发现女冠眸里掠过异样,便问:“殷姑娘修的是太上忘情法吧,可曾慧剑斩情丝?”
她观察力惊人,不然即便同宗,也不可能成为断剑客的弟子。
殷惟郢飞快收敛异样,清淡道:“自然有过。”
这回不止东宫若疏,陆英也好奇了起来。
“道友竟真有过慧剑斩情丝之事?”
陆英不由轻声问道。
慧剑,无上剑也,多少山人哪怕避世一生,都修不出一寸慧剑,而在寅剑山,修出慧剑乃是开峰所必需,而这也意味着,一旦修出慧剑,也离开峰不远。
像她师傅周依棠,便是二十束冠修出慧剑,随后敕剑开峰,成为苍梧峰的峰主,有了传道授业的资格。
面对陆英的疑问,女冠了点了点头,随后仙风道骨地来了一句:“不足为道也。”
陆英惊叹更甚,她在清江讲道大会上一鸣惊人,得到掌门“道心如鹤”的四字评语,尽管一直以来不以为傲,但心里也对自己的天资颇有自信,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殷惟郢不过比她年长七八年,便有过慧剑斩情丝之事,此间之事,天资悟性,以及奇遇,都缺一不可。
不知她到底有何奇遇?
想到这里,陆英不由问道:“不知道友有何奇遇?”
女冠的指尖轻轻哆嗦,我说那句“不足为道也”又不是在自谦,是因为这是不能碰的话题,问我有何奇遇,还能有什么奇遇……
眼下不能不回答,不仅拂了别人面子,也可能会被看出端倪,于是,殷惟郢缓缓开口道:
“也谈不上什么奇遇,不过是偶然悟道,望见众妙之门,随后便凝出慧剑,一剑斩却,然可惜根基尚浅,所以不足为道也。”
偶然悟道,望见众妙之门…
听到这里,陆英心中更是一惊,下意识追问道:
“在这之后呢?”
殷惟郢一阵怨念…
在这之后呢?
之后还能怎么样?
慧剑碎了,长生大道也碎了,然后就…艾草。
殷惟郢不敢再回想过去,她斜睨了陆英一眼,随后轻声一叹道:
“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陆英起初不解,随后便细思,太华神女修的是太上忘情法,殷惟郢乃是偶然悟道,所谓偶然悟道,与走火入魔的界限并不分明,难不成她是走火入魔,但凭一己之力,借势化凶为吉,一朝顿悟。
故此称为偶然悟道……
不愧是太华神女,否极泰来,因祸得福,念及此处,陆英恍然大悟道: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殷惟郢微微一笑,淡然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不要问了,不要问了…
你山上修道修傻了吧,人情世故不懂吗?
女冠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还有腹诽别人修道修傻了一天。
见陆英没有再问的想法后,她松下一口气。
紧接着,殷惟郢眺望远方,缓缓道:
“既然天王像已入手,那么此地也不便多留了。”
说着,殷惟郢感受到天王像在微微发烫。
“福生无量天尊,何其幸也,另一尊天王像竟就在附近!”
女冠不住惊奇道。
另外二女也纷纷眼前一亮,接着殷惟郢便飞快地抬起脚步,以天王像为引,闯入到山路之上。
三女一路疾步,殷惟郢禁不住地愉悦起来。
实在苍天有眼!
长生桥断裂之后,她便一直时运不济,近乎跌到了人生最低谷。
不仅如姘妇般给他弄得死去活来,一万多两银子买回的合欢宗传人更是给他做了嫁衣。
接连不幸,看来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要让她时来运转。
殷惟郢激动的呼吸起来,她甚至快得远远甩开了陆英二女,一人翻过山坡。
随后,她僵在原地。
远远走来一行四人,两位是僧人,另外两位,一男一女。
就在殷惟郢下意识想要后退,他背剑携刀,不凑巧地抬起了头,看见了白衣女冠屹立山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