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他能猜到,周依棠这些日子为自己忙前忙后,暗中做了许多布置。
哪怕她仍有私心,可陈易除了她,便别无依靠了。
火光早已熄灭,四周暗得昏沉而辨不清晰,朦胧间氤氲静谧,记起她三尸连同手臂都一并断却,故此对自己毫无情欲可言,陈易便看着她昏暗里若隐若现的脸,五官的轮廓已层次不明了,似蜃景虚幻,原来是这样,她看自己,也是似这般无佳形美容的模样。
其实他很想她的三尸回来,起码下尸回来,手臂也一并回来,好好看清自己这张她时常暗中抚摸的脸。
“你真的还想斩我三尸?”陈易问她道,“我三尸只剩下尸了。”
周依棠默不作声。
陈易柔声道:“我听说一个女人太执着的话,是得不到她想要的。”
独臂女子没有言语,正当陈易以为又无回答时,她忽然道:
“我听说一个女人不执着的话,就会膝下无子。”
陈易怔怔看了她一眼,心脏扑通地重重一跳。
这还是她见他以来,说的第一句可以称得上情话的话。
自己是把这师尊哄高兴了吗?
陈易微微失神。
独臂女子却已然起身,身影没入到黑暗里头,微风恰时掠过。
陈易回过神来,这才发觉到了后半夜,星斗渐暗,月光浮起山峦,静静照在冬至后的寒冷密林间,他左顾右盼,还能看见怀里的妾,四下却再也见不到前世之妻的踪影。
树梢之上,独臂女子远眺他这副四处张望的模样。
他看上去有些慌乱。
希望他弄得清楚,谁才是师傅。
周依棠冷笑了一下。
记得他说她得不到他了,
真的么?
…………………………
清晨降临,山洞里众人都转醒过来。
东宫若疏打着哈欠,一抬头,看见篝火熄灭了,连忙就想重新点起,可四周张望一下,发现大伙都醒了,她就只能摸摸后脑勺,打个哈哈。
殷惟郢瞧见她这一幕,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暗里则冷哼一声。
女冠对这个关键时候把自己推入坑里的女子,可没什么好印象。
所幸东宫姑娘天生就是没心没肺,也不去想别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她朝着和煦的日光,伸了一个懒腰。
殷听雪还在犯困,小手揉着杏眼,接着低下了头,小心碰了碰怀里的纸花。
确认纸花完好无损后,她松了一口气。
陈易送的这纸花,是她这些日子来最上心的东西了。
她转过头,看向陈易问:
“我们要去哪?”
陈易沉吟一会后,缓缓道:
“在这里不远十里路,有一座城,名为鱼涌城。”
他昨夜与周依棠商议许久,最后便定下了这座城。
只因此城颇有玄机,在这莲花小世界里,算是药上菩萨的一座道场。
若要败去如今的秦青洛,娆起缘法,就必须要借势。
于是,一行四人便出发了。
东宫若疏睡了个饱,精神好,她一身劲装走在最前面,一步一踏地,身后那几两肉颠儿颠儿地晃。
陈易一阵心痒,侧头看了眼身边的小狐狸,后者姿容无疑不差之分毫,只是身子上,还是那东宫若疏要更高挑些,更丰韵些,殷听雪只能勉强够到自己胸腔,矮一个头,只能说玲珑可爱吧,说起来,这狐狸近来丰腴了几分,肚子上有层薄薄的赘肉.
“呀。”
殷听雪被无端端拍了下肚子,有些不解又委屈地看向陈易。
陈易拍了就拍了,全然没有道歉的意味。
服软的从来只是自己,殷听雪小声道:“莫要轻薄我啦.”
“小心点,这里野坟挺多的。”
鱼涌城郊外几里有乱葬岗,野坟零散,被手臂长的杂草遮蔽围绕,殷听雪刚被绊了脚,所以印象特别清晰,还有些草草葬下的,十来年风吹雨打,立下的坟碑木桩早不见踪影,能被绊倒,说明是近几年的,运气好的留下个小土坡,殷听雪听陈易这么说后绕着路上的土坡走了,又瞧见草丛里探出一角的石碑,没来由地想起银台寺的细雪,春雪漫不经心地飘落,纯粹的色彩转瞬即逝,想来前年是同一般的景色,明年的亦会差不离,那些尸骨还埋在那里,化为黄土,却年年都有细雪飘零,万物复苏。
殷听雪怀揣春牌,莫名觉得暖流淌过。
陈易注意到了这细微的醍醐灌顶,但却并未多言,而是暗有打算。
鱼涌城,已经近了。
而秦青洛,也已经近了。
明天就是秦青洛和祝莪了,两个一起
第210章 你才是磨刀石
一行人已入了鱼涌城,到了客栈。
陈易把三女分别叫入厢房内,为接下来一战吩咐各类事。
昨夜周依棠将秦青洛的根基都告知给了他,陈易将之尽数记在了心内,细细推演,再思索几遍,最后终于推出了一个计划。
其中最为关键的是殷听雪,所以陈易先跟她谈了一番,小狐狸向来不敢忤逆他,眼下他又好,也就什么都答应了。
其次关键的,便是东宫若疏,这缺根筋的姑娘好说话,也爱说直话,所以陈易清晰明了地提出要求,她便照做不误。
最后的就到了殷惟郢,这个向来拎不清的女人。
“我说的,你可都明白了?”
陈易盯着女冠道。
殷惟郢被他看得发毛,回避了下他的视线:
“自然明白。”
“要真明白才好。”
“真明白。”
女冠连连垂头,心中暗道,他这要使得是什么阴招,且不说见不得台面,但真的能成?
陈易见她犹豫,轻声说道:
“三成胜算,不是我说的,是我师傅说的,所以就唯有兵行险招,而即便不成,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要死的也只有我罢了。”
殷惟郢听到这话,特别是最后一句,没来由地滞涩了一下,她很快将这滞涩撇干净,
“这破执之法?当真有用?”
“只能赌一赌,而且东宫姑娘也会配合你。”
陈易顿了一顿道。
殷惟郢深深看了他一眼,她明白为了这一战,陈易做了多少铺垫。
只是她心有疑虑,颇有些坐立不安。
陈易的手忽然一探。
思虑交杂间被直接打断,女冠浑身一颤,只因他探向了不该探的地方。
“你、你做什么!”殷惟郢瞪眼道。
陈易摩挲着,戏谑道:
“考验你安不安分的时候到了。”
“你…”殷惟郢呼吸急促,她不知为什么,他一碰,身子就软了下来,她颤着声线道:“我安分…你放开。”
陈易松了开来,一勾手,把她揽入了怀里。
殷惟郢喘了几口气,闷闷地垂着脸。
陈易轻拍她肩膀问:
“你难道不想报仇?”
“…自然,只是此法凶险,只怕冒犯仙佛。”莫名被围杀,殷惟郢自然对安南王及其王妃恨之入骨。
“我拼死也会护住你。”
坚定的话音落耳,殷惟郢胸口一抽,她仰着脸瞥了眼陈易。
陈易揽着她,还是透了些天机,淡淡诱惑道:
“你就不想…让你的仇人尝一尝,你当时的滋味?”
殷惟郢瞳孔骤缩,回忆到什么,娇躯止不住发颤。
她起初是习惯性的害怕,
然后…
便是兴奋。
…………………………
深紫色的长枪包裹在布条内,高大女子携枪伴佳人走过长街,一路引得不少注目,见惯了大家闺秀,这样的身颀硕人便格外惹眼,见其衣着华丽、气宇不凡,也不知出身自哪一个门阀世家。
秦青洛抬手遮着刺眼的日光,远眺鱼涌城半山坡上的药上寺,出声问道:
“那陈易…真在那里?”
“咳、咳…我已求问于明尊,不会错的。”
祝莪咳了两声。
秦青洛略显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为了尽早寻到那陈易,好让秦青洛进一步打磨武意,红衣女子不惜损耗了功力,动用了扶乩术。
先前秦青洛虽轻而易举地便胜了那二位僧人,但轻而易举,往往意味着缺乏磨砺。
而枪术一道,最需要的,便是磨砺。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唯有久经磨砺,才能把握好枪之大理——分寸。
而初入四品时,乃是气势极盛之时,此时不磨砺,就是错了过这村没了这店,日后便再难有更多的机会。
若要更进一步,那么一块磨刀石便不可或缺,而同样入四品的陈易正是最好的人选。
秦青洛纵使知晓此理,可是念及到红衣女子的牺牲,还是不免心头微痛。
她秦青洛二十数年以来不把许多人当人,而有些人,她不只当人。
秦青洛垂头看了眼脚上的布鞋,她身材高挑,双脚也生来便大,与什么三寸金莲差之千里,府上许多织女没见过这样的,绣了成百双,合脚能用的却寥寥无几,可这双布鞋不一样,一路自南疆到京城六千里,始终没能磨破。
那是祝莪小心比对,亲手一针一线地绣出来的,合身、结实,这魔教女子不知为此费了多少个日夜,不知多少次不小心刺破指尖。
她一女子承继王位,族中不知多少非议,一路走来,更不知多少劫难,她母亲的一个昏招,把她害得深陷死地,近乎众叛亲离。
在这时候,是祝莪扶持着她,支撑着她,为她这侄女到神教内借人借兵,立下血契,甚至不惜自己的人生大事,为掩人耳目,亲自嫁为王妃。
秦青洛从不觉得祝莪做这些事都是天经地义,她为她牺牲太多太多了。
药上寺渐渐近了。
祝莪停下了脚步,她脸色略显苍白,轻声道:
“王爷,我便留在这了,不然到时你分了神,可就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