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他朝陈易眨了眨眼睛。
陈易这才会意过来,轻描淡写地一掌推去。
掌锋击中腹部,大内高手自行泄去浑身气力,整个人倒飞出去,方才同僚落到三丈远,他落到了四丈远的地方。
他双眼一闭,自己昏了过去。
越过两个大内高手,陈易穿过了外朝与内廷链接的大门,远方的景仁宫已经在宫墙的掩映下露出了一角暗金色泽。
深红的宫墙深不见底,石板路上陈易的倒影拉得很长,与天色混淆在了一起,看得并不清晰。
走过一段路后,陈易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便见一个身影在暗处之中半隐半显。
“按理来说,我是不能进来,”
头戴金丝帽、虎背蜂腰的人物缓缓走出,以其身上纹饰判断,俨然是大内高手之长,
“曹久翁,请指教。”
陈易没有跟他多说废话,眼神肃杀。
曹久翁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易,看着他大步往前走,脚步逐渐加快,从一开始的漫步,变得膝盖逐渐微微弯曲,而后似鹰隼一般冲了过来,像是要撞开沉沉天色。
伴随着他一起冲杀而来的,还有那柄绣春刀。
那是自上而下的一刀竖斩。
曹久翁脚步抬起,左手探出,身体一侧,恰好躲过了陈易这一刀竖斩,紧接着他右手拧起,呈现鹤形直接就击向陈易握刀的手腕。
破空之声凄厉嘶鸣。
然而就在曹久翁这一鹤击击中之际,陈易的手腕往上一抬,猛地把刀拉回来,其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局面瞬间变化,反而像是曹久翁将手往刀锋上撞。
曹久翁“咦”了一声,瞬间就改力抬手,刀锋与这一鹤击相错而过,短短一息的交锋之间,变化莫测,危机四伏,最后却又无事发生。
曹久翁退后数步,略微感叹道:
“我暗中观察你功夫,推测气机的轨迹,原以为这一击应该得手,让你这一刀脱手,不曾想你竟还能再度变化,这是为什么?”
陈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虎鹤双形拳?”
曹久翁脸色不变道:“正是。”
陈易晃了晃手上的无杂念。
这曹久翁方才入门之时并未出声暴露境界,而是刻意压制住真气的流动,让呼吸变得绵长间夹杂着急促,踏出的四方步也是一板一眼,就像是武馆里练死劲的那种。
如果说陈易从进皇宫起是在虐菜的话,那么这个曹久翁,就是装菜让陈易掉以轻心,随后寻求一招制敌的良机。
曹久翁想得很好,只是陈易在上清心法的加持之下,看到了曹久翁抬手之时不经意流露出的高手气度。
这种气度就好像杀气一般,如果你能藏起来,那就最好藏起来,如果藏不起来,那就骗不了人。
陈易再度折腰向前,刀锋好似一弧圆月一般朝着曹久翁杀去。
曹久翁这一回不再有任何隐藏,彻底拉开拳架,身形伏低,呈现出猛虎捕食的姿态,在陈易这一刀袭来之时,就骇然冲撞过去。
眼前的掠起黑影,瞬间就闪烁到面前,陈易直接松手丢刀,双拳一上一下轰然而去。
一拳直中面门,一拳直中腹部,两拳之下,可怕的迸裂声中,曹久翁整个人倒飞出去,身上的衣袍鼓鼓震荡,似要就此落败。
陈易抬起步乘胜追击。
然而就在陈易冲杀到两丈之时,曹久翁身影猛地爆发出一阵气力,像是被加了铁块一般砰地落地,而后身影弓起,反震之后朝陈易扑来!
原来他利用了刚才被打得倒飞之时,刻意卖出了一个破绽。
曹久翁双爪如钩,要将陈易生生撕碎,破空的身影爆裂出劲风。
陈易的发梢随劲风而动,他的身影往后掠着,面色淡然。
就在曹久翁双爪抵近的那一刹那,眼前却一黑。
落地的无杂念竟自行移动,生生拍在了他的面上,震出鲜血。
这样一招以炁御物,是曹久翁所始料未及。
在拍过之后,他身影已乱,而下一秒不得不急停下来,只因陈易已经取下了背上的剑,剑锋递在了曹久翁的脖颈之上。
“呃、呃、呃……”
剑锋只有一寸之隔,曹久翁喘着粗气,紧紧盯着那一抹寒亮的剑锋,双爪举在半空之中,不敢有丝毫动弹。
陈易静静看着曹久翁,随后一掌击在他的右胸。
伴随骨头的碎裂之声,曹久翁整个人被轰飞了出去,勉强双脚落地,退后几步后,又跌倒地上。
他还有一些力气起身,但他就此止步,没有继续起身。
而陈易已转过身去,大步离去,景仁宫已越来越近了。
穿过长长的宫墙,直入这最后一道宫门,宽阔的铺满汉白玉石的殿前广场映入眼帘,昂起头,陈易便见到那座冒着缕缕白气的殿宇。
里面似有人在等他。
就在陈易抬脚起步的时候。
无名老嬷的身影,又一次兀然出现了。
陈易正欲止步,
他的身边,却也出现了一个身影。
独臂女子越过了他,溟漠天色之间,朝着无名老嬷而去。
第310章 不想你死
周依棠直直走向无名老嬷之时,哪怕明知道她不过初初养好了伤,境界局限于三品之中,不及无名老嬷,可陈易还是心中安定下来。
一直以来,这师尊都是他最大的依仗。
正因如此,陈易这一回才敢强闯皇宫内廷。
伴随着周依棠的接近,无名老嬷苍老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她的手臂已经微抬。
而这宽阔的殿前广场之上,传来了周依棠清冷的话音:
“你可过去。”
陈易脚步加快些许。
无名老嬷横眼望见这一幕,顷刻声如雷震:
“你敢?”
浩大的声音扑面而来,震得陈易的衣袍凌乱,而一圈圈的刚烈气机,以无名老嬷为圆心荡漾了开来。
周依棠侧眸冷视无名老嬷,指尖并起。
并起指尖如剑,荡漾过来的无形气机径直被分了开来,朝两侧卷着横风推了过去。
气机外放,纵使被分成横风,可其中压力的还是不言自明,陈易每一步都是重踏出去,每一步都要让真气流转经脉,这无名老嬷坐镇皇宫十五年,其武道气魄绝非寻常人可以媲美。
无名老嬷只扫了陈易一眼之后,就将目光挪回到了面前的独臂女子,寅剑山剑甲、通玄真人、武榜第九,无论是哪一个名头放在江湖之上,都足以震慑一方,以至于她可以护着那陈家竖子直入皇宫之中。
无名老嬷眉宇化不开的凝重,曾经景仁宫之上,她便忧心过这独臂女子孤身入宫行刺太后,她受龙脉滋润许久,又坐镇皇宫,一旦与之厮杀,自觉有七成胜算,可胜算是胜算,并不意味着她真能在天下第九的手中保住安后。
宗师间的交手,越是无所顾忌,就越是容易达成目的,昔年天下闻名的当阳湖一役,真天人许齐对阵老剑魔吴不逾,这场新老天下第一的交锋,除去杀伐之争外,就更是武意之争,最后许齐生生锤断吴不逾的冲霄剑势,一举登顶,这里头何尝没有吴不逾一念纤尘的原因在?
而倘若无名老嬷面前的周依棠意欲死战,那么无名老嬷是否真的有足足七成胜算这么多?
思绪之间,独臂女子已经径直前行,手中并起的剑指将越来越多的气机一分为二,殿前广场之上横风肆虐,尘土暴起、烟雾弥漫。
无名老嬷气机一涨再涨,周依棠的步伐只是稍微缓慢了些,而剑指也抬高了些,竖着御在面前,身上道袍随风而舞动。
当彼此之间距离不过两丈之时,虽未交锋,然而劲风如刀,汉白玉铺成的地面之上,竟多了十几道狰狞裂痕,触目惊心。
沉默许久之后,无名老嬷对面前这女人开口道:“此子到底与你何干?”
周依棠不作答复。
无名老嬷并未追根究底,而是继续道:“不过我在此,也不是为了解清你们之间的关系,人各有责,我镇守皇宫十几年,断不会让你再走进一步,你想清楚。”
说着,她顿了一顿,原本似是已涨无可涨的气机,竟再攀上了一个高峰,整个人的气势臻至巅峰。
地上劲风刮成的裂痕更是可怖狰狞。
无名老嬷震声一问:“你如何胜我?”
周依棠仍旧无悲无喜的模样:
“我未必是要赢你。”
无名老嬷面色不变,气魄磅礴,她已经单手抬起,只因这天下第九的脚也抬起,要向前再进一步。
就在无名老嬷一击既出之时,听到一句:
“我便是出力五成应敌,那又如何?”
………………………
陈易已经踏入到景仁宫之中。
仰头看去,便见滚滚地龙的热气之中,案桌前的太后独坐,身旁并无侍卫,她一手持朱笔,垂着头批阅着一份份奏折。
安后目不斜视,似是未曾发觉有人入内。
陈易站在原地,一言不发,他原以为踏入这殿宇之中还有一战,却全然想不到那身着燕居冠服的君母一人独坐。
不知多久,寒风扑朔在景仁宫外,卷动了地龙冒出的热气。
那娇艳又威严的眉宇缓缓抬起,她道:
“你既进来,不道一声参见么?”
陈易沉吟半晌,答非所问道:
“好久不见。”
安后平淡道:“不过十四日而已。”
话音落在陈易耳内,他意识到了什么,安后竟然准确算过了那一日到今日的相隔时间。
陈易眸光微眯,直直凝望着这无尽华贵的女子。
安后慢悠悠地批阅着奏折,良久后才道:
“剑履上殿,好大的胆。”
“忠肝义胆,自然大胆。”陈易不冷不淡地回道。
安后这时侧眸瞥了他一眼,红唇微勾道:“请。”
陈易不解道:“请?”
“你背剑携刀在此,若不为杀本宫,岂不是白白浪费?”
话语之间,安后已缓缓起身,双手平放于腹前,生死悬于一线,她仍旧气度从容,闲庭信步地走到案桌之前,居高临下地直面陈易。
陈易紧紧盯着她,忽然一笑道:
“手中的刀剑,不过杀人,这段时间以来,我学到很多。”
安后凝望了他一眼,也笑了:
“譬如说,学到了如何勾结异姓藩王?”
“是你先下毒给我。”陈易平静地陈述道。
“那又如何?”安后反问着,眸光错开了陈易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伴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殿宇之内,杀气兀然盛起,凌冽了开来。
陈易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之上,反问道:“那如果臣不想死呢?”
“你敢不死?”
安后睥睨而视,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