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浪的十七少
走进丞相府,扶苏瞬间就惊讶了,李斯,蒙毅,冯劫,冯去疾,姚贾几个帝国重臣都在,每个人案几上都有一堆的公文,只要嬴政到来,就是一个重臣小朝会,这也让扶苏有了新的想法。
“臣等见过皇长子。”李斯五人一起站起身来。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扶苏赶紧拱手:“我从皇城出来,前来探望丞相,却没想到打扰了众位的公事。”
嬴政皇帝的勤政,带动了整个朝堂的大臣也变成了工作狂人,毕竟帝国太大,政事太多稍有懈怠就堆积如山。
“皇长子当自己是外人了,大秦本来就是赢氏皇族的天下。”冯劫大笑道。
这老头话里有话,扶苏没听出来,蒙毅可是很清楚神色古怪的看了扶苏一眼。
“皇长子请入座。”李斯一笑,转身唤来侍女献上香茶,扶苏道谢入座。
李斯这才笑道:“陛下立意东巡,我等正在为东巡做准备,不知道皇长子可奉有陛下口谕。”
“父皇要东巡。”扶苏有些惊讶,随即一笑:“父皇并没有什么口谕,只是将闾失踪两日了,为什么诸位大臣没有追查他的下落。”
李斯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异色,转瞬消失不见:“陛下已经责令上将军王贲和罗网仔细搜索,陛下说,太子虽然是国之根本,但政务才是臣子的本分,各司其职不能乱了章法。”
扶苏心一紧,王贲的才具比起蒙恬只在以上,而且性情豪爽,掌握着大秦最强大的军团,而父皇一直担心将闾,这才令王贲随侍身边,没想到搜寻将闾的任务竟然落在他身上。
将闾是总领天下民政的太子,独缺军权,看样子父皇是决意将天下交给将闾了。
想明白了这个,扶苏心中反而舒坦了点,不管怎么样,制度之争也是权利之争,既然尘埃落定,自己甘愿当个臣子也就行了。反而对于儒案有好处。轻笑一声:“大臣们勤劳了,也是帝国的福气,不知道焚书之事商议的怎么样了。”
姚贾一拍案几上的竹简,拱手道:“现在已经规划清楚,医药卜筮种树之书不在此列,官府藏书不在此列,法令典籍不在此列,秦国史书不在此列,各种政令典籍与理财资料等不在此列。”说完将竹简捧给扶苏:“只要禀报皇帝陛下,就可以照此办理了。”
“不须不须,听听便了。”扶苏笑着推过了竹简。
“长公子,这次可是大煞复辟势力之威风了!”冯去疾兴奋拍案道。
“非如此,不足以反击复辟。”姚贾补了一句。
蒙毅始终没说话。李斯只看着扶苏,也没有说话。
扶苏既然没奉有嬴政的旨意,他的来意已经很清楚,就是为了儒案而来,对于儒家的刚烈,执着,蒙毅还是很佩服的,自古忠烈之臣上书不畏死,但是你身为皇子总要知道进退吧!
现在天下已定,制度已定,而且皇帝命令不在议论制度之争。
“敢问皇长子如何评判。”姚贾突兀的问了出来。
假如没有姚贾这一问,扶苏可能会因为父皇的暴怒而不在追问此事,但姚贾这一问,扶苏心中所有的畏惧全都风吹云散了,他心中只有一件事,此时不说,将来也不会有机会了。
扶苏笑道:“我这些年常在九原军中,国事有些不明白,还请丞相和诸位大人解惑。”
李斯不阴不阳的道:“皇长子心中的疑惑,我等能解开吗。”
扶苏正色道:“扶苏心中的疑惑,就是焚书之事,儒家传承数百年,经史典籍无数,圣人之言犹在耳边,修身齐国治天下,听姚廷尉所说,这次焚书分明全都是儒家典籍,难道诸位大人就不能手下留情,给天下留下文明文教吗!”慷慨激扬带着一股愤慨,几个大臣全都愕然了,这就是“信人奋士”的扶苏,永远地热血沸腾,永远地正面说话,永远地不知委婉斡旋为何物,一旦开口,便是肃杀凛然。
见众人还在惊愕,李斯笑道:“皇长子的问题,不能一口回答,儒家之案,不在于焚书多少,而是因为儒家身后的六国贵族叛逆,在于复辟势力,在于诸侯制度,焚烧儒家典籍只不过是一个警告,按照皇帝陛下的脾气,如果儒家再不知悔改,恐怕小圣贤庄也就大祸临头了,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向复辟势力,向谋逆势力妥协,如果不给儒家一个血淋淋的警告,大秦新政何在,大秦国权何存。”
“丞相乃是法家名士,也出自儒门。”扶苏语气柔软下来,恳切道:“儒家治世之经典,堪称精要,一把火烧之,岂不是将华夏文明也一起付之一炬,众人何其忍心也。儒家窝藏叛逆,只不过是少数几个人,只要有真凭实据,该抓抓,该杀杀。又何必一定要焚烧经史典籍。”
李斯长叹一声,目光扫过众位大臣,眼神中分明带着不屑。
“皇长子所言,并不妥当。”姚贾正色道:“人都说儒家迂腐,但是老臣却不这么认为,儒家迂腐在于吃饭,睡觉,待客种种小事,但是对大政来说,儒家从来就没迂腐过,孔夫子杀少正卯,迂腐么?孟夫子毒骂墨子纵横家,迂腐么,儒家主张诸侯制,迂腐么?儒家与张耳、陈余、张良等贵族公子勾连复辟,迂腐么?儒家复辟,都以为儒家是六国贵族鹰犬。老夫却以为,儒家本来就是复辟学派,是想让天下回到夏商周三代去。可以说,六国贵族是儒家鹰犬。要我说,陛下对儒家的惩罚还不够重。”
第0061章 驱逐
“难道廷尉大人非得将儒家赶尽杀绝不成。”扶苏脸色一沉:“数百年来,儒家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小,现在仅屈居在桑海一地,如何能够兴风作浪搅乱天下,廷尉大人莫非是门户之见。”
这句话彻底反了众怒,在座之人,几乎全都是法家,剩下一个蒙毅也是半法半兵家。
“皇长子这样说,简直是胡闹。”冯劫马上就反唇相讥:“大秦海纳百川,是儒家自绝于大秦,而不是大秦抛弃儒家。”
姚贾黑着一张脸不说话,这个扶苏,简直好不知道进退也,但这是大儒的秉性,徒之奈何。
“怎么说话呢,怎么可以这样说皇长子。”李斯瞪了冯劫一眼。
扶苏却没察觉气氛的诡异,嬴政苦口婆心教导了半天权谋之术,全让他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只觉得身为帝国臣子,皇家长子,不拼死进谏,辜负了一肚子的所学:“列位大人莫不是惧怕皇帝之威,不敢直说。”
冯去疾气的嘴角都在哆嗦,在座的那个没顶撞过皇帝,嬴政虽然秉性刻薄,但只要你能说出道理,无不采纳,抛去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说,乃是一等一的明君。至少春秋乱世,战国百年,像他这样勤政的皇帝君王只有这一个。
想想太子将闾的机智狡诈,杀伐决断,再看看这位,不能不暗叹一声人和人的差距为什么这样大。
如果将扶苏放在山东六国之中也是一个英明君主,但唯独大秦不行,大秦依法立国乃是虎狼之邦,跟一群虎狼谈仁义,谈儒学,本身就是对牛弹琴。
所以将闾索性将军令带到了朝堂,我只发布命令,你负责执行,不明白我给你解释,反而大和这群虎狼的胃口。
这就像是你跑到地球说外星话一样,人们只能拿你当新奇,却懒得鸟你。没把你解刨看看就是仁义了。现在扶苏就是这种情况。
倒不是大秦臣子不好学,商君书,韩非子,孙斌兵法那个都精研过,唯独对讲究礼仪,推行诸侯分封制的儒家学说不感兴趣。
而将闾一卷金藤,将儒家学说一拳打到地上,还在脸上踩了两脚,更是让一群重臣对儒家学说失去了兴趣。博士学宫的一群博士,就是被他们当动物园养着玩的。偶尔听听谈论,看个稀奇还可以。
但是用儒家学说治理国家,鞠躬唱高调的功夫,我得处理多少政事,那有功夫搭理你。
对嬴政来说,儒家学说不是帝王之学,对于臣子来说,儒家学说不是治世之道,唯一的好处就是修身,保持自己的清明。
李斯笑容收敛:”皇长子,此言更是错了,皇帝之威在于明察秋毫,决断准确,而不是凶暴。陛下登基三十年,没有错杀一个人,没有错断过一件大事,只有这样,皇帝的威严才让天下战栗。
皇子犯法与民同罪,法律之下没有二等,彻底将儒家刑不上大夫之说推翻,这是皇帝的秉性,也是法制当为,现在儒家推行诸侯制,藏匿逃犯,我等就是上书,皇帝也不会答应,法律也不允许。
如果说老臣等畏惧皇帝,倒不如说臣等和皇帝同心,忠于法制,乱法之事,老臣绝不敢犯。”
“如此说来,焚书之事无可变更了?”
“正是。”
“列位大人,扶苏告辞。”
“皇长子且慢。”李斯诚恳的拱手道:“现在大秦已经确立储君,太子将闾天纵奇才,足以保我大秦昌盛,而皇长子也是国家栋梁,老夫一言相劝,公子三思,大秦以法立国,而皇长子以心善乱法,这就和大秦新政南辕北辙,老臣劝皇长子精研商韩,铸造铁一般之灵魂……”
扶苏没有说话,大袖一拂径自去了。
众臣看着扶苏的背影,全都一声叹息,一种不安的心念笼罩在心头,扶苏毕竟是皇家长子,和新政有这样大的分歧,其影响岂止仅仅在一时一事?
李斯在议政厅转了半晌,众位大臣的眼珠子也追了半晌,最后李斯沉声道:“老夫以为,此事非同小可,我等当立即奏明皇帝。”厅中没有一个人说话,但却人人都点头了。
四更时分,扶苏突然接到了一道紧急诏书。
来下诏的是上卿廷尉府长吏蒙毅。皇帝的诏书只有几句话:“扶苏不明大势,不察大局,固执一己之见而搅扰国政,殊为迂阔!今授扶苏九原监军之职,当即离国就任,不奉诏不得还国!始皇帝三十五年夏。”
扶苏大为惊骇,从来就没想过父王之怒势如雷霆,竟然将自己驱逐到了九原。
蒙毅一声长叹:“公子还是收拾行装,快速离开咸阳罢了。”
“就没有缓和余地了吗。”扶苏木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