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朝露旁观着她接待了几名客人。一半是商人,另一半是镇民,还有一些是她散出去的眼线。
不论是什么,她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然后多了几份规划。
意外的是,一上午还来了三个媒婆,说是要向她提亲。
柳小婉全部拒绝,二十岁还能有人不断提亲,已是罕见,她对此却表现的十分厌烦,对门房直言以后不准让媒婆津门,其中一名媒婆嚷嚷着「什么将军」,但也被门房驱走了。
“让姐姐见笑了。”
“这证明你魅力惊人啊,总归算是好事。”
“更多的是困扰,我不想嫁人。”
“是不想嫁人,还是不想嫁别人?”
“瞒不过姐姐呢。”柳小婉浅笑。
“你是放下了吗?”朝露问的时候,有些紧张,她知道这里的人是不会骗她的,说出的都是心里真实想法。
“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没恨过他,只是当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怎么办。”
她用手背托着腮帮,另一只手握着毛笔在白纸上绘画,不一会儿就勾勒出一道背影。
树下青年披甲持刀,神色坚毅,五官英武。
朝露说:“他回来过几次?”
“每年只回一次,是在那一天。”
“你跟他提过吗?”
“没有,这件事,总是不好意思去提的。但过了四年了,他迟迟没有半点意思,毕竟他是块木头。”
“旧事重提,对他也是困难的事吧,毕竟当年……”
“是啊,所以还是要由我来主动提一下。”柳小婉放下纸笔,语气平平淡淡的诉说着:“虽然当初还没提亲,但我已经将自己当做他没过门的媳妇了,这个念头从来没有变过,分别的这些年月,我会发现自己仍然念着他,惦记着他,越想就越不舍得,所以……”
“你喜欢他。”朝露说出结论。
“嗯,喜欢,喜欢十年了。”
原来平平淡淡就能说出的话,也会这么有分量,朝露觉得现在她才是妹妹,柳小婉比她更加成熟。
“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做好了嫁衣。”柳儿微笑:“姐姐要去看看吗?”
“好啊。”
朝露随着她来到一间室内,凤冠云肩霞帔,嫁衣就放在衣架子上,细腻的针脚,抚摸着能感受到岁月苦工。
“你自己做的?”
“用了三年。”
“你三年前就想通了?”朝露吃惊:“三年都没提到这件事?”
“我三年前决定做嫁衣的时候,是想着,等我什么时候梦里没有他了,不会再想到他,就停下不做嫁衣,也可以说服自己不用嫁给他。”
“然后?”
“一不小心就做完了,三年一晃而过,真快啊。”柳儿眨着眼睛。
她很郁闷的说:“我都很吃惊,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是个这么容易沉陷进去的女子,为个一年才回来一次,说不上几句话的木头人,值得吗?”
朝露此时才从柳儿的神色上找到了往昔的几分可爱。
“他几时回来?”
“他总是到的很及时,应该是今天午后。”
这时,柳儿听到了马蹄声,她立刻走出房间,小跑着走下楼,忘记了一贯的家主风度。
不远处,有良人归来。
……
“嫁衣,我取回来了。”朝露将嫁衣放下,神色忐忑的追问:“故事的后续是什么?”
老妪答:“这么着急吗?你明明也猜到了。”
朝露说:“我只想听到后续,我不做这种猜测。”
老妪道:“你有些失去冷静了,这是柳小婉的故事,不是你的故事啊。”
朝露反问:“但我喜欢她这样的好姑娘,她不应该被辜负的,不是吗?”
老妪不置可否:“你看到的只是你所见,未必是真,未必的假。”
朝露说:“但感情是真的。”
老妪说:“这的确是做不了假的。”
朝露追问:“后续。”
老妪娓娓道来:“后续,是这样的。”
……
道上,青年牵着马走过热闹的街市,入眼的光景,既熟悉,又陌生。
他不讨厌热闹的集市,但也算不上很习惯。
故意放慢了脚步,穿过集市人群,陌生人来来往往,其中偶尔几个熟悉脸孔,有人注意到了他。
但无人靠近打招呼,他每次回来都不会大张旗鼓。而是静静的到来,静静的离开,如同风吹云过,痕迹都找不到,停留的痕迹消失在风里水里,夜幕来到,他也会走出镇子,像个过客。
回到了白家老宅子,这里常年无人居住,他早就想要卖出。但屋子还是经过了修缮,也时长有人来打扫,庭院里甚至没有多少落叶,他将马送回马厩,然后听到了脚步声。
仅仅回头便望见了住在对门门口的女子。
她停下步子,站在门口位置,呼吸微微急促,已彻底张开的眉眼,一颦一笑芳华倾城。
两人隔着不到五米的距离互相凝视,又是一年未见,你我似乎都有所变化,又似乎毫无改变。
柳小婉咬着嘴唇,积压一整年的长久思念在心头溢出,她多想回到很久以前,两人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头挨着头看云舒云卷,看日落星出。
即便她想要这么做,可终究不是孩时,她不能肆无忌惮的冲上来,喊着「陪我玩」,冲上去拥抱他。
只因青年安安稳稳的行了一礼,抱拳道:“柳姑娘好。”
她的心顷刻间像是破了一块,窒息感让她感觉天地顷刻间化作黑白色。
柳,姑娘?
第两百四十二章 家国难容
见到她呆住,青年方才露出恶作剧的笑容,似乎不再是个木头的青年笑道:“哈哈哈。”
柳小婉气红了眼眶,这才明白自己被骗到了,那笑容哪有半点生分。
心头窒息感散去,她缓过一口气,当即恼怒的呵斥道:“木头!!”
青年举起手投降:“我只是开个玩笑。”
柳小婉气的举起手,用力的拍了他一下。但手掌落下去后,力道却变得很轻。
“回来了也不来和我打个招呼。”
“我刚刚才到家,镇子又变了许多,好些人好些路都不认识了。”白维挠头,他看向自家的宅子:“我也早就说了,这房子其实可以不用留。”
“留着好,我平日都会来打扫,偶尔也会在这里住一晚。”女子轻声问:“你今晚,不急着走吧?”
“说起来我有些饿了。”白维话锋一转。
“我去做饭。”
“不用这么麻烦,去下馆子吧。”白维摆了摆手:“正好我也想去镇子里看看,听你说说这一年来的变化。”
柳小婉想说什么,却见到白维已经走向街道,她叹了口气,跟了上来。
并不生分,也还是很自然的交谈着,但彼此之间已经多出了很多陌生。
四年之内只见四面,哪里称得上是熟悉?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不用问也知道,他这些年岁在外,必然经历了许多事,看到了无数风景,或壮阔或肃杀或惨烈。
比起只留在村落里的她,两人行走的方向是不一样的。
寻了一处酒楼坐下,柳小婉走入房间,掌柜就主动迎上来,尊敬的说:“三楼有专座,柳小姐请,吃点什么,我们立刻准备。”
尊敬的态度溢于言表,对于商人而言,谁能给他们带来足够利益,他们就主动拥护谁。
三楼入了专座,白维从高处俯瞰镇子,感叹道:“真的变了很多。”
“是变的好了,还是变的差了?”
“当然是变得好了,但也会有些陌生,你知道的,我也去过首都,去过各地主城,放眼看去,大多地方也并非如此鲜活,死气沉沉的也有,得过且过的也有。”白维说:“看到家乡有发展,我当然是高兴的。”
“是你说的,招商引资,有了资金商品,一切会变好。”
“这家酒楼以前是个做糖人的铺子……他搬走了?”
“做糖人要不了这么大的地,这酒楼是他建起来的,只是租给了这个老板,做了装修,自己就在附近摆着小摊位,继续卖糖人。”
“挺好。”白维笑着说,他尝了几口菜:“这怕是不便宜。”
“是不便宜,这家酒楼主打的是中高端市场,普通人大多去吃大排档,价格亲民,只是环境一般,也有些吵闹,卫生环境嘛……我说过多次,他们才终于乐意多留个后厨。”
“消费分级很重要啊,镇子里的家家户户都有余钱么?”
“有的,地契都在自己手里,光是收租都有钱拿。”
“土建的决策权得握着。”白维提醒道。
“我知道,不会让他们随便大兴土木建房子的,这方面都有严格的审查制度,免得有人为了弄个门面,砸锅卖铁借钱去乱来,吃力不讨好,还坏了规矩。”
“我来时还看到了几处青楼。”
“嗯,是有的,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
“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柳儿有些高兴,但奇怪的问:“男子大多喜欢这类地方,而且它提供的财政收入也颇为稳定,而且青楼不是勾栏,姑且算是你情我愿……”
“这么说也不错,婊子配舔狗,天长加地久。”白维喝了口茶润口,继续说:“只是青楼这地方,不干净……很多妖魔会藏在鱼龙混杂之地,却也不乐意降低生活质量,所以画皮在这个地方是最多的。”
“你遇到过吗?”
“遇见过很多次,最初有些不熟练不适应,中过一招。”白维指着心口右侧:“骨头从这里刺进去,从背后突出来,差点死了……实际上,也死了好几个同届的斩妖司人间卫……后来逐渐心冷了,直接动手不犹豫,也就少了很多危险。”
他忽然注意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顿住话题,冲着柳小婉一笑:“抱歉,你应该不想听这些,我们聊点别的,村子上的公共设施建的如何了?学堂、公厕还有水利设施,这可不能让外乡人承包,工程质量很重要……
小地方想要发展起来,总需要一些额外特点,人口实业都很重要,我不建议做旅游业,这个不够长久也不够稳定。”
一顿饭,吃的很慢,说的絮絮叨叨。
大多时候都是白维在问,柳小婉在答,只有到了她不知道的内容才会停下来,听白维讲解。
等午饭吃完。
白维放下碗筷:“你已经可以出师了,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
柳小婉摇头说:“我只是按部就班的去完成,没你的想法,会多走很多弯路。”
白维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但留下来建设家乡的终究是你,而不是我啊,我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好在有你,很多事我可以放宽了心……毕竟我是没办法长留在这里的,很快就要走了。”
柳小婉心头绷紧,她问:“你,又要急着走吗?”
白维说:“该去看看祂们了。”
祂们,指的是死去的那些人,镇子预留了一块公共墓地,和过去的四处安葬不同,这块地方是专门腾出来的,也是白维的提议,五年前惨案之中,大量镇民死去,无力安葬,为节约人力,大多人都安葬在了这块地附近,五年来多次修缮,远远看过去,好几百块墓碑。
白维故意错开了时间,午后的来人不多,许多墓碑前都留着灰烬堆和贡品,偶尔有一两人来到公墓,见到了柳小婉又看见了她身旁的青年,也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目光里满是一片复杂和惆怅。
他依次看过各个墓碑,在每一个墓碑前放下一束从远方带回来的花,每一年带回来的花都不一样,这代表着他每年去的地方都是不同的,他没有停歇过。
最后,白维停在了柳五叔的墓碑前方。
“五……师傅,我已经正式接替了镇抚使的位置,用了五年时间累计功勋,真不容易。”
“接下来的自由时间就更多了,我也终于有时间去查一查这些年得到的消息。”
“血不会白流,这里所有人的仇我一定会报,我发誓。”
他自言自语的说完,将一瓶好酒倒在了墓碑上,酒名碧血丹青,非五叔惦记多年的女儿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