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白维轻轻抚摸着女孩的头发,无声的笑了笑。
“别当我是个傻子,这么多人,我一人如何杀得完?”
“我是不会进去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纳兰清淑这才松开手,安心了些:“我们快走吧,他们要追上来了。”
白维却站在原地不动,他静静道:“倘若我只是单枪匹马而来,的确不会去。但此行,我不是孤身而来,而是,带了万马千军。”
万马千军?
纳兰清淑听不懂,四周分明一人都没有,万马千军是在哪里?
白维没让她发问,而是抬起手,指向天空:“要下雨了。”
青色的雨点落在她的肩头,一缕青光摇曳,这般惹人怜爱的熟悉。
纳兰清淑蓦然抬起头,看向一片青色的夜,她张了张口,一股战栗感从背脊升起,后脑勺灼热的发麻。
“难,难道是……”
不用再说什么,纳兰清淑终于看到了那匪夷所思的光景,她看到了亡魂,数不尽的亡魂,还有,振翅而飞的毕方。
毕方振翅飞跃而来,从东方升起,如同一轮青色骄阳。
火焰灼烧着黑夜,寂灭的燃烧着大地,大地被焚烧,被灼灭,焚烧的大地上站起一个又一个亡魂。
数以万计。
亡魂燃烧着青色的火焰,汇聚成流,如同潮水般涌向凤羽城前。
一轮青阳焚寂大地,十万亡魂游荡人间。
哗然和惊讶以及震撼,还有与伤感并存的欣喜,吞噬了她语无伦次的言语。
女孩呆呆望着悬停在身前的华丽羽翼,高贵的毕方,它低下脑袋,轻轻碰触女孩的面颊。
纳兰清淑抱住它,跪倒在它跟前,大苦无言,泣不成声。
白维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和你父亲去去就回。”
纳兰清淑下意识抓向他的指尖,她不知要说什么,张了张口,艰难的编织着言语。
隔了好几秒,她主动松开小手,破涕为笑的挤出笑容。
“请小心,我等你回来。”
白维想姮说一句「定然凯旋而归」,却发现并不合适,他可不是她的部下或者亲属。
他跃上毕方后背,目光倒映着寂灭的青。
“我会给这场战争,画上一个句号。”
毕方升空飞驰而去,纳兰清淑视线追逐着祂们,她觉得白维此行而来,似乎并不只是为了朝露,现在的他,体现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悯气质,像是人间之神垂目怜惜满地疮痍的尘世苦境。
白维踏在毕方的后背上,他站在高处俯瞰这片世界,嗅得到空气里的气味。
战争。又是战争。
打过仗的人,永远都是厌恶战争的,不论胜利者还是失败者。
战争意味着杀戮,意味着无数生命无意义的死去和消耗,意味着有人无法自保,有人举起屠刀,有人成为英雄,有人成为恶魔,更多人成为牺牲品。
无所作为的牺牲,毫无意义的勇敢,令人不齿的背叛,之后便是死亡,死亡,还有死亡……恐怕连死神都会对这一幕许以缄默。
战争从来不稀奇,充斥着文明的发展历史上,杀死人类最多的就是人类自身。
白维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他从来都是坚定的反战主义者,却又不得不认同一个简练到令人发指的观念。
力量,铸就和平。
人命如草芥,哪怕是这一刻,都有人在死去,有生灵在流血,有无辜者在哀嚎。
应该结束了。
他正是为此而来。
白维本不想太深的关怀这场局势。但他俯瞰战场就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抽身而出,他的本性就不允许他这么做,早在上一世,很多价值观就已经定型并且无法改变。
厌弃战争之人,却要以最坚决贯彻战争的姿态结束它,真是讽刺啊。
既然要做,不如由我来动手,罪与罚皆归于我一人。
舍我其谁?
白维平静往前驱使,毕方振翅,十万亡魂压向霸下大军。
生与死的斗争,亡魂与生者的厮杀,这是在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光景。
即便白维也是亲眼所见的第一次,欧罗巴黑暗时代爆发过亡灵灾厄,出现过数百万死灵攻城的场景,但这都和眼下的情况截然不同。
他也没有控制十万亡魂的能力,他仅仅是说服了毕方,给予了它短暂的清醒,这残存的魂魄便答应了白维的提议,于是十万亡魂出城,这就是援军。
毕方亡魂抵达凤羽城附近,亡魂十万速度稍稍缓慢。但这幕场景已经足够让人胆寒,所有的攻城行动都中止了,霸下的大军开始了重新整顿。
作为预备的军团排兵布阵,准备迎接冲击,而毕方径直飞向天穹,它瞄准的是空军,是霸下的上千空中军队。
之前的空军魄力十足,轻而易举的取得制空权,洋洋得意,靠着空中袭击的办法,肆无忌惮的压制着城墙守军。而现在,它们都成了待宰羔羊,如同雨点般坠落。
白维几乎什么都不用做,站在它的后背上,看着亡魂毕方公尽情的释放它用不熄灭的怒火,天穹上迎来了真正的王者,一口青色火焰喷吐,化作无数利剑,它的速度也极快,其他的飞行军队缓慢如同蜗牛,眨眼就被斩碎撕裂,每一次振翅都有数十骑兵被击落。
守军看着这一幕,振臂高呼,他们岂可能不认识毕方国的图腾?
诸侯来了,毕方来了,那是他们的王。
在城内负隅顽抗或者失去希望的抵抗军们发现了胜利的火光。即便无从知晓已经死去的毕方为何会出现这里。但这就是援军,他们内心的火种被点燃了。
天空被夺了回来,他们就能集中精力压制地面上的敌人,围剿内部入侵的空降兵,而失去了天上空军的压制,进入内部的空降兵必然落地成盒。
有机会!
能打赢!
鼓舞的力量从内心传递开。于是不需要任何口号,随着号角声传开,城内的反攻开始了。
不过这一战,他们注定只能成为边角料,而唯一的主角,就在天上。
一头飞行战兽挣脱了束缚,破空掠起,白维注意到了这一声咆哮,然后毕方振翅,规避开投射而来的长矛。
盘旋着,它振翅悬停于半空,前方,身披战袍的诸侯站在战兽后背上。
双方凝视着彼此,雷光火焰照亮夜色,画面定格于此刻,如史诗传说。
第五百五十二章 善意的提醒
城外在死人。
每一刻,都在死人。
军队是血肉之躯,亡魂是死后残灵。
因而,这不是什么公平一战,而是不折不扣的阴兵过境。
人类有恐惧,而亡魂不会,它们燃烧着火焰,扑上去,能杀一个是一个,死亡之时,也会爆发出火焰,将附近的生者点燃。
战场的战线已经成了火海,弓箭没有用,兵毒没有用,唯一有用的就是刀斧的劈砍,可这样的法子能杀几个?杀了几个后自己是否陪葬?
骑兵冲锋,难道骑兵就不惧火焰?撞死踩踏亡魂的同时,它们就会成为致命的炸弹,释放出的烈火冲击,瞬间就能摧毁骑兵的阵型。
盾牌?盾牌更没有用,高温加热后的兵器根本握持不住,滚烫无比,甚至甲胄都在青色的燎原阴火之中被溶解,空气里的温度在升高,血液都在流干之前就被烧干了,地上留下的只有灰烬,甚至没有尸体。
如果说人与人的战争是残酷屠杀,那么这一幕是什么?
是比残酷屠杀更加恐怖的,灾难。
只能如此去形容了,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人力对抗人力尚且有可能。而人类对抗天灾时总是显得脆弱,一碰即碎,毫无抗衡的余力。
这就是灾难,亡魂吞噬着生者。
而军队的战斗意志在接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被摧毁了。
杀不完的亡魂,打不赢的战争,死无全尸的惨状,更谈不上什么荣耀。
死在这里,好处只有一个,免得运尸体去火化,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没有谁是为了死而上战场的,偏偏霸下公治军极严,战场后退就意味着要被督战砍死,可能亲人也要被清算。
既然横竖都是死,只能在烧死和被砍死中二选一,混乱也开始产生。
这已然不是什么战争了,只是一场不断死人的灾害。
但这也是战争。
战争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生物战、金融战看似没有血腥,但后遗症远比实际战场更大。
那么这十万徘徊于人间的亡魂,何尝不是一种绝对的力量?
只是没人能驱使它们,也没有谁敢于驱使它们,生怕支付太高昂的代价。
其实这不是一件难事,白维轻而易举的达成了这个条件,于是他有资格去扭转整个战局。
即便放在导师一生无数次的大战小战中,这一场的无中生有也堪称绝妙。
这并不值得沾沾自喜,但这场战争的胜利者,已经毫无悬念。
于白维而言,他已经赢了,而且,赢太多了。
但不死心的人总是存在。
譬如说……此时此刻在他对面的诸侯,十万大军的统帅大公。
白维看向对方,对方也看向它。
毕方和黄金帝王;
霸下公和他足下不知名的坐骑。
对峙时,一者目光平淡而轻蔑,一者视线凝重而疑惑。
霸下公根本不清楚这青年是谁,又以什么理由加入这场战场。他虽然认识已经死去的毕方,但完全不认为它还有神智知道这里的战事。
可这股援军来的太过于蹊跷,十万亡魂离开青阳城,加上毕方公保留着生前的力量,这冲天怨恨的火焰,足以让战局被倾覆,这样庞大的力量,岂能说借就借?
但木已成舟。
事实胜于一切雄辩。
从十万亡魂踏入战场开始到现在才过去了十分钟,就已经摧毁了军队搭建的三层防御工事。
现有的战争技艺根本没办法抵御这十万亡魂。
十分钟很短暂,从攻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接近四十个小时,十多万大军仍然没能彻底吃下这座凤羽城,十分钟甚至不足以组织一波骑兵冲锋;
可十分钟也很长,漫长到足以死上数千士兵,将战局彻底扭转改写,令胜券在握的大好局势倒向另一方。
这就是战争,总有反败为胜,总有破釜沉舟,总有阴沟翻船。
哪有什么常胜将军,只有屡败屡战。
霸下公活的很久了,饶是如此,仍然止不住愕然,他是亲眼看着,自己的空军如何在几分钟内就被杀了大半,而十分钟就足以摧毁他的大军防线,内心更是在滴血,再沉稳也已经濒临爆发边缘。
要输了!要败了!
短短十分钟,失败就被宣告,战败已成定局!
比起耻辱,它感到更多的,是茫然,以及无措。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这样的战争,这样的局面,前所未有,这样的敌人更是闻所未闻,他到底是从哪个石头里蹦出来的?
无能为力的感觉在肢体里蔓延。作为一军大将,所有人在等待他命令和指令,可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艰难的抉择摆在面前:是退,是战。
这一场战争的结局早已明晰了。即便霸下倾其所有,或许能赢,大概率也是惨胜;
可若是输了,不单单只是折兵损将这般简单,夼这十多万军队,是他的一大半家底。如果他输掉这些家底,后果想想就让他难以接受。
可霸下公也无法撤退,已经骑虎难下,这时候撤退。且不说亡魂十万会继续追赶,有序的撤退在兵败如山倒的意义下就是个笑话,肯定会变成互相积压踩踏的奔逃,到时候损伤只会比正面迎战更少;
若是不退呢?赢下来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吧,有生力量损失太多,他自己的嫡系军队大受重创,这同样无法接受。
这一仗打输了,毕方可就真的要复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