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只猫爬架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如此失态了。
或者说,刚刚在给朱厚熜陈奏关于明孝宗身世可能存在的疑点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毕竟就算天子为了皇家的颜面要灭口,大概率也是灭不到自己这个王府老人的头上。
但现在——
虽然当今天子虽然在朝野之间隐隐有薄情寡恩,苛刻臣僚的名号。
但那都是乡野村夫,不识天恩的妄言罢了。
当今天子圣德载世,菩萨心肠,为国家鞠躬尽瘁,亲临前线,不辞辛劳,堪称百官楷模……怎么可能真的像这些贪官污吏说的那样刻薄寡恩……我说是吧,这位因为贪污而不幸下狱的御史大人。
每每审问那些因为自知必死无疑而口出妄言的贪官污吏,王佐都要秉承着天子传达下来的不仅要在肉体上消灭对方,更要在精神上驳倒对方的工作精神。
这种话术每个月都要在某些不幸落马高官身上重复几遍。
不过听得太多,有些锦衣卫难免自己也有些动摇。
这个时候他们便会默默的走到这些囚犯面前,认真打量这些帝国罪人的凄惨下场——以警示自己不要因为一时疏忽走上妄议君父的邪路上去,和眼前的这些囚犯作伴。
好吧,开个玩笑。
不过王佐从王府时期便跟着朱厚熜,虽然这位世子从小便屡屡有惊世之语(来自穿越者的碎碎念)。
但总体而言,世子性格还算沉稳。
所以,今日之言,实在是——
王佐想到这里,忍不住冷汗直冒。
他不留痕迹的瞅着面前的那个少女,但越看他的心中越惊。
与天子对比——好家伙,还真是有点像!
朱厚熜本身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不过修仙之后经过筑基结丹两次洗精伐髓,就算容貌再如何有缺的人也要变成世间难寻的美人。
更何况朱厚熜本身底子便不是很差。
而一旁的朱常宁就更不得了。
结束了,明日开始恢复日万,我算算一共欠了多少章,争取这个月给大家补完
第246章 要不改改祖宗之法?
堪称天生造化应劫而生,修仙界几万年也难得一见的人才。
承载着一界灭亡时为躲避注定衰朽而截留出的最后气运。
从仙人遗蜕中诞生灵机,识海中更装载着修真界万年的积累和传承。
为了能让她多快好省的生下更多的子嗣,将修仙界的传承在血脉之中代代相传,自然,她的容貌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并且不知是为了加深她和朱厚熜本人的羁绊,还是上天赐予的巧合,她的面容与朱厚熜的相像程度要远超一般的父女。
这也是王佐在看到不戴面具的朱常宁的容颜那一刹那间,被惊得额头冒汗的原因所在。
联系到那一夜苏妃临产前在乾宁宫看见那一幕。
天子和那个狰狞的肉球相对而坐——
那夜的场景依稀回荡在眼前,令他不自觉的冒起了冷汗。
他咬了咬舌头,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好在身后传来锦衣卫们铁靴踩在木阶上特有的咚咚上楼之声把他拉回了现实。
看着锦衣卫手中那副天子点名索要的刘基的画作。
王佐知道事情已经基本办妥了。
跟在天子和朱常宁的身后,王佐又忍不住扫视了一眼身后这些金陵城中的奢靡享乐之所。
醉春楼内,照亮黑夜的是五两纹银一支的鲸油灯,空气中熏香是由檀木夹杂着百草之精灼烧而成。
房内的装饰亦是奢华极致,处处镶金弄玉,唐宋的陶彩,秦汉的古镜,元明大家的字画,应有尽有。
其中来往的侍女也是穿戴绫罗,面容姣好,能在这里干活的自然不可能是像织造局的女工那样来去自由,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大多都是因为战乱天灾而破产的豪商官绅之女。
自幼识文断字,能够附会风雅,懂得礼教尊卑,不至于冲撞来此享乐的达官显贵,犯了忌讳。
另一部分则是此地的老板从流民中招来面容姣好,体无残缺的女童从小培养。
多是家人横死,没有父兄依靠和宗族庇护,除了依靠醉春楼卖笑为生外并无其它活法。
明朝中后期的社会风气固然风气已经不像建国初年那样保守,但儒教道德在大多数人的脑海中依然根深蒂固。
社会固然有颓靡堕落之风,但还不至于堕落到能够容忍娼妓舞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地步。
王侯公卿就算想要放纵一下,多半还是要改头换面一番以掩人耳目。
按朱厚熜的话而言,这便是儒教士大夫和整个统治集团的堕落。
百年积弊之下,纵然是自己,也只能尽力维持这个社会的基本道德不至于继续失序,并且尽量公平的分配这个国家的资源。
朱厚熜摸了摸朱常宁的脑袋。
朱常宁有些疑惑的抬头,身旁的天子却站在高楼之上,凝望窗外华灯初上,商贾云集,处处是显赫的车马和不知疲倦的叫卖喝彩声的金陵城。
繁华夜景,令人不胜动容。
朱厚熜并不忍心打破眼前这片土地上难得的宁静繁荣。
北方连年兵灾,西南土司屡屡反叛,南方又有倭人作乱,如此繁华盛世之景,纵观整个大明,大概也就只有眼前的金陵了吧。
但愿自己此次能迅速的击溃东海鲛人,不至于让沿海继续遭受无止境的兵灾,从而让更多的民众背井离乡,向着内地奔走逃亡。
无家可归的流民不光是帝国的负担,更是其它尚且能够勉强维持温饱的民众的巨大威胁——虽然很残忍,但明廷这一百年来各地的马匪盗贼,海盗强人,义军邪教,多半都是靠着聚拢这些饥饿的流民起事的。
如果不彻底解决四方的边患,并以雷霆手段扫清盘踞各地,靠着百年积累兼并了大量土地和财富的豪强士绅,彻底杜绝流民产生的土壤。
否则纵使明廷能靠着其强大的军事机器一次又一次的将各种各样的流民起义残酷的镇压下去,也依然只能继续深陷内部战争的泥潭之中,慢慢的消耗掉最后一口元气,在面对国内此起彼伏的各色起义中无奈的走向历史的终点。
如果历史真的发展到了那一步,朱厚熜当然也可以选择让禁军和钦天监参战,甚至亲自出手。
杀掉国内几百上千万叛匪及其亲族,靠着绝对的暴力继续维持着这个专制帝国的绝对统治,某种意义上而言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重新洗牌。
但如果历史真的已经前进到那一步的话,朱厚熜认为自己大概并不会这样做。
他想做拯救者,而非是屠夫。
大概等流民武装重新恢复秩序,杀掠豪绅,处死贪官污吏以发泄完心中的愤怒之后。
朱厚熜将宽恕他们的过错,并任用新的官吏和士绅组建新的朝廷,在这片已经焕然一新的土地上重新带领他们继续前进。
是的,不光朱厚熜不愿意伤害他们。
人们同样也知道他们也不可能离开朱厚熜的庇护,朱厚熜不是崇祯,人们很清楚,朱厚熜是他们这个时代仅剩的唯一的选择,是仅剩下的能够在如今妖魔乱舞的时代中庇佑他们及族群继续安稳的生活在这片繁荣的土地上的存在。
朱厚熜很清楚,百年弊政已经让流民和佃户积攒了太多的怒火和仇恨。
而这些怒火和仇恨不可能凭空消散,终有一天要爆发出来,并且注定要有人来承担代价。
仇恨爆发只是时间问题,关键在于其爆发的方式,是朱厚熜和北方朝廷主动引导,进行自上而下温和的改革,重新分配帝国内部的各种资源,还是这些受尽了官僚士绅欺辱的受压迫者们,在忍无可忍之时来上一次震动帝国的总体的爆发。
如果历史真的走到那一步,那将是整个文明的灾难,天知道秩序重新崩溃后,要死上多少的人才能将其重建。
朱厚熜不可能像历史的嘉靖那样两手一摊,表示我死之后管它洪水滔天,把问题全都抛给后人,至于其它的……反正我看大明修修补补还能再撑些日子,改革?不急!不急!等后人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我先去修仙去了,记得让户部把南方税银按时打到内廷的府库里。
修仙中勿cue!
何等的堕落!
如果皇帝勋贵官僚士绅可以恪守儒教道德,真正做到摒弃私欲,不计个人家族荣辱!一心为公!
地方上乡绅同样能遵守圣人训导,遵守律法刑条,不借着手中的权利凌辱士民,兼并土地,怎么会逼得小民一点抵御风险的能力都没有。
稍有风吹草动其命运便如风中残烛一般飘摇无定。
只能拖家带口举家逃亡沦为流民,成为帝国的负担。
想来在分封藩王之前,这次的东征大战之后,明廷获得暂时的喘息之机,便可以着手进行内部的调整。
改革已经势不容缓。
第247章 争论
“户部送来了清单,从东南各省运来的粮船都已经就位!各省筹集到的粮草明日便可在沿江各港口装船并送往金陵!”
金陵城外,东征大军之中,南京户部吏部官员和随军的御史学士及各级官员正在汇总账目,核对粮草款项,以供大军过冬之用。
虽然明军在登州和采石击溃了鲛人大量的有生力量。
但沿海鲛人巢穴从北到南数量成千上万,有些还远在海外,这些都需要明军一个个进行清扫回填。
这注定是一场漫长的战斗。
听到粮食已经上船,军营中原本繁杂的算盘声响微微一滞,紧接着便是一片舒气之声。
只要粮草就位,那么至少这个冬天便算是熬过去了。
有吃有喝,前线军中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但正在众人心中一松,再次重新开始投入进繁忙的对账工作中时。
时任南京都察院御史,被派来协助京城官员核对账簿数目的李文忠却突然起身,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送到,关于上个月朝廷下令为筹集东征军队所需,在各省紧急加派的海钱和收来的谷物数目的清单。
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上垂手那位刚刚从东西边都察院御史的位置上退下,此刻坐镇金陵,时任兵部主事的谢赞质问道。
“朝廷不是说只在东南筹措征收两百万担稻米作为海军和东征大军过冬之用,怎么光浙江一地就多征收了一百五十万担,要知道去年一年浙江四千七百万亩土地才一共交了二百五十万担粮食!谢大人!这事你可要给我个说法!”
面对突然暴起,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正值壮年的李文忠的突然发难。
如今已过五十岁的谢赞淡然品茶,缓缓睁开悠然的双眼,显然并未把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攻讦放在心上。
一方面是因为对方乃是寒门科举出身,地位和自己这种出身名门,从永乐年间便根植中央,到如今入阁的家族成员相差不到有多少。
面前李文忠他一个小小南京御史,如果不是如今天子御驾至此,恐怕一辈子也无幸面见天颜,又怎么配和自己直接对话。
另一方面,浙江从永乐年间开始,便是他们谢家发家之地。
无论是他宣德年间任浙江布政使司从事,光禄寺珍馐署丞,福建布政司都事,随大军讨灭南方邓茂七叛乱的太爷爷谢莹。
还是之后成化十一年高高中状元,黄金授翰林院学士,并在弘治八年入阁参政,历任成化弘治正德嘉靖,为谢家坐镇中央,如今隐居浙江的四朝老臣谢迁。
以及谢迁的弟弟谢平,留在地方,先任广东布政使,后调回浙江继续巩固他们谢家在浙江的势力,如今调回中央,任兵部主事。
还有谢迁的六个儿子,长子谢正时任礼部仪制清吏司员外郎,后入文渊阁,和当时的阁臣李东阳交往甚密,李东阳写诗《茅山草亭歌》相赠,在当时传为美谈,二子,谢丕弘治十八年探花,吏部左侍郎,赠礼部侍郎,三子谢豆任大理寺左寺,四子谢亘都督府署左军都事,五子谢至山东武定州判官,六子谢垔山东胶州同知。
可以说谢家满门只要是个男人身上都有官位在身,甚至无需什么同门乡谊等关系网,光是谢家本家的势力便遍布朝野。
你一个小小的南京御史,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而不光是谢家如此,内阁的这些阁员们不光是门生故吏,子孙后代同样遍布朝野,就例如被朱厚熜逼走的前首辅杨廷和,他的四个儿子十多个孙子曾孙只要能活下来的全都是官运亨通。
历史上他的儿子杨慎在皇宫中率领一干党羽公然在左顺门行凶杀人,被嘉靖调集锦衣卫抓捕,赶出京城,等嘉靖一死立刻被朝廷平反,孙子杨文龙直接被封锦衣卫指挥同知,曾孙恩荫锦衣卫,世代享受北镇抚司的供养作为补偿。
估计嘉靖九泉之下要是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和这帮文官联手这样瞎搞,待掀开棺材板直接原地复活。
在谢赞的眼中,你一个小小的南京御史算的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朝廷最近缺乏人手,从南京调些官员来撑场子的临时工罢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朝廷有难,浙江豪绅踊跃捐助粮饷,有何不对呢?”
谢赞看着面前脸色因为气愤而涨的通红的李文忠,缓缓放下茶盏,慢条斯理的说道。
“踊跃捐助?”
李文忠简直要被气乐了。
“怕不是上下串联,勒索富户,劫掠生民讨好朝廷,以成浙江官吏晋升之——”
“住口!大胆狂徒!”
看着面前的李文忠将矛头对准了如今正在浙江老家归隐,德高望重的族老谢迁,谢赞一拍手中案牍,茶盏中茶水飞溅而出,打在下手官吏的脸上,引得他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谢赞凝眸怒视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污蔑命官,妄议朝廷,你知道这是何罪?”
但面前的李文忠显然并非是那种被吓一吓便能被吓倒的愣头青。
他梗着脖子,通红的脸庞上一对虎目毫不畏惧的对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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