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陈迹深吸一口气,随著黑甲武士们身后一起抓捕张夏。众人在假山林立的庭院中分散开来,围追堵截。
张夏一边跑一边回头,最后竟“慌不择路’的往陈迹这个方向跑来!
两人相遇,陈迹擒拿住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高声道:“我抓到她了!
说罢,他趁著黑甲武士聚来之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怕死吗?”
张夏背对著他低垂眼帘:“一定要想办法救我父亲,拜托了。”
第169章 都杀了
院中,张拙与陈礼钦正在柿子树下踱来踱去,姚老头搬了张椅子闭目养神,眼皮都没抬一下。
此时,张拙与陈礼钦看到冯先生身后的陈问宗、陈问孝、张夏,目眦欲裂。
张拙身旁一名年轻人发了疯似的冲上来:“畜生,放开我妹妹,有事冲我张家男丁来,何必为难女子?”
冯先生静静看著年轻人冲来,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他慢慢抬起手来,当即便要一掌拍出。
千钧一发之际,陈迹抢先一步拦在冯先生身前,一拳捶在年轻人腹部。
年轻人骤然如虾米般蜷起身子,呕吐不止。
陈迹冷声道:“敢对冯先生无礼?找死。”
冯先生拍了拍陈迹肩膀,赞叹道:“你倒是挺有眼力劲儿呢。让开吧,我与两位大人说说话。”
说罢,他目光从张拙、陈礼钦、姚老头脸上一个个掠过,最终回看张拙:“张大人,在下一直听闻你棋艺一绝,不知可否对弈一局?我只怕过了今日,往后便没机会与张大人下棋了。”
张拙扶起自己呕吐不止的儿子,没好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下棋呢?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保护好你娘!”
冯先生一怔,而后失声大笑道:“你们这些文官啊,骂人都拐著弯呢,不够痛快。”
他旁若无人的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抬头对畲登科笑道:“少年郎,劳烦倒杯茶来。我这马不停蹄的忙了一天,一口水都没喝上。”
畲登科应了一声,赶忙进了飞云苑的罩楼倒水。
张拙将儿子扶到一旁,大摇大摆的坐在冯先生对面质问:“听闻你也是进士出身,何必枉费自己十年寒窗苦读,隐姓埋名做此等掉脑袋的差事?”
陈礼钦在一旁冷声道:“当年在东林书院的时候,先生们也常常夸奖你来著,怎的如今自甘堕落,给刘家当了家奴?”
冯先生唏嘘道:“东林书院啊……当年在书院的时候我就羡慕你们。”
“羡慕什么?”
冯先生回忆道:“你们可以出门踏青,可以饮酒对诗,可以青楼宿醉,回来了照样还是先生们眼中的宝。”
陈礼钦皱眉:“这都是稀松平常之事,有什么可羡慕的?”
冯先生掰著指头算起帐来:“出门踏青要雇一架马车吧,差一点的驽马车,走一趟便要三十文钱,好一点马车则需要上百文;酒肆里,你们平日喜欢喝的酒,动辄便要数百文钱。我能去东林书院,那是变卖了家田才凑够学银的,怎能将钱财浪费在此处?”
张拙反驳道:“我出身同样不好,这可不是给别人当家奴的理由。”
冯先生哂笑道:“张大人若不娶徐家女,能有今天吗?当年你贵为状元又如何,还不是被徐阁老按在书堆里做了几年校书郎?好了好了,莫要说这些陈年旧事,我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张拙凝声问道:“你羁押著我们,到底要做什么?”
冯先生淡然道:“在下想请两位写一篇讨贼檄文。”
“讨什么贼?”
“徐文和,吴秀,司礼监,阉党!”
张拙不是傻子,当即深吸了口气:“你们想用清君侧的名义进京?”
冯先生笑而不语。
畲登科端来茶水,冯先生猛灌一杯,又递回给畲登科:“确实口渴了,帮忙再倒些。”
张拙看著冯先生这副淡定做派,有些生气:“你可知,我若写了这讨贼檄文便也成了反贼?若你们事败,我也得跟著掉脑袋。”
冯先生坦然道:“我知道啊。”
张拙坐直了身子:“你要招安我们,总得谈谈条件吧,总不能嘴巴上下一张,说让我们写,我们就给你写?”
冯先生诚恳道:“张大人,你给我写讨贼檄文,我饶你一家老小不死,如何?”
飞云苑里骤然安静,冰冷的寒风在院中盘旋,气氛一下子肃杀起来。
却听张拙冷笑一声:“刘家仓促起事必败无疑,我早一点、晚一点被满门抄斩,有何区别?”
冯先生摇摇头:“这宁朝看似繁华,其实腐朽。偌大帝国如风中残烛,一吹就灭,只看谁来吹这一口气罢了。”
张拙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红衣官袍:“未成事、先树敌可要不得,你若杀我一家老小,便是与徐家为敌,届时腹背受敌,凭什么清君侧?”
冯先生好奇道:“张大人莫非以为徐家会为了你,与我刘家为敌?世家便是世家,世家从不看一人之得失,只看利益,这样才能官运昌隆。我刘家打算与徐家、陈家共分天下,想来徐阁老、陈阁老一定有兴趣。”
张拙冷笑:“你大可一试。”
冯先生失望的摇了摇头,目光转向陈礼钦:“陈大人,您怎么说?”
陈礼钦肃然道:“我陈家书礼传家,怎可与尔等同流合污?”
冯先生哦了一声:“看来,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陈大人,你儿子陈迹在我手中,此时我一声令下,他便要人头落地了。我给你十息时间思考,十息过后,你便少一个儿子。”
陈迹微微一怔,而后才反应过来冯先生是在诈陈礼钦。
冯先生倒数著:“十、九、八……三、二、一。”
陈礼钦黑著脸,默不作声。
冯先生感慨:“庶子果然是庶子。人人都说我朝不分嫡庶,即便嫡庶有别,也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但大儒们向来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到事儿上时,才知道到底有没有分别。”
说罢,他转头对陈迹说道:“张元,你去将陈大人的庶子杀了。”
陈迹拱手闷声道:“是。”
未等陈迹离开,张拙忽然出声:“慢著!”
冯先生意外转头:“哦?张大人有话说?”
张拙想了想说道:“那陈迹早与陈家翻脸,住在太平医馆多年未曾归家,此事与他何干?尔等要清君侧,自诩为正义之士,何必做伤天害理的事情牵累无辜?姚太医,您说是不是?”
院落里坐在椅子上的姚老头终于睁眼,慢悠悠道:“冯先生,不如我来给你写这篇讨贼檄文吧。”
冯先生哑然。
良久之后,他哭笑不得道:“你们给我整糊涂了,怎么当父亲的尚且没有开口求情,你们二位倒比人家还上心?姚太医,您一个太医写讨贼檄文没用,您就别凑热闹了。”
姚老头瞥他一眼:“我好歹也是正七品。”
冯先生乐了:“我若是拿一位太医的讨贼檄文去诛杀逆党、扯大旗,恐怕会被世人笑掉大牙。到时候茶馆里说书先生都会笑话我:‘冯文正这个人啊,不太聪明’。”
张拙挑挑眉毛:“那你就莫要为难一个小小的医馆学徒了,此乃小人之举。”
“也是,”冯先生目光一转,对陈迹吩咐道:“将陈大人的嫡子带过来。”
“是,”陈迹提著陈问孝来到石桌旁:“大人,怎么做?”
冯先生嗅了嗅鼻子:“等等,这是什么味道?”
他低头一看,只见陈问孝裤管下正淅沥沥滴出尿来。
冯先生嫌弃的抬手扇了扇鼻子:“拉远点,切一根手指。”
陈问孝如遭雷击,痛声大哭:“爹,救我啊!”
陈迹将陈问孝拉至柿子树下按倒,而后将对方一根根手指掰开按在地上,踩在脚下固定好。
他从腰间抽出佩刀,举刀便要砍下。
陈礼钦突然上前一步:“慢著!”
冯先生眼睛一亮:“怎么说?”
陈礼钦沉默许久:“我可以写讨贼檄文,但是只能写讨伐阉党,其余一概不管。”
冯先生鼓起掌来:“好好好,阉党误国久矣,天下有志之士人人得而诛之!相比张大人,陈大人才是真正的有识之士啊!”
张拙在一旁冷声道:“陈礼钦,你可想好了,若是今天当了这软骨头,往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你平日里可比我爱惜清誉,如今这是怎么了?”
陈礼钦侧过头去,一言不发。
冯先生对张拙笑道:“张大人,人各有志,若此次清君侧成功,陈大人也能名垂青史不是吗?怎么样,张大人愿意写这讨贼檄文吗?”
张拙转头看向儿子:“我该写吗?”
张铮怒道:“写他娘!”
张拙又转头看向张夏:“闺女,你怎么说?”
张夏抿了抿嘴唇:“不能写。”
张拙哈哈一笑:“我这儿子闺女还可以,起码比陈大人的强!”
冯先生起身往外走去:“无妨,有陈大人的讨贼檄文便足够了,带陈大人与他的家眷离开。”
一名甲士低声问道:“那剩下的……”
冯先生随意道:“都杀了吧。”
第170章 摊牌
“都杀了吧。”
冯先生在夜幕下随口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决定了所有人的生死。
昏暗的飞云苑中,陈迹的目光,默默从张拙、姚老头、张夏、畲登科等人脸上掠过,而后余光定格在冯先生身上。
陈迹紧紧握住刀柄,手心里的汗沁湿了刀柄上缠著的黑布条,紧张的呼吸声在面甲中回荡。
怎么破局?
不论陈迹如何思索,都觉得无法可破。
下一刻,陈问宗忽然拉住陈礼钦:“父亲,不能走!”
冯先生在门前驻足回头:“哦?”
陈问宗看向冯先生:“放了这些人,我父亲才能给你写讨贼檄文!”
冯先生失声笑道:“你觉得自己有资格与我谈条件?来人,斩他弟弟一条手臂。”
陈礼钦挡在陈问孝身前:“我与你走便是。你要的不过是一纸檄文而已,何必妄造杀孽?放张大人与姚太医离开,我这就将讨贼檄文写给你。”
冯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陈大人,你还是不明白,只要踏上这条路便回不了头了。那些不愿与你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人,都是敌人,只是可惜了张大人这一身的才华与抱负。”
他朝门外喊道:“来人,将陈大人与他的家眷带去靖安殿!”
陈礼钦被门外冲进来的甲士架住双臂,一边挣扎一边愤怒道:“你若杀了他们,我便不写这讨贼檄文了!”
冯先生哈哈一笑:“妥协一事,有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了。”
说罢,他转头对陈迹说道:“你们二人将他们处决之后,来靖安殿前寻我,另有差事等著你们。”
陈迹心中一动,有机会。
他总觉得事有蹊跷,可他顾不上这些了。
待到冯先生与陈礼钦离去,院中另一名甲士抽出腰间佩刀,缓缓朝姚老头、张拙逼近过去。
张拙将张夏与张铮拉至自己身后,一步步向后退去:“这位小兄弟,我乃洛城知府张拙,杀我乃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那甲士闷声道:“抱歉了张大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张拙紧张道:“不如这样,你只杀我一人,放我子女离开。我让他们去取百两黄金赠予你,可保你子孙三代荣华富贵……”
话未说完,他忽然看到先前那名揍了自己儿子一拳的黑甲武士,竟闪身到另一名黑甲武士身后,用胳膊紧紧勒住对方咽喉。
那被扼住的黑甲武士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也喊不出声。
张拙心中一惊:“这是……”
此时,他感觉手中一空,转头看去,却见张夏挣脱了他的手掌冲了出去。
张夏来到那断了脖颈的黑甲武士面前,默不作声的熟练摘下其臂甲、胸甲、前甲、身甲、腿甲,一点时间都不愿浪费。
张拙与张铮相视一眼,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张夏这是在做什么。
张夏没管其他人怎么想,而是抬头看向陈迹,干脆利落问道:“谁来穿这身甲胄?我穿不了,身高不对,声音也容易被人辨认。”
张铮怔怔道:“阿夏,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是谁?”
张夏抬头看了陈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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