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云羊吓了一跳:“刘老太爷是当今太后的亲生父亲,我查刘家没问题,但开他的棺可是找死!我现在才发现,你小子胆子比我大,万一他是真的死了呢?”
陈迹双手拢著那盏八卦灯,抬头与云羊对视著:“云羊大人,就算刘老太爷真的已经死了,你不开棺看一眼难道甘心吗?”
云羊在房间里快速踱步,迅速思考著开棺验尸后的所有可能性,最终,他停下脚步,一字一句笃定道:“开棺,验尸!”
这时,内狱深处一阵阴风拂来,吹得陈迹手中那盏八卦灯一阵摇曳。
方才陈迹只收取了甲、乙这两字号牢室里的冰流,没敢再去看其他字号的牢房。
可此时这阴风席卷,竟是有内狱更深处的丙、丁、戊、己等牢室的冰流蠢蠢欲动,主动奔涌上来!
陈迹体内冰流竟有种隐隐无法压制的趋势!
此地不宜久留。
陈迹起身往外走去:“云羊大人,出来这么久,我师父想必要担心了,劳烦先送我回去吧。”
云羊阴森森笑著说道:“主意是伱出的,你现在想走?一起去吧,此事不宜带其他仵作,刚好你在验尸方面有一些天赋,如果刘老太爷在棺内,你也可以查查他的死因。真出了什么事,大家谁都别想跑。”
陈迹迟疑:“云羊大人,功劳是你和皎兔大人的,我也只是出谋划策而已。”
“如果不带上你,你的谋划却是坑死我们怎么办呢?”云羊冷笑:“赶紧走吧,接上皎兔,我们要在入夜之前抵达刘家祖坟附近。”
云羊、皎兔不擅长抓捕谍探,却擅长自保、甩锅、抢功。
他给陈迹重新蒙上眼睛,并诧异道:“你老是拿著这盏八卦灯做什么?”
说著,他劈手夺过,放回了原位。
陈迹任由云羊拉扯著自己的衣服,跌跌撞撞出了内狱。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他端坐著咬紧牙关,没了那盏八卦灯,冰流竟肆无忌惮起来。
车窗的灰布帘子时不时被风吹起,窗外的夕阳照在他脸上,都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一阵冷峻的香气扑面,皎兔钻入车内:“咦,云羊你怎么带著这小子?”
云羊在前面赶著马车:“是这小子出的主意,自然要带上他。”
皎兔扯下陈迹的蒙眼布,摘下他耳朵里的棉花,好奇问道:“云羊,听说你把洛城内狱的狱卒都发配岭南了?囚鼠不会生气你擅自做主吧,毕竟内狱是她的地盘。”
云羊面露讥讽:“她还是想想如何面对内相大人怒火吧,内狱被人渗透成筛子,情报随意走漏,此事我必参她一本。”
皎兔若有所思:“可发配岭南很苦啊,要走很远的路,听说那边疟疾横行,得了之后会痛苦好些天才死。”
云羊怔了一下:“啊……那怎么办?”
“在洛城杀掉就好了,跑那么远干嘛,”皎兔认真道。
“有道理。”
说罢,皎兔看向陈迹,再次认真道:“你应该不会坑我们的对吧,坑我们会死哟。”
陈迹笑道:“皎兔大人,坑了你和云羊大人,我还赚谁的钱呢?”
“知道就好!”皎兔笑嘻嘻的说著,她举起自己的手腕凑到陈迹鼻尖:“你闻闻,我刚在女儿阁买的薰香,香不香?可贵了。”
云羊皱起眉头:“让他闻什么!?”
皎兔瞥了他一眼:“驾好你的车,多管闲事。”
云羊气闷闭嘴。
一路上,陈迹看到了遍地的白纸钱散落两旁,那是刘家人大殓之日,出殡路上,朝天上泼洒的。
云羊不屑道:“生时锦衣玉食,死后还要撒这么多纸钱,想在另一边继续荣华富贵,却不见寒门学子连纸都买不起。”
皎兔嬉笑道:“看你如此嫉恶如仇的样子,该叫内相大人将你调去主刑司才对,他们天天都在查贪官呢。”
“我才不去,主刑司一群老古板,无聊死了。”
……
……
入夜,云羊与皎兔换人驾车,他钻进车内守著陈迹。
“对了,”云羊直视著陈迹的眼睛:“刘家子弟受审讯时曾说,刘什鱼曾与靖王府某位大人物关系极好,我怀疑靖王府也牵涉其中,甚至有景朝谍探在王府中活动……你有没有在王府里发现什么线索?”
陈迹心中一紧:“云羊大人确定王府里有谍探吗?”
马车里的空气忽然凝固,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彼此之间拉扯著。
云羊若有所思问道:“你觉得姚太医有没有可能是景朝谍探?他在京城太医院德高望重,有大把的达官显贵想让他上门问诊,连万岁爷都想召他入宫常驻。可他偏偏不肯,竟在三年前跑到这洛城来,给靖王府当了太医……你觉得蹊跷不?”
“蹊跷,”陈迹好奇问道:“我师父这些年有什么变化吗?”
“姚太医在京城便出了名的刻薄,但内相大人曾说他早年不这样的,那会儿的姚太医乐善好施,甚至愿意免费给人诊病。”
陈迹思索片刻:“我觉得我师父不太像谍探,先前王府里有人寻他问诊,他都不愿意去。若是谍探,怎么可能放弃和王府大人物接触的机会?”
“有道理,”云羊摸起下巴:“那你的两位师兄弟呢?我查过他们,刘曲星是刘家的旁支,他有没有可能?”
陈迹深吸口气,面露疑惑:“云羊大人,你不会是拐著弯的怀疑我吧?”
云羊笑道:“怎么可能是你?我对你有绝对的信任,只是叮嘱你小心身边的人。”
皎兔忽然说道:“将马车停在旁边树林里,马上快到刘家祖坟了,我们翻过这座山,步行过去。”
三人下车,沿著官道旁的山路,一直爬至状元山的山顶。
云羊与皎兔速度很快,陈迹原以为自己会累得气喘吁吁,却没想到爬至山顶时竟然连汗都没怎么出。
他喘著粗气躺在山上,万分疲惫道:“这里能看见刘家祖坟吗?”
云羊往前一指:“那里就是了,北邙最高处。”
陈迹撑起身体眺望,却见那北邙山最高处有连片的石碑与石料垒砌的陵墓,竟是绵延数十亩地,刘家祖坟好生气派。
那一座座陵墓前,摆放著石人、石羊、石虎、石望柱,有些陵墓高达十多尺!
要知道,宁朝等级森严,老百姓不可坐轿、庶人不可穿靴、非吏不可戴斗笠,一桩桩一件件明文法令都标榜著礼制与等级。
如刘家这几座高达十多尺的陵墓,生前非三品以上不可。
云羊望著那片祖坟陵寝,感慨道:“我宁朝文官世家千年来累世公卿,骑在百姓头上喝血,攒下大把家业,才能有这般风光。”
陈迹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宁朝国祚竟已延续上千年?这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按照历史规律来看,根本不可能发生啊。
除非有外力。
此时,皎兔说道:“刘家老太爷之死果然有问题,你看著祖坟陵寝里,竟然驻扎著上百名私兵,甚至可能有行官镇守。上一次派密谍来洛城摸底时,就曾探查过这里,当时刘家祖坟只有十多人驻守这里。”
“那便不能硬闯了,”云羊皱起眉头看向皎兔:“你出手?我不好去开棺。”
皎兔瞥了陈迹一眼:“让他蒙住双眼背对我,你守我。”
陈迹主动背过身去,他明白,行官修行门径是不可以被人知晓的。
却见他蒙上双眼后,皎兔盘膝坐于山顶,抽出腰间短刀割破自己的眉心。
云羊割破自己的手指,为十余枚皮影纸人点睛,紧紧守在皎兔身旁。
下一刻,皎兔眉心赫然有一团阴影钻出,如蜕壳的螃蟹似的,从她身躯中脱离出来。
那阴影站定,模样与皎兔一般无二,却身披黑色轻甲,手中倒持著一柄比人还高的青龙偃月刀!
皎兔本尊一动不动,而那阴神则看向云羊开口说道:“我去了。”
说罢,却见那阴神走到山崖处一跃而下,落在山下树梢上轻若无物,每一次跳跃便能轻松跨过十多颗大树,一路直奔刘家祖坟!
渐渐地,天色彻底黑了下来,那阴神也与夜色融为一体。
当皎兔阴神来到刘家老太爷陵墓前,趁著所有人不注意,直直的撞进了石头垒砌的陵墓里!
那石墙仿佛不存在一般!
隔了许久,阴神飞速回撤,钻入皎兔眉心再也不见,她骤然张开双眼,惊诧道:“棺内真的没人!”
第30章 摊牌
“棺内没人?”
“真的没人,”皎兔说道:“我开棺看了,棺内无衣冠、无陪葬,刘老太爷没死,或许此时还在刘家大院里。”
刘家大院在洛城南的龙门山上,占地数百亩,洛城常有人调侃,寻常人家的女子若是嫁进刘家的高墙灰瓦内,怕是一辈子都走不出来,老死其中。
皎兔扯下陈迹的蒙眼布,三人在状元山顶席地而坐:“说说吧,现在怎么办。”
云羊迟疑许久:“刘家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那老东西的假死给密谍司施压?那岂不是说,刘家上上下下都和刘什鱼一样,全部通敌?”
皎兔抬起双臂扎著自己的发髻:“刘家经营中原日久,把持著八成田地与官吏,连朝廷征粮征税都要看他们脸色。例如刘氏、徐氏、胡氏、陈氏、齐氏、羊氏这样的世家,早就将家族利益看得比国家还高了,他们通敌并不稀奇。”
“可陛下的万岁军就在豫州边上,他们怎么敢?”云羊惊诧。
皎兔沉思片刻:“如果是靖王府勾连了刘家呢?我稍后便飞鸽传书,将消息传给内相大人,此事不是你我可以做主的了,必须调兵过来!”
“对,立即调兵围刘家!”
陈迹打断道:“两位大人……”
云羊眼睛一亮:“怎么,你还有新的想法?快说说,你小子点子多!”
陈迹说道:“劳烦两位大人将酬劳结一下,上次皎兔大人的五十两还没给呢,合计一百五十两。”
皎兔脸色黑下来:“就知道钱钱钱。”
陈迹现在急缺钱,他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冰流,这次怕是得用十多根人参才能解决。洛城内狱里还有许多冰流未收,这一来一回怕是得上千两银子才能打住。
自己这修行门径也太烧钱了!
他笑著说道:“两位大人,单单探得棺内无人这一件事,已经是顶天的大功劳一件了,想必内相会非常开心。跟这比起来,一百两银子算什么?”
皎兔不情不愿的从手腕上摘下一支紫檀手串来:“给,佛门通宝,可以去陀罗寺取一百两银子。”
陈迹怔了一下,他打量著这支手串,却见每一颗珠子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个能取钱?”他好奇问道。
“没见过佛门通宝?”皎兔解释道:“这珠子上是他们佛门自己的暗码,拿去给他们的香积厨,自然会有人按暗码给钱,他们看得懂。”
陈迹更好奇了:“那我要是自己雕一支一模一样的手串,岂不是也可以拿去换钱?”
皎兔轻笑起来:“我劝伱还是绝了这个心思,江湖上没少人打佛门主意,最后可都被超度了。”
一旁,云羊拿出五枚小小的银锭来:“给。”
陈迹笑容诚恳:“承蒙惠顾,今日出来太久了,劳烦两位先送我回去,至于刘家的事情怎么处理,不是我能参与的了。”
他的积蓄,已有二百两银子,零,一百七十三枚铜钱。
不算床底那五十两银子的话。
……
……
直到午夜丑时,马车才将陈迹送回太平医馆门口。
云羊与皎兔刚刚损失一笔钱财,连获得功劳的喜悦都冲淡了,一句也未寒暄,驾车就走。
马车远去,乌云从车顶跳进他怀中:“已经记住内狱的位置了……呀,你身上好冷。”
“在内狱里引来太多冰流了,你看到皎兔的修行门径了吗?”陈迹左手拎著铜钱,右手揽著乌云朝医馆走去。
“看到了,从她眉心钻出一尊阴神,猛猛的!”乌云说道。
陈迹推开医馆大门,然而就在推门的那一瞬间,丑时三刻,冰流如约而至。
这仿佛是一个特殊的时刻,蛰伏的冰流总会在此时翻涌而起,不死不休。
陈迹艰难的朝药柜走去,今天上午有药贩子登门,师父应已补上新的人参。
只是,还未走到药柜,他便已寸步难行。
陈迹艰难道:“乌云……人参。”
医馆中,乌云从陈迹怀中跳出来,轻车熟路的跳上药柜,拉开抽屉,叼了那支新的人参回来触碰陈迹。
叮叮当当,人参化作十枚透明珠子落在地上又弹起,乌云跑跑跳跳地追著珠子,将它们一一吞入口中。
熔流反馈回来,顷刻间点燃丹田之外的左侧太乙穴、右侧太乙穴!
陈迹疲惫的靠在柜台旁,摸了摸乌云的脑袋:“谢谢你。”
乌云昂起脑袋:“以后不用跟我说谢谢……你师父要是发现人参不见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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