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按规矩,刘明显从五品官员是没资格坐这金丝雀马车的,但刘家刘阁老身居高位,豫州又是刘家的自留地,自然没人敢说什么。
待到刘明显进了衙门,车夫将马车驱赶到一边去,带上一顶斗笠蹲在门口,与其他车夫、轿夫聊起闲事来。
车夫笑著问道:“二牛,你家老爷昨夜又出门潇洒没?”
二牛笑道:“嗨,我家老爷哪天不出去潇洒?昨夜去了白衣巷绣楼,据说见著了那位柳行首。”
车夫咦了一声:“现在满洛城的老爷们都想看看柳行首长什么样,你家老爷怎么说?”
二牛憨厚道:“我家老爷说,柳行首当真是一位妙人,可惜对方有徐家护著,谁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车夫停顿了一个呼吸,继而又问道:“老李,你呢,昨晚干嘛了?”
“还能干嘛,”老李打著哈欠:“昨夜匠作监来了一群密谍,说是要查匠作监库房帐册,我家老爷一夜都待在里面,半步都不能离开。这不,今儿早上才被放出来,老爷连家都没回,直接来这了。”
车夫笑道:“那你可真够惨的,回去让你婆娘好好给你捶捶背。”
“我那婆娘?捶我可以,捶背就算了吧!”
车夫轿夫们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刘明显的车夫无意间扫视街面,顿时面色一沉。
街对面,正有一位面无血色的年轻人站定,直勾勾的与他对视著。
车夫对旁人说道:“我早上还没吃东西,先去喝碗豆腐脑啊,你们聊著。”
“行嘞,回来帮我带两根油条!”
却见车夫司曹快速走入人群,他走著走著,突然闪身至年轻人身边,扯著对方的胳膊便往小巷子里走去。
待到两人来到巷子中,车夫司曹低喝道:“吴宏彪你不要命了?密谍司军情司都在找你,你还敢留在洛城?!”
吴宏彪低声道:“我走不了。”
车夫司曹凝声问道:“你怎知我身份的,如何寻来这里?”
吴宏彪低著头:“以前跟踪过您。”
司曹冷笑:“你跟踪我?就凭你也能跟踪我?你是不是已向宁朝密谍司投诚?”
吴宏彪抬头与司曹对视:“我好歹也是陆大人手下的精锐,专程派来南朝的,不要小瞧人。”
司曹还是不信,他微微眯起眼睛,手也伸进袖中随时准备抽出短刀,他快速打量四周,却发现无人包围过来。
密谍司上次在秦淮河畔用了上百人都没能抓住他,若是吴宏彪已变节,密谍司恐怕已从孟津大营调解烦卫过来包围他了。
司曹若有所思:“你此时还不隐姓埋名藏起来,找我做什么?”
吴宏彪说道:“有人持著你的信物来诱杀我,我自然要来当面问清楚,司曹大人,你为何要杀我?”
“不是我,是有人要清洗我们,”司曹沉声回答。
“如何证明?”
司曹冷笑:“若是我杀你,你能活到今日?莫要废话,你既活著,便立刻前往太平医馆将事情告知陈迹。给他说,明日傍晚,你们二人再来这条巷子,我安排你们离开洛城!”
“去哪?”
“会有行商带你们回景朝,回去吧,去找他舅舅,只有待在他身边才能暂时安全,”司曹说道。
吴宏彪转身离开,与此同时,屋檐灰瓦上,也有两只狸花猫停止打闹,跳下了房顶,消失在这偌大的洛城里。
……
……
晌午,乌云从房顶跳入院子,它抬起爪子轻轻拍了拍陈迹,却没能将其唤醒。
乌云耐心等著,直到陈迹倒吸一口冷气,从古老战场的噩梦中惊醒过来,他摸了摸脖子,刚刚奉槐就砍在这里……
陈迹看向乌云:“你又受伤啦?”
乌云昂起脑袋:“凯旋!从今往后,安西街我说了算!”
陈迹肃然起敬:“猛猛的!”
乌云将今天监视吴宏彪的经过说了一遍,陈迹做出定论:吴宏彪没有撒谎,那位车夫司曹也没想过杀自己,对方昨天来,确实是来保护自己的。
想杀自己的,是元掌柜。
乌云忽然问道:“你要离开宁朝吗?”
陈迹沉默。
要不要走?走了以后起码可以不再过双面间谍的日子,景朝还有一个做过高官的舅舅,即便对方下野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即便没权,也能多买点人参吧?
虽然有些新交的朋友见不到了,但反正对方也不会再来医馆。
他唯独有点放不下的,竟还是姚老头……自己走了,对方怎么办呢,只能拜托畲登科与刘曲星了。
不管从哪方面考虑,陈迹都应该走,这不是他最想做的选择,却是最明智的。
陈迹看向乌云:“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乌云想了想:“虽然刚打下的安西街有些可惜,但你去哪,我就去哪。”
陈迹深吸一口气:“行,我们明天下午动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起身缓缓挪到院子里,看著院子东南角的大水缸,看著院子当中的那颗杏树,看著那个关著门的正屋,还有医馆里正在忙碌的正堂……
陈迹来到这个世界并不久,可即便只住了十余天,当他想到要离开时,眼里也有了不舍。
此时,刘曲星回到后院洗手,他诧异的看向陈迹:“咦,你终于醒啦。”
陈迹笑了笑摸出一枚碎银子递出去:“师兄,能不能帮我买点肉和菜,我想做顿饭给大家吃。”
第71章 告别
上午阳光正好,陈迹拜托梁猫儿和畲登科,将他和竹椅抬到医馆正堂。
姚老头给人诊病,畲登科、梁猫儿给病患抓药,陈迹就在一旁看著,像是要把门外照进来的阳光、安西街上的烟火气,都留在脑海里。
若去了景朝,在他剑种门径、山君门径踏入寻道境之前,很难回来了。
刘曲星拎著猪肉、羊肉、鱼,还有一篮子蔬菜和一坛子薛家老酒馆的桂花米酿,喜气洋洋的回到医馆。
姚老头正坐在柜台后面给人号脉,见他拎著一大堆东西进来,纳闷道:“你把脑子卖了吗,突然这么有钱?”
刘曲星:“……师父您说什么呐,这是陈迹给我钱让我去买的,他说中午要给大家做顿饭呢。”
姚老头怔了一下,疑惑的转头看向陈迹。
刘曲星将东西拎到陈迹面前,竹筒倒豆子般将菜价一个个报出来:“今天猪肉四十一文一斤,羊肉三十四文一斤,鱼是五十二文一条……”
说罢,他又从袖子里拎出一串铜钱来:“这是找给你的零头,我可一文钱都没往自己兜里揣。”
陈迹笑著接过铜钱:“谢谢师兄帮我买东西。”
刘曲星乐呵呵的:“我把这些都拎去厨房,先帮忙把菜择了。”
畲登科好奇问道:“陈迹,怎么突然想请大家吃饭了,有啥好事吗?”
“没啥好事,”陈迹笑著回应:“我受伤的这几天,大家照顾我也挺辛苦,你和刘曲星师兄帮我换药包扎,梁猫儿大哥抬著我到处跑,师父还给我诊病开药,我请大家吃顿饭是应该的。”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的话,陈迹甚至想给刘曲星买一顶李记的樱子瓦楞帽,给畲登科买一身绸缎做的衣裳,给梁猫儿买一盒正心斋的点心,给姚老头买一张新的竹椅。
但他明天傍晚就要离开了,去遥远的景朝,来不及。
陈迹忽然说道:“对了,咱们医馆的一些瓦被草顶开了,应该是有鸟粪中落在房顶,粪中的草籽没消化干净,长出了柳树苗。柳树苗对房顶的危害很大,如果不及时拔掉的话,以后恐怕会漏雨。”
“咱医馆的窗户也该重新拿纸糊了,不然冬天肯定漏风。两位师兄的棉被也该去弹弹棉花了,不然不保暖。”
姚老头狐疑道:“你小子怎么像是交代后事似的突然絮叨起来了,放心,你那点小伤死不了。”
陈迹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他怕再说一些,会被发现端倪。
此时,姚老头拿起一张药方:“你们谁去广乐街一趟,将这两副药给王员外送去?”
畲登科抬手:“师父,我去吧,广乐街有点远呢,我腿脚好。”
“行,那你去。”
陈迹撑著竹椅扶手缓缓起身,他将袖子挽至小臂处,慢慢挪到后面厨房,与刘曲星一起摘菜。
刘曲星乐呵呵笑道:“师兄弟之间彼此照应是应该的,也不值当你这么破费,对了伱这些钱从哪来的,家里给的吗?”
“郡主给的。”
刘曲星砸吧砸吧嘴:“郡主人真好,好得不像达官显贵。”
“达官显贵该是什么样子?”陈迹问道。
“就该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看你一眼就像在看一只蚂蚁,”刘曲星感慨道:“当年我和父母去参加刘老太爷的寿宴,当天官贵云集,有些人甚至是从京城、金陵、沪地赶来。你是没见那场面,刘家大院门口光是马车都排出好几里地。”
刘曲星继续说道:“我父亲只是个孟津县的小吏,在孟津县还被人尊重些,结果到了刘家大院,没人正看他一眼,刘家把我们安排到了下人那一桌。跟下人一桌也就算了,可那些官贵的下人都不拿正眼看我们。到了那地方,你才知道人真的有三六九等。”
“没想过要考个功名吗?我看你学医就很努力,没道理学不通经义。”
刘曲星乐了:“科举那门路,小门小户走不通。那些学塾里的先生也看人下菜碟,你若只交学银,便只能在学塾里听些最粗浅的学问。可你若常常送上米面钱粮,他就会让你到他家中开小课,教你真正的东西!”
陈迹沉默。
刘曲星笑著摇摇头:“与其给那些人送几十两银子,倒不如抱著师父的大腿混个太医当当,再遇见那些学塾的先生,我给他们针灸的时候就故意多扎几针!”
陈迹乐了。
他之所以对这里有了一些不舍,或许正因为刘曲星这样有点市井又有点可爱的人。
陈迹看著低头摘菜的刘曲星说道:“刘师兄,你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太医,日子红红火火的。”
“借你吉言,”刘曲星问道:“……中午你打算做什么菜呢?”
“猪肉炖粉条、清蒸鲈鱼、葱烧羊肉、红焖茄子,再煮一锅白米饭,怎么样?”
刘曲星吸了一下口水:“听著就香!”
……
……
此时,畲登科从外面跑回医馆,高声喊著:“师父师父,快救我,我被路过的偷儿用刀片划烂了胳膊。”
众人望去,赫然见到畲登科袖子被人用利器划开,一路从手腕划到了肘部,衣服破碎,鲜血直淌。
姚老头扯开衣服上的口子,看见伤口皮开肉绽,顿时面色一沉:“哪来的偷儿如此心狠手辣?偷东西就偷东西,把人伤成这样做什么?!”
正说著,门口一架马车缓缓停下,却见元掌柜从车上跳下来,笑眯眯的拎著两兜点心走进医馆。
元掌柜穿著一身大红缎子,头戴金梁冠,富气袭人。
他将点心搁在柜台上,笑著拱了拱手:“姚太医,我又来探望陈迹了,他今天可有好些?”
姚太医冷冷扫他一眼,寡淡道:“陈迹在院子里呢,自己去看吧。”
元掌柜径直来到后院,拎起衣摆坐在了陈迹对面的凳子上。
陈迹一边扯下大葱的外皮,一边平静问道:“畲登科的伤,你干的?”
元掌柜笑眯眯说道:“我让你联系王府那位,可你昨天连门都没有出,也没有向我传递消息。我说过只给你一天时间,既然你要挑战我的耐心,那我也得让你知道挑战的后果。”
陈迹扔掉手中的葱,直视著元掌柜的眼睛:“如果我依然不帮你联系呢?”
元掌柜从地上捡起陈迹丢掉的那根葱,将其一层一层剥到了最里层,然后轻轻折断:“从今天开始,你一天不去联系,这太平医馆便一天死一个人。若死完了你还没联系,你也得死。”
陈迹无言。
如今梁狗儿不愿与密谍司作对,梁猫儿虽天生神力却无法提防谍探暗算。
若元掌柜真铁了心逼他,让太平医馆一天死一个人绝对不是空话。
而且,一旦对方发现自己有变节向密谍司告密的迹象,那负责监视太平医馆的三个人就会立刻杀人灭口。
陈迹凝声道:“我说了我身受重伤,行动都不方便,如何去联系王府里的那位?”
元掌柜压低了声音认真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景朝边军有多少人曾因宁朝火器丧命?为了得到这些图纸和配方,我军情司又前仆后继死了多少谍探?眼看就差最后一步,怎能因你一个人耽误?”
陈迹心中忽有明悟,那天雨夜里,元掌柜造访医馆,结果被金猪撞破。
对方当时就能杀了自己的,之所以没杀,并非对方心怀仁慈,而是对方担心自己死了以后,会耽误第二次交付货物!
一旦货物全部交付完成,元掌柜必杀自己!
元掌柜盯著陈迹,将手里折成两段的葱扔在地上:“该说的我都说了,早一天拿到这批货,我景朝早一天可以研制这宁朝的火器,边军在边境死得壮烈,你我在宁朝也自当舍生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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