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到了后院,畲登科沉声道:“你小子今天过分了,大家同门师兄弟,没你这么作践人的。”
刘曲星怔了一下:“我过分?我怎么过分了,他家不给他交学银,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你可别忘了,师父的亲传弟子只收一人!”
畲登科陷入沉思,亲传弟子才能接太医院的官职,三位学徒本就是竞争关系。
……
……
厨房飘出饭香味,院子里摆好了矮矮的饭桌和矮脚凳,姚老头端著一碗小米粥,慢慢的溜著边喝。
桌上放著一碟咸菜一碟豆腐,畲登科与刘曲星两人端坐在小凳子上,等师父吃完抹嘴了才敢拿起筷子。
陈迹交不起学银,便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站在一旁啃杂粮饼子。
杂粮饼子里不知道掺了什么野菜,有些难以下咽。陈迹从水缸里接了一瓢水,就著水将饼子送进肚里,拎著水桶和抹布往正堂走去。
姚老头瞥了他一眼:“天都黑了还去干活?”
“怕明日事情做不完,就起来先把地板擦了,”陈迹解释道。
姚老头挠了挠眉毛:“苦肉计?你可别做苦肉计给我看,我不会心软的。”
陈迹笑了笑:“不会的,师父,我尽快赚学银交给您。”
他是真的想留在医馆,不论是来自皎兔与云羊的威胁,亦或是体内冰流的未解之谜,都需要他留在这里寻找解决的办法。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处境似乎不太好……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世界给了他重活一次的机会,已经很不错了。
悲观者永远正确,但乐观者才能永远前进。
陈迹将水桶放在地上,拧干了抹布擦拭地板,然而就在他弯腰的刹那,体内那股冰流毫无征兆的骤然涌现!
彻骨的寒冷袭来,快速抽走陈迹身体里的温度。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浑身颤抖起来,宛如衣衫单薄的置身于寒冬腊月。
“这冰流到底是什么?真是人死后的冤魂吗,也许等师父把某个师兄揍死的时候可以观察观察……”
陈迹颤抖著摆出负石抱桩之术压制冰流,奇怪的是,这次冰流并没有缩回丹田,而是继续在身体里乱撞著,似要寻找什么。
他感受著冰流冲撞的方向,看向柜台后面,一排排朱红色药柜。
“是什么在吸引你?”陈迹一步步朝药柜挪去,直到他抽开写著‘人参’字样的抽屉!
五十年份人参,抽屉里仅有一株。
陈迹感受著冰流的指引,尝试著用手去触碰那株五十年份人参的须子,却见人参的六根须子如融化般变成透明液体流转于他手心,最终凝结成了一颗珠子,拇指大小。
只是一瞬间,那股身体里的冰流竟被抽走了,一干二净!
嗯?
这玩意干什么用的?
陈迹将珠子捏起仔细打量,那透明珠子里,似有一条蛇状的细细的雾气在不停游走著。
他心中思忖著要不要吃掉这枚珠子,可转念一想,如果吃掉它,冰流岂不是又回到体内了?
先不急著吃,反正珠子也跑不了,查查书籍上是否有它的信息再说。
陈迹将珠子塞进袖子里,低头看向那株老参,原本还算茂密的根须秃了一小半……
“会不会被师父发现异常啊,以他那吝啬的性格如果发现老参品相坏了,我得再赔多少钱?!会不会把我直接撵出医馆?!”
陈迹想到这里心中一惊,立马找来医馆库存帐目清点,翻到老参那一页后:“五十年老参一株,三钱,十四根须。”
一钱是3克左右的重量,这帐目记得太仔细了,只要姚老头清点库存,一定会发现这株老参的问题。
他皱著眉头将抽屉合上,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又雪上加霜。也不知道姚老头多久核验一次库存,自己得在对方下次核验库存之前解决这个麻烦才行。
不过,他更需要解决的是眼前的麻烦:明日的考校学业。
陈迹擦完地板并没有回去睡觉,而是找来《医术总纲》翻看,虽然现在从头学习有点来不及,但总要学的。
早一天学会,少挨一天的毒打。
这时,后院传来轻微脚步声,陈迹将医术总纲收进柜台下面。
他转头看去,刘曲星正披著一件袄子,探头探脑的偷看自己。
“师兄,你怎么醒了?”
“我起夜尿尿,来看看你,”刘曲星贼头贼脑的凑过来:“我得给你说个事,不然我良心不安。”
“什么事?”
刘曲星道:“我今天让你帮忙干活,真是想帮你一把,不然交不上学银,你真的会被师父撵回家。你可别听畲登科胡咧咧,我没有恶意。”
陈迹笑著说道:“放心吧刘师兄,我知道你的好意。”
“行,你知道我的好意就行,”刘曲星披著袄子回到屋里,畲登科还打著呼噜。
他摇了摇畲登科:“醒醒!醒醒!”
毫无反应。
刘曲星又道:“快醒醒,陈迹在偷偷温习学业!”
腾的一声,畲登科坐起身来:“什么?!”
刘曲星赶忙岔开话题:“我刚刚起床尿尿,寻思著去看看陈迹怎么还没回来睡觉,结果发现他趁著咱们睡觉的时候偷偷看书!”
畲登科大惊:“这么卑鄙?!”
“可不?要不咱们也学起来吧!”
畲登科不耐烦:“大半夜的学什么,睡觉!你他娘的也不准学!”
“嗯!不学!睡觉!”
半夜,畲登科被尿憋醒,他起身一看,这屋里不知何时只剩下他自己了。
高壮少年狐疑起身,披著长衫往院里走去,却发现厨房里竟有橙红色的火光。
推门一看,赫然是刘曲星正披著袄子,坐在灶台边上的小板凳上,点著一盏油渣灯,手里捧著一本伤寒病理……
“你他娘的!”畲登科捂住刘曲星嘴巴便揍,连陈迹都没想到,自己竟将内卷的歪风邪气给带到了医馆。
正揍著,一个女孩提著灯笼,神色匆匆的来到医馆门前,高声呼喊起来:“姚太医,姚太医!”
白纸灯笼上写著三个字“靖王府”。
女孩的呼喊声将医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畲登科停下揍刘曲星的手就往外跑。
他来到正堂将门打开:“春华,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春华姑娘看样子十八九岁,身穿明绿色襦裙,容貌清丽,她急切道:“畲登科,姚太医呢?”
此时,姚老头才姗姗来迟,背著手慢悠悠问道:“怎么了?”
春华赶忙道:“我家夫人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众人看向姚老头,却见对方沉默片刻:“今晚不宜出门,不去。”
陈迹:啊?
这不是专门配给靖王府的太医馆吗?
春华急的一脑门汗,她赶忙给畲登科使眼色,示意他帮忙说说话。
畲登科赶忙道:“师父,已经过了子时,新一天了,您要不再算一卦?”
姚老头瞥他一眼:“那就再算一卦。”
说著,他从袖口取出铜钱掷了六次,嘴里喃喃有词:“天造草昧,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水雷屯……”
姚老头面色大变:“大凶!不去不去,这更不能去了!”
春华急得要哭出来了:“姚太医,我要半夜请不到大夫,回去我会死的。而且我是带著王府腰牌来的,你们太医馆必须出诊啊。”
畲登科往前一步:“师父,您要实在不想去的话,我去!”
姚老头沉思片刻:“……陈迹,你去。”
陈迹:“啊?我?”
第10章 晚星苑
天造草昧,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水雷屯……
陈迹隐约记得这似乎是易经里的内容,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但哪怕不懂,他对姚老头的六爻之术也是有敬畏之心的,今晚的卦是姚老头都要退避三舍的凶相,他去了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疑惑道:“师父,是因为我八字够硬吗?”
姚老头想了想:“嗯。”
陈迹无力道:“明明我们师兄弟三个人是同一个八字啊!”
姚老头道:“他俩若出事谁给我交学银?你本来就交不上学银,你去。不想去也没事,卷铺盖回家。”
陈迹思索很久:“好吧,我去。”
春华带著陈迹走向王府正门,来到正大光明牌匾下,两人被侍卫以长戟阻挡:“腰牌!”
她亮出腰牌:“这是王府腰牌,请医馆的人过去。”
侍卫无声收戟,朱门缓缓打开,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两人低著头,匆匆穿过偌大深邃的王府,身侧是高高的红墙灰瓦与二层罩楼,瓦檐之下彩绘著四爪金龙口衔避火珠。
陈迹紧张看向肃穆而立的黑甲侍卫,有站岗的,有巡弋的,虎视四周。
春华低声问道:“姚太医跟你讲过王府的规矩吗?”
陈迹判断自己原身应是没有资格进王府的,这是第一次进来,对方才会这么问:“师父还没教过,请春华姑娘指点。”
春华道:“靖安殿、明正堂附近低头,不要东张西望。见了我家夫人不要乱说话,问什么伱答什么,在王府里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千万不要往外说。”
“晓得了。”
来到一处拱门,迎面而来十多名妇人组成的队伍,她们抬著两具木头担架,担架上还蒙著白布。
这些妇人膀宽腰圆,想来是王府后宅里的健仆。
双方擦肩而过时,其中一具担架因颠簸晃动,垂出一只纤细乌青的手来,一位妇人面无表情的将手又塞回了白布下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队伍远去,不知要将这两具尸体送往何处。
陈迹说道:“春华姑娘,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家夫人小产了,”春华说道:“刚刚那两个,是晚星苑里被杖毙的丫鬟。”
陈迹心中一紧。
此时后宅却灯火通明,仆婢往来络绎不绝,不知在忙些什么,所有人都神色匆匆且低沉。
来到晚星苑外,正有七八个奴婢跪在墙边不停哭泣喊冤,十多个健硕妇人手持藤条不停抽打她们的脊背:“说,今天都有谁碰过静妃的晚膳!再不说,统统打杀了!”
有人哭泣:“奴婢真的没碰过啊。”
一名健妇怒道:“还不说?”
说著,健妇竟拉扯著奴婢的头往墙上撞去,当场撞死了!
陈迹微微侧过头,或许今晚自己应对不当,也是这个下场。
然而就在他靠近晚星苑附近时,忽觉一股冰流从苑中翻涌而出,流淌到他的身体里。这次冰流气势之庞大,甚至在周成义当初那股冰流数倍以上!
等等,这冰流从何而来?因何而来?
若说上一次是周成义的冤魂缠身,是因为自己帮助云羊、皎兔抓了景朝的谍探,那么这一次晚星苑里死的人跟自己毫无瓜葛,为何也会有冰流入体?
陈迹急促思考著,冰流涌动必然有著隐秘的共性,自己只有找到这共性,才能了解冰流到底是什么。
这股冰流来自谁?这个问题非常关键。
不及思索明白,春华回头催促:“愣著做什么,快跟上。”
陈迹赶忙跟上,宽阔的晚星苑内有假山有水系,院内的主楼是一栋二层罩楼,楼外种了爬墙的月季花,绿色的藤蔓沿著楼体蜿蜒而上,经修剪后格外雅致。
这苑内的精致与平和,与苑外的人间炼狱形成鲜明对比,连带著那月季藤蔓都看起来格外阴森。
此时,只听罩楼内有妇人声嘶力竭的怒斥:“先前我家夫人便觉得那盏燕窝不对,喝完才两个时辰就小产了,定是有人毒害我家夫人所致!待王爷回来发现他的骨肉没了,定会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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