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说话的肘子
“嘶!”他收回手来,这人间炼狱里,血是滚烫的,空气是滚烫的,竟连墙壁都是滚烫的。
陈迹站起身来,茫然看向巷头与巷尾,不知为何干呕几声,继而强行站起身子。
他思索片刻,将一具具尸体丢进火海里,转身披上一具皮甲往外逃去。
……
……
里坊与火海中全是尸体,随处可见象甲卫来回逡巡,捕杀剩余的密谍。
陈迹穿著皮甲,低头朝著洛河河畔低头狂奔,今晚这一局,他要亲眼确定金猪身死才可以。
穿过一层层小巷,水流声越来越近。
当他从那宛如迷宫似的巷子里穿出时,只觉得世界豁然开朗,连空气都清新无比。
陈迹扶著河岸旁的木栏杆,一边贪婪的呼吸,一边转头朝牡丹桥遥遥望去。
迷蒙的晨曦与火光交织著,刚好看见金猪狼狈厮杀中,竟奋起最后的力气拎住西风与六条的衣领,将他们二人狠狠丢出去,飞越人群,落入冰冷刺骨的洛河水中。
噗通两声,西风在水中挣扎片刻钻出脑袋,撕心裂肺道:“大人!”
金猪在桥上怒声道:“快滚!”
说罢,他也不再挣扎,缓缓站定。
刘明显身披黑色狐皮大氅,将铜手炉放于马车上,轻轻鼓起掌来:“没想到丧尽天良的密谍司十二生肖,竟也会舍己救人。”
金猪嗤笑道:“我是要送他们去给内相大人报信,待内相请示万岁爷,立刻调万岁军来杀你刘家满门!”
刘明显摇摇头:“仁寿宫那位可不会管这种掰扯不清的屁事,他只会盘坐在他那张白鹤榻上修道,等下面的人杀个你死我活再出面调解。只有你我杀得狠,他才坐得稳。这些年,我刘家便是这样一点点被蚕食的,我比你懂。”
金猪沉默。
片刻后,他干脆滚刀肉似的往地上一坐:“不费劲了,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
刘明显饶有兴致问道:“金猪大人有没有兴趣为我刘家做事?你只需写一封指骂毒相与朝廷的状子,我刘家可饶你一命。”
金猪破口大骂:“放你娘的狗臭屁,想让老子骂内相?你算什么东西!刘家没人了吗,怎么会让你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来掌家,你老子呢?让他过来给老子捶腿!”
刘明显冷笑:“阉党鹰犬,杀了他。”
一旁元掌柜平静道:“以石灰腌制好,我要送回景朝去。金猪这些年杀我景朝不少人,想必军略使一定很喜欢他的项上人头。”
河岸边,陈迹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也听不见金猪与刘明显在交谈什么。
他只远远看著张果儿走去杀金猪时,金猪竟拼著重伤暴起偷袭,在打断张果儿一条腿后,又重新跌坐在地。
待到另一名纹身汉子靠近金猪时,金猪竟再次偷袭出手,将对方打出一口鲜血之后再次跌坐桥上。
直到第三次,金猪又要故技重施,却因速度慢了一拍,终于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这一次,他真的油尽灯枯了。
刘明显气笑了:“早听闻十二生肖金猪嘴里没一句真话,今天见识了。”
金猪不再搭理他,自顾自闭上眼往桥上一趟,闭口不言。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著,即便再豪横之人,面对死亡也不可能真的面不改色。
然而就在此时,陈迹忽然透过桥拱,看见桥的另一侧竟有一艘乌篷船缓缓驶来,船首伫立著一袭白衣青年,手中空无一物,却骤然摆出满弓引弦之姿!
刹那间,空气中出现一张白弓闪烁著璀璨星光。
嘭的一声,弓弦震荡。
一颗流星脱手而出,拖著长长的彗尾,直奔桥上刚刚站起身来的张果儿!
那颗流星在晨曦与火光中,远远画出一条微乎其微的抛物线,一弹指、一呼吸、一眨眼的功夫,流星如长了眼睛似的,径直从张果儿心口透体而过!
噗!
张果儿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他低头看著自己心口上的破洞,喃喃道:“你娘嘞……天马!”
话音落,只见伫立船首之上的天马引弦满弓,一颗颗流星拖著彗尾激荡而至。
白衣天马人还未到,箭矢便已将桥上一个个象甲卫贯穿,其中一箭贯穿四人后,去势仍然不止!
金猪听到天马二字,便已激动的睁开眼睛。
他猛然坐起身来,目光越过围栏看向远方河面,放声狂笑:“天马来了,天马来了!你们他娘的都得给爷死!”
说话间,一颗流星从金猪头顶飞过,这枚箭矢没有射任何人,只是为了用这特殊的方式与金猪打个招呼。
下一颗流星,狠狠贯穿元掌柜大腿,若元掌柜没有提前躲避,这一箭恐怕会射穿心脏。
但天马没放弃,再次引弦满弓,嘭的一声,一颗流星以极快速度奔向元掌柜心口!
金猪忽然大喊:“等等,别杀他!我要让梦鸡审讯他!”
刹那间,射出的流星竟在空中微微改变方向,从元掌柜脸颊前飞过,带动著他的发丝剧烈抖动,宛如一匹天马从面前呼啸而过!
元掌柜面色阴沉的看了刘明显一眼,转身一瘸一拐的投身洛河之中,往天马相反的方向游去。
金猪急声道:“西风,六条!给我跟住他!”
可他话音刚落,桥下便传来西风与六条的惨叫声。
金猪骂骂咧咧站起身,跑到石栏旁探头往下看去:“你们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死没死啊,没死吱个声!”
“没死!”
金猪扶著栏杆,眼睛眯起来,恶狠狠盯著元掌柜往上游越游越远。
可此时,他忽然轻咦了一声:“等等,那是谁?”
目光所及之处,洛河岸边竟有一少年郎脱去身上皮甲,一猛子扎进水中消失不见。
金猪瞪大眼睛:“看身形,怎么有点像陈迹?!”
第114章 审讯
天光未亮,河水如黑色的墨汁。
陈迹脑袋从水面浮出,大口大口呼吸著,冰冷的触觉仿佛从皮肤渗透进骨头缝里,钻入骨髓。
浸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留不住一点温度。
陈迹环视周围水面,试图在波澜中寻找元掌柜踪迹,却忽然被头顶景色吸引。
河面上一颗颗流星飞过,拖著长长的彗尾,如数年难得一见的流星雨,绚丽,灿烂,光辉。
满弓引弦之下,流星飞掠百步距离,桥上二十余名象甲卫竟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被一一洞穿。
桥上一名纹身汉子躲在马车另一侧,避开一颗颗流星,从腰间掏出铜哨吹响。
密密麻麻的象甲卫听见哨声从小巷中涌出,如棕色的洪流般冲向牡丹桥。
纹身汉子怒吼:“抓了金猪,掩护二爷离开!只是来了一个天马而已,我不信他能连开数百弓!”
可话音刚落,却听远方传来铁蹄声。
那铁蹄由远及近,仿佛有宏大的战阵,正踏破冰河而来。
陈迹豁然转头,只见远方一处楼阁檐角上,正有一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中年人静静伫立。
对方宛如一只黑色鹰隼,在飘摇的火光里,手擎一面黑色旌旗,遥遥指向牡丹拱桥!
旌旗之上,金线绣著解烦两个大字!
是林朝青,天马将孟津大营的解烦卫也调来了!
陈迹凝视著桥上的金猪,对方正狼狈的弯腰躲蹿,最终趁机跃入水中。今天看样子杀不掉金猪了,刘明显虽布局庞大,可司礼监破局似乎更胜一筹。
大局已定。
可陈迹今晚要做的事情还没结束。
此时,身旁不远处传来水波声,只见元掌柜正奋力朝西边游去,搅动水声不断。
陈迹小心翼翼缀上,即不靠近,也不远离。
元掌柜回头冷冷看他一眼,游得更快了。
两人一前一后,背后是冲天的火光与喊杀声,而此处只余下水花飞溅的声响,火光映在黑色的河面上,仿佛连这冰冷的洛河水,也燃起了冰冷的火焰。
陈迹一边游一边喊道:“不要逃了,你腿上中了贯穿伤,又能逃到何处去?”
元掌柜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陈迹继续喊道:“与我密谍司合作,或可饶你一命!”
元掌柜依旧不答,只是向岸边游去。
陈迹奋力游了几下跟上,元掌柜却冷不丁的回头一脚踹他脑袋上。
暗流涌动中,陈迹被这一脚踹入河底,口鼻钻进冰冷河水,若不是在这水中有阻力,恐怕他当即便要昏厥过去。
他晃了晃脑袋,双腿在河底重重一蹬,竟是再次咬牙跟了上去。
元掌柜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身后跟著一头孤狼,似要在无人的荒原上活生生将自己拖死。
片刻后,他一瘸一拐的踩著鹅卵石,缓缓蹚水上岸。
元掌柜低头看了一眼伤口,只见大腿处一条拇指粗的血洞还在流血,将裤子都浸成紫色。
正低头时,破风的呼啸声传来,他微微偏头,一块飞来的石头擦著耳朵落在远处滩涂上。
元掌柜回首看去,只见陈迹站在齐腰深的水中,弯腰从水里捡起几块鹅卵石抓在手中,一块又一块的丢过来。
他气笑了:“你他娘的到底是谁啊,捡了几块鹅卵石也敢追著本座过来?!密谍司一个月才给你发几两银子,你跟本座玩什么命?”
陈迹不说话。
元掌柜想要低头扯下衣摆缠住伤口止血,若再不止血,他也逃不了多远。
只是,他才刚一低头,便又听见石头破风而来。
元掌柜轻松避开一步,作势要重新回到河里将陈迹杀了再说,可他才刚动身,陈迹立马蹚著水回到河里。
他气的脑门青筋直跳:“就凭你也想拖延时间?”
说罢,元掌柜干脆不再理会陈迹,连飞来的鹅卵石也不避著了,专心低头包扎伤口。一个普通人掷出的鹅卵石,即便砸中也不伤筋动骨。
下一刻。
咚的一声。
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在元掌柜额角,砸得他眼睛一黑,向右踉跄了好几步。
他怒目圆睁望去,只见陈迹又吃力的从河里怀抱出一块头颅大的石头来。
河里的少年郎面色发青,嘴唇发白,浑身冷得颤抖,像这洛河水底的鹅卵石一样又冷又硬。
“你他娘的有完没完?”元掌柜眯起眼睛:“莫要再纠缠本座,日后送你一生都花不完的钱财,比你在密谍司当差强多了。”
陈迹冷笑:“你活过今晚再说吧。”
也正是这时候,不远处有人笑眯眯说道:“瞧不起我密谍司的俸禄?难道你军情司能给得更多吗。劳烦问一下,眼前这位可是军情司司曹?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
元掌柜豁然转头,却见金猪不知何时赶至,浑身衣服都还滴著水,缓缓从河中蹚水走上岸来。
河中央,一艘小小的乌篷船上,一位蓑衣老人撑著长蒿,载著白衣天马缓缓靠近。
天马伫立于船首之上纹丝不动,如一根定海神针,仿佛只要他在,河水便翻不起惊涛骇浪。
元掌柜想往河堤上逃,可他才刚刚转身,便看见身后正有一人蹲在河堤上,笑嘻嘻的盯著自己。
此人身穿亮棕色对领大襟的男人,起身从河堤下至滩涂。
他衣袍上绣著数十只颜色鲜亮的野雉,面白无须,发丝整齐滑亮,仿佛戏台上粉墨登场的大青衣。
梦鸡。
元掌柜狞声道:“十二生肖已至三位,连上三位的天马都现身了,可谓兴师动众。只是你们不去抓刘明显,却全都来找我玩?”
金猪笑道:“内相大人要刘家死,他便没有活的道理。刘明显不过是个小角色,刘家根基就在豫州,他能跑哪里去?莫要挣扎了,束手就擒吧。”
元掌柜不答话,反而转身要朝陈迹扑去,打算临死之前将缠住自己的小贼一并带走。
可这一回头,他才发现陈迹似是料到他意图,早早提前回到河中。
下一刻,一颗流星从河心飞至,洞穿了元掌柜另一条好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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