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165章

作者:阳小戎

  然后与欧阳戎一样,叶薇睐也闭上眼睛。

  屋内逐渐沉寂下来。

  落针可闻。

  只有属于一青年一少女的两道规律呼吸声。

  前者有点略微打呼。

  夜逐渐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梅林小院的院门前,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纤细的黑影。

  这道黑影极静,宛若与这片黑暗融为了一体一般。

  若不是凑近细瞧,光从远处看来,丝毫发现不了端倪。

  绣娘默默注视著面前紧闭的院门。

  一只手伸出,四指轻轻贴在木门上。

  没有按推木门。

  她似是在感受木板传来的粗糙触感。

  某刻,绣娘又抬手,轻撩了下耳畔滑落的鬓发。

  转头默默眺望了一眼东南方向。

  那是苏府。

  名叫绣娘的哑女,清澈如涧溪之水的眸光,似是能透过重重树影与漆黑夜风,看见苏府某处女子闺楼的屋顶上正在守望的倩影。

  那处月下,正有一位七品的儒门女君子正在撑著下巴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她的视线时常投向檀郎的这处院子。

  没错,绣娘一直都知道。

  那位檀郎的小师妹在关心并保护他。

  可这位谢姑娘,从未发现过她的存在。

  绣娘小脸平静,并没有多么责怪这位谢姑娘,因为她知道自身有多特殊。

  自从被带入那座宗门开始,不管是师长还是师姐们就一直唠唠叨叨的告诉她,她很特殊。

  绣娘极静。

  静若处子。

  所以她的剑也是。

  以静制动。

  当然是“静”胜。

  而除了顽石死物,这天下难道还有比处子更静的生灵?

  所以只要绣娘不剧烈调动灵气修为,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发现”她的人极少,除非炼气术特殊,或者修为臻至化境。

  上一回在悲田济养院,她无声无息坐在那位颇眼熟的断臂剑客身后是如此。

  此前除了“请假”,经常一整天跟在檀郎与谢姑娘身后,也是如此。

  从未被那位谢姑娘察觉过。

  院门前,绣娘默默收回目光。

  她脚下那双经常深夜出现在欧阳戎床榻前的绣花鞋,莲步轻移。

  纤细身影消失门前。

  院子内,伴随著一道轻微到可以忽略的轻响出现,院内主屋的屋门,无风自开,又无风自关。

  而屋中,似乎是多了一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屋内某处帘幕的阴影中,有一道火星似的光电,陡然亮起,似是有什么东西被燃著。

  屋内的空气似乎蒙胧模糊了一些,开始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渐渐弥漫。

  哑女点漆似的眼眸呆呆望著里屋的床榻方向,

  她不该来。

  但忍不住。

  少顷,屋内似被檀香溢满。

  耳畔,那两道熟悉的呼吸声似乎更沉了一些。

  绣娘依旧没有动,静立原地,似是倾听,又似是发呆出神。

  其实这檀香并不是什么迷药,而是一种好东西,对他有益,只不过……稍微让人有点嗜睡。

  旋即,绣娘似是回过神来,轻吐一口气,脚步控制不住般的走向他沉睡的床榻。

  而此刻某个被窝中,有白毛丫鬟睡容十分安详。

  小手握刀。

  可恶,为什么我写这类剧情,浑身的劲?我不对劲……

第169章 两个女人一台戏

  今夜月光挺少。

  檀香弥漫屋中。

  有哑女自前厅帘幕的阴影中缓缓走出。

  她转头看了一眼欧阳戎床榻旁的木架。

  木架在床榻边触手可及的位置,上面正挂有一柄长剑。

  颇为熟悉,好像是当日那个来自长安的独臂剑客的佩剑。

  绣娘默默回正目光,投向里屋漆黑一片的床榻。

  她身侧的两手悄悄捏起手边的衣摆,正在做出擦拭的动作。

  前些天甄大娘子还没走那会儿,她听来到后厨学手艺的叶薇睐提及,说檀郎那几日似是有些上火,早起时嘴上脸上甚至有茱萸味。

  绣娘这才知道是自己疏忽。

  因为常泡在厨房里用茱萸制作辣菜,她手上身上茱萸味重,却浑然不觉。

  结果那几日的夜里经常悄然跑来梅林小院看望檀郎,手掌情不自禁的轻抚他睡容时,将些茱萸的辣味留在了他脸庞上。

  窗缝中漏出的月光,恰好照在绣娘清秀的侧脸上,也照到了她侧颜上的那一抹歉意之色。

  她低头,抬起手,轻嗅了嗅右手葱指,似是确认了下什么,才继续向前走去,来到欧阳戎的床头。

  床榻内,欧阳戎正仰躺著,两手抬起,手掌交叠,枕在脑后。

  叶薇睐也似乎仰躺著,全身缩进被窝里,连绣枕上的小脑袋也有大半被绣褥盖住,仅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呼吸吐气皆从被窝缝隙中露出。

  看著檀郎身边的这位银发蓝眸的贴身丫鬟。

  绣娘的眼底流露出一种复杂难解的色彩。

  有慰藉,有艳羡,有酸楚,也有哀然。

  抛开有些事不谈,绣娘其实对叶薇睐挺有好感。

  在梅鹿苑嘴碎的丫鬟仆人之间,最近流传的一些关于叶薇睐的风评,绣娘自然有所耳闻。

  然而她并不在意这些。

  她只看叶薇睐究竟做了什么,是否是对檀郎全心全意的好,是否会给檀郎添麻烦……

  这些就足够了。

  话语只是虚妄。

  行为才是告白。

  绣娘便是如此。

  这也是她很早很早就悟到的道理。

  因为她说不了话。

  只能默默行动。

  可越是赤子,便越是纯粹。

  剑道如此,情道亦是如此。

  绣娘是哑巴,但不是木头。

  孰能无情?

  有时候也会有某种东西堵在她心底,张嘴轻“啊”,无从宣泄。

  绣娘便告诉自己,她要做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不管是什么,至少不能什么也不做。

  所以绣娘来了,哪怕根本不能与他相认。

  就像有一位师姐曾对她说过的:

  “……小师妹,与其在悬崖上屹立千年,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绣娘有很多师姐。

  有的严厉,有的冰冷,有的温暖。

  但都待她如家人一般。

  然而有时候,家人二字,也意味著责任束缚。

  绣娘不怨命运。

  已然知足。

  特别是,还能有机会见一见他……

  绣娘垂下的眸光,从叶薇睐脸上挪开,看向欧阳戎的睡容。

  前些日子,叶薇睐跟著甄大娘子走,还没半路回来的时候,对她而言,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除了剪彩礼那日的情绪跌宕,后来几日,檀郎都是早出早归,规律的吃著她做的饭菜,早早睡下,夜里她点起嗜睡的檀香,又能上床,卷曲身子,埋首在他怀里,香沉入眠。

  虽然偶尔临近黎明时醒来,会有不知为何睡梦中落下的眼泪,打湿他的胸襟布料。

  但是这种宛若二人世界一般的平淡生活,让绣娘有些沉迷上瘾。

  就像真正的夫妻一般。

  只可惜,檀郎的这位贴身丫鬟又回来了,而檀郎似乎也挺喜欢她。

  而且,绣娘刚刚进屋时还看到,檀郎书桌边的那个女子坐的绣凳,还有桌上一些临摹书法的青涩字迹。

  檀郎似乎也在教她写字。

  床榻前,正默默掀起帷帐、凝视榻内的哑女眼神顿时黯了黯。

  “啊……”

  有一道无比轻微的女子嗓音,响起在里屋床榻前的黑暗中。

  只可惜,她懦弱低微的连一只夜莺都惊扰不起。

  绣娘默然。

  用四根手指的指肚缓缓抚摸欧阳戎沉睡的面容。

  宛若清风般,拂过他菱角分明的脸庞弧线,又拂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与下巴。

  明明,现在的她不该有这种情绪的。

  她也没有资格没有身份能去生起这种情绪。

  就像那日剪彩礼一路跟到东林寺,见到檀郎与那位谢氏贵女一起走进求姻缘的大殿时一样。

  可为何偏偏心里就是宛若倒映流云的湖水一样,忽明忽暗,一会儿低落难受,一会儿欢欣雀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