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204章

作者:阳小戎

  亭内“劈里啪啦”一阵声响,花瓶纷纷砸地,周围此前还在哄劝的丫鬟们顿时噤若寒蝉。

  韦眉也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根粗棍,气势汹汹的冲出亭子。

  “你哭唧求饶也无用!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韦眉冷脸,扬棍。

  可很快,她发现自家夫君今日不对劲,哭的格外的凶,甚至没管丫鬟们在后面亭子里看著。

  夫妻二人聚头,扑进怀中,相互扶臂对视。

  苏闲涕泪横流,慌不择言:

  “眉娘,完了,咱们完了!洛阳那边的人要来了!有小人向阿母告状,说裹儿降诞礼之事,阿母……阿母她派人过来了,不日抵达龙城,咱们完了!”

  原本河东狮吼的韦眉忽然收敛表情,丢下棍子,闻言后取出手帕,一言不发的给自家夫君擦拭眼泪。

  “眉娘!是我没用,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大郎、裹儿!是我无用,连累你们!”

  苏闲愧疚无比的抱住长裙妇人。

  “这不怪七郎,妾身与大郎、裹儿从来不怪你。七郎勿悲,信件在哪,妾身看看。”

  韦眉无比平静,直视夫君眼睛道。

  “信……信……”苏闲呆喃四望。

  韦眉转头,脸色状似无常地遣退了周围好奇张望的丫鬟们。

  园林内只剩下韦眉与黯然神伤、默哀心死的苏闲。

  “夫人,信在奴婢这……请夫人过目。”

  顺伯气喘吁吁的跑来,最终追上苏闲,将信呈给韦眉。

  韦眉安抚了一会儿夫君,转头挽袖,直接接过信纸,低头吩咐道:

  “顺伯,就近去梅影斋把裹儿叫来,在牡丹厅集合。还有大郎。”

  她微微上翻眼睛,看了眼天色,作出决断:

  “现在申初二刻,今日是袁老先生的课,如果老先生在,也一起叫来。还有谢小娘子,去漪兰轩喊人,半个时辰后,牡丹厅集合。”

  “遵命,夫人!”顺伯精神一振。

  老仆本来被自家老爷影响的慌张心神,顿时缓过来些,赶忙退下,四处唤人。

  半个时辰后。

  漪兰轩,一间谢令姜不怎么使用的西厢书房内,众人齐聚。

  苏闲,韦眉,苏大郎,苏裹儿和匆匆归来的谢令姜,还有那位袁老先生。

  众人最后没有在经常秘密议事的牡丹厅集合。

  因为谢令姜是最后赶来的,起初找不到人,谢令姜是练气士来去无声,最后还是苏裹儿的丫鬟彩绶灵机一动,轻车熟路的去往隔壁梅林小院,找到了谢令姜。

  谢令姜最后赶来,此前等不及的众人,已经离开牡丹厅,在漪兰轩附近等待。

  一行人就近,在漪兰轩的书房内,齐聚秘议。

  屋内,苏闲低头看著脚下地板上的影子,怔怔出神,一旁的韦眉起身,从苏大郎、苏裹儿兄妹手里接过一张揉出褶皱的信纸,默默递出给另外二人:

  “谢姑娘,袁老先生,你们也看下吧。”

  就在类似幕僚客卿的谢、袁二人面色严肃、查看信件之际。

  苏闲忽然抬头,惨笑道:

  “这回是亲王卫继嗣在母后面前告的状,诬蔑我为裹儿办的降诞礼,利用离氏宗亲、京兆韦氏、还有朝廷大臣们的送礼,结交党羽,是不安分,滋生野心。”

  他红著眼,语气满是不甘委屈:

  “可是裹儿明明还在宗正寺的族谱上,是她的嫡孙女,是宗室成员,此前每年都给她办降诞礼,不说和当朝公主比,那些地位更低的郡主、县主哪个降诞礼办的不比裹儿热闹?贵族宗亲送礼本就无可厚非……”

  似是忽然想起某些不堪回忆的遭遇,苏闲说到这儿,话语卡住,脸色顿时浮现一片枯败之色:

  “儿臣什么地位头衔都不要,仅仅只想给孩子一点富贵都不行吗,母后你好无情啊!

  他眼底绝望,朝安静的家人与幕僚道:

  “阿弟……相王殿下从洛阳派人秘密来报,说母后听闻捕风捉影的此事后,派出身侧女官连夜离宫,朝江南道赶来……好像也是送礼,不过听说,母后还多备了一份礼物,不仅要送礼给孙女,还要送一份礼物给儿臣……送给儿臣,呵……

  “现在它就在路上,不日就抵达龙城县,相王殿下这封信加急送来,只比母后派的人快上一点罢了。来……来不及了。”

  无缘无故获得来自那位女帝的礼物……众人顿时沉默,想起了这位女帝这些年来的花式赐死手段。

  比如从关中洛阳千里迢迢送来江南的礼物盒子里面万一是空的,你总得回点礼进去吧,一颗脑袋?

  苏闲蓦然一笑,满脸悲惨:

  “母要儿死,儿不得不死,更何况她还是当今天子,是君民!不如我先体面自缢,到时候你们再割下我的首级,说不定还能保住你们性命。”

  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他准备抽刀。

  苏裹儿忽起身:“阿父为何言死?事因女儿起,父若死,女儿岂可独活。”

  苏扶跪地:“孩儿替阿父自缢,祈求祖母息怒。”

  韦眉朝夫君道:“祸福无常,二者并非一成不变,最多不过一死,七郎怕什么呢?况且人哪有不死的,死就死吧,一家人陪你就是了,没什么好哭的!”

  “眉娘,裹儿,扶苏!”苏闲闭目颤声。

  韦眉抿唇,倔强昂首,北望屋外……那儿有一个令她又敬又恨的婆婆,她当年就硬刚过。

  若这位冷血婆婆送礼赐死,韦眉绝不求饶,保持体面就是了。

  韦眉掉转过头:

  “谢姑娘,袁老先生,此事你们怎么看?”

  看著面前这亲情宛若平民百姓家的一家人,谢令姜与袁象山对视一眼,没有立马说话。

  (or戒色第五天)

第200章 小师妹,做幕僚最重要的是什么?

  漪兰轩书房,气氛安静了一会儿。

  苏家老爷苏闲在发妻与儿女的安慰下,袖子抹了抹通红眼角,不禁转头朝两位幕僚催促问道:

  “袁老先生,谢姑娘,为何默不作声。”

  他往日人前悠闲钓鱼的富贵翁模样完全不在,脸色忧愁伤感,有些六神无主,眼下背靠一对沉静妻女,才勉强镇定下来,语气也恢复了些离氏王爷的气势。

  能被苏府一家人第一时间请来这里,定然是知根知底的信任者。

  要不是像袁老先生这样,一路辞官跟随、只事一主的执拗老儒。

  要不是像谢令姜这样,被身后相应的儒门势力派来保护苏扶安全、以防万一的闲棋。

  不过这也能从侧面说明,洛阳那位进宫告状的魏王卫继嗣确实是诬告。

  眼下苏府这一家子,危急时刻找了一大圈,也就找来两人秘议。

  有个锤子野心。

  好吧,就算有,但也肯定不多。

  否则,你见过这么寒碜的创业团队吗?

  谢令姜忍不住多看了苏闲一眼。

  苏伯父确实是被冤枉了,热闹举办降诞礼,只是宠爱幼女裹儿而已。

  对于这位苏伯父的知足常乐与日常咸鱼,经常去喝鱼汤兼维护餐桌礼仪的她,深有体会。

  什么,你问什么叫“维护餐桌礼仪”?

  这么说吧,谢令姜只要被请去苏家餐桌,坐著一起吃饭,桌中央的那碗热鱼汤就不会不小心飞洒到苏闲的员外帽上。

  这就叫维护餐桌礼仪,有外人在,韦伯母十分热情熟络,苏家的碗也十分老实不会乱飞。

  和当初苏家父子热情请欧阳戎留下吃饭一个道理。

  “殿下,老夫有话说……”

  二人间,袁象山最先开口,颤颤巍巍的行礼。

  谢令姜见之,继续闭嘴缄默,往后稍了些。

  听了会儿,她发现这位年岁已高的袁老先生,不过也只是说些安慰与表忠心的话罢了,直言一条老命,生死与共。

  谢令姜嘴角不禁抽了下。

  不过也看得出来,这位袁老先生刚刚不说话,不是故意不说卖关子,或者类似她一样心有顾虑。

  而是脑子确实没啥谋略可以说的。

  袁象山本就只是个清流礼官,就算当初给敢言直谏的大师兄摇旗呐威的那类人,老先生硬气辞官前甚至连侍郎都没做到,看著也不像是什么识时务的“魏俊杰”,政治斗争经验不足。

  谢令姜之所以也没开口,是在观察面前这苏府一家人在危机面前的各自表现。

  这也是谢旬交给她的一件看似是不起眼的小事,父女二人定期有信件交流。

  书房上首坐著的苏伯父、苏大郎、韦伯母、苏裹儿。

  谢令姜长翘睫毛下的眸子,都默默扫了一遍。

  眸光落在两个男子身上时,她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下。

  其实苏大郎倒还好,宽厚贤慈不全是坏事,这代表能听得进去能人贤才的话。

  主要是遇事一惊一乍的苏伯父……

  她微微摇头,待眸光落在韦伯母与苏裹儿身上时,眸底不禁一亮。

  只是眉头却随之更皱了。

  谢令姜多看了端坐不语的苏裹儿一眼。

  这位苏家妹妹,用阿父在家信里的话说,身上有三气。

  远望,有贵气。

  近观,有静气。

  遇险,有杀气。

  这还是只是久居古镇深闺、刚刚及笄的小女郎,万一去了繁华洛都,又会怎样,也未可知。

  谢令姜忽想起阿父某封信结尾的苍劲字迹:虎豹之驹虽未成文,而有食牛之气;鸿鹄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

  “阿父看人一向很准,除了当初的大师兄,闻言,见面,如识两人。”

  谢令姜心中低语。

  其实在同为女子的谢令姜眼里,女子出彩一些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之事,毕竟不是哪个男子都像大师兄那样厉害。

  以往的大乾、大周政坛上,不是没有强势出众的女性贵族参政。

  可是谢令姜同时心里清楚,在阿父、乃至不少文官大臣们心中,帝王家的情况却不该是如此……

  沉默不语的苏裹儿忽侧目看来。

  谢令姜收回眸光,目不斜视。

  前方空地上,苏闲与袁象山相互搀扶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感人肺腑的话,旧日君臣纷纷垂泪,低头抹眼。

  “老臣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鬼,待洛阳宫人到此,老臣愿仿乐工与相王之事,剖开心肝,敬献卫帝,以证殿下清白!”

  袁老先生梗著脖子道,老脸涨红,唾沫星子四溅。

  苏闲与苏大郎不禁动容,后者连忙上前悲呛劝阻。

  “老师,何至如此!”

  韦眉、谢令姜、苏裹儿三女也纷纷侧目。

  袁老先生所说的乐工与相王之事,是指当初,刚囚禁深宫的相王殿下,被卫氏指示小人诬告谋反。

  卫氏女帝遂派遣酷吏调查,刑讯逼供,想要屈打成招,可宫人之中,有一位安姓乐工站出,当著万千宫人们的面,当众剖腹,以表明相王殿下没有谋反之心,多疑的卫氏女帝颇受触动,不再怀疑,相王殿下得以幸免遇难。

  此刻苏闲闻言,感动的眼泪哔哔流下,抬手掩面,只见袖子都湿了大片。

  苏裹儿忽然清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