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你……伱是……”离闲有点站不稳。
“妙真,怎么是你!”韦眉脱口而出。
妙真斜目望她,“为何不能是妾身,嗯,或许是陛下觉得咱们交情不错吧。”
她点点头,朝脸色十分精彩的离闲道:
“妾身奉陛下之命而来,为宗室公主送十七岁生辰礼,另外,陛下虽然日理万机,但依旧惦记著殿下您呢,也挑了份小礼物,让妾身送到,殿下可勿要辜负陛下这番心意。”
离闲微微低头,欲言又止:“妙真,我……”
“殿下莫拖时间了,亲启礼物,准备谢恩吧,来人啊,将殿下与公主的礼物呈上来。”妙真没去看他,扭头淡淡吩咐道。
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语与冷漠态度,令场上众人顿时噤声。
听这语气,难道是有何恩怨,无数道目光落在了苏闲身上。
后者亦是身形摇摇欲坠,有些站立不稳,被上前一步的韦眉扶住,韦眉眼睛圆睁,瞪视若无其事的妙真。
“顺伯,你以前也是宫里人,阿父阿母认识这个叫妙真的女官?”
苏府大门内,藏在人群后方的苏裹儿转过头,朝脸色忧心忡忡的大管家顺伯问道。
“怎么感觉与阿父阿母有陈年旧怨,好像不小的样子。”苏大郎忍不住皱眉。
“小姐,少爷,这纠葛该从何说起呢,欸……”
顺伯苦笑,唉声叹气:
“这个叫妙真的女官,年轻时是卫后在兴庆宫的宠婢之一,当初老爷还只是七皇子时,偶尔出入兴庆宫,这妙真也不知怎的,对老爷生出爱慕之情,可是后来……呃,用夫人的话说,就是此女不守宫规,引诱起了老爷,结果自然是被老爷避之不及的拒绝。
“毕竟那时候,老爷已经娶了夫人为王妃,感情深厚,用情专一,且老爷与卫后之间,母子关系不太亲近,自然对她身边的宫人敬而远之。
“若是这样,倒也没什么,毕竟老爷年轻时,就是长安城内有名的俊郎君,求欢衷肠的女子多不胜数。
“可是这个妙真,似是被伤到了自尊,又被不知从何处渠道得知此事的夫人讥讽了一番,怀恨在心。
“老奴听宫人说,此女后来经常在卫后面前进夫人的谗言,见缝插针的讲坏话,此后夫人与卫后婆媳关系恶化,肯定也有此女的一份‘功劳’,说不得后来老爷被废浔阳王之事,也有她的参与献策。”
说起往事,顺伯目露追忆,惆怅叹气,摇了摇头。
“岂不就是情敌?”苏裹儿蛾眉微蹙,轻喃道:
“与阿母是夺郎之仇,对阿父估计也有深怨,宫廷女官看似光鲜夺目,但与宦官一样,被深锁皇宫,除非得天子宠爱,或者被皇后妃子赐给皇子,否则此生皆为禁欲宫人。”
“长安城内有名的俊郎君?阿父以前有多俊。”一脸胡渣的苏大郎好奇问道,关注点稍微有些不同。
顺伯脸色愣了下,小声说:“和被点为探花郎的欧阳公子差不多。”
“阿兄勿要打岔。”苏裹儿没好气道。
苏大郎挠头,面色转肃。
这时,外面的异常动静立马引起兄妹二人的注意力转移。
苏府门外的鹿鸣街,已被折冲府一众精锐将士们封锁并清空。
空地中央,妙真微微点头示意身后宫人,她脸色平静的侧身,让开道路,八位白裙宫女拱卫一个青衣宫人走上前来。
青衣宫人两手捧著一只雕花锦盒,举盒齐眉,弯腰递至离闲面前。
离闲愣愣。
妙真盯著他这张依稀熟悉的脸庞,冷冷道:
“殿下,请吧,陛下吩咐过,让你亲启。”
离闲身子僵在原地。
全场也默契的陷入了死寂。
无数道目光落在了离闲与他身前锦盒上面。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的礼物,可从来不是这么好收的。
可能送的是稀世珍宝。
也可能送的是一只空盒、一壶毒酒,或者一尺白菱。
送的是体面。
至于你若问,要真送的是这“体面三连”,你装作看不懂,装傻或跑路,不体面怎么办?
那这就是派六品宫人妙真与折冲府将士们过来的用处了。
在见到妙真之前,离闲夫妇并不会想这么多、不会如此担心。
但是在见到“老熟人”妙真之后,哪怕那位良翰贤侄的话语犹在耳边,面对喜怒无常的卫氏女帝千里迢迢送来的这只雕花锦盒,离闲夫妇依旧忍不住心脏咚咚打鼓般狂跳。
纵使退一万步讲,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卫氏女帝好巧不巧挑了一个他们夫妇二人的过往仇家来此,哪怕送的是正常礼物,哪怕只是例行敲打一下。
但万一妙真逮住机会,小题大做,借机逼杀二人怎么办?
此刻,苏闲感觉时间像是禁止了一般,种种念头飞一般闪过脑海,他感到后背的衬衣湿透,湿漉冰凉的感觉传来,一个个冷颤电流般拂过他僵硬的全身。
“殿下,亲启吧。”
妙真的冷声传来,再次催促。
苏闲抬头,看了眼妙真脸上的平静表情,又看了看她身后幸灾乐祸的宫人们,还有封锁苏府门前街道的一个个冷漠脸庞的将士们。
离闲突感整座天地十分冰冷,他望向盲盒般的雕花锦盒,缓缓抬手。
“等等。”
就在这时,场上突然响起一道清澈的青年嗓音:
“让一让,本官乃龙城县令,这是我的官印绶文,此地是本官辖区,你们折冲府将士先把调动的公文拿出来看看,这是必须出示的,本官有点经验,你们可别被人带歪了到处乱跑,最后被巡查御史参到御前,稀里糊涂戴一顶造反帽子……
“另外,烦请让让,本官要见洛阳来的天使,对了,你们有吏部公文或圣旨没有,可别是私闯民宅……抱歉了,穷山恶水出刁民,地方虽小,骗子不少,本官也是无奈行事,例行检查,注意反诈骗……”
全场所有人一愣,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穿青绿色官服的笼袖青年有些脸色不好意思的走来,他一边语气真诚的唠叨普法,一边脚步不停径直穿过人群,一路东张西望好奇打量、最后走到了苏闲夫妇与妙真中间的位置。
欧阳戎背对苏闲夫妇,不经意挡在了妙真的宫廷使者们面前。
一时间吸引了全场目光,躲在门内人群后方的苏裹儿眸光直勾勾望去,落在了他修长的背影上。
欧阳戎先是上下瞧了瞧妙真的打扮,慢吞吞抱拳,诚恳行礼:
“请问阁下,所为何事,为何围堵在我大周守法良民的门前?这是千里迢迢过来抄家?有圣上旨意没?”
妙真眯眸看了看这个装傻充愣的年轻县令,少顷,她蓦然伸手,从袖中抓出一叠公文与一枚令牌递出:
“这个够了没?”
通关文书、路引符节、乃至江州刺史笑脸呈上的调兵令牌等物自然是有的,但是从北地关中到这南方江南道,妙真一路走来,谁敢仔细查她?不都是走些过场。
欧阳戎歉意一笑:“先别急,稍微等等,本官有点近视花眼,让我好好瞧瞧……”
欧阳戎低头眯眼,似是一列一列的仔细打量文书,余光却是默默打量四周,特别是不远处那只雕花锦盒。
妙真盯著这个慢腾腾的年轻县令看了会儿,出奇的没有催促,片刻后,忽问道:
“你就是欧阳良翰?久视元年的进士探花郎?”
“正是在下。”欧阳戎稍感意外。
妙真点头悠道:“妾身知道你。”
全场登时一静。
……
呜呜呜,抱歉好兄弟们,是小戎没用,凌晨没码出来,卡文大半天,贼难受,orz(磕头认错)
第211章 玉玦
“看来在下还挺出名的。”
欧阳戎放下文书与令牌,看了一圈左右四周,笑说了句。
他又脸色歉意:
“只可惜在下却不认识阁下,失敬失敬。”
“低微宫妇,不值一哂。”
“阁下如此大的排场,可不像是低微宫妇这么简单。”
“奉命而来罢了,哪有欧阳县令名盛。”
妙真颔首道:
“直谏公主、触怒陛下,还能活的好好的,欧阳县令这正人君子之名播扬天下,神都朝野谁人不知?妾身在宫中也是略有耳闻。”
“过奖过奖。”欧阳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摆摆手。
妙真又语气悠悠道:
“长乐公主殿下说‘此子讪君以卖直耶’、‘伪君子也’。”
欧阳戎挑眉,没等他开口,妙真话锋一转,微微一笑:
“欧阳县令可别误会,公主殿下在陛下面前说此话,是在保你。
“那日朝会将你廷杖下狱,陛下正在气头上,本欲直接斩你,可听到殿下言语,便挥袖丢下一句‘棺材都备好了?是想青史留名?偏不遂此竖子愿,汝欲做比干,寡人才不是纣王!’。
“也得亏公主殿下拐弯说话、几位朝中老臣上书求情,欧阳县令才得以幸免于难,这名气可真不容易赚啊。”
妙真微微一笑。
欧阳戎也笑了,看了妙真一眼,面前这位六品女官是在拐著弯骂他呢。
被他谏告的长乐公主,反过来替他脱身,让龙颜大怒的卫氏女帝止住杀意……若是欧阳戎点头领恩、认同了妙真说法,那岂不愈发侧目印证了他是沽名钓誉,是不懂事的疯狗乱咬?
欧阳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脸色惋惜。
妙真侧目:“欧阳县令摇头叹气作何?”
欧阳戎没有马上说话,随手将文书、令牌等物递还给了妙真,同时泰然自若的指了指文书令牌道:
“在叹阁下难怪只是六品女官,看来此生都要止步于此了,在下只觉有点可惜。”
妙真微微皱眉:“何出此言?”
欧阳戎耸肩:
“阁下连圣上心意都不懂,得亏还在陛下身边伺候,建议阁下以后不要在早上或晚上服侍陛下,尽量赶在中午。”
“为何早上、晚上不行?”
“因为早晚要完。”
“……”
四周人群隐隐响起一阵哄笑,忍俊不禁。
妙真脸色拉了下去,目光冷冷道:“好笑吗?”
场上立马噤声。
欧阳戎笑道:“不好笑,有点冷,但是实话罢了。”
他面朝北方洛阳方向,微微拱手说:
“圣上若是真要杀人,这天下谁能拦得住?激将法能行?长乐公主不过是知母莫若女,明白圣上保人的心意,才递出梯子,让圣上顺驴下坡。
“长乐公主哪里会想保住在下,奢华宴会、与民争利,这些本是自污手段,保住她在朝野的逾制恩宠罢了,不过却被在下较真,告至御前,上了回秤,惹得天下皆知,臭名远扬,公主殿下生剥了我的心都有,怎么看,那骂的都是真心话。”
欧阳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点头道:
“在下要谢也是谢圣主荣恩,为何要谢她?”
妙真脸色微微一变,目不斜视的盯著欧阳戎,一字一句道:
“欧阳县令就这么相信自己简在帝心,陛下舍不得杀伱?有如此圣宠?莫不是在这穷乡僻囊做官做糊涂了,产生了什么幻觉?”
欧阳戎又叹息一声:
“这和有没有圣宠有何关系,阁下看来是真不懂,不是装的。”
气质冷淡的宫装妇人越听欧阳戎话语,脸色越沉,她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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