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219章

作者:阳小戎

  “此子有些意思,将柳家和龙城土著乡绅们玩弄于股掌之中,挺对本公子胃口的……所以说,柳子文是死在了他手里?”

  “这个嘛……”

  栗老板犹豫了下,道出了一些心里话:

  “六公子,柳子文之死,小人觉得有些复杂,背后可能内有隐情。”

  “不是这欧阳良翰干的,那是谁干的?”

  卫少玄顿了顿,笑问道:“是王冷然,还是沈希声?等下……柳子安吗?”

  “下人此前路过几次江州,也去探问过,不像是王大人干的。”栗老板摇摇头:“沈希声还是柳子安,就不知了。”

  “此前柳家一直是柳子文主持,与咱们联系,柳子文此人,父王派人考察过,十分识时务,需求渴望也十分明确,这么多年合作下来,有信任保证,可眼下突然猝死,换来一个柳子安领头柳家与咱们合作……这不是个好变化。”

  卫少玄看了栗老板一眼,沉吟道:

  “柳子安这个人怎么样?”

  栗老板沉默片刻,“性格十分谨慎忍耐,观他与欧阳良翰周璇就知道了……对于卫氏,目前看来还是颇为老实的。”

  “现在老实,不代表以后老实,去查一遍,和他大哥柳子文之死一起查吧。”

  卫少玄打断栗老板的话语,随意挥了挥手:

  “可以动用那枚埋在柳家的棋子,去查查看有没有以弟弑兄,取鼎剑之前,得确保所有隐患都排除……

  “不知为何,本公子总有种直觉,柳子文之死与柳子安关系不小,但愿是错的吧,啧啧,说起来会有这莫名直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公子挺理解柳子安做弟弟的滋味,毕竟本公子也有几位和睦兄长啊。”

  卫少玄轻笑了声。

  “是!六公子。”栗老板肃然起敬,拱手道。

  对于这位卫六公子后面的几句话,他浑然装作未听到。

  其实在卫氏内,魏王与梁王两房嫡庶子弟之间的一些复杂情况波斯商人也略有耳闻,然而这不是他有资格议论的,最好做个聋子。

  窗前冷眼打量的丘七转脸,看了卫少玄一眼。

  “义父,反正这次搭了宫廷使者的车船,快几天来到龙城。”卫少玄转头笑著解释道:“正好有空,我再仔细查查,看看有没有藏些有趣猫腻。”

  丘七抱胸点头:

  “六郎有分寸即可。”

  窗外楼下的街道隐隐有些动静传来,卫少玄走到窗边看了眼,脸上原本饶有兴致的神色收了起来。

  “没意思,妙真姐姐还是不太行,被一个文弱书生唬住,这下好戏没了……不过,陛下竟然是送离闲一块玉玦,好像有点讲究啊……”

  站在窗边,卫少玄细思了下,又顺便瞧了一会儿苏府门外的动静,他似觉无趣的摇了摇头。

  随后,这位卫家六公子似是转头朝丘七言语了句什么。

  背匣汉子将后背上那只剑匣取下,递给卫少玄。

  后者一手接住,横置身前,两指并拢,细细抚摸温润的匣木之身,哪怕不止一次的打量此枚剑匣,他依旧脸上露出些欣赏赞叹之色。

  此匣似是内有机关,十分精妙。

  卫少玄一番复杂手法,“咔嚓”一声,宛若铁链缓缓放下某座天下雄关的城门,剑匣应声而开。

  剑光如斗牛般冲出匣盒。

  顿时吸引阁中三人目光。

  传闻墨家剑匣是天下剑修心中最顶级的养剑物之一,匣身材质天然聚气,又施以巧夺天工的机关术,使之达到温养剑气、洗涤剑体、内敛剑光等神妙功效。

  哪怕是一柄凡剑青锋,放入其中温养,也能变得大为不同,不似凡兵。

  此刻只见,匣中斜插一柄剑。

  待卫少玄取出此剑,翻转放于窗前落阳之下,才令人看清,原来是一柄类似匕首的短剑。

  短剑华奢。

  剑柄镶嵌有翡翠玛瑙、珍珠宝石,坠有一条彩带交织的精巧剑穗。

  躺在阳光下的剑锋,将森森冷光反射到屋内,伴随持剑人的翻转挪移,冷光在屋内四处闪动。

  栗老板一脸好奇的瞧了下,露出恍然反应过来的表情。

  此剑正是柳子文当初托他送去洛京魏王府的最后一柄信剑,开锋饮血过,也是取剑信号。

  眼下,丘七与卫少玄,寥寥二人,孤往取剑,自然按照约定,将它与墨家剑匣一起携带而来。

  卫少玄依靠窗旁栏杆,手中把玩的短纤信剑,他扬手欲丢:

  “去通知柳子安,本公子来了,拿去吧,顺便交还柳子安,这柄短剑不错,杀人不沾滴血,希望他最后交出来的鼎剑,也能让本公子如此满意……”

  卫少玄轻笑的话语响起,目光随意投向窗外,可才说到一半,嘎然而止。

  低头准备奉命的栗老板抬手做出接剑动作,等了好会儿,却不见卫少玄的信剑递来。

  “六公子?六公子?”他不禁连续呼喊了两声。

  依旧没人理。

  卫少玄嘴似堵住。

  少顷,栗老板小心翼翼的抬头,发现丘先生也与他一样转头看向卫少玄。

  只见,窗边这位原本斜靠栏杆的卫氏六公子,不知何时起改成了垂手站姿,头伸出窗外,目不转睛看著下方苏府门前的街道。

  身子纹丝不动,似是出神。

  栗老板与丘七循著其目光看去。

  那是一位素面朝天的小女郎,眉心点缀梅花形的鲜红额妆,正乖巧端坐在绣凳上,手里抓著刚摘下的紫薄面纱,她前方不远处,有宫廷画师肃穆作画……

  离家有女初长成。

  空气陷入了寂静。

  卫少玄忽然转头,朝丘七一脸认真道:

  “要不咱们稍微换一份礼物如何,毕竟……都是亲戚,义父,我还是觉得有义务去随份生辰礼。”

  丘七:?

  栗老板:……

  不多时,苏府门前的描画之事结束。

  高阁内,卫少玄低头,在原地转悠十几圈,某刻停步,呢喃自语:“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的女郎?最关键的是还与女皇陛下神似吗,甚至犹有过之……”

  卫少玄看了一眼手中信剑,一本正经,整顿衣容,转身下楼。

  代表卫氏,登门送礼。

  ……

  夕阳余晖下。

  渔歌唱晚。

  白日热闹非凡的彭郎渡口冷清了下来,像是一枚被水浇熄的通红热炭。

  停靠著一艘艘返回的渡船,还有行商路过、暂时停靠的客船。

  不过往日拥挤停泊的渡口,此刻正中央的码头位置,空出来一大片地方来。

  码头边的岸上也有一大伙人群拥簇。

  几艘满载鱼儿晚归的渔船缓缓停靠这处奇怪空出的码头“黄金位置”,船上辛苦一日的渔夫们一脸喜色,放在往日,这些“黄金船位”早被人抢占了,哪里轮得到他们回来得晚的。

  几位刚刚归来的船夫们不禁好奇的转头看了看江上缓缓远去的巨大船帆。

  只见那一艘气势恢宏的陌生官船破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金色水浪,头不回的背离龙城县而去,背景是红日。

  欧阳戎也与渔夫们一样,张望著载有妙真等洛阳宫廷使者的船队背影渐行渐远,站立在码头岸边的送行人群最前方。

  “欸。”

  人群前排有一道叹息声突然响起,让县衙众人间的什么气氛不禁凝了凝。

  欧阳戎笼袖静立,脸色平静,没有转头去看唉声叹气的刁县丞。

  下午时匆匆从吏舍赶来的燕六郎,转头皱眉道:

  “县丞大人怎么老是叹气,难道是不满意明府?那直说即可。”

  “下官哪里会对明府不满意主要是今日之事……欸。”

  刁县丞愁眉苦脸,忍不住道:“明府为何不挽留下女使大人,下官晚宴都准备好了,明府让她们留下吃个饭,再在龙城小歇几天,游山玩水也是极好的……”

  欧阳戎目视远方江面上渐渐变小的漆黑小点,没有开口。

  下午在苏府门口,技艺高超的宫廷老画师描摹完苏裹儿的素颜画像后,妙真便带著画师与宫女们二话不说的离去了。

  直接上船走人,毫不逗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欧阳戎的插足,妙真的脸色瞧著并不太好看。

  最后也只在登上船头甲板后,微微转身,眼睛下垂,睥睨下方码头上的欧阳戎,丢下一句:“欧阳县令,后会有期。”

  好一个“后会有期”。

  当时欧阳戎只是站在原地,微曲腰杆,拱手行了下礼,只言未回。

  然后一直安静注视官船离开码头。

  此刻,燕六郎侧目说道:

  “刁大人还没看出来吗,这个六品女官就是公事公办,不讲情面。吃饭送礼都没用的,刁大人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了,反而会让人家看轻了明府和咱们。”

  “看轻也比得罪好,大不了把咱们当个屁放了,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这还是陛下身前的六品女官,不知道得加多少品算,欸这下该如何是好啊。”

  刁县丞满脸忧心忡忡,垂头丧气嘀咕:

  “为了被废的浔阳王一家,结果得罪了洛阳使者,也不知道她们会在圣上面前怎么说咱们……”

  似是彻底确认了那艘官船入江离去、再不回来,眯眼眺望的欧阳戎轻轻点头,转过脸,看了看刁县丞那张黝黑脸庞上的枯木般的皱纹,充满过往困居官僚基层、蹉跎岁月的沧桑。

  “刁大人。”

  欧阳戎忽道。

  “下官在。”

  欧阳戎微微叹息:

  “这么多年,刁大人还在这里做县丞,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的。”

  刁县丞:……

  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并没参透欧阳戎的意有所指,刁县丞后槽牙差点咬碎,欲哭无泪的看著进士出身、下放地方起步就是七品的年轻县令。

  他不禁有点哽咽,一时间竟悲从中来……欸,这八品官不做也罢!

  欧阳戎轻轻拍了拍老县丞的枯瘦肩膀,带头离去,丢下一句:

  “走吧,没事了,各回各家,明日照常上值,至于鹿鸣街上的那座苏府……就当没看见吧,只是庶民,诸位无须特殊对待。”

  围在码头的县衙众人对视一眼,无奈遵命,鱼贯离开。

  燕六郎快步追上欧阳戎的脚步,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放慢脚步,怀抱腰刀,叹息道:

  “真没想到大郎家竟然是被贬为庶民的原浔阳王一家,那岂不是说,大郎这厮身上流的是太宗文皇帝的血脉?

  “乖乖滴,我六子竟然与太宗文皇帝的曾孙子一起嫖过娼、喝过酒!这番际遇,够和我孙儿吹嘘的了。”

  燕六郎昂头望月,苦思细想了下,凝眉琢磨:

  “明府,话说现在我还管他叫大郎这厮,是不是有点太造次了些?”

  走在前面的欧阳戎点了点头:“六。”

  就一个字传回了身后。

  “啊?我在。”

  燕六郎一愣,上前报导:

  “明府叫我干嘛,有何吩咐?”

  欧阳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