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318章

作者:阳小戎

  阿青身上这件襦裙怎么越穿越大……又憔悴瘦了点……欧阳戎鼻子略酸,朝前方空气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人封住了穴位,没喊出名字。

  他看见年轻妇人与阿青一起转身走回了院子。

  年轻妇人问:“小姑没见到他?”

  “见到了。”纤细少女摇摇头,眼神略显茫然:

  “但人好多,好多人在送老爷,阿青没挤上去……”

  年轻妇人想了想,“他看见你了吗?”

  “好像没看见……又好像看见了,老爷喝了好多酒,旁边好吵,我喊了几声,他好像看过来了,不知道看没看见,我,我不知道。”

  阿青茫然低头,看著怀里一团抱过去、又回来的碎花布包:

  “可能老爷也不想见我吧,也是,会勾起伤心的。”

  年轻妇人抬手,摸了摸少女的沮丧小脑袋:

  “小姑往好了想,可能他只是忘了,今日也没看见。不是不想见你。”

  “哦。”

  欧阳戎微愣,阿青也去送他了?但他当时一直在喝父老乡亲们的离别酒,脑子有些醉醺醺的,反应迟钝,没有看见她。

  年轻妇人接过阿青手里的碎花布包,打开,取出一件干净整洁的儒衫,摸了摸细致严密的针线,语气惋惜:

  “小姑织了这么久,早点送去就好了。”

  “没……没事的。”

  阿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牵住兄嫂袖子宽慰:“回头,我去找燕大哥,让他帮忙寄送过去,一样的。”

  欧阳戎再也忍不住了。

  “谁说一样?”

  他身子离开阴影,快步上前,来到阿青与年轻妇人面前,迳自接过儒衫。

  欧阳戎低头展开儒衫,抖了抖,贴身试了试,朝脸色愕然的二女,一脸认真说:

  “我得过来试试,如果尺码小了,或大了,还得请你们帮忙改改呢。”

  “老……老爷。”

  阿青瞪大灵气的眼睛,看著面前笑容灿烂的背匣青年,又惊喜又慌张:

  “您,您不是坐船走了吗?”

  欧阳戎抬起手,先是顿了顿,旋即继续前伸,揉了揉阿青的脑袋:

  “傻丫头。”

  他转头,朝惊讶万分的年轻妇人歉意一笑:

  “这些日子辛苦伱了。”

  年轻妇人用力摇头。

  外面天色已黑,三人没有多站,进入院子。

  欧阳戎问:“柳大娘呢?”

  年轻妇人指了指一间安静的西厢房,手指放在嘴边,嘘声示意。

  欧阳戎沉默点头。

  年轻妇人手擦了擦围裙,脸色欣喜的去往厨房,准备饭菜招待贵客。

  阿青激动红脸,似有一肚子话。

  她把欧阳戎领到了一间摆放饭桌的正屋,请他坐下,少女一双灵气大眼亮晶晶的,小跑去倒茶。

  “不,不用麻烦了。”

  欧阳戎伸手拦住阿青,拉她一起坐下。

  “我过来,其实是有话想对你说。”

  阿青好奇看著他,小声:“老爷,您讲。”

  欧阳戎认真纠正:“记住,从今往后,不要叫我老爷。”

  阿青身子微僵,可欧阳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怔住:

  “叫我阿兄,或者檀郎。”

  “啊……”

  欧阳戎伸手按住她瘦弱的肩膀:

  “以后,我也不叫你阿青了,叫你阿妹。

  “阿山是我的袍泽?他的母妹,就是我欧阳良翰的母妹,我来尽孝奉养!”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情难自禁说:

  “我不太喜欢说肉麻之话,总觉得行动比话语更有力量,就像阿山那样。

  “所以此前一直未来见你们,只是远远的让六郎他们来问候照顾,除了有些无颜相见外,我也只想著默默去做。其实早已将你们当母妹对待。

  “可是,我也有些愧疚,因为有我这样的儿子与阿兄,对你们母女而言,不一定是件好事。

  “因为我还带著很多面具身份,需要去扛起很多责任,我要去做的事,会得罪很多人,我要去的地方,会潜藏很多危险,他们可能比柳家还要穷凶恶极,形势甚至比龙城还要严峻。

  “就像我现在即将要去的浔阳城,情况并不比龙城好上多少,它很可能会被人布置成一只更大的铁笼,欲困死我与离府。

  “所以我不敢靠你们太近、太频繁,甚至不敢把你们接到梅鹿苑去住,享受大富贵,害怕被有心人盯上,找到我的软肋。”

  欧阳戎掏出怀中的油纸包,低头缓缓剥开,轻声说:

  “这番‘不理不睬’、默默奉养的做法确实冷静理性,可人所以为人,是因为总有那么一瞬抛弃理智的任性。

  “阿青,不,阿妹,这些话,我不当面讲出来,会郁结心中,终日念念,难得畅快。”

  阿青呆呆看他,欧阳戎两手递出一块金黄的油麻饼,笑容格外灿烂:

  “所以我过来是想说,阿妹,等我好不好?

  “等我冲破这最后一道危险枷锁,海阔天空,就来接你们,离开江南,一起去见见那个盛世洛阳!”

  阿青小脸涨的通红,粉唇蠕蠕:“老……阿兄,好!我、我与阿母等你。”有些激动。

  欧阳戎展颜一笑。

  阿青低头:“义妹吗?”

  欧阳戎用力点头,“与亲妹无异。”

  阿青欲言又止,欧阳戎忽然取下一枚剑匣,递了上去:

  “对了,差点忘记说了,它在这里。”

  “它?”

  欧阳戎点头:“老前辈,本准备送你的礼物。”

  阿青歪头,小脸神色似懂非懂:“它叫……匠作?”

  欧阳戎轻轻颔首,打开剑匣,“其实,你是它的气盛之人,老前辈本准备,把你与它,一起送去云梦剑泽。”

  “云梦剑泽?”

  “一个很厉害的地方,甚至……可能很适合阿妹你。”

  阿青问:“那阿兄你去吗?”

  欧阳戎摇头:“我怎会去那里,况且那里全是女修。”

  额心绣“越”字的少女摇摇头:“那阿青也不去。”

  欧阳戎无奈,又指了指剑匣中,那一片“琉璃鸢尾花瓣”问:

  “阿妹一点也不想要它?”

  阿青看也没看鼎剑,灵巧的小手关拢了剑匣,往前递回:

  “阿兄保护我们。”

  欧阳戎皱眉欲语,阿青低头看了看那件新儒衫,似是对新儒衫更感兴趣,站起身来,递给了他:

  “阿兄试一试,看合不合身。”

  欧阳戎点头,换上新衣。

  阿青指了指他的腰部,秀眉微蹙:“尺寸好像宽了点。”

  “没事,大一号比小一号好,还能多穿些时间。”

  欧阳戎语气随意,站起身,边脱衣,边转头看了眼屋外的夜色。

  阿青忽问:“谢小娘子她们是不是还在码头等阿兄?”

  “嗯。”

  “阿兄快点走吧,”灵秀少女关心道,帮他折衣,塞进碎花布包里。

  欧阳戎接过碎花布包,犹豫起身。

  阿青突然张开细胳膊,小声:“能不能抱一下。”

  欧阳戎微愣。

  阿青抬眼,看了下他:“只是想量下阿兄腰围,下次给你做件衬身的秋衣。”

  “哦哦。”

  欧阳戎与阿青浅抱即止,分开后,欧阳戎重新背起剑匣,阿青低头,送他走出主屋。

  年轻妇人听到脚步动静,走出后厨,遗憾问:“老爷不留下吃饭?”

  欧阳戎看了眼天色,脸色略微犹豫:“可以吃点……”

  就在这时,沉寂已久的西厢房传来一道老妇人的声音:

  “是谁在院子里?”

  欧阳戎、阿青还有年轻妇人顿时噤声。

  柳母醒了。

  “阿山?是不是阿山回来了,阿山,我的儿,你回来了吗……阿青,芸娘,你们在哪?快叫阿山过来……”

  西厢房内,传来老妇人的激动声音,旋即还有下床穿鞋的细簌声响传出。

  院门前的三人顿时紧张起来。

  名叫芸娘的阿山遗孀,连忙朝西厢房赶去,安抚柳母。

  阿青把欧阳戎轻推出门,压低嗓音:

  “老爷,您先走吧,这儿我们照顾就行。”

  说完转头,她小脸担忧的跑进西厢房,与兄嫂芸娘一起哄柳母。

  站在灯火昏暗的院门口,欧阳戎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顿足,手摸了摸袖内……

  西厢房里,阿青与芸娘蹲在榻前,按住柳母穿鞋穿到一半的瘦杆腿。

  “阿母听错了,不是阿兄,阿兄……阿兄还没回来哩。”

  “真的?那,那阿山说什么时候回来?”

  看著满眼期盼的老妇人,阿青心中悲伤,空张嘴巴:“阿兄他……他……”

  柳母突然开口打断女儿的话语:“阿山?你,你回来了!”

  阿青与芸娘表情一愣,回头看去,皆吃一惊。

  “阿…阿母。”

  一位木讷汉子站在门口,大步走到榻前,单膝跪地,紧紧抓握老妇人微凉皱巴的两手,低声:“俺,回来了。”

  柳母泪流满面,抱住柳阿山:“阿山,阿山,你终于回来了!这些日子你去哪了,她们都说你出远门,怎么不和娘亲打声招呼?”

  柳母哭啼,柳阿山埋头不言,显得有些木讷,少顷,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油麻饼,递到老妇人手里。

  柳母喜极而泣,抹泪责怪:“阿山又浪费钱……”语气怎么也凶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