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元怀民感慨了会儿,转头问:“欧阳长史看样子是认识?”
欧阳戎立马摇头:“一点不熟。”
元怀民惋惜点头:“好吧,本来还想著可能认识,多听听她的雅事趣闻,除了知书达理的性格,多点其他了解,以后参加文会,也好有点谈资。”
随从递来一碗泉水,元怀民喝了一口。
欧阳戎瞥了眼碗里的水,总感觉里面隐约有一小截卫少玄的肠子飘荡……好吧是错觉,他回过神来。
“其实……”欧阳戎略微犹豫,稍微提醒:“还是别了解太深为好。”
“这是为何?”
“没事。”欧阳戎摇头。
元怀民恍然大悟:“我懂了,欧阳长史是觉得浔阳王一家人朝不保夕,不被陛下待见,我等小官还是远离为好?”
“嗯。”欧阳戎轻嗯了声,也不解释,略过这个话题。
毕竟总不能说,玩熟了后,小公主殿下保不齐哪天会给你递一碗飘荡人体小肠的水解渴喝?
休息少倾,欧阳戎带著想偷懒的元怀民继续启程。
一行人继续走访探寻,绘画勘图。
不过刚刚在泉水边休息间隙的聊天,倒是让欧阳戎与元怀民的距离拉近不少,元怀民开始打开了话匣子,不过欧阳戎又把它关上了。
终于,接近傍晚时分,在欧阳戎的严格要求下,话痨元怀民终于按照要求绘画完毕。
欧阳戎长吁一口气,卷起画稿,收入袖中。
挥挥手,示意一行人返回浔阳城。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欧阳戎闭目养神,手掌不时伸入袖中,摸一摸勘图画卷。
元怀民掀开车帘,频频看向远处江畔某座高楼,也不知在想什么。
欧阳戎睁眼,开口:“先把元司马送回去吧,正好经过星子坊,元司马住哪儿?”
元怀民咳嗽一声:“不用了,下官也去柴桑坊,顺路顺路。”
欧阳戎想了想,点头:“寒舍晚上一般不做夜宵。”
“不是这事,唉欧阳长史怎么这么看我。”元怀民老脸涨红,手忙脚乱,指向窗外,解释道:
“这两夜,浔阳楼会有秦小娘子的琵琶曲演奏,在下得去捧个场。”
欧阳戎随口问:“秦小娘子?”
“欧阳长史不知道?”
“不了解。”欧阳戎如实摇头。
元怀民捻须,如数家珍:
“浔阳楼是江州最大的秦楼楚馆,秦小娘子本名秦思虞,曾是大家闺秀出身,家道中落,才被迫入馆奏琴,乃是浔阳楼的头牌清婠人,才艺双绝,德艺双馨!”
“哦,名妓。”
“什么名妓?秦小娘子是清倌人,清倌人懂吗?”
欧阳戎点头:“哦,高级点的名妓,花魁?”
“什么花魁!欧阳长史别乱说。”元怀民纠正:“清倌人是只卖艺不卖身的。”
欧阳戎话语咽了下去,瞧了眼元怀民涨红的脸,有点怀疑自己再说下去,元大司马就要攻击他了,虽然平时瞧起来挺怂的。
不过文人吗,总有一些奇怪的犟点。
“懂了,元司马原来喜欢这个调调。”
元怀民板脸:
“谁说男女之间只能用情欲一条道走,在下对女色不太感兴趣了,只欣赏琴音。
“秦小娘子是琵琶曲大师,琴音宛若仙乐,听者无不是赞不绝口,浔阳名士们争相结交。”
欧阳戎笑说:“好啊,还说你不是名士?”
元怀民一愣,估计是没想到欧阳戎的奇怪关注点,无语摇头:
“除了欣赏外,在下只是想去找找灵感,毕竟还有一首当世绝伦的诗等著在下作呢。”
这时,马车在槐叶巷宅邸前停靠。
欧阳戎吩咐了下担任车夫的长随,继续送人去浔阳楼。
下车之前,他一本正经的拍了拍元怀民的肩膀:
“好的,元司马加油……等等。”欧阳戎回头:“你的俸禄都不够吃饭的,拿什么去听曲?”
元怀民梗著脖子,像是受到了今日最严重的侮辱,他脸涨红,义正严辞:
“知己之音,山高水长,心照情交……谈什么铜板等俗气之物!知己温情与钱财冷物是不一样的,欧阳长史勿要以己度人。”
欧阳戎面色不变,手擦了擦脸上口水,丝毫不气,点点头:
“好吧,是在下俗气了。先走了,元大司马去会知己吧,有灵感,记得用小本子记下来,别喝酒忘了。”
元怀民矢口否认:“什么小本子,我可没这东西。”
欧阳戎笑了笑,下车。
元怀民忽然低头,看见座下袍子上多了三粒碎银子,抓起发现尚有余温,他愣了下,抬头喊道:
“欧阳长史,你银子掉了……”
可是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道属于弱冠长史的随口嗓音,打断了他:
“今日陪我忙活画画,俗人硬塞的一点润笔之资,元大名士收下吧。”
马车内,元怀民顿时沉默。
……
深夜,饮冰斋的书房。
孤灯相映。
欧阳戎摊开那一幅白日勘绘的画卷,微微点头。
他提笔批注,侧脸专注,继续修改完善方案,忙活了约莫一个时辰,放下笔,
“差不多了……”
欧阳戎将勘图画卷与一叠密密麻麻的稿子叠放在一起,丢放桌上,似是大功告成。
他后仰,长吐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的浔阳夜色呢喃:
“算著日子,应该快到了吧。”
翌日,下午。
江州大堂。
欧阳戎和往日一样,埋首案牍,燕六郎的身影忽然闯进,给他带来一道消息。
王操之、马掌柜等大粮商们到浔阳了。
第296章 金生水
“檀郎要去赴晚宴?”
“差不多吧。”
“私人家宴,还是公开宴请?”
“随便吃点,在浔阳楼的一个小饭局。婶娘,我就不带你们了。”
“好的,檀郎,注意安全。”
“嗯。”
傍晚,槐叶巷宅邸,欧阳戎展开双臂,在甄淑媛和叶薇睐的忙碌帮忙下,穿戴完毕。
他这次出门其实就是一身寻常皂服和幞头,没有往日上值穿官服那么麻烦,不过甄淑媛、叶薇睐等家中女眷,却对男主人的穿著格外上心。
围绕他团团转的检查打扮,收拾整齐后,才放他离开。
欧阳戎抬脚出门,门前送行的罗裙冷艳妇人忽然道:“对了檀郎,有件事忘说了。”
“什么事。”
“妾身刚来时在浔阳渡不是收到过一份名帖吗?那妇人裴氏昨日亲自上门拜访,邀请妾身参加城里一些妇人聚会。”
欧阳戎回过头,直接问:“婶娘想去吗?”
“不太想走动。”甄淑媛摇摇头,突然莞尔一笑道:“其实是感觉那个妇人有点儿无事献殷情,同是妇人,檀郎,婶娘我的鼻子可敏锐的很,所以更不能去了,不可给檀郎困恼。”
欧阳戎看了看甄淑媛,有点意外,垂眸点头说:
“还是婶娘周到,嗯,那就别去了。以后那边的邀请都婉拒,若拐弯抹角找我,就说我不在家。”
“好。”甄淑媛点头:“礼物什么的,妾身全拒回去。”
“辛苦婶娘了。”
欧阳戎拍拍袖子,两袖清风离开槐叶巷宅邸。
甄淑媛有喜有忧的看著侄儿的潇洒背影,嘀咕:
“唔,也不知道檀郎是去见谁吃饭,怎么这么开心,今日下值回来,心情这么好吗……
“难道是和婠婠吃饭?嗯,不太像……前几日那么忙,婠婠来了,檀郎都不在,把佳人里晾这么久,唉。”
甄淑媛转头,与满眼檀郎、乖巧目送的叶薇睐对视了一眼。
二女一齐转身回去。
进屋前,甄淑媛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她自己身上的罗裙装扮。特别是两手臂弯处的一条纯鹅黄色帔帛。
“那个姓裴的妇人衣品倒是挺好,好像挺喜欢穿帔帛的,昨日拜访时穿的那条帔帛真好看,确实有些贵妇风范。
“嗯,改日让半细去城里的裁衣铺看看,也置购一条来……”
罗裙冷艳妇人点头呢喃,莲步进门。
……
欧阳戎今夜并不是像甄淑媛期待的那样,是去和小师妹私会。
眼下来了浔阳城,小师妹没法经常女扮男装的跟随,毕竟是五姓贵女,还是要顾及些陈郡谢氏排面。
所以这些日子,小师妹都是在浔阳王府那边陪韦眉、离裹儿她们,白日与欧阳戎见面时间不多。
今晚王操之等人在浔阳楼那边的邀宴,欧阳戎便也没叫上她。
他一身低调常服,配戴裙刀,孤身赴会。
来到浔阳楼,去往预定的小包厢。
一路上倒是几乎没人认出来欧阳戎。
毕竟他这位江州长史做的可谓是十分低调,除了走马上任那日的晚宴外,没露面参加过什么宴请了。
无人认识打搅,欧阳戎倒是感觉挺好。
少倾,在一位俏丽婢女的带路下,欧阳戎来到了三楼一间能俯瞰浔阳江景的低奢包厢。
“姐夫!”
欧阳戎刚走进门,就听到了一道响彻包厢的呼喊。
只见一阵“旋风”迎面袭来。
一位矮个青年冲到门口迎接。
欧阳戎一只手掌伸出,按在矮个青年的胸口。
王操之发现自己前进不了半步,不过这丝毫阻止不了他的热情。
被手掌拦住的矮个青年脑袋拼命往弱冠长史身后探,伸长脖子瞅向门外:“姐夫,咱姐呢?”
“……”
欧阳戎与后方整个包厢的粮商们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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