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老夫无心打搅谢氏今夜安排,只是试试罢了……若是夫人决定割爱,请务必考虑老夫,价钱决不是问题。”
秦伯举杯,朝谢雪娥与全场众人敬了一杯。
被漠视截胡的裴十三娘像是认出了这高大老者的身份,噤若寒蝉,不敢再争。
思慧大师亦是如此,长吐一口气,脸上掩不住的肉疼之色。
谢雪娥并没多众人多等。
“秦伯,还有诸位。”
她表情有些歉意之色道:“此伞特殊,是客人赠礼,岂可轻卖……”
“谢夫人。”
跟随欧阳戎走到门口的燕六郎突然扭头岔了回来,大声打断道:
“伞给我!”
谢雪娥柳眉倒竖:“你这小子在胡言什么!”
燕六郎努力挣脱后方欧阳戎拉他走的大手,当众高昂下巴说:
“这是夫人自己说的,说若是重礼,谢氏不收!小人有惑,敢问夫人,明府做的这把伞,现在是重礼,还是轻礼?”
步摇贵夫人一窒,话语卡壳。
燕六郎大大咧咧的伸手,一脸混不吝:
“拿来吧,一把八千两银子的伞,谢氏和夫人该不会赖下吧?”
“你!”谢雪娥面红薄怒。
燕六郎梗著脖子:“那就把伞还给明府。”
谢雪娥转头,压住怒气,认真问:
“欧阳公子,此子所言,这也是你的意思?要拿伞走人?”
一直置身事外的欧阳戎缓缓回头,环视了一圈全场,目光又落在了伶俐丫鬟怀里那把油纸伞上。
他其实也有些没想到,送出此伞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本只想默默离开的。
欧阳戎垂目,抿了抿嘴:
“好了,别闹了。”
似是对燕六郎说,又似是对今夜帮忙的王操之、裴十三娘、秦小娘子等人说。
欧阳戎轻声:“今夜是小师妹的生辰宴,不要闹得不开心。”
谢雪娥闻言,脸色稍缓,压下了一些脾气,生硬的语气柔和了点:“欧阳公子……”
欧阳戎却忽然转身,头不回的走向门口:
“走吧六郎,别再打扰宴会。”
谢雪娥原本缓和的脸色,刷一下红透,她气冲冲甩袖:
“好好好,还是要走是吧,伱脾气倒挺大。晚晴,把伞还回去!咱们谢氏受不起欧阳公子的大礼。”
欧阳戎的醇厚嗓音传来:“夫人勿气,收下吧,这是送小师妹的,在下不会收回。”
“好啊,那就卖吧!”
谢雪娥气鼓鼓道:
“晚晴,去,卖予贵客,妾身倒要看看这贵礼究竟有多重,回头贵客自己把银子送去欧阳公子府上,与我谢氏无关。”
叫晚晴的伶俐丫鬟一愣,乖乖点头,抱著这把重若千金的油纸伞,走向前方宴席。
“不要!”
就在这时一道焦急慌怕的女子清嗓响彻大厅。
作为今夜全场焦点的谢氏贵女挣脱开步摇贵夫人抓住的手腕,两手牵起曳地礼服长裙两侧的裙摆,她朝前奋力奔跑去,宛若一只破除厚茧的火红蝴蝶。
谢令姜抢过晚晴手里这一柄她今夜望眼欲穿许久的油纸伞,紧紧抱在怀中,她咬著下唇,朝竞价的众人,宣誓主权道:
“这是我的伞,大师兄送我的伞,才不给你们!”
“十七娘,回来!”谢雪娥急道:“之前怎么答应姑姑的?听话,回来!”
“我不!”
众目睽睽下,谢令姜螓首轻摇,语气固执:
“你没和我说,会对他这么过分,甚至还要把他的伞送给别人。我不来了!伞是我的,决不给人!”
大厅内的空气出奇安静,谢氏贵女的话语响彻在场上,回音回荡,同时也落在了门口处的某人耳中。
欧阳戎怔怔回头,看著那一道背对他的倔强抱伞倩影。
“你……”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谢雪娥脸色略急,她无奈点头:
“好好好,伞不送人,伞是你的,你快回来,你是今夜的寿星,这般姿态,成何体统,太不淑雅了,快回来……”
谢令姜抱伞低头,躲避万千目光,喃喃:“再淑雅高贵下去,人都要跑了。”
谢氏贵女不敢回头去看门口那道身影是否还在,不敢看他。
“十七娘,别闹了,回来。”谢雪娥面露难色。
“小姑别说了,我……我累了。”
谢令姜抬起素手,手背胡乱抹了抹很“痒”的泛红眼角,她抱著油纸伞,低头朝今日走下来的那处楼梯口怅然走去。
下一霎那,她余光看见前方餐桌前的客人们的目光,纷纷越过了她,投向后方。
谢令姜微愣,旋即娇躯一颤,像是感应到什么,她不敢回头。
一位披狐白裘披肩的素服青年手扶腰间裙刀,从门口转身,大步走来,走到她面前。
“不准哭鼻子。”欧阳戎认真说。
“我……我没哭。”谢令姜微微仰头,眼睛努力睁大,结巴回答。
欧阳戎抿嘴:“我担心再惹你亲人生气,扰你寿宴,让你也不开心。并不是赌气走人。”
谢令姜颤声:“你能来,我很开心呀,怎么会不开心呢。那,那你现在为何又回来了?”
“因为我看到了一个胆小鬼,今夜一直躲著我的胆小鬼。”
谢令姜嗔了眼他,嘴硬:“我不是胆小鬼。”
欧阳戎点头:“巧了,我也不是,所以我回来了。”他忽问:“饿了一晚?”
谢令姜别过俏脸:“才没有。”
“热乎乎的长寿面吃不吃?”
“不吃。”
“那我给离小娘子做一碗去。”
“我吃!不准给她做。”谢令姜急道,旋即发现上当,不敢看欧阳戎笑容,她细弱蚊蝇:“可是还有客人……”
“你是寿星,今夜最大,谁敢反对?”欧阳戎笑容灿烂的伸手:“走,我下面给你吃去。”
“啊?”谢令姜飞瞄了眼四周,有些害羞:“现在?”
下一秒,她忽然感觉左手一紧,温暖包裹。
欧阳戎牵起谢令姜的柔荑,目不斜视,朝前走去。
谢令姜的俏脸瞬间被晕红占满,像是涂上了最艳的胭脂,她陷入短暂耳鸣,大厅内铺天盖地的喧响,谢令姜一句也没听清,瞪眼看著十指相扣的两手,呆呆被他牵走。
欧阳戎的突然举动照常的喧响过后,大厅内变得鸦雀无声,时间像是按了暂停键,众人傻愣原地。
欧阳戎牵著作为今夜小寿星的谢令姜的素手,径直路过了瞪大美目的谢雪娥,路过了离熠、王恒之等脸庞僵硬的青年才俊面前,也经过了目瞪口呆的王冷然、思慧大师等人的餐桌,头不回的走出大门。
二人牵手离去。
丢下全场的宾客。
整座浔阳楼陷入短暂的寂静。
谢雪娥保持著转头姿势,匪夷所思的看著这对胆大包天的男女。
王冷然先是愣了下,旋即心中狂喜。这欧阳戎真是狗胆,这么不给谢雪娥还有陈郡谢氏面子,简直是撕破脸皮,当众打脸。
他兴致勃勃的看向谢雪娥,想要看她愤怒的反应。
“呵呵。”秦伯突然当著谢雪娥的面,抚掌大笑:
“谢小娘子,你们谢氏这一代的新女婿还挺有傲气,比之当年你那夫婿如何啊?
“老夫犹记得你家夫婿当初可是被你阿兄、阿母给压的死死的,这么多年了,都已贵为扬州刺史,但婚后听说连一门小妾都从没纳过,对谢小娘子你言听计从,妇唱夫随。
“不过今夜这新女婿的气势,啧啧,你这做姑母的好像压不住啊,以后十七娘可如何是好,哈哈哈,有趣。”
新女婿?
什么鬼?
王冷然一愣。
“哈哈哈。”场上,其它来自有底蕴的勋贵士族的来客,发出一阵默契善意的笑声,对于陈郡谢氏的某个惯例,有些莞尔。
离熠、王恒之等被谢雪娥特别邀请来青年才俊们,怅然若失,特别是离熠,一副失魂模样。
似是心中某道年少时的美好倩影彻底走远了,被某个狐白裘青年亲手破灭……刚刚那个害羞垂首的娇柔女郎竟是一向正经要强的谢姐姐?
只有思慧大师等距离顶级勋贵圈子颇远的宾客们摸不著头脑,与王冷然一样懵逼。
“不是妾身压不住,是十七娘心太软,真是笨,这样下去,她以后还不得被欺负死……还有阿兄也是,白脸偏让妾身来唱,现在好了。”
谢雪娥蹙眉咬牙,端手独立原地,她看著空荡荡的门口,喘气了会儿。
最后,似乎消气了些,她无奈回头。
“被臭小子拐走,夫人不去追回来?”有勋贵玩笑道。
谢雪娥冷哼:“他打的过十七娘?”
秦伯玩笑:“就怕小娘不舍得打,反被郎欺。”
谢雪娥顿时恼色。
俄顷,她忽然平静下来,微微眯眼,转头看向门口处某个刚刚混不吝顶撞她的燕姓小子,结果却不见人影。
明明刚刚秦伯挪笑她时,这小子身影还在门口徘徊来著……溜的倒挺快。
谢雪娥冷哼了声,旋即歪头,冷眸缓缓投向某位她今夜从未正视过的江州刺史,宛若母狮抬头。
王冷然突然打了个冷颤。
PS:君子有一群最好的读者。
第309章 不辱寒士
约莫一个半时辰前。
浔阳楼五楼,仅有的两间包厢之一,挂牌“太阴”的奢华包厢中。
一扇私密屏风后方,依稀有两道倩影,在梳妆台前一坐一站。
有步摇贵妇人的无奈嗓音传来:
“好了好了,别照镜子了,已经够美的了,我家十七娘美若天仙,这些胭脂饰品、华服裙带不过锦上添花,还拖后腿呢。”
“小姑瞎说。”
谢氏贵女黄莺般的清脆嗓音响起,语气听著有些底气不足,弱弱说:
“净哄我。”
她似是担忧著什么。
谢令姜仅著一套蓝粉交加的肚兜儿与小亵裤,坐在绣凳上,肤白如雪,长发如瀑,正朝面前的梳妆镜左瞧右瞧,各个角度打量她这一副花容。
“哪有瞎说。”
谢雪娥站在谢令姜身后,放下木梳,两手轻轻按在她的圆滑小肩膀上,弯腰前倾,盯著镜子中的爱侄女,少妇的嗓音磁性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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