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363章

作者:阳小戎

  且打开新伞,有一行熟悉字迹。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你,你,没完了你……”

  离裹儿“腾”一下合拢雨伞,左右四顾,俏脸蛋儿有些难为情。

  东张西望了一阵,趁著闺院无人,她赶忙原封不动放回绿伞,权当没看见,溜进楼中。

  可此后几日,似是为了再度验证什么,离裹儿不时走神,频频翻动日历,像是在焦虑的等待某个日期。

  几日后,终于,又一次浔阳王府的书房夜谋开始。

  她依旧是参加完诗社的例行诗会后,晚归王府,欧阳良翰已经离开。

  离裹儿换个理由,打发走彩绶等丫鬟。

  她抿了下嘴,心情又是羞怕又是期待,这种滋味十分奇怪,小女郎此前的十七年人生中从未品尝过。

  再度走进闺院。

  闺楼门旁,赫然又多出一把淡粉色的油纸伞。

  原本步履犹豫的离裹儿,迅速加快脚步走去,她撑开了第三柄新伞。

  伞面上,是他照例如常的一行短句。

  “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离裹儿怔了下,嘴中反复咀嚼。

  “咦……”此诗格式古怪,不受古体格律,但却格外的朗朗上口。

  她知晓,这定然只是残句,但却被他信手拈来,像是某刻生起相思愁绪时,在伞上随手一记,率性无畏。

  这等才情与留白,简直撩人心痒。

  咀嚼十数遍,离裹儿蓦而跺脚。

  你写这么好做什么,不干正经事了,怎么把才华心思全放在了这种撩拔女子的情诗上面,难道就这么思恋她吗?

  前一刻还爱不释手,下一刻离裹儿烫手山芋般丢出新伞,匆忙将其摆放归位。

  依旧回避,不敢触碰。

  似是害怕一旦碰了收下,就像完成了某种仪式,沾染上了某种令世间大多数女子又爱又恨痴迷却断肠之物。

  可这么一来,闺楼门口,接连多出三柄手工油纸伞,某些事情有些藏不住了,离裹儿第二日一早,发现彩绶她们望向她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

  只是没人敢当面问她,也没人敢擅自碰伞。

  可夜深人静之时,情伞困扰的离裹儿不禁羞恼啐骂:

  “好你个欧阳良翰,你这……你这伪君子,难怪迟迟不纳谢家姐姐,竟背著她做这等事情……玷,玷去本公主清白。”

  嘴里虽骂,但不知为何,离裹儿心中却生不出多少讨厌来。

  或许是一路走来,欧阳良翰韬略智谋,才华本领,让她本就欣赏。

  而能被优秀的同龄人爱慕表白,大多数女子都不会觉得油腻可恶,或者说,是另一种特殊的讨厌可恶。

  讨厌可恶他的直白与大胆,令其羞恼不已。

  可她一想到求之不得的谢家姐姐,胸脯间忽然淌过一股无辜又舒适的奇特情绪,像是得到了某种强烈的肯定与认可。

  这是只有漂亮优秀女子之间才有的暗暗攀比争夺。

  可为何心里又慌慌的?

  连续数日,离裹儿心乱如丝,告别往日的轻描淡写、从容不迫。

  某夜,闺榻前,解衣欲睡,她忽记一事,披衣起床,行至书架,翻出一本大部头。

  犹豫片刻,从中取出一枚夹藏许久的东林寺姻缘签。

  迟疑片刻,离裹儿突然打开签纸。

  定睛一瞧,轻念: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蹙眉目光下移,红纸下方,有一列属于善导大师字迹的解签语:

  “身处万花丛中,依旧懒得回头顾盼,一半是因为向道之心,清心寡欲;一半则是因为早早遇见一位光芒耀目的命中人,自然看不上凡俗,此乃缘,亦属劫,难渡,难渡……”

  这一串解签词写到后面,似乎停顿了下,最后留下八字: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一句莫名其妙的禅诗,离裹儿一眼洞察含义:

  “当空悬挂的皓月,什么时候……可以摘取?”

  离裹儿呆在原地。

  她忽然想起了这些日子,考察那些投奔士人才俊时的失望透顶。以前她还觉得不服气,不服输,可现在……

  她想起了将他们与阿兄的房中谋士欧阳良翰做频频对比,却始终比不上。

  想起了欧阳良翰作为谶言中的贵人,迟迟未阴差阳错送出的那个“明月”之物。

  还想到了……某一种共富贵、共患难的不对劲打开方式。

  “明……明月,怎么又是明月?等等,难道……难道谶言中的明月,就是欧阳良翰本人?”

  窗前月下,有梅花妆小女郎讷讷难言,小鹿乱撞,脸颊逐渐滚烫起来。

  再也不见不久前一丝的娇蛮刚傲。

第320章 离裹儿:你休想本公主穿它!(中秋

  快乐)

  一轮明月高悬。

  银辉肆意倾洒在浔阳城内的一座闺楼上。

  三楼一扇半掩的窗户前,有小女郎呆了许久。

  这枚姻缘红签,是当初谢家姐姐去东林寺参加姻缘庙会,替她顺手求来的。

  一直束之高阁,今日才拨云见日,给出一记当头棒喝。

  离裹儿一手握签纸,一手捂了下烫呼呼的脸蛋,深呼吸了一口气。

  “假签,绝对是假签。”

  霎那间,她十分用力的点头,小手攥紧竹签与签纸,匆忙将其揉成皱巴巴的一团,迅速丢进旁边的一只纸篓。

  梅花妆小女郎晕红小脸上露出愠色,在窗前空空徘徊一圈,忍不住看了一眼半掩窗户外、天际的那一轮“明明如月”。

  “荒谬,简直荒谬透顶……”

  离裹儿手忙脚乱的关闭窗户,将明月挡在外面,似是不看就不会有。

  她跑去将这本大部头还原回书架上的位置,步履略显慌乱的返回里屋闺榻,仅丢下一句薄怒呢喃:

  “这东林寺的和尚不好好供奉佛祖,净整这些有的没的,成天骗无知小娘的钱,呵,休想骗到本公主……”

  少顷,从外面看来,这位浔阳王府小公主殿下的楼中闺房烛光熄灭。

  再次恢复深夜的漆黑寂静。

  仅有一些悉悉索索的细碎声响不时发出。

  似是娇躯翻转,牵动起被褥的摩擦声音。

  窗外,一轮孤月,静悄悄的……

  月落日升,天光破开拂晓。

  翌日清晨,彩绶与一众丫鬟端捧洗漱用品登楼,进入闺房。

  彩绶悄悄打了个哈欠,有点睡眼惺忪。

  “小姐醒这么早吗,唔,要洗脸打扮了,小姐上午约好了,要与夫人一起去城外拜佛烧香哩。”

  “嗯。”

  里屋传来一声稍显弱气的女子鼻音。

  揉睡眼的彩绶,隐隐感觉自家小姐今日起床的状态有一点不对劲。

  难道是来癸水了,可她记得每月并不是现在这几天啊,红糖姜茶都还没开始准备呢。

  不等多问,包子脸小侍女经过窗边,忽然看见一只纸篓倒地,里面的碎纸杂物倒倾一地都是。

  彩绶没有多想的蹲下,两手合拢,将碎纸团舀回纸篓。

  这时,离裹儿起床了,她一袭有些起皱的月白色睡裙,走出里屋。

  离裹儿经过彩绶与倒地纸篓的身边,目不斜视,没看纸篓。

  她一张略带黑眼圈的俏脸,紧紧绷著,似是有起床气,走出房门,去往外屋梳妆打扮。

  起床气小公主的身后,包子脸小侍女正在乖巧整理的倒地纸篓之中。

  丝毫不见某团皱巴巴红签纸的影子。

  某位小公主昨夜嘴中冷声批判不作效的“假签”,也不知何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

  离裹儿梳妆打扮完毕,一袭浅绿色的束腰长裙,冷淡清雅。

  只是铜镜中的这一张俏脸,往日习惯的接近素颜的淡妆,特意化浓了点,特别是眼袋部位。

  俄顷,她带著彩绶等丫鬟们出门。

  一行人走出闺楼,正好经过门前斜靠的三柄新伞。

  彩绶等丫鬟不禁侧目。

  “不准动。”

  走在最前方的离裹儿,突然头不回的开口。

  “是,小姐。”

  彩绶等丫鬟们赶忙小鸡啄米似点头。

  她们悄悄等了会儿,小姐没有解释,但也无人敢多问了。

  前方那一袭长裙的绝美倩影,脚步走的更快了些,逃似的。

  ……

  欧阳戎近日,深夜前去浔阳王府的次数,频繁了一些。

  主要是每日白天,各方来使送礼,接触离闲。

  欧阳戎怕他说错话,需要亲自过问一番,参谋参谋。

  顺便分析下各方势力,对浔阳王府的态度与行动。

  除此之外,前些日子有过一面之缘的越子昂,让欧阳戎心中稍不放心。

  此子性格与主张,太过刚烈极端。

  放在往日,他可能一笑置之,

  可眼下正处关键时刻,万不能让越子昂这种门客,影响了离闲与离大郎,

  带偏众人进城之前原定的静等局势、岿然不动的轨道。

  也不怪欧阳戎生出如此警惕,主要是太了解离闲父子了。

  二人耳根子软,对于亲信,容易偏听。

  特别是离闲,大郎倒还稍微好些,有些自己的主见,而离伯父,是真的“性柔软弱”。

  亲信,亲信,经常亲,才能信。

  欧阳戎只好常来,维持住所谓的“苏府旧人”的核心地位。

  没错,当下,欧阳戎、袁老先生、管家顺伯等一起在龙城县共患难过的故人。

  眼下在四方士人投靠、快速扩张的浔阳王府中,被后来的门客幕僚们暗地里称呼为“苏府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