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离闲语气严肃:
“郭遇代替相王府,带来了朝堂与宫中的重要消息,母后要修建一座颂德天枢与四座佛像……”
他复述了一段欧阳戎早已得知的消息。
韦眉皱眉:“怎么好端端的,修这玩意儿?”
离闲叹气:“八弟说,眼下卫氏已经解决完营州之乱,开始腾出精力祸害朝堂了。
“此次建造大周颂德天枢与四方佛像,就是魏王、梁王趁著元正期间万国来朝的盛景,号召外邦的使臣们一起歌功颂德,献上的所谓国策。
“说是要为大周开国皇帝记功,在天枢柱上,刻满万国使节与大周臣民们献上的颂德之词……母后龙颜大悦,八弟与长乐不好当众反对此事。”
谢令姜俏脸有些不爽神色:
“子女不方便说,那朝臣们呢,事关社稷,岂能独身,难道没人陈明利弊,反对此事吗?”
“反对倒是有人反对,可都被母后压下了,元正假期这段时间,连政事堂内的反对声音也被母后一一扫平,眼看难以阻止了。
“八弟与诸公们也觉得风向不对,母后的态度有些强硬,都不敢说话了。”
顿了顿,离闲脸色紧张道:
“母后要建造的这四座佛像,乃是她最为喜爱的四座佛宗的大佛,其中也包括新近青睐的莲花净土宗,
“所以四方佛像中,会有一座东林大佛,很大概率落坐咱们浔阳城,由江州官府负责督造。”
“不是可能,是已经确定,建造东林大佛的圣旨就在路上,不日抵达。”
一直沉默寡言的欧阳戎开口打断。
离闲等人微愣。
见他们投来一道道目光,欧阳戎轻声说:“善导大师已经与我说了。”
离大郎忍不住问:“檀郎,祖母这次态度为何如此强硬?”
欧阳戎看了眼他,点点头:
“陛下自然不是单单建造天枢与佛像这么简单。”
叹默片刻,他将善导大师今夜在殿中透露之事,悉数说出。
离闲、离大郎等人全程听的心惊胆颤。
“还有这种事情……母后突然询问此事作何?”
离闲不禁起身徘徊,脸上神色担忧。
欧阳戎淡淡道:“陛下的心意难道还不明显吗?”
韦眉皱眉:“檀郎这是何意?”
欧阳戎平静面色,语不惊人死不休:
“卫氏双王与上阳宫望气士左右不了陛下的决策,正相反,他们蜂拥行事,一定是近距离洞晓了陛下的一些心意,得到了明确信号,于是顺应某颗潜藏的圣心,肆意发挥,从混乱中摄利。
“混乱是上升的阶梯。”
他竖起一根食指:
“对卫氏双王、宫人近臣们而言,稳固的秩序,只对朝中保离派有利。
“因为文官群体天然保守,可也最会利用守则,缓缓壮大。
“而咱们的陛下,既警惕卫氏与宫人望气士这两条恶犬反噬,又厌恶朝中文官群体的抱团联合。
“所谓的帝王术不过就是在平衡这座天平。
“而眼下,很显然,天平已经倾向了某一方,陛下需要松一松绑紧的狗链了。”
欧阳戎慢条斯理道。
一番逻辑清晰、轻描淡写的谈吐,令谢令姜、离闲、离大郎等人侧目,或蹙眉,或缓缓点头,似是都在咀嚼回味。
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离裹儿也忍不住破例,瞅了一眼欧阳戎,下方有玉手攥袖。
离闲努力消化了会儿,朝弱冠谋士投去敬佩的目光,寻思道:
“所以檀郎的意思是,此次建造大周颂德天枢与四方佛像,乃母后的意志,卫氏与上阳宫望气士们的唆使,不过是个借口,为母后背锅罢了?”
欧阳戎点头。
离大郎神色不解:“可这又与陛下找善导大师,询问阿父当初祈福细节之事,有何联系?”
欧阳戎看了眼忐忑不安的离闲,嘴中轻吐四字:
“黜乾颂周。”
众人愕然。
离闲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上一次听见有人向他强调这四字,还是在母后刚刚废帝上位、任用酷吏女官之时。
欧阳戎语气淡然:“伯父是心怀曾经的大乾,还是忠心现在的大周?”
离闲有些结结巴巴回答:“本王皆可接受。”
“必须择一。”
离闲畏缩。
欧阳戎温馨提醒:“伯父是想做大干的废帝,还是大周的皇嗣?”
离闲垂头丧气:“本王知道怎么做了……”
欧阳戎轻轻颔首,看向窗外的寂静夜色:
“又一轮的站队表忠开始了,这下又要热闹了。”
离闲:“檀郎,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欧阳戎神色平静说:“伯父做好准备吧,圣旨马上就到。”
“督造东林大佛,不是江州大堂吗,也与本王有关?”
“伯父当真以为,陛下是新爱莲宗,因善导大师一人之言,才落下一座东林大佛在浔阳城?”
“难道是……”
欧阳戎点头,轻笑:
“伯父最是跑不掉,不仅要参与,还要表现的格外卖力,大周颂德天枢与四方佛像,伯父必须带头上书,表态支持。
“因为……这是成为大周法统皇嗣的必经之路,必须要有一份投名状。”
“本王乃离姓,会不会被天下人非议?”
欧阳戎认真点了下头:“离姓非议,没事,下次上书,像相王那样,让陛下赐姓卫姓,卫姓就不会非议了。”
说完,他轻笑了下,又道:“跑不掉的,接旨吧。”
离大郎忽然开口:“除了浔阳王府的利弊,对于此事,檀郎的态度呢?”
欧阳戎摇头不语。
走出房门,大步离开,头不回道:“我的态度重要吗,我们的态度重要吗?好一个一人之心啊。”
就在谢令姜、离闲等人一脸担忧的目送欧阳戎、反复咀嚼他话语之际。
离裹儿转过头,默默注视欧阳戎的背影。
她突然心生一股奇特的舒感,不该有的舒感。
“原来你也有无奈不爽的时候……”梅花妆小公主北望呢喃:“这就是祖母吗……令天下男儿皆低头,他也要变乖。”
她芳心遽然冒出一个古怪念头:
“祖母上九天揽月也不难吧……”
翌日。
一道洛阳圣旨,八百里加急,一骑绝尘冲入浔阳城,掠过江州大堂,迳自抵达浔阳王府门口。
浔阳王府正门打开,离闲一袭崭新莽服走出,当街恭迎。
在欧阳戎、王冷然等江州官吏的陪同见证下,黄衣使者尖声报旨。
两条。
第一,封浔阳王为江南督造使,领头监督东林大佛在浔阳江畔的建造。
江州刺史、江州长史分别作为左右督造使,辅助造佛。
第二,为防影响百姓民生,女皇陛下特意捐赠脂粉钱两万贯,三令五申不许伤民。
头顶阳光刺眼,离闲闭眼,低头接旨。
黄衣使者轻笑尖嗓恭喜了句,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不止江州接到造佛圣旨。
还有扬州、太原等三座天下重要州府,相许收到造佛圣旨。
而四方佛像,有三座坐落富饶南方,仅有一座坐落北方太原府。
而拥有两京、最是富饶且歌舞升平的关内,却连一座都无。
议论方起,一道圣旨自神都发出,GG天下:
大周颂德天枢开始动工,将聚集天下之铜修建。
除造像州府外,天下诸州长官,皆承担募集一份“颂德铜”的义务,作为秋末政绩课考的重要标准。
一石惊起千层浪,士林清议沸腾。
一时间,来自天下十道、各个州县的奏折,雪花般涌往京城。
其中包括某位弱冠长史的奏疏。
第326章 混乱阶梯
“大师兄,这份奏章不能呈,你是在气头上,要慎重。”
早晨,饮冰斋门口的院子里,一袭红裳拦住了准备出门上值的弱冠长史面前。
谢令姜手中一柄合拢的红伞横置,正好挡在了欧阳戎垂臂抓著奏本的右手处。
前夜在浔阳王府书房夜谋后,谢令姜看见欧阳戎丢下一句轻笑话语,就转身离开,便不禁蹙眉担忧。
昨天的圣旨紧随到来,大师兄陪同接旨、平静如常的态度,更是让她忐忑不安。
可能是因为夜里三更后,浔阳城下了一场小雨,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当夜回到闺房就寝,谢令姜辗转反侧,睡不著觉。
第二日一早,她提一柄红伞,早早出门,宵禁刚解除,就赶到了柴桑坊的槐叶巷宅邸,拦住了准备出门的大师兄。
院中,被雨露、泥水打湿裙摆的谢令姜,忍不住看了看欧阳戎手中的那本奏折。
果然,大师兄昨夜可能没有睡觉,在伏案奋笔疾书。
欧阳戎一脸平静,朝一脸担忧的小师妹道:
“我没在气头上。我很冷静。”
谢令姜摇头:“那你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写封奏折,要上书朝廷。”
“就不能是冷静写的?”
“……”
谢令姜绷著俏脸:“大师兄不准狡辩。”
欧阳戎摇头:“没有狡辩,是真话。”
他多看了两眼面前的谢氏贵女。
她似是来不及化妆遮掩,顶著淡淡的“熊猫眼”跑来这里阻拦他。
顿了下,欧阳戎问道:
“小师妹以前,不是也看不惯朝廷政策吗,还总说我这个大师兄态度太过寡淡、不够慷慨激昂……现在为何要拦我。”
谢令姜瘪嘴:
“以前孑然一身,与朝廷没有干系,仅凭喜好,快意恩仇,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不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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