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438章

作者:阳小戎

  突然背负有可能的重债。

  欧阳戎眼神复杂。

  辗转反侧了一夜。

  翌日。

  欧阳戎顶著黑眼圈,前去上值。

  燕六郎、陈参军忍不住多看两眼,脸色古怪,提醒:

  “明府节制……”

  欧阳戎板脸不理。

  整个白天,他脸色都有些魂不守舍,过了二日,才好上一些。

  这一日,四处考察,站在城头,江风拂面,眼见逐渐稳固、固若金汤的浔阳城防,他抿了下嘴,目视昔日热闹的浔阳渡,还有星子坊内活动的万千百姓们。

  欧阳戎忽又想起了李正炎军沿途招降,尽力不伤百姓的行为。

  说实话,这一计千金买马骨,对降城秋毫无犯,确实厉害,乃是攻心。

  此人是个明白人,要诛的是大周的心,而不是百姓的命。

  哪怕是演的,也不得不夸。

  欧阳戎虽然不久前,对于王俊之嘴里的“联合起来”,却只是去争皇位这件事,表示有点失望。

  但是对于眼下的大周朝廷,欧阳戎也没多少热切殷盼。

  两方在他眼里性质一样,欧阳戎心里唯一的参考标准,是如何低烈度解决,不扰乱百姓。

  欧阳戎会恪尽职守江州长史的职务,但不是什么大周忠臣。

  一个扪心自问的问题是,他欧阳良翰是忠君,还是忠百姓社稷。

  李正炎和大周朝廷,是内战,争夺法统。

  而不是什么抵御外族。

  所以,危机关头,欧阳戎究竟要不要以全城百姓为砝码,去争取孤守一城的正人君子虚名?甚至弄成弹尽粮绝,人吃人的惨景,激的匡复军杀红了眼,破城后,十日不封刀。

  欧阳戎心里有一杆秤。

  下午,欧阳戎前去江州大堂,照常与王冷然碰头,询问军务事宜。

  江州折冲府的兵力,只有将近一千士卒。

  一座折冲府拢共一千五百在役士卒,此前派去支援洪州一千,大败而归,除了投降,跑回来的有三、四百人,重新聚拢。

  所以江州折冲府,只能拿出九百吐司卒。

  这几日,伴随扬州等地的支援到来,新加入的府兵陆续有两千余。

  现在,浔阳城外大营,拢共三千士卒,约摸两座折冲府的兵力。

  虽然比不上蔡勤军对外宣称的两万胜兵,但是也只有行家才知道,这是虚报。

  所谓胜兵,是能胜任简单作战的士卒。

  而折冲府的士兵,是职业军户,良家子出生,不是那种临时征召的胜兵。

  所以蔡勤军目前的主要兵力,也就是府兵,只有四千余人,估计不到五千。加上杂七杂八的胜兵,才有两万的数。

  若是主力会战,控制好地形,应该是三千对五千,劣势在我,而若只是守城,静待后续的朝廷征讨大军,三千人确实算够了。

  而且有浔阳王在,作为安抚大使,坐镇浔阳城,军民士气并不算差,对于援军也不悲观,朝廷总不能连浔阳王都卖了吧。

  这是江州大多数人想法,军心趋于稳定。

  这日上午,江州大堂忽然得到消息,蔡勤军在江州境内受阻,吉水县尉赵如是,斩了欲献城的县令、县丞,组织民勇守城,正顽强抵抗叛军。

  蔡勤军受阻的消息传回时,吉水县已经被层层包围,特来求援。

  江州大堂上下大吃一惊,王冷然脸色大喜,欧阳戎微微皱眉,官吏们纷纷聚集在江州大堂议事……

  往前翻,还有一章“第八十六”章,大伙别忘了呀,今天准时发了,调过来了……

第374章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吉水是大县,位于浔阳城东南侧,

  “今年初本州户曹统计,吉水县人丁八千户,算是本州数一数二的富县了。

  “浔阳江下游多分流,吉水县在其中一个重要支流旁边,

  “占据便捷的水运要道,算是沾光,在浔阳渡卸、载货物的商船几乎必经过吉水县码头。

  “吉水县算是标准的江南县城,像一个缩小的浔阳城,而且此座县城同样背靠群山,依山傍水,地势易守难攻。

  “关键是,吉水县的水道虽然发达,但旁边的群山荒芜,不像咱们浔阳旁边的匡庐名胜那样,开发的早,文人雅客多,相较安全。

  “这荒山多,自然少不了土匪,吉水的匪患是出了名的严重,盗贼土匪乱窜,经常下来打秋风,劫掠水道。

  “令吉水县衙烦不胜烦,此事一直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历任吉水县令到任,只能遵循笨法子,反复修建、完善吉水城郭,同时联合地方豪强,最大限度扩招民勇队,打击匪患。

  “这些都是老黄历了,刺史大人、长史大人,卑职老家就在吉水县旁边,情况知晓一二。”

  作为半个吉水本地人的司仓参军陈幽苦笑摇头,

  看了看面前一坐一立的江州主、副官,再环视了一圈江州正堂内聚精会神倾听的官员同僚,他继续叹气介绍:

  “前朝随文帝时,统一南北,开皇三年,文帝下召,拆除江南诸县城郭,大部分南朝时期江南各县、各士族创建的高耸古城墙、地堡,全被移除,

  “此次李正炎、蔡勤等叛军能在南方腹地势如破竹,也算是沾了前朝解除江南地方武备的光……话说回来。

  “不过吉水县却是个例外,为了防御匪患,受时任江南抚慰使的南方人王毅之建议,大随朝廷特许,包括吉水县在内的匪患严重的江南十一县,保留城郭。

  “历史遗留,和民风彪悍结合,吉水县城,城墙高耸坚固,民兵队人数有千余。

  “吉水县尉敢杀降救城,抵御洪州叛军,还是有些底气的。”

  江州大堂的正堂内,一众官吏听完陈参军话语,恍然颔首。

  陈幽余光看了下欧阳戎,却发现他皱眉不语,似是没怎么听。

  王冷然放下求援信,起身抚掌,重重点头赞扬:

  “好好好,好一个赵如是,是条汉子,咱们江州还是有忠良义士的!不全是投降逃跑的软蛋,诸位无需妄自菲薄,重新振作起来,此次洪州叛军,入吾江州,必折戟沉沙!”

  一众江州大堂官吏见状,纷纷应声赞同。

  王冷然环视一圈左右,脸色跃跃欲试,欲语。

  下一刹那,却被角落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

  “地图取来,陈参军,麻烦再去后府档库,取份吉水县衙的人事文案过来。”

  大堂议事开始,便一直陇袖静立的欧阳戎抬头命令,转头走去长条桌案边。

  刚刚陈幽说的那些,他早就了然于胸。

  毕竟作为主管民生的一州长史,州内十来个县城的信息,欧阳戎早就已经倒背如流。

  甚至吉水县尉赵如是的相貌与背景,他脑海里都记得不少,

  在不久前,也就是天佑元年初三月,此人跟著吉水县的县衙班子一起,还向他这位顶头上司述职过,

  印象中,这个赵如是,是一个能说会道的精瘦汉子,左脚有旧伤,以前从军时留下的,走路姿势有些外八字。

  欧阳戎抿嘴。

  众人侧目。

  王冷然有点不爽道:

  “欧阳大人怎么瞧著不开心?好不容易有突破口打开,怎么看起来还这么严肃悲观,该不会又要给大伙说什么丧气话。”

  欧阳戎想了想,认真问:“下官天生不爱笑,不行吗?”

  王冷然挤出灿烂笑脸:

  “行。难怪深得王爷倚重,欧阳大人真是老成持重,江州能有欧阳大人,真是幸事。”

  “也是。”欧阳戎点头:“只可惜现在情形有点不幸了,也不知是何原因。”

  王冷然背手哼了声。

  周围的一众官吏假装没有听见二人讥讽。

  少顷,陈参军领人,取来了一大份江州地图,还有一叠积灰文书。

  地图摊开在桌上,用惊堂木压著。

  欧阳戎接过文书,袖子随意扫了扫纸上灰尘,他翻也没翻,将文书递给离得最近的燕六郎。

  这份文书在燕六郎、陈参军等一众官吏手上载递起来。

  “十二页,大伙瞧下这位赵县尉履历。太原人,圣历元年三月,也就是去年初,从洪州兵曹判司,调任吉水县尉,获迁一级。

  “朱凌虚担任过三年洪州都督,这位赵县尉,有过在洪州都督府下面履职的背景。”

  欧阳戎语气认真。

  王冷然皱眉:“欧阳大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指出蹊跷,至于洪州履职期间,这赵县尉与朱凌虚有没有交情,下官也不知道。

  “但得提醒一下,不能不说。”

  王冷然锁眉:

  “洪州乃江南腹部重州,设有更高一级、监察诸州的都督府,洪州军府多,武官也多,迁职频繁。

  “江州在内的周围数州,不少武人,此前有过洪州任职的履历,这很正常。若全都怀疑,现在江州近半将领都不可用。”

  “王大人所言不差,但放在现在,不能视之正常。”

  欧阳戎览阅桌上地图,手指了下地图上的吉水县:

  “难怪此前蔡勤、朱凌虚军,没直接来攻城,而是绕路攻打了南边的龙城县,原来是想稍微绕远路,转攻下更东侧的吉水县城,

  “吉水县位于浔阳城东南侧,这是包了个饺子,一旦控制吉水县,就能一定程度截断东南来的援军,至少这条水道是走不通了,延缓后续援军,而且还能围点打援。

  “算盘打的挺响的。”

  欧阳戎点点头。

  还有句话,他没说。

  此前蔡勤、朱凌虚军响应西南的李正炎的匡复反旗,攻入江州后,本来的趋势是直取浔阳城,可是这趋势,在卫氏金刀计、王俊之被欧阳戎请求赴死的那一夜结束,浔阳王成为江南道安抚大使后,被打断了。

  蔡勤、朱凌虚军开始绕路,换成了眼下的围法。

  可想而知,是知道了欧阳戎、浔阳王府不可能倒戈,忌惮某人,避免某种攻坚战。

  欧阳戎转过头:

  “王大人成天说,要把精力放在军务上,这吉水县城的位置,不可能不知道吧?”

  王冷然点头,大声:

  “本官当然知道。所以眼下才召集诸位,商讨出兵支援之事,吉水县位置重要,又有高墙可守,好不容易有义士抵抗,咱们还犹豫什么?

  “难道要让下面义士寒心?令陛下诸公、天下志士,看著咱们做缩头乌龟?”

  他熟读兵略,抚须点头:

  “某种程度,吉水县与浔阳城互为犄角之势,不得有失,否则就十分被动了,左右水道都被截断,被敌人包了饺子,就只能学著欧阳大人建议的那样,缩头乌龟战术,死守孤城。”

  欧阳戎点头:“那王大人的兵法上有没有说过围点打援?吸引援兵伏击?”

  王冷然皱眉:“本官当然知道,自会小心,不过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岂能有失,况且吉水县城里面也有兵力,说不得能前后夹击蔡勤反军!”

  “下官怎么感觉,被夹击的可能不一定是他们。”

  王冷然不爽:“欧阳大人是不相信本官的能力?觉得是白送?”

  欧阳戎不语。

  一场争论,不欢而散。

  一众官吏不敢插足,没有发言,但听明白了大致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