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整整五面墙啊,东南西北加头顶,密不透风,人家牢里的囚犯还有扇小铁窗呢,我八辈子行善积德,招谁惹谁了,整这一出开局……”
燕六郎擦了擦眼角,叹息饮了口凉茶:”难怪我总来喝茶,非我过也,是命也。”
转过头,他拍了下听的一愣一愣的离扶苏肩膀:
“大郎别伤心了,我和你差不多,都是被贼老天逼迫而来、喝茶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有什么事哥们能帮就帮……对了,刚刚你说想被人需要?其实,其实哥们我也挺需要你的。”
燕六郎语气有些不好意思,苍蝇搓手:
“最近数姐抱外甥来浔阳探望,包出去不少红包,囊中羞涩,今日陪你喝茶,需要垫资一二。”
“……”欧阳戎。
“??”离大郎。
二人看了会儿燕六郎的诚恳表情。
欧阳戎转头,继续喝茶。
离大郎默默拿开燕六郎放在他肩膀上沉重之手,和欧阳戎一起端起茶杯。
“今天茶水不错。”
“还行,秋茶乃茶王,我回府就托人送些新茶叶去槐叶巷,前段日子旧人赠阿父一批稀有云雾茶,阿父知你喜欢,一直说要送来著,可每回你来,他总忘记。”
“那就却之不恭了……”
看著丝滑流畅的无缝衔接话题、无视了他的欧阳戎与离大郎,燕六郎顿时悲呛,嘀咕:
“明府、大郎变了,没义气讲……若是哥们需要我,我二话不说,肯定上,半分都不会迟疑。”
欧阳戎与离大郎假装没听见,继续聊天,不搭理他。
被燕六郎这活宝打岔,整这么一出,原本二人的交心气氛也被打搅了大半。
俄顷,欧阳戎重新正色开口:
“要是真不喜欢,可以找个机会,和家里人说清楚。不过这几日,已经答应出去的,得好好陪陪秦小娘子,不要消极怠工,冷落客人,给小师妹和你阿妹一个交代。”
“好。”
欧阳戎看了眼怅然若失的他,突然笑说:“大郎,向前看,你一定会找到一个像湖泊一样柔软且需要你的女子。”
离大郎感动,不禁反问:“那么檀郎呢,你喜欢什么样的,是像我阿妹那样的,还是和我一样喜欢……湖泊?”
欧阳戎反问:“谁说女子只有墙壁和湖泊两种模样?非此即彼?”
“什么意思?”
欧阳戎含笑:“就不能二者兼容,在外为墙壁,在家为湖泊?白天为墙壁,晚上为湖泊?”
离大郎张了张嘴。
面色寻思的燕六郎瞬间恍然点头:“我懂了!墙壁站著的,远看像是一竖,湖泊是躺著的,远看就是一横,再强硬厉害的女子白天站久了腿麻,晚上也得乖乖躺下休息,这不就是从坚硬的墙壁变成了柔软的湖泊……此喻绝了!妙啊,明府要不说你怎么是进士郎,果然够细,就是和咱们粗人不一样。”
“……”欧阳戎与离大郎。
怎么感觉你顿悟理解的,和大伙理解的有点不一样?越听越怪。
就在这时,包厢外面传来两道道熟悉的女子交谈声。
“谢姐姐,你确定欧阳长史真在这儿?”
“裙刀感应是在这里,错不了。”
“可这里……怎么瞧著有点怪,楼下吃饭热闹的地方还挺正常的,可是这楼上……人也怪,这么安静也怪,是干啥的。”
“干啥,我也想知道干啥,这么安静干啥,呵。”
说到这里,似是越来越觉得在女伴面前丢了薄面,挂不住脸,谢令姜声音清寒冰冷:
“过道上这些个端茶姑娘,个个身上衣服缺斤少两,大秋天的,穿成这样子,是没钱买衣服,还是酒楼虐待她们、偷工减料?上次陪大师兄来,我就隐隐发现不对劲了,不过当时是夏日,不曾多想,现在……哼哼。”
“谢家姐姐,怎……怎突地掏剑,这……这又是哪藏的?”过道里,秦缨语气又害怕又疑惑。
谢令姜语气十分不善,听的包厢内的欧阳戎表情一僵:
“捡的,走,找找失主去,别让他等急了。”
“这……”
秦小娘子停顿了下,转而嗓音温柔的安慰:
“其实这没什么的,我阿翁年轻时候也这样,其实男子风流些很正常,只要心里家最大……
“其实我反倒觉得,欧阳长史情有可原,他才华横溢,年轻有为,虽然和传闻中的不近女色稍有出入,可是本就俊郎,哪家小娘能忍送秋波?
“这种环境,变的风流倜傥了一点,倒也正常。
“而且虽然来了这里,但可能是谈公务也说不定,万一是别人强行请他来的呢,能在此地坐怀不乱,何尝不是一种令人敬佩的地方之修行……谢姐姐别生气了,把剑给我吧,等会儿见面好好说话。”
谢令姜冷酷脸打断,莫得感情:
“唔,你别给他说好话了,他就是你们的好话听多了,什么都惯著他……也就我能管管,秦家妹妹让开点,别担心,不吵架,以前姐姐我都是这么管他的,他在我面前不敢大声说话……”
秦缨闻言侧目看向似乎一向家庭地位很高的谢家姐姐,只见她昂首挺胸,大步向前:
“倒要瞧瞧,在这里悄悄谈个什么公务……”
包厢内,欧阳戎等人脸色骤变,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藏起,下一刻,包厢大门“哐当”一声推开。
谢令姜、秦缨走了进来。
离大郎是背对门口,燕六郎侧对门口,欧阳戎则是正对著。
所以二女第一时间看见了欧阳戎,秦缨笑了下,还不忘给有些熟络的他使了个斜瞥的眼色,让他赶快安慰下谢家姐姐,同时转头道:
“谢姐姐你看,这儿都是男子,是谈正事呢……”
秦缨的话语忽然卡住,因为,她看见了回过头来的离大郎。
众人只见胖嘟嘟女道士话语止住,脸上的浅笑固定,缓缓收敛了些,少顷,她平静的点了下头:
“原来离公子身体不舒服时,喜欢来这里,这样就舒服了,我与谢姐姐应该没打扰到离公子吧。”
“……”离大郎。
“……”谢令姜。
离大郎突然悟了。
悟了一个道理……檀郎说的没错,他果然经验老道,女子确实可以在坚硬墙壁与温柔湖泊之间切换。
但前提是,要看是对谁。
只是这个道理太过残酷了些。
心中悲催的离大郎感受到桌下有脚踢了下他,顿时清醒过来,抬头看去,发现檀郎没有看他,而是不动声色的转头望向燕六郎。
桌子底下又被人踢了下,离大郎瞬间反应过来,视线同样投向了燕六郎。
“六郎,这次你怎么解释?”欧阳戎板脸。
“说多少次了不听,还来!”离大郎满眼失望。
“?”燕六郎。
谢令姜与秦缨循著欧阳戎、离大郎二人目光,也看向了燕六郎。
感受到了哥们的需要,后者咽了咽口水,硬著头皮站起来,强笑说:
“哈哈哈,谢姑娘、秦小娘子怎么也在,是……是这样的,明府和大郎是来抓我的,刚刚在狠狠教育我,我、我休沐日总是忍不住往这里跑,管不住腿,让明府和大郎操心,都怪我,欸你说我怎么管不住腿呢……”
二女不傻,眼神狐疑。
下一霎那,燕六郎切换表情,无比认真:
“其实说起来,你们可能有些不信,但这是真的,比金子还真……我爱来这里,可能是和我那五位亲姐姐有关,说来话长,听我慢慢道来……”
谢令姜、秦缨:“………”
第418章 容真的担忧
休沐日后。
欧阳戎每日去往江州大堂上值,走进大堂第一件事,是浏览前线战报。
距离秦竞溱率军出征已经过去半旬,前线暂时没有重要消息传来。
今早的最新线报是征讨前军已经进入了洪州境内。
另外还有西南李正炎军的一些新动向。
不过与前一道消息相比,后一道消息时效性更低,得估算著看。
老踩点人元怀民还未到来,早上的正堂空荡荡的,院子里有秋日清晨的雾霭,不远处长廊上,不时走过前来上值的皂服官吏……
早到的欧阳戎往手心哈了口热雾,转去搬来地图,伏案推衍起来。
距离征讨大军与李正炎军的短兵相接,目前还有一段日子。
现在看,征讨大军的前锋应该能抢在李正炎前,抵达洪州城下,唯一的问题是能否抢在李正炎军抵达洪州之前,拿下洪州城……
其实双方的行军速度都不算快,倒也正常。
因为这几万人的队伍开拔行军,其实是一项浩大复杂的工程,这台军事机器看起来慢吞吞,可一旦打开,就很难轻易停下。
不止眼下的起步阶段,等以后两军相遇,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依旧是这样一番“慢吞吞”的腾转挪移,直到一场正面决战变得无可避免,然后才会在某个双方将领皆认为优势在我的时刻与地点,如山般“撞”到一起。
决战之前的拉扯,在外行人眼里可能像是广场老人打太极。
至于所谓的奇兵偷袭、神兵天降、出其不意……这些精彩戏码大多数情况下也就是想想而已。
能载入史书的奇兵例子,全都是赢了的,这也造成了名流青史的大胜,好像全都是戏剧性、趣味性十足的奇谋一样。
可是古往今来,从先秦打到现在的乾周,大小战事发生了不知多少场,其中大部分战事却都是“正对正”的沉闷枯燥。
哪怕是震古烁今的军神名将,一生戎马中的大部分战事都是这样规规矩矩的。
所以能正面决战消灭敌人有生力量就老老实实正面决战,别老惦记著你那什么大陨石术、大洪水术、大命运术……
就拿眼下征讨大军西进洪州的行军路线来说,是早早就在内部军事会议上定下的,欧阳戎门清,轻易不会更改,因为这涉及到大军的后勤。
而洪州蔡勤那边,也能猜到征讨大军的大致行军路线。
原因很简单,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能供大量军马行军的道路本就不多,更别提气候温和植被更多的江南了。
你要是硬带著几万大军一头扎进深山老林,啥也不管,就是要速度、要用奇,那后勤运输怎么办?
后排想奶你都费劲。
说不定皇帝心血来潮,想降旨微操都找不到伱人。真是大胆的家伙。
另外,大军开拔后,前锋、前军、中军、后军等是分批上路的,为了配合统帅提出的战略目标,开拔前都会提前商量好各自的行军任务。
比如,某某军,某某日,必须按时抵达某某地方。
你若是出门之后,主观能动性极强,一拍脑袋带大伙走了个路边农夫猎人提供的“便捷新路”,万一迷路或迟到了怎么办?
嗯,不仅出乎敌人意料,还超乎了自家统帅意料。
这就叫违背军令,延误战机。
反而是众所周知的常见大路,前辈们打仗时都走了千百遍了,最容易在大军开拔前,估算出大致的行军时间的。
所以老老实实走规划好的正路就完事了,不仅方便后勤,还不容易“延误战机”。
这种种现实因素,也导致有些地方,成为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成为了一处地界的重要门户必经之路,甚至成为了攻守易行的转折点。
因为这是以骑兵、步兵等兵种为主力的千百场古代战事中,老祖宗用一次次血泪总结摸索出来的,两军必须争夺它、必须碰撞在此地、后勤难以绕道必须经过它……
大堂内,欧阳戎浏览完毕,放下最新前线战报。
最近欧阳戎晚上修炼《真诰》之余,也在默默学习这个时代的兵书,生出了一些前世不亲临就难以琢磨到的感悟。
有时候,对于后方驻守官员们而言,前线没有大的消息传来,反而是好消息,
因为这代表各路军队正在按照战略计划一一执行中,目前没有某环节拉跨、战机延误。
眼下,大军出征在外,由秦竞溱全权,指挥战事,欧阳戎只要认真配合新任的行军大营长史,主持江州浔阳城这个后勤最重要一环的流畅运行即可。
这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近距离观摩这个时代的战争模式。
其实那一夜家宴,欧阳戎在饭桌上的语出惊人、挥斥方遒,是比较偏向战略理论,更像是高参、谋士。
毕竟前世曾在键政群万年潜水窥屏,高眼界的嘴炮那肯定是一套一套,说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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