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再等一会儿吧,没回来,咱们就先走,反正陆道友知道回王府的路。”谢令姜摇头。
闲聊之时,欧阳戎忽问:
“小师妹,士子、君子、翻书人……分别是读书人第九、第八、第七品,那接下来的第六品,叫什么名字?”
谢令姜眯眸,朱唇轻吐:“贤人。”
欧阳戎挑眉:“怎么个贤法?”
谢令姜抿笑不语。
离大郎依旧不忘某事,好奇问道:“那撕书人呢,是哪条道脉,有没有下一品?”
欧阳戎欲语,谢令姜哼唧道:“有,色鬼。”
“还真有这种道脉?这名字怎么听著像是采花大盗,不是正经人。”
离大郎挠头,半信半疑,表情惊诧消化。
离裹儿点头表示肯定:“阿兄感觉没错,确实不是正经人。”
“……”欧阳戎。
甚是无语,他叹息,扶了下额。
一个真敢编,一个真敢信。
不去理会小师妹投来的饱含盈盈笑意的得意眼神,欧阳戎板脸,正襟危坐。
他勾指掀开车帘,瞧了眼窗外的万家灯火。
……
落日残阳,寻常巷陌。
一个红袄小女娃捂著手掌,往一片陈旧宅院群走去。
星子坊作为浔阳城历史最老的两座里坊之一,不同于另一个浔阳坊的时常翻修,星子坊不少建筑已经老旧,类似于欧阳戎前世老城区的城中村,明明位置极佳,却年久失修,鱼龙混杂。
特别是坊内一座座宅房院落拥挤古旧,因为靠近浔阳渡与西城门,营生活计多,所以住客极多,不知成了多少浔阳外来人口的落脚点。
黄萱在这片老城区住了许久,已轻车熟路,闭著眼睛都知道怎么走。
此刻,她正朝家走去,手中磨破皮肉的伤口已经被草药包住,手帕绑好。
这是她小时候被野孩子欺负受伤时摸索出来的法子,这种路边比较常见的草药咀嚼后,草药团混著口水可以止血。
唯一缺点是很苦。
不过尝习惯后,她发现这苦里反而有一丝丝回甘……
砸吧著嘴努力寻找著那一点点回甘,黄萱捂手转过一处路口,忽然回头,那道陌生男子的身影依旧跟随,她眼神警惕起来。
这是她从西城门那边返回后,路上遇到的一位路人,本以为这是顺路,结果转过几道弯,还是跟在身后不远处。
哪有这么巧的事。
黄萱转回头,脸色自若起来,似是没有在意,脚下拐弯,在附近街道绕了几圈。
当经过一处人流颇多的分岔口时,她突然加速,动如脱兔,一头扎冲进了大街上的热闹人流……
不知过了多久,距离那处热闹分岔路约莫三百米的一处巷口,红袄小女娃的身影重新出现。
她回头瞧了眼。
那道紧紧尾随的陌生坏人身影已经消失不见,黄萱松了口气,悄悄摸了摸袖子里某个婴儿小臂长的硬物,重新收起,转过身,继续往家院方向走。
不过保险起见,她凭著对附近街坊的熟悉,又绕了几个圈,才彻底解除警惕。
很快,黄萱来到一处堆满各类垃圾、臭水的破旧巷子,她前方巷子尾左手边,一座木门窄小的小院映入眼帘。
她抹了墨黑的疲倦脸蛋上,露出了些笑。
这是家。
其实严格说,是好几户人的家。
因为这座小院子里还挤了其它人家,她与阿父只是其中的一户,住在其中一间屋子里,是由柴房改成的睡屋,便宜半贯钱。
平日里,几户人共享院子与厨房,相处倒也挺融洽。
得益于长江中游第一大渡口浔阳渡的劳动力虹吸,临近渡口的星子坊,外来人口很多,鱼龙混杂,
坊内的房东们也都学精了,个个都是空间利用大师,想方设法租棺材房出去,也不愁没人住。
不过前段日子,坊内倒是有小道消息传,说有财力雄厚的商帮想要包下星子坊旧房,改造出租,只不过后来逐渐没了声音。
可能也是和星子坊的小房东太多了,坐落的宅院密集杂乱,不好谈判扯皮有关,最后似乎不了了之。
“爹爹!”
靠近院子,黄萱看见门口正在张望等待的一道熟悉大汉身影,立马喊道。
“小萱……你手怎么回事?”
刚刚从双峰尖下工回家的络腮胡汉子刚露出些笑,立马变脸,警惕问道。
黄萱还没开口,汉子突然转头看向她身后。
黄萱机敏回头,倏然一惊……那人怎么又跟来了。
她不由的后退两步。
“这人是……”络腮胡大汉狐疑打量。
只见前方暗巷中,正有一位仗剑道士缓缓走出,一张面瘫脸没有情绪表情,可眼睛却直勾勾的盯著络腮胡汉子背后的红袄小女娃。
正是消失了一下午的上清宗“山下行走”陆压。
院门前一片寂静。
络腮胡汉子转头瞧了瞧畏首畏尾的女儿,目光又落在了下她包扎草药的手掌上,汉子顿时须发皆张,狮子头般勃然大怒:
“伱这贼厮,连小娃都欺负,还要不要脸了,牛鼻子畜生!”
陆压正左右四望破旧巷院,闻言皱眉看向撸胳膊上前的络腮胡汉子,语气认真的解释:
“贫道不是坏人,只是街上偶遇令爱,觉得与贫道山门有缘,没有恶意……外面不方便说话,可否进门一聊,听贫道讲……”
“讲汝娘讲!吃俺一拳。”
络腮胡大汉二话不说,冲了上去。
陆压表情微变,后退一步……
“爹爹别去……”
黄萱没抓住络腮胡汉子,一脸担忧,本来担心阿父吃亏,可旋即看见这个陌生仗剑道士被她阿父扯著道袍撵追,全程屁都没放一个……她顿时哑然。
看见巷子口,仗剑道士落荒而逃的身影,连束发道冠都散落一地,黄萱小短腿跑上前,赶忙拉住了欲追穷寇火气未消的络腮胡大汉。
“别追了爹爹……其实他也没伤到小萱。”她弱弱。
络腮胡汉子“呸”的一声,眼瞪铜铃,犹不解气的一脚踢飞地上道冠,他转过头,脏兮兮大手垫著相对干净的袖子按住女儿的小脑袋,气喘吁吁的告诫:
“以后这种牛鼻子道士,你直接拔出绑脚边的锈匕首防身,根据俺经验,儒生穷酸迂腐,秃驴欺软怕硬,牛鼻子做作端著,后两者都是外强中干,别惯著!你越凶,他们越怕你,特别是俺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汉子啰啰嗦嗦,有些唠叨,可黄萱却发现了他眼底隐隐内疚后怕的神色。
她愣愣点头:“好。”
二人聊完,走回院子,这时,陈房东的身影赶来,出现在门口。
络腮胡汉子与黄萱脸色一变。
又来催房租?
不久前还霸气撵人的络腮胡大汉顿时愁眉苦脸,两手无处安放。
一旁的黄萱也似是想起了什么,肉眼可见的眼神慌乱起来。
没想到陈房东进门,表情和蔼可亲的打招呼,
“咦,黄大哥回来啦,黄丫头也在?哈哈没打扰到你们吧,抱歉抱歉,正好路过,这天干物燥的,嘴皮子容易上火,正好新得些瓜果,送你们吃,还望笑纳。”
黄家父女纷纷愣住,只见往日总板著张欠他八百两样子死鱼脸的陈房东,手提一篮瓜果入院,十分熟络的放在石桌上,满脸挂笑,苍蝇搓手。
还不等黄家父女开口,门口再度传来一道妇人的娇媚嗓音:
“二位晚上好,这么晚叨扰贵府,奴家实在抱歉……”
黄家父女转头一瞧,院门口外正停下一辆马车,车内缓缓走下一位臂弯挽有曳地紫金帔帛的贵妇人。
贵妇人眼波流转,打量了下周围寒碜院门,门槛前停步,朝黄家父女款款行礼。
“奴家姓裴,扬州人氏,族中排行十三,二位可直接喊奴家十三娘……这厢有礼了。”
裴十三娘嘴角噙笑道,眼神若有若无掠过络腮胡汉子,落在了躲他背后的红袄小女娃脸上。
第429章 八面玲珑的裴十三娘
“什么,明后两年的房租全免,不收俺们钱了?”
络腮胡汉子下巴差点惊掉下来,朝面前笑容灿烂的陈房东再度确认一遍。
陈房东立马点头:
“没错,不仅是你父女俩的屋子,整个院子,明后两年的房租都不用交,二位尽管住,其它租客,明日就去通知他们搬走,腾出位置,二位可以住的宽敞些了。”
他点头哈腰:
“此前小的一直怠慢了黄大哥,不识好汉,实在抱歉,还望大哥和令爱海涵。”
络腮胡汉子与红袄小女娃面面相觑。
陈房东说话间,裴十三娘站在一旁,微笑看著黄家父女,期间整理了下臂弯处的曳地紫金帔帛,让它不去曳地触碰这处老旧小院的泥泞地面。
她笑容亲切,伸手探向络腮胡汉子身后的红袄小女娃的小脑袋欲摸。
黄萱下意识后退躲了过去。
裴十三娘不恼,自若收回了手。
络腮胡汉子诧异问道:“陈三爷,这是为何,好端端的免两年房租,还……还把院子全给俺们……”
陈房东不语,转头看向身旁的裴十三娘。
裴十三娘目光从黄萱身上移开,看了看络腮胡汉子,突然问道:
“黄大哥怎么称呼?”
“大哥不敢当。”络腮胡汉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俺姓黄,名飞虹,家中排行老大,也可以喊俺黄大,这是小女,单名一个萱,喊她小萱就行了。”
“好的,黄大哥。”裴十三娘微笑点头:“其实不止此房,陈房东都这么大方了,奴家岂能小气。”
她朝身侧平摊一只手掌,身后一个魁梧护卫从怀中取出一物,低头递上,放她手心。
黄飞虹与黄萱定睛看去,戴翡翠玉镯的手掌上躺著一串铜环套著的黄铜钥匙,只见她和蔼脸色,温柔道:
“这是出门西行两百丈、巷子口那座临街大宅院的钥匙,奴家刚来浔阳不久,不比在扬州,没太多拿得出手的东西,这座宅院算是奴家一点心意,请黄大哥和小萱务必收下,不要和奴家客气。”
“这……这礼……”
黄飞虹瞪圆眼睛,结巴的说不出话。
躲爹爹身后的黄萱同样斜探出脑袋,张大嘴巴的看著突如其来的贵妇人与她手上的铜钥匙。
少顷,她忽问:“巷子口那座临街大宅院不是李员外家宅子吗?”
裴十三娘轻描淡写:“哦,李员外今天刚搬走,现在它是你们的了,小萱放心,这是奴家的私人赠予,没有恶意的……对了,差点忘了房契。”
她突然拍了拍额头,无奈一笑:
“来的太急,房契还留在那大宅院里,得让你们签了才行,正好,咱们等下过去,顺便瞧瞧新宅缺些什么,可以现场说,奴家会置办妥当,保证二位住的舒舒服服。”
天降馅饼,黄家父女都有点懵逼,频频对视,他们没有立马挪步。
可本想警惕下,是否有诈骗圈套,但左右瞧一瞧自家破败院子,顿时被拉回现实。
家徒四壁的,他们和这座院子加起来,都不一定有面前贵妇人臂弯这条紫金帔帛值钱,门口那辆马车的陈设与四匹宝马,说不定都能买下这里半条街来。
这种豪富巨商打扮的贵妇人,每一息都在赚钱,有闲功夫诈骗他们穷父女?
除非是有什么惊人收益比,不然岂不亏本买卖,让他们做牛做马八辈子都偿还不起……而牛马是这个世道最不缺的。
黄飞虹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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