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518章

作者:阳小戎

  这些情诗绝句,似是男子亲手书写,字迹飘逸清新,相比于女子的娟秀,多了几分男子的刚健。

  这伞面上的男子字迹,妙思其实也是第一次见,与不久前容真给她看的蝶恋花主人的简体字迹并不相同。

  但是作为墨精的妙思却嗅到了似曾相识的文气。

  错不了。

  她有些如临大敌,低头自语:

  “不会吧……这么巧……怎么可能……等等……”

  似是想起什么,妙思的表情凝重。

  她迅速丢下手中油纸伞,跳下桌子,鼻子嗅了嗅屋内空气,在某位谢氏贵女的漆黑闺房内东奔西跑,乱窜起来。

  上次,黄萱为了报恩,特意把化身墨锭的妙思,白日带去了浔阳楼,让其认识下恩人。

  虽然最后,黄萱和黄飞虹跟著陆压一起翻窗跑路,但是嗅觉灵敏的妙思倒是记住了那个年轻长史与谢氏贵女的气息。

  与伴随墨迹凝固长存的文气不同,个人的气息若是本人离开久了就会散去,相比于寻常人,妙思更能体会到这一点。

  刚刚桌上那三把油纸伞上,可能是因为放置时间太久,也可能是因为不久前晒过太阳、吹过风,除了谢氏贵女的闺房气息外,手工制作此伞并写下情诗的男子气息已经微不可察。

  “不一定,不一定是他,对,这位谢氏贵女的心上人、与她互换情书的情郎,万一不是他呢……二人可能只是普通朋友也说不定。”

  妙思心中尚存一丝侥幸。

  为了确认某事,她逛遍了屋子,可到了最后,她发现……

  闺房内,除了谢氏贵女的浓郁气息外,还有一道且是唯一的一道男子气息。

  正是属于那位救过小萱的年轻长史。

  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除了谢氏贵女衣箱里存放的一两件男子儒衫外,这道男子气息主要出现在了几双精致绣花鞋与轻薄足袜上面,还有一些私密肚兜……

  妙思没再多翻,动作止住,抬起一张烫红小脸。

  谢氏贵女藏有一两件心上人的儒衫外袍,妙思倒能理解,可是这些足袜、绣鞋上的年轻长史气息是怎么染上去的?看样子还是最近发生的事,这才能留有这样的明显气息。

  妙思觉得自己被带坏了,思想不干净了。

  不过眼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污念头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这些线索确凿无误说明……那位年轻长史与谢氏贵女是热恋情侣关系。

  所以那三柄蕴含某种文气的手工油纸伞……

  除非谢氏贵女贞洁不要、脚踩两条船,否则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屋内寂静下来。

  三柄油纸伞静静躺在书桌上。

  桌前,今夜被迫泄露真名的墨黑儒服小女冠,低头看了看冷冰冰宫装少女交给她的那片碎纸屑。

  “最笨,没有之一,总有一天要笨死……”

  她呢喃自语。

  ……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星子坊一角,某间陈旧小院的水井边,正在打水的红袄小女娃,听到身后的动静,她回头看了眼,好奇问。

  妙思不说话,走进院子,埋头经过黄萱身边,进入屋中。

  小女冠默默跳上了充当小窝的柜子,还不忘顺手带上柜门。

  “砰”一声,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黄萱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摇摇头,擦了擦额角的细密汗珠,提著井水,走去厨房。

  进厨房后,把水桶放下,她先转身离开厨房,回到屋子,踮脚打开柜子,看了眼里面的小人儿。

  只见小女冠背对著她,盘膝坐著,手撑下巴,似是面壁发呆,啥话也不说。

  黄萱想了想,手掌在围裙上擦了擦水渍,尝试性的用一根食指戳了戳她戴莲花冠的小脑袋。

  “你怎么了,没事吧?”

  妙思不倒翁似的脑袋随黄萱的手指晃荡了两下,就在黄萱准备再问之际,小女冠突然把手中的拂尘与钵盂丢到一边,回头认真问:

  “小萱,本仙姑是不是很笨?”

  在妙思仰脸的直勾勾注视下,黄萱想了想,点点头,学著某人说话:

  “嗯,没有之一。”

  “……”

  黄萱轻声问:“是不是迷路了,没找到地方,还是说,文气没有给成?”

  妙思低头:“没迷路,找到了谢氏贵女的院子,文气也留下了。正好是你那一篮子红叶……”

  黄萱松了口气:“那就好,辛苦了。”

  妙思小声:“小萱这么关心他们吗?”

  黄萱有些正色道:“大恩不言谢,可也不能忘。”顿了顿,又说:“怎么问这个,是不开心?你吃醋了?”

  面对投来的好奇视线,妙思避开眼神:“没有。”同时岔开话题:“小萱怎么还不睡?明日难道放假。”

  眼下正是五更天,窗外乌漆嘛黑的。

  黄萱摇摇头:

  “睡不著。也有点担心伱那边,修水坊的浔阳王府太远了,远过翰雷墨斋,你一个人出门……思来想去,干脆起来熬点粥,爹爹早起要吃,他白天工作辛苦。”

  “哦。”妙思点头。

  黄萱加上一句:“你今晚更辛苦。”

  妙思看了眼她,低垂脑袋。

  黄萱见其又低头发呆不说话,关上柜门,转身去往后厨,继续熬粥。

  没过一会儿,黄萱听到身后厨房门被推开的动静,她不回头都知道是谁,继续烧柴。

  小女冠灵活跨栏翻跃门槛,背手在厨房里逛了圈。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一人干家务活,一人到处闲逛,寂静无声,似是经常这样,显得十分默契。

  妙思经过米缸时停步,掀开了缸盖,小脑袋探进去瞅了眼,她伸手抓起一把混杂谷壳的大米,眼睛盯著指间细细簌簌的米流,过了一会儿,忽然出声:

  “小萱,要不你还是养一只鼠鼠吧。”

  “那你怎么办?”

  “捡铺盖滚蛋。”

  “哦,你是想换一家,吃香的喝辣的吧。”

  “没有!小萱怎么能这么说……”气鼓鼓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声音弱了些下来:“你别用激将法,认真点。”

  “那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走。”

  “就不能是有一个浪迹天涯的梦想?”

  “浪迹天涯一家家储墨库房对吧?”

  “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也没哪壶能开。”

  “不和你贫了,说真的,有时候看著四周穷迹贫瘠、一层不变的现状,门外挂于漫天银河的漆黑夜色就显得格外吸引人,

  “突然就很想丢下一切纠结烦恼,一头扎入这夜色中,远走高飞,待出走半生,归来满身风雪,已经白发苍苍的小萱,看见本仙姑后,痛哭流涕,垂泪后悔,满脸自责,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跑了本仙姑,半生都生活在悔意中,然而本仙姑却已经风轻云淡,作为纵横山上的大精怪,懒得解释,只是体贴安慰起你来……唔,真爽啊。”

  “……”

  “怎么样,听完是不是已经心疼自责了?”

  “要不你再睡会儿?”

  “本仙姑是认真的!”

  “你认真好多次了。”

  “这次不一样,因为现在确实不如跑路……算了,懒得和你说了。”

  妙思说到后面时,似乎身子探进了三分满的米缸,声音带著些空旷回音。

  黄萱淘米的动作顿住,回头瞧了眼。

  五更天,外面正是最黑的时候,厨房内的灶台上,只点了一根蜡烛,黯淡光线隐约照亮两人之间的泥地面。

  巴掌大的儒服小女冠坐在米缸的边沿上,儒服下两个脚丫子甩荡著,她手里捧著的金钵盂,没有像以往一样装墨,而是改为装满大米。

  黄萱回头的时候,刚好见到她小手拿起一颗生米粒,放在嘴里努力咬了咬。

  “能吃?”黄萱好奇问。

  妙思吧唧嘴试了下咽下去,可最后……还是放弃了,钵盂中的米粒全倒回米缸,她捂著疼出泪的腮帮,苦著张脸,缸沿处垂下的两只小短腿也不摆了。

  黄萱没有露出失望表情,低头继续勤快淘米,同时轻声:

  “我之前是开玩笑的,你别强求,吃墨就吃墨吧,办法总比困难多。”

  顿了顿,她又问:

  “你今夜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怎么有些反常,吃饱了墨,怎会不开心。”

  妙思眉头拧成一团,像乱麻一样难解开,叹气:“为何世间烦心事这么多呀。”

  黄萱想了想,板著小脸,正经答道:

  “那你要少吃点,人在肚子饿的时候,通常只有一个烦恼,但是一旦吃饱了,就会有无数个烦恼,所以很多烦恼,都只是吃饱了撑的。”

  妙思:“……”

  好特么有道理。

  坐在米缸上的儒服小女冠无言以对,默默转头看著红袄小女娃似是无忧无恼的淘米背影。

  “小萱,那你有没有梦想的事情。”

  “有。”

  “什么。”

  “能有一栋大宅子,自己的大宅子,每天起来把它收拾的干干净净,我会很开心。”

  “然后呢?”

  “然后把你们全都接来住,一起开心。”

  “再然后呢。”

  “再然后……”她低头洗碗:“再然后还没梦到那里。等梦到了再告诉你。”

  “没出息,不如本仙姑的出走半生、你痛哭流涕。”

  “你以前不是说,外面危险,容易遇到一些想拐骗你的坏蛋吗?”

  “没错,但现在看来,小心翼翼躲在这里,还是有事找上门……对了,最近经常来找你的那个牛鼻子,你长个心眼,少接触他。”

  “陆道长吗,为何?”

  “最讨厌牛鼻子了,还是符箓三山的,他还想拐骗你上山,呸,小丫头都不放过,真不害臊。”

  “陆道长不像坏人,不过我也不会被骗……”

  聊了会儿,妙思无言许久,突然开口:

  “小萱,你说的对,本仙姑确实不该出去偷吃,这是今晚做的最笨的事。”

  “没事,都过去了,以后不再犯就行。”

  听到黄萱的宽声安慰,妙思欲言又止。

  黄萱却突然回头:“对了,有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爹爹涨工钱了,而且听他说,改日还能分到新建的棚改房,房租更便宜,以后咱们手头就能宽裕些了,搬进新屋也能住的更舒服些,你也不用成天缩在柜子里,怕被爹爹和其它住客发现……”

  黄萱语气有些高兴的讲著述,语气里有著对未来日子的期盼。

  妙思默默倾听了会儿,抬头弱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