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秋日难得的灿烂阳光下,儒服小女冠侃侃而谈:
“从读书人到翻书人,一字之差,云壤之别,世上很吐司人从青丝到白发都没法走到这一步。
“而从翻书人,到贤人,一步之遥,亦是天差地别。
“心境之迭新,必须跟上修为之增长。
“和其它道脉不一样,儒释道三宗都格外重视此点。
“古往今来,三宗之中,能够获得大境界者,无不是心境超拔之人,所以它们三家是显世上宗,可入世入朝,破例沾染权势。
“尤其是儒宗。
“七百年前,某朝时,甚至出现过众圣盈朝之旷古未有之事,啧啧。”
“众圣盈朝?”
“就是满朝的圣人贤人咯。”
“那后来怎么样?”
“吃了个天大教训,儒门元气大伤,不然后面也没有释道二宗什么事情了。”
“还有这事吗,受教了。”
石凳上陇袖端坐的欧阳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没多问,他抬首瞧了眼天色:
“小师妹这次翻书要多久,结束就能破境吗?”
“不晓得。进入翻书的状态难得,破镜的话,多则三四次,少则两次,看她运气呗,今日是第一次。
“不过像她这样年轻,桃李不到,就能走到这一步,沉浸入翻书之境的小女郎,确实罕见。”
“那可不,家妻献丑了。”欧阳戎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咦~”儒服小女冠斜眼瞅他。
欧阳戎泰然自若,整理袖口。
“欧阳良翰,其实伱更适合走读书人道脉。”
妙思忽然开口,只见她摇了摇头,语气惋惜:
“若是你在此境,几乎毫无瓶颈,以你之才气心境,翻书轻而易举,说不得还能打破几百年来的最快翻书记录也说不定,可惜可惜。”
“不可惜的话,某位小仙女的命就没了,那日大伙都得完犊子。”
“是小女仙,不大女仙。”她纠正了下。
“不都一样?”
“总感觉你喊小仙女是在骂人。”
“又没脏字。”
“别想胡本仙姑。”妙思犯起嘀咕:“你们读书人骂人都挺会拐弯子的。”
“看来没少被骂。”
“鬼扯,是最聪明,没有之一!”
看著秋千上挺起胸膛的小墨精,欧阳戎笑了下,你还蛮骄傲的?
妙思看起来心情不错,轻哼小曲,摇头晃脑的,她打量了下正襟危坐的欧阳戎,悠悠道:
“真没看出来,你也是一位大剑仙,你的仙剑还挺帅的,真名叫什么?”
“仙剑?”
“就是那些练气士说的鼎剑,不过这不就和书里的神仙之剑一样吗,能飞来飞去,天下人哪怕练气士都是肉体凡胎,就你能御剑飞行,宛若神话,怎么打嘛,真是不公平。”
“哦,这样啊。”
“它叫什么名字?”
欧阳戎不答,面色如常,转而问:
“也?你还见过其它执剑人……嗯剑仙?”
“唔忘了。”
“这还能忘?”
“被小萱唤醒后,好像忘了好多好多东西。”
“嗯哼,记得的瞧著也不少。”
“废话,本仙姑只是睡迷糊了,又不是没了脑子。”
“难怪你懂这么多,看来活得确实还挺久。”
“哼哼,要看跟谁比,你们人族可是五虫之中最短命的之一,按本仙姑看过的某本书上说,放在上古神话时代,就是……就是……”
欧阳戎试著接话:“站如喽罗?”
“差不多吧。”她小手一挥:“反正就是天天挨揍的份,昆仑南渊随便跑来一个异类就能趾高气昂使唤你们,你们还感恩戴德把他们当神唤仙的供奉,本仙姑要是赶上那时,高低得是个大女仙,可惜啊,现在神话消失了。”
欧阳戎笑了下:“你知道的还挺多。”
“那可不,本仙姑可是墨之女仙!”
“你活多久了?”
“唔忘记了,反正好久好久了,就是经常睡觉……”
“那你怎么道行这么低,还被司天监练气士制的死死的。”
“欸,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哼。”
儒服小女冠站起身,倚靠在秋千绳子上,两手抱胸,别过小脑袋:
“本仙姑不太会打架,虽然挺会跑路的,但是这次醒来,本体墨锭磨损太多,变弱了一点点,得多吃墨来补补,恢复当年仙威。
“欸,真是龙居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看见秋千上的小人儿老气横秋的感叹。
欧阳戎想了想,温馨纠正了下:
“你不会打架,还有什么仙威,也不能叫虎落平阳吧,至多就是更人畜无害了些。”
“你才人畜无害,你全家都人畜无害!”
“小仙女又骂人。”
“呸呸呸,不和你鬼扯了。”
妙思腮鼓鼓的,两手抱胸的瞪他:
“你别得意,本仙姑虽然不会打架,但是以前身边有过的随从跟班,可是个顶个的高手,他们会打架就行了,略微出手就能制敌,无需劳烦本仙姑出马?”
“随从跟班?比如?”
“别比如了,唔,就你吧,你除了张嘴外,也稍微符合本仙姑挑选跟班的标准,那一日吟诗出剑还蛮潇洒的。”
妙思转身,背对欧阳戎,小手抬起,随意摆了摆,一道傲娇无比的声音传来:
“这样吧,欧阳良翰,给你个天大的福缘机会,现在起,每日给本仙姑进贡一条翰雷墨锭,本仙姑就勉为其难让你跟在身边,嗯,先去你家吧,从今往后,你就能做本仙姑的厉害跟班了,记住,本仙姑从不收无名之辈。”
“……”
怎么越听越不对劲……欧阳戎很想问问,小墨精小脑袋瓜子里“跟班”二字的具体定义。
哦,你和天下第一加一起,也算天下无敌手组合对吧,他也能算是你跟班。
欧阳戎嘴角抽搐了下,不过也没去戳破爱面子小墨精最后的倔强。
“怎么看?还不说话,嫌一天一条翰雷墨锭太贵,不乐意?”
不等欧阳戎回答,妙思小脸露出为难神色:
“这次醒来怎么尽是遇到小气穷鬼,还是说现在行情不好……算了算了,看你救了本仙姑一命,另外对小萱不错的份上,那……那就三天一根翰雷墨锭如何?或者半旬?不能再低了!就半旬吧,要是实在肚子饿,本仙姑就去外面觅食去,找个倒霉蛋拿墨……”
儒服小女冠背手而立,昂首不去看他,嘴里嘀咕间小小的修改了下条件。
欧阳戎摇不语,眼见小师妹还要许久,他站起身来,没再去等屋内沉浸“翻书”的小师妹,朝院外直接走去。
在经过秋千的时候,欧阳戎一把抱起了儒服小女冠,塞进了袖子里。
“你……欧阳良翰,你好粗鲁……唔唔。”
欧阳戎面色自若,袖子卷走了妙思,一起离开了小师妹的闺院。
“走吧,带你回家,嗯,从今以后,你的随从跟班算在下一个,咱们先回去,不打扰小师妹了,有点事要问你。”
“是请教!”
“好,请教仙姑。”
“哼,说吧,什么事请教。”
“先别伸头,别让外人看到了……”
“那你别摸本仙姑!”
“不小心碰到的,抱歉……”
“你真粗鲁!”
很快,欧阳戎带著袖子里碎碎念的小墨精回到马车,一起返回了槐叶巷宅邸。
回到饮冰斋书房,支走了叶薇睐等丫鬟。
欧阳戎把妙思放了出来。
在儒服小女冠站在书桌上东张西望之际,欧阳戎一边走去书架取物,一边随口问道:
“你好像不太喜欢道士。”
“不是不喜欢,是很讨厌。”
“为何?得罪过您?”
“他们比你更粗鲁,还一个个板著张臭脸,神神叨叨的,喜欢住在山里,也不知道山里有什么好的,比秃驴还没意思,至少秃驴还知道往城里跑,庙也修的气派,闹市香客多,傻子也多,乐子不少,至少不闷,不像山里道观,你说怎么还不倒闭啊。”
想起了某位面瘫脸道袍青年,欧阳戎轻笑了下,换了个话题:
“还没问,仙姑怎么穿的不伦不类的。”
“还不是在这浔阳城的缘故,本仙姑在这儿醒来的,这儿的文气有点怪,嚼起来有些不得劲。”
“文气怪和你穿的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著呢,本仙姑的衣服可不能随心去换,可是有讲究的,哼。”
“那就不穿。”
“你真下流。”
妙思背起小手,在欧阳戎的书桌来回踱步起来,不时踢一脚翘起的书角,强迫症般努力压平。
反正欧阳戎瞧见后,觉得可能是继承了当初做墨锭在文房被人压书角经历时的习惯。
她嘴里哼唧:
“不过本仙姑也没想到,睡了这么久,摊上个这样的新世道,原本胡汉混杂的乱世被随乾一统,儒释道三宗竟然开始隐隐合流,特别是这浔阳城,三宗文化汇集……啧啧,所以本仙姑化形就穿这样咯。”
“还好是戴道冠,不是秃驴光头。”
“你,你找死呀。”
“你对读书人知道的还挺多。”
“嗯,好像是三百年前吧,那时候本仙姑跟著一堆北方士族、书香门第南下,来了这江南,那时候还没江南说法呢,不叫江南道,叫什么吴越之地,可穷可偏僻了,唔,也是在途中认识了不少继承标榜华族衣冠的北地世家,后来,其中有些,还成了比皇帝都牛气的高门。
“不过睡太久,好多事好多人本仙姑都忘了,只有点模糊印象。”
“你是说衣冠南渡?”
妙思不答,挠挠头,突然问道:
“对了,谢令姜那个谢,是陈郡谢氏的谢吧?”
“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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