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再想想吧,办法总比问题多,本宫不太懂造像之事,只监督日期,是否按时完成,现在你那边延期,本宫必须得管,你自己拿办法。”
欧阳戎偏过头:“下官尽量。”
“尽量?”
容真有些不满的回头,话语冷了点:
“大雪封山又如何,大伙都辛苦一些,不要停工,继续造像。”
欧阳戎脸色严肃起来:
“女史大人以前没在江南待过吧?可能不知,南方这边的冬天,不像北方那般干冷,而是湿冷泥泞,雪夹雨,临近大江,风不停,冬日雪期强行施工,去开凿山壁,早上江岸山间还会起雾……反正十分危险。
“这不是劳命伤财是什么,骂名是跑不了的,就算女史大人想代替扛,陛下和朝廷也洗不清。
“况且,下官当初在江州至圣先师庙,当众答应过江州士子与全城百姓,造像决不行那劳民伤财之事,此乃承诺。
“反正只要是下官在任,就不会这么干。”
欧阳戎语气异常坚定。
容真沉默了。
少顷,她望向窗外,看了会儿风景,表情露出些不满,说道:
“若是佛像建在城里,造一座立身像,哪有这么多事,本宫早就想说了,欧阳长史偏要选在城外那什么双峰尖,造什么石刻佛像,听说还要在东林大佛旁边造很多座佛像……”
欧阳戎打断:
“东林大佛肯定是优先建造的,后面石窟内的佛像群只是附带的,为了均摊成本,多揽些富人富寺的钱,不会影响前者进度。况且一枝独秀不是春,浔阳石窟若是建成,将是江南佛门各宗佛像艺术集大成者,是能传世千年的。更别说它还是一项水利工程。”
容真蹙眉,回首说道:
“可本宫打听了下,其它几州造像,包括洛阳那边建造颂德中枢,都是在城内建造大佛,此举简单方便不少,在冬日也无需担心大雪封山之事……”
欧阳戎摇头:
“女史大人你也看到了,浔阳城内也没有造像的地方,总不能去拆民屋吧。眼下已经是下官能想到的最好方案了。”
容真直视他眼睛:“有些事,总得有舍有得。”
欧阳戎默然了会儿,抿嘴:“那就舍些时间,稍微延期。”
容真脸色不虞,欲语。
欧阳戎却站起身来,手扶桌面,语气严肃道:
“石窟造像的好处早就说过百遍,陛下和朝廷那边早已同意,所以才开工建设的,女史大人现在为何又提异议,又在抱怨。”
容真眼眸微微上翻,注视了会儿他表情,不再言语。
二人保持如此姿势,僵持了会儿。
直至容真微微一叹,偏开些视线,率先打破沉默:
“本宫这几日休养的差不多了,先去看看吧,就明日上午,你按时过来,咱们一起出城,等本宫去浔阳石窟瞧瞧,再做计议。在此之前,你先不要透露任何延期消息。”
“好。”
欧阳戎点头,商量完毕,他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在江州大堂忙了一天,晚上回到槐叶巷宅邸,在用膳厅扒了几口饭,他就返回了饮冰斋,似是要忙碌些起来。
惹得甄淑媛数女面面相觑……
翌日一早。
医署院病房内,容真在几位贴身女官的帮助下穿戴完毕,她撑著那副老式拐杖,一瘸一拐的出门等待。
没等多久,院门口处,欧阳戎的身影按时赶到。
容真刚要开口,瞧见气喘吁吁的欧阳戎递上来一物。
她微微一愣,低头。
只见这是一根翠绿色的手杖,崭新无比,竹子材质,宛若碧玉。
此杖,长五尺余,竹身刮过,上面的毛刺皆被人仔仔细细的磨去,磨弄光泽,甚至一端还用火烧之,再离地处包上了铁皮。
轻便耐用,适合旅途使用。
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她看了看面前这位俊朗长史,只见他眼袋稍微有点重。
欧阳戎递出碧玉竹杖后,再从怀中取出一块路上小摊买的胡麻饼,一边啃了口,一边随口说:
“等会儿到了双峰尖,还要徒步走山路,你换这副试试,原来那副太高了,女史大人这身高,用著别扭,容易摔跟头。”
容真默默伸手,接过后,摸了摸碧玉竹杖的把手,光滑圆润,结实顺手。
试了下这根新竹杖,发现确实好用,高度刚刚好,她撑著它走路都快了几分。
“女史大人看我干啥,你也饿了?州医署这边不给病患送早膳吗……喏,只能分你一半,下官也肚饿,这半边是没碰过的。”
察觉到容真目光后,欧阳戎肉疼的掰了一半油麻饼递出。
容真没有接饼,也没有说话,收回目光,率先走在最前面,欧阳戎发现她依旧冷脸。
欧阳戎只好跟在后面,然而少顷,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些熟悉声响。
是某座古朴小塔内的小木鱼大清早的被迫营业了。
功德加一、功德加一、功德加一……
欧阳戎不禁看了眼冰冷冷宫装少女的冷淡背影。
就在这时。
“欧阳良翰,你那延期奏折先别呈上去,浔阳王那边也劝下缓缓,再等等……”
走在前面的容真,头不回的摆了摆手。
欧阳戎微愣:“女史大人要咱们等什么?”
容真面无表情,不答他。
不多时,二人乘坐马车,一路西行出城,前去双峰尖,观摩正在修建的东林大佛……
第465章 女史大人帮我美言?
欧阳戎没说错,容真身高确实不高。
早早修炼到了阴阳家六品玉女金童的境界,生长缓慢,近似驻颜在了二八少女阶段,整一个大号萝莉。
与自家的白毛丫鬟差不多体型。
不过女帝特派女史大人的身份光环,让包括欧阳戎在内的浔阳众官吏们不敢小觑,不少人都是敬重仰视。
欧阳戎砍下饮冰斋竹子、特制的这一根“碧玉杖”,长短粗细刚刚好。
他瞧了眼山路上那道从容走在最前方的宫装少女背影。
碧玉杖用的还蛮顺手。
“欧阳良翰,当初朝廷公布颂德天枢的建造、士林清议沸腾之际,你在至圣先师庙倒背舟水之辩原文的事迹,本宫在洛阳有过耳闻。”
容真突然开口提起。
“让女史大人见笑了。”欧阳戎摇了摇头。
“当时确实笑了。”她板脸。
“……”
欧阳戎抹了把脸,问:“那,现在呢?”
“现在吗。”
容真低声呢喃了句,然后不再说话,不去看某位曾经以为的“伪君子”。
冰冷冷宫装少女倚著一根碧玉杖往前迈了几步,登上了一处山石,她的视野豁然开朗。
欧阳戎跟随而上,面前景色同样铺开在他眼前。
二人站在双峰尖的南岸山顶,俯视角度,映入眼帘的是浔水北岸山崖上、已见雏形的巨型大佛工程。
欧阳戎与容真,今日算是临时起意、独自出城,并没有通知这边施工地驻扎的江州大堂官员,所以也没有带任何人来。
此刻已是下午傍晚,太阳下山的早,与枫叶一样红灿灿的余辉落在了对面石壁的佛首上面。
东林大佛约莫四、五十丈,佛首还未雕刻,像是无面人一样,不知悲喜怒色。
隐约可见有一粒粒、一排排的黑色蚂蚁般身影,顽强附在坚硬陡峭的石壁上,围绕这座无面大佛石刻,捶凿雕琢。
整个造像工地上约莫有两千余人,山崖上下,都是黑压压的一片,靠近佛像处更密集一些……他们像是永不停歇的工蚁,有种秩序的美感。
期间,不时有米粒大小的附壁劳工从悬崖陡峭处失手脱离,引起一阵惊呼,幸亏有绑在身上的应急绳索吊住,才有惊无险……
大佛下方,浔阳江的支流顺著新开凿的双峰尖运河,一路北去,奔腾不息,翻起满是金子的汹涌水浪,同时也迎来了一艘艘从浔阳渡运来物资的摇摆舟船。
放眼望去,远处的浔阳江上,隐隐还有渔父归渡、渔歌唱晚。
这蔚然壮观的一幕,落在了南岸山顶欧阳戎、容真二人的眼中。
容真安静看了会儿。
欧阳戎侧目发现,她的眸光正长时间停留在悬崖峭壁上的一排排“蚂蚁”上。
依著竹杖的宫装少女忽然手指向对岸东南面一处黑压压搬运石块的劳作人流问:
“这些人在作何?为何把搬运下来的碎石,丢入那处岔口的江水里?”
欧阳戎瞧了眼,耐心解释:
“早在双峰尖没有开凿前,旁边这一处的江水就有不少暗流漩涡,经常引发沉船之事,过往船只都是绕道走。
“双峰尖这条支流成功开凿后,此次漩涡更甚,影响到了物资运送,所以下官让他们把雕刻石刻大佛多出来的石料搬去,填入那处江水,能够尽量减少些漩涡暗流……”
说起这处双峰尖营造的细节,欧阳戎侃侃而谈。
容真听著听著,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他专注表情,少顷,她若有所思道:
“听人说,双峰尖开凿后,引出了这一条支流,现在地势低的浔阳城水患都减轻了很多,今年的长江汛期,涨的水甚至连地势最低的星子坊都没有淹到,安然度过?”
欧阳戎愣了下,颔首:
“嗯,是这样的,水患好像解决了,不过只是今年这一波,明年还得观察,确认一下,不可武断,毕竟人命关天,水患一事不可不察。”
容真盯著他看了会儿,然后转头凝视下方缓缓成型中的东林大佛,还有正在辛苦劳作的工人们,嘴里呢喃自语:
“所以说,这也算是一座水利工程呗,就和……就和龙城的折翼渠一样,是不是?”
“正是。”欧阳戎颔首,旋即脸色好奇问:“女史大人还记得龙城的折翼渠?”
容真恢复了那副淡淡语气,似是毫无情绪波澜:
“当初在洛阳,朝野诸公不少夸赞,陛下也关注过,本宫上次路过龙城,瞧一瞧怎么了。”
“额,没怎么,只是没想到女史大人如此细心。”欧阳戎摆手。
容真轻声:“欧阳长史也挺细心的。昨夜重新审阅你送的方案图纸,你是不是给这座东林大佛设计了一个隐藏的排水系统?”
欧阳戎微微挑眉:“嗯。是有一个。”
“这是为何?”
欧阳戎抿嘴:“浔阳雨水多,为防止大佛被毁坏,得排去积水,避免磨损腐烂。”
容真认真听完,轻叹一声:
“与龙城的折翼渠一样,看来欧阳长史为官一任,是真想给浔阳留下一些能传百年千年的东西,不像其它几州,只是完成朝廷分派的任务或者摘得头彩去邀功,做个过渡的晋身之阶。
“毕竟这些细枝末节,朝廷前来验收的官员是不会关注的,难以算入功绩,在不少人眼里属于无用功罢了,伱说,这么辛苦做给谁看呢,是吧。”
欧阳戎平静摇头:“顺手干的,而且这也是下官份内之事,难得女史大人欣赏,过誉了。”
容真有些依依不舍的从下方山水壮观的景色上移开眼神,轻声说道:
“是不是类似这些零散、周全的小设计,才平添了东林大佛的完工时间?”
“女史大人,其实这些不能算是无用功……”
欧阳戎语气坚持,说到一半,就被容真打断:
“本宫知道的,你不用再解释,不过……你先回答本宫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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