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没等元怀民伤春悲秋多久,一位冰冷冷宫装少女突然找上门来。
她身后跟著一大群女官,似是来者不善。
众官吏纷纷侧目。
“女史大人?”元怀民懵逼。
“元怀民,跟本宫来,咱们去隔壁偏厅。”
“啊。哦哦哦。”
元怀民十分老实,赶忙跟上。
身后正堂内,低头偷吃油麻饼的欧阳戎,眼皮子抬也没抬一下,只是某刻,吃完油麻饼,他伸手入袖,摸了摸袖中某枚老实巴交的小巧墨锭……
半个时辰后,偏厅一张桌子旁,今日气势汹汹赶来的容真,表情古怪。
她手里正捧著一本小册子,桌子对面,元怀民在挠头等待。
周围女官、官吏们正在好奇旁观他们。
二人之间的桌案上,正有一篇新写就的小散文。
元怀民依稀记得好像是他昨夜随手写的,刚刚被容真公事公办的讨要时,被迫扒了出来,当著女史大人的面,重新书写了一遍。
周围的吃瓜群众纷纷上前围观,啧啧称奇。
“记承天寺夜游?”
有一位中年吏官好奇念叨,代替沉浸浏览的众人轻声念道:
“……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良翰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容真抿嘴,她更关注的是,上面并不是蝶恋花主人的文气。
而周围官吏眼前一亮的……则是这篇文章的功力,越琢磨咀嚼,越觉得有意思。
“咦,好一个‘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在下倒是觉得‘良翰亦未寝、相遇步于中庭’这一句更有意思,哈哈,现在知道,元长史与欧阳司马私交笃深了,大半夜能上门叨唠,不被扔鞋的那种……”
“没错,此文元长史真是诗才天成,妙手偶得……”
容真面无表情,归还小册子,算是消除元怀民的不小嫌疑。
不过,听到某人名字出现在文章里,她微微皱眉,看向了不远处吃瓜的欧阳戎。
后者一脸无辜的看著她,耸耸肩膀,似是也没想到,自己在元怀民文章打了酱油。
不多时,伴随著容真对元怀民的疑心消除,上午的这一场不小的风波,也迅速流传开来。
元怀民这一首《承天寺夜游》悄悄传遍了浔阳城的风花雪月场所。
往后几天,不仅是风花雪月的场所,在浔阳城内有不少士子文人的自发传阅下,手抄稿在街头巷尾、茶馆书肆都风靡起来。
甚至发酵的势头,眼瞧著都不仅仅局限于江州浔阳城了,正飞速朝整个江南的士林扩散。
有名头极盛、闲居匡庐的文坛大家点评:
此篇小短文,虽然寥寥八十四字,蓦然一看,平铺直叙,甚为平淡,更象是在记流水帐。但越是这样平淡无奇的小文章,能娓娓道来,如行云流水,也越能体现作者功力,平淡中的深意让人欲罢不能,越读越有意思……评价得到了一片喝彩赞同。
除此之外,这篇散文的某句话,也深具话题度。
涉及到了眼下大周官场的某位热门人物。
正是“良翰亦未寝”的打趣一句。
再加上江州司马欧阳良翰现在也破天荒的迟到早退这件事留传开,
同时还有人看见他身影相续出现在一些诗会上……
一时间,众人对于欧阳良翰抗旨贬官后逐渐咸鱼的态度,津津乐道起来,成为了与《承天寺夜游》同等热度、甚至超之的热门话题。
死不奉诏阳良翰这是要开始游山玩水、寄情山水,摆烂起来了?
不过江州舆论场上面并不见多少鄙视的声音,反而是很多同样贬官浔阳城的同僚有些惺惺相惜。
此举引得了大多数人的同情。
你看,好好一位直言敢谏的直臣被逼成这副模样。
不过这也算是儒门传统了,得志的时候是有为入世,不得志的时候,就学道家无为出世。
也没有什么好责怪的,不少不得志的士人都替其愤愤不平,生起奸臣当道、朝政旁落的愤慨之情。
与此同时,顺带著,对于此前欧阳良翰辞拒中军大营长史的一系列反常事情,众人的疑惑消除了大半。
若要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影响?
可能就是从现在起,大周百姓,嗯,还有到往后很久的很多人,都会知道某年、某月、某日夜的某人亦未寝了。
也算别样的留名?
第524章 女史大人有点可爱(五一快乐,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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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大堂。
一首《记承天寺夜游》的问世,使得元怀民稀里糊涂的成为一众官吏的焦点。
容真归还了元怀民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后,带领一众女官出门离开。
气氛不复此前那般凝重。
诗词文章之事,容真其实也不太精通,她眼睛只盯著文气。
正堂内,欧阳戎站起身,没有和同僚一起去祝贺赞扬元怀民,默默走出门,送容真离开。
冰冷冷宫装少女俏脸板起。
来到江州大堂门口,准备分开之际,容真驻足。
她回首,一板一眼的告诫:
“什么亦未寝,晚上睡不著,就在屋里练气修行,不要和元怀民他们鬼混在一起。
“若没记错,你还是下品炼气修为,若不想再发生那日在黄萱家院的遭遇,就要抓紧提升实力,趁著现在江州司马任上是闲赋挂职。
“这一点,本宫也是,与你共勉。”
话语顿了下,似是看到了欧阳戎脸上有些困惑的神色,她一脸认真的继续说:
“本宫意思不是说元司马人品不行,而是因为你与他们的路子不同,他们或许诗词文章做的确实精妙绝伦,说话好听,但是于国无益。
“这一类儒生文人,本宫在洛阳见过,圣人在宫内外眷养了不少,专作浮华瑰丽的文章。
“当然,其中或许有孤傲高洁之辈,元怀民也或许比他们要厉害一些,而且这篇《记承天寺夜游》,不怎么读文章的本宫也觉得好,算妙手偶得,文采飞扬。嗯,相信能讨不少仕女佳人们喜欢……
“但是,欧阳良翰,你我和他们不一样。
“咱们是干实事的,不耍嘴皮子和卖弄笔杆子。
“而且最反面的例子,就是那位蝶恋花主人,诗才与人品一点也不挂钩,净躲在暗处,做无耻之事……
“欧阳良翰,用本宫这趟出宫、江州之行最大的收获感悟来说,这个世道需要有人埋头干实事,而你就是这样的人,本宫认为,世道需要的人。”
说到此处,容真生硬的话语稍微柔了一些,注视著欧阳戎说:
“所以,这次贬官,你失意归失意,大丈夫哪能一直顺风顺水啊,可以容许你稍微失落沮丧,但失落归失落,没必要和元怀民这类标榜高雅孤傲的文士混在一起,就算凑近后,能在他们诗词歌赋里留个名字,但又怎样,一时之小道尔。
“欧阳良翰,折翼渠、双峰尖这样利国利民的水利福报,才是不浪费你才干的正道,切忌切忌。”
欧阳戎听著听著,忍不住多看了眼面前对他有些语重心长的容真,眉头不由扬起了些。
女史大人这是怕他因为看见元怀民一篇“妙手偶得”的精妙文章备受推崇,心生艳羡,偏离了的原先所走道路,所以告诫几句?
“伱发什么呆,听到没有?”
容真皱眉不满问。
“听到了,听到了。”
欧阳戎一本正经的点头,直接来了一波归纳总结:
“早睡早起,不鬼混。话说,正经人谁大半夜不睡觉,写这玩意儿。嗯,大半夜不睡觉的能是正经人吗?”
“知道就好。”
冰冷冷宫装少女轻哼一声,扭头离去。
大门口,欧阳戎目送她与一众拱卫她的女官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女史大人苦口婆心的样子,倒是有点…可爱了。”
轻笑了一下。
他揉了一把脸,转身回返江州大堂。
偏厅内,元怀民看著面前这篇惊艳的小散文,在同僚的一道道祝贺声下,不禁陷入些许苦思。
眼看欧阳戎路过门口,元怀民“嗖”一声,甩开同僚,溜了出来,拉住欧阳戎袖子。
“良翰兄。”
“怎么了?”
“你看到没!他娘的,写这么牛,卧槽,原来这就是我的实力……看来我以前还是太谦虚了。”
欧阳戎微笑,点头认可:
“不愧是在我婶娘面前扬言要作出天下闻名作品的男子,你加油。”
告别元怀民,来到无人处,憋不住的妙思从欧阳戎袖口内跳了出来。
儒服小女冠摊手,小脸莫得感情:
“给钱。这次多亏本仙姑帮你转移文气。”
“谈钱伤感情。”
“别,谈感情伤钱。还是别伤钱了。”
“那欠著,算是借的。”
“你没钱,可以找人骗钱去,把骗来的钱还本仙姑,不就行了?”她囔囔。
欧阳戎低头,手指戳了戳这小法外狂徒嚣张昂起的小脑门:
“你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
妙思满脸认真问:“你也不是人做的事,不已经在骗钱了吗?”
“是找你借,借,不是骗。”他纠正。
“呵,借?借钱不就是骗朋友的钱。那还不如直接骗外人的去呢。”
“……”
欧阳戎叹气:“你这张嘴说的还挺有道理。”
妙思叉腰,傲娇说:
“不管,这次欠的要是不还,休想本仙姑下次再帮你,咱们得把帐结清才行,明白没,这是原则问题,得防止某人欺负精,本仙姑才不是软柿子,知道没知道没……”
最爱钱没有之一的小墨精反复强调,欧阳戎只好无奈点头:“好好好,先欠条,缓几天……”
怎么感觉这小家伙越来越不好忽悠了?
很快,过了两日。
《记承天寺夜游》在浔阳城内持续发酵,广泛流传,引起热议。
特别是其中一句“良翰亦未寝”,很多人好奇,到底是真未寝,还是假未寝,该不会是睡到一半被损友叫醒吧。
这一日早,欧阳戎照旧迟到。
因为“良翰亦未寝”的事情,现在不少浔阳诗会都主动朝欧阳戎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参加。
欧阳戎也不好辞拒,挑了一些规模大的诗会雅集,还跑去和容真商量了下,选择性的参加,这也导致平日白天,他迟到早退频繁起来。
反正这种生活,是看的元怀民眼热无比。
等等,凭什么他运气爆棚写的诗,却让良翰这小子成了最大焦点,代替没时间去诗会的他出尽风头?可恶,不公平!
面对好友时不时投来的哀怨小眼神,欧阳戎除了一脸叹息的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好好干这一任长史、给予一些精神上的慰藉外,也没啥能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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