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人群最前方,有一道微胖青年身影,不戴斗笠不穿蓑衣,浑身被细雨打湿也丝毫不管,最先上前迎接。
“老师!”
语气恭敬且激动。
是林诚。
只见他正朝白眼老妪毕恭毕敬的低头拱手。
而林诚身后方,卫少奇、王冷然等戴斗笠穿蓑衣的众人,也跟著纷纷敬礼。
“宋嬷嬷好久不见。”
“下官恭迎宋副监正光临。”
白眼老妪轻轻颔首,先没理这位徒儿,环顾一圈,视线落在了人群后方那一道孤零零的宫装少女身影上。
原本一动不动的容真,只好主动走上前,抱拳应付:
“宋老前辈,一路辛苦。”
白眼老妪万年不变的瘫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她又看了一眼林诚,问说:
“这次辛苦容丫头了。诚儿怎么样,在浔阳城可有好好配合你?”
容真不答,也不看林诚,转身去迎接那位老乐师:
“老先生许久不见,还以为您离宫后,再也见不到了。”
“欸,不还是被小宋姑娘抓回来了吗。”
老乐师呵呵一笑,摆了摆手,
明明说的很狼狈,他却神态乐观,一点也不像是被白眼老妪一路监督、押下江南的模样。
看见容真反应,白眼老妪瞥了眼徒儿,旋即没好气的回道:
“是你自己怂。
“都混出宫了,还偏偏留在洛阳城市井不走,就这么害怕陛下?怕走太远,被捉到时不好狡辩?
“呵这不就是等著老身找上门吗?说的一点也不害臊。”
在一众晚辈们的古怪注视下,老乐师面色如常,好像不是在说他的怂事一样。
“不是留了一位学生在宫里吗?他有天赋,琴艺一道,有机会超过老朽的。”他叹道。
“死了。”
白眼老妪淡淡回答:“没你这么懂事,陛下不喜欢。”
顿了顿,她又语气意味深长说:“陛下不喜欢,有再高天赋也没用。”
老乐师再度叹气,少顷,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好吧,那希望这位容女史,陛下能够喜欢。”
白眼老妪板脸:“陛下当然喜欢容丫头,况且小容丫头也懂事,你不必多管。”
“好。”
老乐师笑了笑。
少顷,乘著宋嬷嬷与众人叙旧商议的间隙,老乐师脱离人群,独自走到一边,遥望远处蒙胧雾中的浔阳城灯火。
他忽然回头,问了身旁冷冰冰宫装少女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听说浔阳城最有名的浔阳楼里,有一位琵琶大师,不知容女史听过她的琵琶声没有?”
容真微微一愣,摇了摇头。
“没。”
周围旁听的卫少奇、王冷然不禁皱眉,有些不理解这位隐隐地位超然的老乐师为何会问这种鸡毛蒜皮小事。
宋嬷嬷、容真、林诚等人倒是表情不变,习以为常。
容真犹豫了下,轻声说:“不过本宫认识一位关系很好的同僚,他应该听过,他最近沉迷诗乐,有些研究……”
“但凡能听懂并欣赏琵琶之人,一定不是俗人,好,回头帮老夫引荐一下……这次来浔阳,得去见识见识浔阳江畔的琵琶。”
老乐师笑说,容真认真颔首。
“姓俞的,别忘了此行的任务,宫里属你最懂执剑人道脉,这回定要把浔阳城的一些虫子全揪出来。”
宋嬷嬷冷哼一声。
老乐师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伸长脖子张望远处雾气蒙胧的浔阳城灯火。
宋嬷嬷转头看了眼徒儿,突然高声道:
“诚儿,老身这一路走来,听见很多人骂你,都去夸那个欧阳良翰,但老身却觉得,诚儿你才是好样的,是实实在在为陛下分忧。”
宋嬷嬷把手中的佛珠往前一抛,落入林诚怀中。
后者一愣,低头打量佛珠。
宋嬷嬷嗓音有些尖:“拿著,陛下赏你的,可抵死一次。”
林诚拼命压住狂喜表情,面北朝圣,一下又一下重重磕头:
“谢主隆恩,臣无以为报……”
众人侧目。
王冷然搓手上前,颤音问道:
“宋副监正,大佛已近竣工,陛下的佛首呢?”
宋嬷嬷淡淡指了指身后起雾的江面:
“后面跟著呢,得绕路过江,再进城。去接吧。”
众人立即转头,定睛看去,只见老乐师与宋嬷嬷乘一叶扁舟来南岸之前的北岸江畔,在拂晓的蒙胧晨雾中,正有一尊硕大佛首被几支庞大马车拉运著,马车周围是密密麻麻的黑甲将士列队……
这一批秘密护送佛首的将士与劳夫素质极高,布裹马蹄、轮抹桐油……临近后,竟都没有多少声响动静。
林诚一行人湫然。
从他们此刻江对岸视角看去,配合北岸某尊已经停工的巍峨无首大佛作为背景,这一尊静默抵达的新佛首,宛若是从前者头部滚落到了岸边地上一样。
第536章 佛首很大,你忍一下(求月票!)
“容女史还没来上值?”
“嗯。”
“她是去查案了吗,突然有线索?昨日傍晚还喊我今早过来的。”
“卑职不知。”
“好,辛苦了。”
欧阳戎放过了长廊上拦下的熟悉女史,扭头原路返回,走出了监察院。
他站在台阶前,抱胸陇衣,仰头望天。
今早没有太阳,天阴沉沉的。
残枝枯木瑟瑟飘摇,浔阳江上刮来的飒飒西风,正如同扫帚一般,将街道上那些深秋遗留的最后那一点败叶席卷一空。
看天色,好像随时都要下雨一样。
入冬后的这一场寒潮,已经陆陆续续下了两场小雨,歇了两日,今日很可能是第三场。
监察院门口,欧阳戎没有立马走,转身走去旁边那一家熟悉的早餐铺子,点了一碗青菜热粥配两个白面馒头。
铺子老板一边揉面一边笑问他,以前和他一起同来的那位冷冰冰俊俏小娘子怎么没来。
欧阳戎笑而不答,端坐等餐。
今早他是被容真主动约过来吃早饭的。
嗯,是上次容真说欠的那一顿。
这位女史大人还是很守信诺的。
不过,欧阳戎怂……不,是从心。
特别是前几天某个买一送一的“双黄蛋福报”,敲响了警钟。
所以他也算是有备而来了,做好了今早可能是鸿门宴的准备。
欧阳戎低头,整理了下右手袖口。
余光瞥了眼袖下露出的某只包扎绷带的手掌。
只见这只手掌的掌心,似是被利器划伤,缠绕了几圈绷带,手心部位隔著白绷带也能隐隐露出一抹淡红。
青菜热粥送来后,欧阳戎这只包扎新伤口的右手都有些不便端碗,只能改为左手,慢吞吞喝粥。
很快,一人独坐,颇为悠哉的吃完早膳,欧阳戎站起身。
“那个,老板,记在容女史的帐上,回头她一起付了,嗯,这顿说好的她请。”
他一本正经的叮嘱铺子老板。
后者愣了下。
“哦哦,好的公子,公子慢走。”
反正都是常来吃的熟客,面前这位年轻公子瞧著也是知书达理、礼貌温吞。至于那位容姓女官,应该是在隔壁的监察院里做事,经常见她进出,而且还是京兆口音,虽不知官职,但也不会缺钱赖帐。
欧阳戎点头,眸底满意,转身离开。
不在最好,这顿就算已经回请了,不用再还人情。
什么叫高手过招啊?
结果,高兴的某人还没走两步,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
“欧阳良翰?”
“容……容女史。”
容真单骑掠过街道,直奔监察院,却眼尖瞧见了他,立马呼喊一声。
她翻身下马,挡住了欧阳戎的去路。
“怎么不等本宫?”蹙眉质问。
“看你不在……”
欧阳戎十分老实的解释,侧目看了眼她腰间系的一只橘红色香囊。
容真转头,好奇眸光落在了他身后的早餐铺子上。
还没等欧阳戎开口,铺子老板热情打招呼:
“容小娘子晨安,要不要来一碗胡辣汤,对了,这位公子刚刚吃完,说记在你帐上。”
欧阳戎:……
容真回头,看著欧阳戎。
二人对视,气氛稍微有一些尴尬。
欧阳戎一脸认真说:“我看你没来……”
“好。记著吧。”
容真朝铺子老板点头,同时打断了欧阳戎的话语。
回过头来,她脸色认真说:
“说好请客的,今日有要事……这次招待不周,不算,下次会再补你一顿。”
欧阳戎所有话语都咽了回去。
他保持微笑:“好的,好的。”
容真眸光突然下垂,迅速聚集在他的右手掌上。
欧阳戎下意识的往背后藏了下手。
却被她一把抓住袖口,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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