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若是店家脸色不好意思的过来劝退,说已经打烊不再招客,空等了许久的他们,也不恼火也不失望。
沿街而行,去往下一家。
期间,欧阳戎摘下了赵清秀蒙在眼睛上的那条天青色缎带,暂时收入袖中。
于是,不少路人眼里,以为这位手拄竹杖的清秀少女只是个腿脚不便、或者大病初愈的小娘,跟著情郎家眷上街。
那种好奇异样的眼光也少了很多。
虽然原本也没有多少。
因为某种特殊缘故,二人恰好都是藏风聚气的体质,欧阳戎与赵清秀走在一起,简直是一个赛一个的小透明组合。
不过,似乎是从一开始就担心些什么,在檀郎身旁,赵清秀好像默默封闭了灵气修为,感知力削弱,不见半分她今日之前在承天寺复杂巷落内隐蔽腾挪、了无踪影的姿态。
如今是与盲人无异,只能努力拄杖,摸索而行。
欧阳戎差不多也是如此。
什么蝶恋花主人?不熟,他只不过是一个比别人稍微帅点的书生闲官罢了……
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
赵清秀的发式,是梳高发髻,簪插发梳。
髻,是一种盘在头顶或脑后的发结。
所谓“出闺阁,盘发髻”,在大周朝,女子只有婚后才会盘发。
不像未出阁的小娘子那样,是偏向长发飘飘的发式。
小娘子出门嫁做人妻后,就会把乌发绾成发髻,插一枚玉簪或发梳,盘起的髻在入夜之后,也只有丈夫才能解开,以示爱情的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同样是插著一根鸳鸯翡翠簪子,赵清秀盘髻的发式,是与谢令姜、容真等未出阁小娘们垂鬟分鬓的发式不一样的。
前者一眼就能看出来已婚身份。
赵清秀应该是从小时候童养媳起就开始盘髻多年,忽略了这点细节。
但欧阳戎今夜可是给数个小娘子插过翡翠发簪的,不可能没看见这处的差异。
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去问赵清秀“绣娘姑娘为何盘髻”这个问题。
依旧是龙城旧识的“悲田济养院病友”关系。
而在其它路人眼里,又哪会想到这小两口的关系这么新型复杂。
二人就这般,如同大街上的普通小夫妇,逛到了通衢大道的尽头。
再前面,是城头有值夜班将士巡逻的西城门,往前走就出城了。
欧阳戎与赵清秀停步。
良宵苦短,已经五更天。
结束游赏,欧阳戎把赵清秀送回了星子湖畔的幽静小院。
欧阳戎跟著下车,把她搀扶进了院子。
刚入门,赵清秀就摸索著去主屋点灯。
欧阳戎等她进屋后,屋子亮起来了,才嘴上迟了一步的说:
“不用这么麻烦,绣娘姑娘,在下等会儿就走……”
赵清秀回到院中,把油灯放在旁边石桌上,在他手掌心处勾画几字。
【公子是又饿了吗】
旋即就要去后厨穿起围裙。
欧阳戎赶忙拉住她,另一手摸了摸肚子道:
“等等,没饿,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起来再吃。”
赵清秀:“嗯呐。”
一言一语的说完。
二人之间的气氛安静下来。
赵清秀微微仰头,面朝站在原地的欧阳戎。
似是在等他说话。
欧阳戎没动,她也不动。
欧阳戎等一会儿,发现气有些尴尬。
他左右四望了下,捂嘴咳嗽道:
“那……没有其他事的话,在下先走了哈,今晚玩的确实开心哈哈,绣娘姑娘早点休息……”
说完,脚步有些慢的往外挪去。
绣娘闻言,朝他摆手:“啊啊。”
好像是让他注意安全。
欧阳戎走到门口,看见外面清冷夜色,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忍不住停步,回头问:
“绣娘姑娘现在要去干嘛?”
赵清秀歪了下头。
欧阳戎下意识的也跟著歪头。
少顷,赵清秀指了指不远处的浴室方向。
欧阳戎不动声色说:
“那岂不是要烧热水,来,在下帮你吧,反正也已经这么晚了,婶娘早睡下了,现在回去吵醒她也是被训,晚点回去还能让她多睡会儿呢……”
他说的有理有据。
赵清秀站在原地,胳膊肘夹著碧玉杖,此刻闻言,她两手握住,放在身前,似是有些害羞的低头。
“好好,你等等。”
见她没拒绝,欧阳戎“嗖”一下,跑去厨房烧热水。
只听到厨房内,顿时传出他跑动烧柴时的一阵阵“珑玲珑玲”声。
赵清秀微微张了下嘴,少顷,默默去了主卧取干净衣物……
不多时,浴室内。
哗啦——!
烧了好的热水滚入木桶中,白雾弥漫开来。
欧阳戎瞥见,浴室里没有屏风。
他走到门前,朝门口扶著门框的清秀少女道:
“绣娘姑娘,热水倒进去了,还有一桶热水在烧,要是不够,你等下喊在下……
“嗯,等你洗完,在下再走,你沐浴小心些,可别摔倒了,注意安全。
“放心,我在院子里等你呢。”
赵清秀怯怯点头。
欧阳戎大步走出门,将浴室留给了赵清秀。
赵清秀似是回头“看”了眼院中石凳上正襟危坐的檀郎,旋即入内。
欧阳戎屏气凝神,在院子里等。
期间,晚风吹的他发冠上的冰白玉簪子做响。
不过,他的注意力,在浴室那边的水声里。
隐隐听到水流撞在女子娇嫩肌肤上的声音。
不知为何,欧阳戎脑海里闪过白皙颈脖处的那一道红牙印……身子没由来的燥热起来,他扯了下衣领,站起身似是要踱步透气,却又停住,重新坐下,东张西望一番。
某刻,他深呼吸一口气,悄悄摘下下冰白玉簪子,放在桌上,有吊坠的一头,放在桌沿外悬空……风吹过吊坠,脆声依旧。
欧阳戎悄然走去,手提一桶事先准备的热水,屏气凝神的靠近浴室门口,脚步声几乎没有。
终于,来到门前。
他试探著伸手,推了下门。
谁曾想,“吱呀——!”
浴室大门的门栓发出十分刺耳的声音,划破院内的安静气氛。
明明刚刚他关门时,没有这么刺耳声音的,甚至很顺滑无声,好家伙,你这破门,单向发声的对吧?
一时间,浴室门前的欧阳戎尴尬无比。
而更尴尬的是,在门栓声响起过后,弥漫白雾的浴室中,陡然安静下来。
原本水流滑过肌肤的声音停止了。
欧阳戎停在门前。
门内鸦雀无声。
气氛陷入了古怪的死寂。
看著迟迟没声音的虚掩之门,欧阳戎脸色一阵精彩变换。
不过,让他最意外的是,这浴室门没锁。
绣娘这是……一点也不防备他啊!
欧阳戎顿时有点内疚心虚起来。
是真把他当作正人君子了。
少顷,忧愁一叹,他主动发出些脚步,在门口来回走了一圈。
同时开口朝门内喊道:
“咦,绣娘姑娘门怎么都不锁,刚刚被风吹的,在下帮你关上了,伱继续洗,没事,有在下守著。”
说完,不等浴室内的回复,一身正气的欧阳戎,走回院中,在石凳上重新坐下,目不转睛。
过了一会儿,浴室内,才传来某个脑袋埋进水里许久的瘦弱小娘怔怔的答应声:
“啊……嗯。”
院内,欧阳戎用力抹了一把脸,脸色有点忧郁。
明明是自家童养媳,还狠狠咬过牙印,你说好好的他扮什么“悲田济养院病友”?
不多时,浴室门打开,一道苗条身姿,弱弱走出浴室门,晚风拂过裙摆,显得弱不禁风。
欧阳戎瞧见,都担心她下一秒被风吹跑。
赵清秀穿著一件洗得发白的睡裙,摸索著走向他,在其手心落字。
【谢谢公子】
“没事没事,你洗好了就行。”
耳边满是清脆木鱼声,欧阳戎却垮了个脸,努力挤出些笑,起身准备告辞。
这回,却被赵清秀拉住了衣角,他疑惑:“怎么了。”
【公子能不能陪下我,听到玉簪的声音,我就心安,和刚刚你在门外守候时一样】
被赵清秀一提刚刚的事,欧阳戎老脸一红,但低头看去,发现她小脸满是期盼神色。
心似是被触动了一下,旋即他心中升起一股“被人需要”的暖流。
“好,我陪你。”欧阳戎颔首。
小半个时辰后。
“珑玲……珑玲……”主卧,外屋的桌边,欧阳戎身姿挺拔的端坐,不时的抬手,指弹一下发冠上的冰白玉吊坠。
这时,耳边不时响起的清脆木鱼声停止了,欧阳戎没有去看涨了多少功德……他缓缓偏头,望向一卷珠帘的后方,里屋床榻的方向,正有酣睡少女的均匀呼吸声传出。
睡著了,睡得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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