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早早的著急催促。
可老铸剑师不屑向他们解释。
前辈们走过的老路,再走一遍有何意思?
“剑为什么要是剑,鼎为什么要是鼎……”
闹市的露天桌子前,老人喝了口热汤,自语似的轻声喃喃,没人听见。
早晨的闹街上,人生百态,各做各的事,阿青给新客人端上盘子后,返身回到棚子下的木凳,她手不闲著,和其他素朴女工们一起,继续编织精巧的剑穗。
过了一会儿,中途似是累了,穿布裙的清秀少女暂时放下手中活计,想了想,取出某个年轻县令送给她的那一朵“蓝蝴蝶花”,放在了阳光下。
她小脸文静,低头端详,小手不时摸一摸蝴蝶花上勾股状的小纸片。周围同伴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在意,各做各的事。
不远处桌前,老铸剑师又出神了会儿,某刻,轻轻摇摇头,埋头吃完最后一口早点,缓放筷子。
与往日一样,老人一声不响起身,拎起酒壶走人,可就在离开餐桌转身之际,他余光忽然瞥到一抹蓝色的花朵。
下一刻,有老人身子顿住,落回原位,他重新捏起筷子,空对著空荡荡的餐盘,却是在安静侧目。
四周早市嘈杂又热闹,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不起眼的一幕……
可恶,阿青有角色卡,怎么可能刀了,兄弟们太残忍了,邦邦给两拳!(再心疼摸摸)
第103章 仪式与祭品
早点铺子上。
老人手里筷子都忘了放下,径直走到手捧蓝色纸质蝴蝶花的清秀少女身边,他低头忽问:
“这是什么?”
阿青一愣,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和她说话不超过三句的老人,怯怯道:“你是问这个吗?”
老铸剑师眼珠子盯著这朵特殊的蓝蝴蝶花一动不动,伸手指著它,重复问:
“这是什么?”
阿青小声:“蝴蝶花,纸折的。”
“老夫当然知道是蝴蝶花……你是怎么想到用勾股形这么折出弧线的?”
阿青摇摇头:“这不是我折的,是老爷送我的礼物,他说这叫鸢尾折叠。”
“鸢尾折叠吗……”
老铸剑师呢喃了句,突然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
“借老夫看看,给你钱,伱要多少?”
阿青立马摇头。
老铸剑师皱眉,欲语加价,清秀少女却直接把蓝蝴蝶花折纸递给他:“阿青不用钱,老丈拿去看,记得还阿青就行……这是很重要的人送阿青的。”
老铸剑师一言不发的接过,默默返回原来座位。
老人粗糙熏黑的枯手捧著一朵干净的蓝蝴蝶花折纸,低头聚眉,伸出一根枯指沿著蝴蝶花花瓣的弧线缓缓临摹,似是勾勒,脸色陷进了某种沉思。
对于这个不礼貌的怪癖老头,阿青周围不少女工摇了摇头,阿青似是对其性格习以为常,小脸上的神色没有责备。
穿布裙的清秀少女拿起编织一半的剑穗,低头忙碌。
早晨的日头渐渐升高,接近辰正,露天铺子里的食客渐渐变少。
角落里那张桌子前,古怪老人依旧埋头沉迷于一朵小孩才感兴趣的幼稚折纸。
阿青与穗工女伴们收拾布包,准备去工坊上工。
就在这时,一个嘴唇很薄的女穗工姗姗来迟,一来到铺子,她就直接走到阿青身前,手一伸:
“东西呢?”
阿青低头取出早晨编织好两个精致剑穗中的一个,递给她。
薄唇女穗工却是手一抄,把阿青手里的两个全部抢来,低头瞧了瞧,似是要挑一个更好看的。
阿青低头不语。
剑穗工坊每日上工,女工们都得交上一份剑穗,而阿青每天要准备两份,帮面前这个年长她不少的薄唇女穗工准备一份。
薄唇女穗工忽问:“你昨天下午去哪了?偷懒不上工?”
阿青摆手:“不……不是,我向工坊请了假,昨日在家过生辰……”
薄唇女穗工两手一翻,将两份剑穗全部收起,头不回离开,冷冷丢下句话:
“都我的了。你昨天没上贡,别想找借口偷懒,一个穷丫头过个屁生辰。”
阿青呆立原地,手足无措。
旁边那些穗工女伴们目光纷纷偏移,全都假装没看见,收拾东西离去。
这个收保护费欺负人的薄唇女穗工在工坊有些背景,不是她们这些糊口的普通女穗工能惹的,多管闲事还会被穿小鞋。
至于这个叫阿青的同伴只能说是倒霉,刚来工坊干活就被人看不顺眼,盯上欺负……有时候穷人家的女子长得清秀好看并不太好,容易遭同性嫉妒,更何况还性子柔弱。
清秀少女手指绞在一起,小脸焦急四望,很显然,今天早上没法上交剑穗,应该是要受到工坊管事的某些惩罚的。
但并没有人帮她。
阿青急忙抓起落地上的布包,小跑离开早点铺子,走前想起什么,匆忙间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研究蓝色蝴蝶花折纸的老丈,她小脸犹豫了下,喊了声,怪人老丈没理,她无奈又叮嘱了一句,先离去了。
对这外面的一切动静,老铸剑师全程置若罔闻,身处闹市,却神游天外。
待到女穗工们离开,久久没有客人再来,早点铺子快要打烊,被人催促,老人才舍得挪开眼睛。
回过神的他,默默抬头,没看见清秀少女的身影,也没在意,老人手拎酒壶,轻捧折纸,离开早市,返回剑炉。
老铸剑师此刻倦意全无。
山路上的脚步飞快。
似是急著回去记下某道稍瞬即逝的念头。
很快,老人来到了半山腰的甲一剑炉。
“老先生,甲三剑炉的剑如何了?”
茅屋前,一个面色病怏怏的锦服青年,似是等候已久,立马凑上前去打招呼。
他颇为好奇的看著老人拎酒壶抱纸花的奇怪搭配。
老铸剑师瞧也没瞧他,径直推门而入,身影消失其中,但在大门重重关上前,还是有道老人的沙哑嗓子传出:
“甲三剑炉那个小东西好了,这几日闭关,别来烦老夫。”
柳子安一愣,旋喜,立马应声:“是!”
不过这道回话,门后的老人应该已经听不见了。
柳子安对此并不在意,似是早已习惯老铸剑师的古怪性子。
最近时常脸色阴沉的他,松了口气,锦服青年在原地来回徘徊了两圈,像是思量著什么,转头,朝远处招了招手。
一个身穿青衣的管事轻手轻脚走到柳子安身旁。
后者沉吟:“老先生不是去打酒吗,怎么带了……一朵纸花回来?”
青衣管事立马一五一十的道出见闻。
不多时。
“行了,我知道了,辛苦了,下去吧。”
柳子安挥了挥手,青衣管事恭敬退下。
“蓝色的蝴蝶纸花……老先生这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还是说……和剑有关呢……”
他站在原地,脸色若有所思。
片刻后,锦服青年摇摇头,放弃了探究,转身离开。
不过他却并没有立马下山。
柳子安拐了个弯,沿著某条人迹罕至的山道,往山上走。
甲一剑炉所在的这座山,名为小孤山,与城郊拥有东林寺的大孤山名字相似,位于蝴蝶溪的西岸江畔,与对面的彭郎渡遥遥相对。
柳家大宅也创建在此山,不过却是在山肚位置,靠近山脚,并且在西面。
小孤山东面,则被古越剑铺的一座座剑炉占据。
柳子安沿著山脊的小道,盯著呼啸的风,一路来到山顶。
山顶处立有一座孤庙。
看门口破旧的匾名,这是一座龙王庙。
然而却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大周朝官方计入祀典的祭祀神明。
换而言之,这是一个官府口中的淫祀。
不过若是有在龙城县居住时间久的老人在此,见之定会不禁两股战战。
这座龙王庙当年在龙城县,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是狄夫子还未被贬谪龙城县令之前。
总所周知,吴越之地尚淫祀,病不疗治,听于巫觋,更有甚者,杀人祭鬼。
江南道不少偏僻州县的乡镇,都有这类淫祀。
曾经水患频发的龙城县也是如此,甚至根据龙城县志记载,龙城县的名称就是由此而来,以前的百姓们认为龙城年年水患,都是龙王之怒,需要定期祭祀供奉。
于是当年在龙城县,百姓信奉龙王,便有一群祭司以龙王为名,获得民众信任,创建了龙王庙。
并且城中无论大小事,都需要从祭司口中以龙王名义发号施令,即使是城中大小官吏上任,都不得不屈尊俯首,先拜谒龙王与祭司,然后才能走马上任,让百姓信服。
这一切,直到狄夫子就任龙城县令,经过一番精彩的争斗,最终铲除了那一群蛊惑人心的祭司,烧毁了龙城境内的所有淫祀,一扫歪风邪俗。
而当年之事,现在已经没多少人记得。
只留下境内的一座座破庙。
不过对于龙王的迷信,依旧有些残余龙城百姓们的心中,之前年轻县令在百姓间询问狄公闸冲毁之事,便得到过此类说法。
甚至某位年轻县令之前刚上任就在龙首桥落水,就有人传言,是惹怒了龙王……
柳子安来到山顶孤庙前,抬头看了眼门匾,上前敲了敲门,旋即后退,在门前静等。
这座龙王庙,算是龙城县内保存最完好的一座了。
若说迷信之事,龙城县还有一类群体,比寻常百姓更加迷信鬼神。
那便是工匠。
当年柳子文与柳子安继承家业,为了整合蝴蝶溪西岸的诸多剑铺工匠们。
于是重新扶持了一座龙王庙,请了些装神弄鬼的祭司……这也算是龙王柳家的外号来源之一,龙城县百姓对其的畏惧,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眼下,在蝴蝶溪西岸的古越剑铺,柳家能像君王一样牢牢控制这座“独立王国”,能在工匠间的影响力,比龙城县衙还要大,便是有小孤山上龙王庙的功劳。
不过现在的柳家,财富底蕴冠绝龙城,又在外面找到一颗参天大树依附,已经不再需要用蛊惑工匠这类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了。
这座龙王庙的用处已然不大。
不过,依旧被柳家保留了几个庙中闲职,维持大概的运转,偶尔在一些重要场合,或是有名剑出炉,都让祭司下山主持一些简易仪式,做个样子。
至少那些工匠们还是很信这一套的。
只不过不会再像当年那么张扬了。
毕竟曾经在龙城地方清除淫祀的狄夫子,如今已是当朝宰相,虽然这种大人物的目光很难再投来这个位于江南道的小县城,但怎么也是人家当年在地方上的政绩,还是低调点为妙。
柳子安沉思之际。
龙王庙的大门被从内推开,走出一个身穿漆黑长袍的女祭司。
女祭司有些肥胖,约莫三四十岁,脸上全是五颜六色的颜料,面色颇为阴森,头发用彩带扎成一条条脏辫,一身繁琐的祭祀服,走路叮当作响,再配合上周围呼啸的山风,望之有些神秘唬人。
二人见面,先是对视一眼,一齐转身,默契下山,路上是柳子安率先开口:
“甲三剑炉的剑好了。”
“东西也备好了,可以召开仪式。”女祭司开口,声音有些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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