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而唯一的问题就是,狄公闸似乎有点容易塌……
当下,欧阳戎正带著小师妹、柳阿山,还有刁县丞等书吏们,一齐登上了越女峡南侧岸边的龙背山,俯视下方即将修建好的崭新水闸。
这也是每隔几日,欧阳戎最喜欢做的事,带著属下随从们站到山顶高处,仔细看一看狄公闸的大致雏形,了解下修建进度。
这些天,在欧阳戎每日亲为的调度,与柳家派出的谌先生等工匠,还有县衙派来的一众青壮力的努力下。
狄公闸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迅速成型,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随口应付了下爱拍上官马屁的刁县丞,欧阳戎眯眼盯著下方规模不小的砌石结构多孔水闸。
心里似在盘算著什么。
他久没说话。
爬山爬的满头大汗的刁县丞接过下属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细汗。
年纪大了,他哪里比得上精力旺盛的年轻县令,而后者又是个行动力极强、雷厉风行的性格,见面刚打完招呼,一言不合就带著众人攀山钻林……
刁县丞歇了口气,瞟著欧阳戎平静侧脸,尝试说道: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明府大人才刚下来做地方官,说不定改日这一身经世之才,能得陛下青睐,或有贵人相助。
“直接就简在帝心,一飞冲天了也说不定,只望到时候,明府不要忘了与下官一起在龙城治水修闸的日子呀。”
“刁大人确实辛苦了,愿意陪著本官闹腾。”
欧阳戎收回心神,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简在帝心……贵人相助吗……呵。”
有些大实话,欧阳戎没说口。
不过连一个八品小县丞都知道,光有经世之才、治水之能都还不够,还要有贵人提携才行。
当然,若是能让当朝女帝青睐你,那就直接一步到位了,明日就能到洛京中枢的政事堂上班议事。
这话说的真不算太夸张。
你瞧那位狄夫子当年刚成宰相没几个月,就被一撸到底,贬称龙城令,然后又没多久,就升回了洛京,重新当上宰相。
这提拔的坡度就和过山车一样,跟闹著玩似的……
盖因这大周朝虽有科举,却根本不算是士大夫政治,而是贵族政治。
像欧阳戎这样的科举新贵们,哪里比得上小师妹这样的九世高门望族,晋升之阶也只是后者们的康庄大道上稍微分出来的一条羊肠小径罢了。
每年神都科举,南北取士才那么几十人就是明证,而这么几十人可不是谁都像欧阳戎这么好运气,能杏园宴上被赐官。
关陇贵族与五姓七望们才是大周朝堂舞台上的主要玩家。
科举新贵们至多只是锦上添花,是被历代皇帝们用来平衡权力天平的小积木。
所以洛京之外的地方官员,若是没有贵人们抬上一手,大多数一辈子都升不到京城。
因为逐渐中央集权的大周朝,中央与地方呈现内重外轻,地方州县划分了很多级,升了几级,还如没有升,提升不大。
这也是欧阳戎这次赈灾治水后,万一留下来升官,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情况,说不定就是去江南道某州任个咸鱼职务,还没一县之令舒坦呢,嗯,说不定还能也来一个“江州司马青衫湿”。
对此,也能十分理解欧阳戎当初从洛京类似皇帝秘书机构的九品官,升为地方的七品县令,为何是明升暗贬了。
至于欧阳戎能找的贵人靠山,仔细想想也只有器重他的恩师谢旬了,只可惜后者现在似乎不涉足大周官场。
“刁大人,狄夫子这样的人物也只有一个,况且陛下登临已久,现在也不是谁都能简在帝心的。咱们还是别想这么多,做好眼下之事吧。”
只想治水完溜之大吉的欧阳戎瞥了眼怀“五日京兆之心”的刁县丞,轻描淡写说了句。
刁县丞并不知道某人和他根本不是一个赛道。
同是龙城为官,某人主打一个速战速决。
“是极是极,做好眼下修闸之事才对。”
刁县丞点头,不动声色瞥眼欧阳戎身后亦步亦趋的谢氏贵女,笑道:
“只是忍不住提前说说,哈哈下官看人贼准,明府大人八成可以飞黄腾达。”
欧阳戎笑了笑没回话。
后方,男装佩剑的谢令姜瞥了眼刁县丞。
其实她一直觉得大师兄与刁县丞这对搭配很有趣。
能最广泛代表大周朝的两类读书人,施展抱负的方式,前者少,后者多:
大师兄追求自下而上,而刁县丞追求自上而下。
欧阳戎又交代身后刁县丞与书吏们几句,众人散去。
只余下欧阳戎与谢令姜、柳阿山等人,继续在高处眺望山下正在施工的新水闸。
谢令姜率先问出了欧阳戎心中的话语:
“这处鬼斧神工的地势,又是工艺这么精湛的一座水闸,光瞧著也坚固,怎么会每隔几年就冲塌一次,撑不过四年?
“比我在其它地方见过的年久失修的小水闸都要不如。”
欧阳戎安静了下,笑著回头:“说不定真的有龙王呢?”
他手指了指南边一望无际、绿岛座座的云梦古泽。
谢令姜默契失笑。
“大师兄,狄公闸是不是快修好了?”
“已经完工八九成,建好,最晚也不过这月中旬吧。”欧阳戎随口道:“走,下去谌先生那儿瞧瞧。”
“中旬吗……好的。”谢令姜低头嘀咕一声。
几人又在高处眺望了会儿,转身一路朝山下走去。
他们来到正在施工的水闸工地。
延绵数十米的闸堤上,只见正有不少带头工匠与赤裸上身的青壮们辛勤劳作,搬石运沙……
这几日天公作美,雨水不多,越女峡的这处豁口水位也不高,有不少水性好的汉子浮在水闸两侧的水面上,浮水运输。
借著这天时地利,这座崭新狄公闸的进度,正在处于最后的冲刺。
谢令姜跟著大师兄身后,瞧见师兄在水闸工地一路走走停停,看看摸摸。
年轻县令还不时朝周围劳作的力役们笑著询问些伙食住宿的事情,嗯,重点集中在出钱修闸的柳家有没有偷工减料、怠慢工人……偶尔他瞧见汗流浃背休息的汉子,会径直取出随身水囊递去。
谢令姜不在意大师兄是不是在作秀,君子论迹不论心。
她只观“气”。
而脚下这座狄公闸就是在大师兄这样日复一日的闲逛慰问监督中修到现在这样即将完工的。
欧阳戎带人去瞧了眼闸内正在修建的泾溇、撞塘、平水三个内闸,这算是狄公闸内的核心建筑,作用算是一种预备闸,也是最后完工的部位。
也是在这里,遇到了谌先生。
刚见面,行礼后,这位来自柳家剑铺的老工匠恭敬行礼道:
“禀告县令大人,已经遵从您的吩咐,让人在闸岸边立了一块长石碑,也是根据您提议的尺寸裁出来的。”
背手的欧阳戎点点头,“辛苦了。”
谌先生面露一些困惑,犹豫一下,问道:
“县令大人,立碑是要纪念新闸吗,为何不在上面多刻些碑文?”
欧阳戎摇摇头道:
“这叫水则碑,不是用来纪念的,本官用它来观测水位,以后不仅这处闸口要立水则碑,下游不少地方都会让人去立一座。”
他叹了口气,语气认真道:
“咱们不能再等狄公闸冲毁了,乃至洪水临头而来了,才知道跑路,也不能再单纯靠经验口诀判断水灾,得有些提前观测预警的措施才对。”
谌先生与手下的老工匠们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禁多看了脸色严肃的年轻县令一眼。
例行检查了两圈正在施工的水闸,欧阳戎带著谢令姜等人走去河岸上,准备去调配修闸物料的刁县丞那儿看看。
走在林荫小路上。
谢令姜见前方大师兄肩膀微垮了些下来,似是姿态放松了些。
她尝试开口道:
“大师兄。”
“嗯?”
“你记不记得……还欠我一个小愿望?”
“额,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小愿望……那伱是想清楚了?”
欧阳戎身子一顿,转头好奇道:
“那说吧……”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明府,您在这啊,江州有信来了!”
只见燕六郎带著一个斜挎包的驿吏匆匆跑来,将一件被严密包裹的信封递到了欧阳戎手上。
谢令姜暂时咽回话语。
她听见身旁大师兄低头瞧了眼信封,同时嘴里嘀咕:
“沈大人回信倒是快……”
第114章 风起江州与公主降诞
江州。
秦称九江,汉唤浔阳。
自古就是江南名城。
乃是长江中游的重要水运港口。
滚滚江水汇聚一处,奔腾东流。
往日里,江州城的浔阳古渡,有四方商贾云集,行者旅客络绎不绝。
而五月云梦泽莫名大水,那一场水灾席卷江州地界数县,对浔阳渡客流造成不少影响。
经过俩月余的恢复,浔阳江畔这一座留下过不少文人墨客笔迹的古渡,渐渐恢复了昔日人气。
然而这两日的浔阳渡,最令百姓、旅人们侧目的是一艘艘满载粮食的大型漕船,错落有致的排列在江面上,给刚刚恢复朝气的古渡口增添了不少人气。
时值七月,正是小暑将过,大暑未至的节气。
江州城的空气中,弥漫一股股湿热之风,三百里浔阳江上的大风不时拂来些凉爽。
简而言之,就是穿一件太薄,穿两件又太热。
早晨出门还嫌衣少,上午没几步路就已汗湿满背。
这江南特色的闷热潮湿,属实是不上不下。
不过,北方人沈希声逐渐有些适应江州地界的气候。
哪怕他绯色官服下已经汗流浃背,亦是腰杆挺的笔直,在属下搬来的太师椅上正襟危坐,仔细瞭望江上的一艘艘待停泊的漕船。
这位被朝廷亲自派来江南道赈灾兼办案的监察使沈大人,约莫四十余岁,可却并不显老。
长相干瘦,风削骨峭,就像夏日散在席上晒得灰黄的竹子,宽大的绯色官袍像是笼在一副竹架子上。
沈希声端坐江渡边,瘦脸习惯性的板起,严肃,且不怒而威,这是多年来在周廷担任御史留下的习惯,哪怕眼下在江南道江州城作那朝廷钦差,亦是保持如此作风。
只不过这些日子在沈希声手下办事胆颤心惊、叫苦不迭的下属官吏们,却发现今日沈大人似乎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只见沈大人眼睛望向渡口那一艘艘从龙城县出发驶来的漕船,不时颔首,撑在膝盖上的瘦手,频繁抬起,轻拍一下大腿。
脸上偶尔露出一些赞赏之色。
十分少见。
被沈希声代管的江州刺史府官吏们,经过时瞧见,难免有些稀奇侧目。
不过也有一些老官吏倒是知道些原由,有人忍不住转头瞧一眼远处的龙城县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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