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562章

作者:孑与2

  云初有多注重实际利益,这一点张柬之是非常清楚的,而他在吐谷浑跟李敬业的争斗也没有取得什么实际上的利益,反而因为他们两人的争斗,将原本一个好好的富裕,强大的吐谷浑撕扯成了碎片,也让吐谷浑从一个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富饶之地,变成了连野狼都没有猎物的贫瘠之所。

  肥九笑吟吟地来到安置张柬之的帐篷里,一进来就拱手道:“恭喜,恭喜。”

  张柬之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在吐谷浑钳制他两年的麻皮脸汉子,面无表情的拱手还礼道:“肥先生,某家喜从何来?”

  肥九道:“太子看上你了。”

  张柬之不由得心头一抖,颤声道:“果真吗?”

  肥九将一张大麻子脸凑到张柬之耳边轻声道:“家主原本想让你去阴山放牧,继续给长安供应牛羊的,结果,太子看了你的过往之后说你也是一个人才,就张口向家主讨要了。

  家主思虑良久,深恐你承担不起太子殿下的期望,让家主蒙羞,坏了太子的事情,就命我来问你一声:你成不成?”

  张柬之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举手发誓道:“敢不粉身碎骨以报太子看重。”

  肥九舔一下嘴唇道:“其实我也挺看好你的,在吐谷浑那片不毛之地上,也能拉扯起一支队伍,虽说屁用不顶,也难能可贵了。

  家主说,你直接去见太子,如果太子看中你了,以后就在东宫当差,如果太子看不中,你就继续去阴山养牛,养羊,这样多少还有一些用处。”

  张柬之哽咽着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肥九瞅一眼张柬之道:“走吧,这是家主怜惜你多年求官不得,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也算是补偿你在吐谷浑忙碌十载之功,以后的路,就看你个人的造化了。”

  张柬之站起身道:“日后定以君侯之命是从。”

  肥九停下脚步,认真的瞅着张柬之道:“你可知晓,家主最恨的便是朝三暮四之徒,从今往后,你的主子只能是太子一人,你从此与云氏再无纠葛。”

  张柬之难以置信的道:“请肥先生放心,张柬之也非忘恩负义之徒。”

  一根鞭子从肥九的袖口里飞出来,重重的抽在张柬之的脸上,怒喝一声道:“这一鞭,你从此与云氏恩断义绝!”

第一百四十七章 留一手总是好的

  张柬之不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这一鞭子带来的凌辱,让他心中本来就不多的感激之心顿时消失无踪不说,还生出来了一些怨恨。

  哪怕日后张柬之成了大唐的宰相,估计他想起肥九抽他的这一鞭子,依旧会屈辱的浑身发抖,恨不能将肥九碎尸万段。

  云初不在乎,他认为自己现在有的是能力约束住张柬之,哪怕他心中再不高兴,如何怨恨,见到他的时候依旧需要摆出一张笑脸,并且逢人就会说云初对他有提携之恩。

  跟胸中有大志的人交往,最好不要用什么情谊一类的东西来束缚人家,没错,等人家发达之后,你的情谊对于这种人来说,就是一种束缚。

  他们这种人一般比较喜欢强调自己是光屁股出来打天下,最后才身居高位的。

  这就是韩信发达之后为何会报答那个给了他一饭之恩的漂母黄金百两,却对那个收留他在家吃了两年闲饭的朋友毫无报答之意的原因所在。

  他忘记了在朋友家吃住两年的情谊,只记得那家人后来待他非常的刻薄,唯独记得那个在河边漂洗丝絮的漂母给了他一碗饭的事情。

  大人物之所以是大人物,都有绝情绝义的本性在身,只是一般不会表露出来,一旦表露出来了,即便是炎炎夏日也能让你如同身在数九寒天。

  所以,给这家伙脸上一鞭子,就当是提前报复他的绝情寡义了,先收一点利息再说,别等到这家伙日后翻脸了,再后悔当初没有拿捏他。

  云初推荐的人李弘自然是照单全收,见过张柬之之后,发现这个家伙确实是一个人才,不论是谈吐,气质,甚至是思维能力都是上等的。

  随即,张柬之就成了李弘东宫里的一位从六品的太子宾客。

  晚上吃饭的时候,李弘才向云初问起张柬之脸上那道血淋淋的鞭痕。

  云初一边吃饭一边道:“这是一匹烈马。”

  李弘点点头道:“师父既然已经用过鞭子了,以后,我只能对他用铁鞭跟刀子了。”

  云初点点头道:“其实你母后当年的说法没啥谬误之处,你是太子,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通过情感去笼络每一个部下,再说了,进入了朝堂之后,情谊这东西一文不值。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褚遂良这个人?”

  李弘点头道:“记得,他还活着吗?”

  云初点头道:“活着,在万年县福寿院里苟延残喘呢,不过,他现在不叫褚遂良,叫楚老三,整天告诉旁人他以前是大唐的宰相,一手的书法跟褚遂良很像,福寿院里门楣上的字都出自他的手笔。”

  李弘吃惊的道:“还没死呢?不是说他被户部尚书来济他们给接走了吗?”

  云初叹息一声道:“来济倒霉的比谁都快,早上上朝的时候还是宰相,退朝后就变成了歙州刺史,啥事都来不及做。”

  李弘道:“褚遂良的家人呢?怎么不去接他?”

  “因为褚遂良忽然发现,自己留在福寿院里对他的子女家人来说更好。”

  李弘叹息一声道:“以前褚遂良的字价比黄金,现在只能给福寿院写春联跟门头?太浪费了,师父,让他给我抄一本《心经》,裴氏喜欢。”

  云初瞅着李弘道:“果然是亲兄妹,啥事都能想到一起,想要褚遂良抄录的《心经》去找你妹子要,她手里的褚遂良文稿,应该多如牛毛。”

  “思思手里为何会有?”

  “有一段时间里,你师母为了培育思思的善念,经常带她去悯孤院跟福寿院访贫问苦,听说那个楚老三其实就是褚遂良之后,假装喜欢这个楚老三的字,要楚老三使劲的给她抄书,抄经文。”

  李弘不解的道:“褚遂良应该恨透了我李氏,如何肯给思思抄书,抄经文?”

  云初瞅着李弘叹息一声道:“你师娘说的一点都没错,你长大之后,小时候的那点灵性就全没了,你觉得你妹子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褚遂良?

  还有,就她在家里的样子,哪一点跟皇家公主能沾上边?

  褚遂良虽然老辣,还对你李氏的公主了如指掌,你觉得李氏能培育出思思这种行为怪离的公主出来?

  我告诉你啊,褚遂良这人虽然不好对付,性子也刚强,可惜,他如今是福寿院的一份子。

  既然是福寿院的一份子,别的老翁,老妪都在努力的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为福寿院出一分力,他褚遂良怎么好意思白吃白住?

  思思给钱粮给的大方,褚遂良自然就愿意多写一些字,拿去跟思思换钱粮,用来改善一下福寿院的伙食,他自己也在福寿院里再次获得一众老翁,老妪的尊敬,人家现在都称呼他为楚先生,反正那些老翁老妪们不识字,褚,楚的分不清楚,褚遂良也就这么应承了。”

  李弘狐疑的道:“我怎么记得褚遂良是被生生气死的。”

  云初道:“没错,是二虎掩埋的。”

  “哦,这就说的通了,不对啊,师父,思思想要招揽褚遂良?”

  “应该不会吧,楚老三恨透你们李家人了。”

  “师父,别帮着思思打马虎眼,她就是这么想的,她一个公主,弄一个名满天下的前宰相干啥?”

  “都说了褚遂良已经死掉了,思思弄一个叫楚老三的老翁回公主府不奇怪吧?”

  “这种人应该给我的,许敬宗我都把他当宝贝一样供着,没理由褚遂良就不成。”

  “褚遂良你还真的不能要。”

  李弘想了一下,最后颓然的点点头道:“我父皇那里不好交代。”

  云初把李弘的饭盘往他跟前推一下道:“快点吃饭,半个时辰之后,大军就要开拔了。”

  李弘没滋没味的往嘴里扒拉着饭,吃了两口推开盘子道:“师父,以后再有这种好事,先考虑一下弟子,褚遂良这样的人到了思思手里,太浪费了。”

  云初看一眼李弘道:“等你登基为帝的时候啊,褚遂良早就死了,不用担心。”

  李弘发脾气了,将筷子按在桌面上道:“以前好东西都是紧着我的。”

  云初冷哼一声道:“那你以后要慢慢习惯,等云瑾他们长起来了,你分到的就更少了,不过,张柬之这个人你可以往死里用,这是一个堪比褚遂良的大才。”

  李弘闻言,一张狗脸顿时笑开了花,拉回饭盘一边吃一边道:“就知道师父是向着我的,给思思一个老棺材瓤子,就给我一个中年英才。”

  半个时辰后,军营里号炮响起,云初大军离开了郑州,开始缓缓地向汴州移动。

  云初回头看去,郑州大地上一片清明,虽然能见度很高,却冷彻骨髓。

  云初知道,大军离开之后,真正属于郑州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皇帝弄死,弄走了一大批富户,马上,就会有各方面的势力再一次进驻郑州,可以说,留给郑州百姓发家致富的时间不多了……

  才进来的外地富户们或许会表现得非常仁慈,善良,且有益,一旦时间长了,利益稳固住了,脏东西终究是脏东西,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云初如今只希望李思在乡下的布局能快一些,当那些富户们瓜分完城市的利益开始将目光落在乡下的时候,李思能把这里的乡下,整合成铁板一块。

  “我是大唐的安定公主,你们以后都要听我的!”

  李思站在马车车辕上,目光凌厉的瞅着一众里长。

  “重新分配下去的土地就要分到个人手上,如果有谁胆敢从中牟利,莫要怪我手下不留情,这一次本公主前来,就是来督促重新施行口分,永业两道田亩的。

  没有户口的就去上户口,而后才能分到田地,这对你们这些流,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是大唐天子给你们的恩典……

  本公主出钱,出种子,帮你们购置耕牛,良种,不要你们的利钱,只要你们在夏收,秋收之后把你们多余的粮食,牲畜拿出来抵耕牛,种子钱就成。

  本公主也不赚你们的便宜,耕牛,种子按照市价供给,要是遇到灾荒年,就把还钱的日期押后,一直押后到你们有余力还钱为止……

  还清楚耕牛,种子钱之后,你们若是还有多余的物资,都可以卖给我,不管市价如何,我们都提一分价钱收购呢……

  不要害怕大户人家欺负你们,再大的大户也大不过我皇家去……只要大家齐心合力,就不怕有人上门欺负……”

  云瑾瞅着双手叉腰威风凛凛的李思,觉得此刻的李思好看的要命,一张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粉嘟嘟的,很想亲一口。

  以前都是李思主动亲他,他现在想主动亲李思一次。

  主要是李思目前的模样,很像是母亲在年底的时候跟各路掌柜的们说话的语气,莫要说语气,就连神态都很像。

  温欢阴沉着一张小脸走过来对云瑾道:“这里的人全是王八蛋。”

  云瑾指着那些被李思的话煽动的有些激动的里长们道:“不会吧,他们很听话。”

  随后赶来的狄光嗣同样怒气冲冲的道:“听话个屁啊,就在刚才,来了一个獐头鼠目的里长告诉我们说,他们准备从每一个里收一贯钱,好为思思弄一座塑像,这样就能让乡民们知晓,他们是受公主庇护的人。

  我开始还以为是一个好主意,可是,这个混蛋接下来说,全郑州有三百七十八个里长,每个里收一贯钱,就是三百七十八贯钱,到时候只需要塑造一个两尺高的塑像就可以了,剩下的钱,就当是孝敬思思公主的。”

  云瑾舔一舔发干的嘴唇问道:“两尺高的塑像多少钱能造好?”

  温欢伸出一只手道:“五百文足矣。”

  云瑾一张粉白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仓啷一声就抽出自己的短剑,一把扯住温欢的衣领道:“那个家伙在哪里?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第一百四十八章 谁都别说自己有什么秘密

  这是云瑾第一次遭遇骗子。

  所以,这孩子心中原本存在的几乎完美的世界一下子就被这群该死的里长们给打破了。

  这让一个原本本性温柔善良的孩子根本就无法接受。

  再加上这段时间里,看到的人和事情,跟爹娘说的,几位长辈,兄弟姐妹们以及家仆,乡邻们给他营造的象牙塔的鸿沟太大了。

  加上云初这个当父亲的看似是一个谆谆君子,实际上是一个暴力狂,所有的因素汇集到一个点上,就导致这个孩子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指望温欢跟狄光嗣这两个心眼多的跟筛子一般,又喜欢凑热闹的伙伴劝阻自然是不成的,好在狄光嗣还知道杀人不好,把云瑾手里的短剑拿掉,塞给了他一柄只有云氏才有的棒球棍,于是,三个小霸王在一众家仆的簇拥下拎着棒子就去找那个獐头鼠目的里长去了。

  獐头鼠目的里长,本意是为了讨好李思他们一群孩子,希望在帮助李思她们赚到一笔钱之后,他自己再中饱私囊一点。

  没想到,三个被一看就是恶仆的人簇拥着过来的小少年,他顿时觉得事情不对,想跑,因为那三个小少年还没有学会遮蔽自己的喜怒哀乐,所有的不忿都刻在脸上呢。

  云家的家仆基本上都是追随云初打仗后落下一些残疾的府兵,这些年在云氏除过跟着享福之外,就没有干过别的事情。

  今天,好不容易发现小侯爷被人激怒了,顿时觉得自己可以回报一下君侯的时间到了,一群人拥上去,三两下就把那个獐头鼠目的里长按倒在地上,旁边经验丰富的老兵还不断地告诉小侯爷打那里,怎么打,才能把人打的更痛一些。

  云瑾怒气勃发,轮着棒子就朝那个混账身上乱打,旁边的温欢,狄光嗣也兴奋的跟猴子一样,同样的棒如雨下。

  帮云瑾他们按着獐头鼠目里长的府兵们,见背面打的差不多了,就特意把这个家伙翻过来,方便三位小公子再打另一面。

  四面都打过了,这个里长就只剩下喘气的力气了。

  李思领着一群里长站在一边看着,等云瑾他们三人彻底没力气了之后,李思就笑吟吟地对面前这一大群里长道:“除过大唐赋税,我如果听说你们再多收百姓一个钱,我就这样打你们。

  不对!找一群大人来打你们……”

  李思看不上这些土鳖们送的那点钱,她想要的是以后这一带的物资销售权,以前,百姓们多余的产出,往往都会被那些土豪劣绅们给侵吞了,现在,她准备利用自己的投入,名正言顺拿走一部分,再给百姓们留一部分。

  对于她而言,钱什么的并不重要,即便是收购农夫们的产出贵一些也不打紧,这点成本会分摊到各种分配环节里面去,她想要的只有本地多余物资的分配权。

  对于郑州乡农来说,多赚三五个钱很重要,多收三五斗也很重要。

  至于钱,长安有很多,昔日收纳的多余铜钱,一部分被铸造成了铜牛,剩余部分依旧有很多,堆积在长安官府的仓库里,穿钱的绳子都要烂掉了。

  钱多对于长安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情,这表示着长安的物价将会变贵,一旦物价变贵了,云初他们这些年持续的帮助百姓富裕的成果就会削减。

  只有鼓励百姓们多生产,生产出更多的物资,才能消耗掉长安城里多余的铜钱,那些原本只能堆积在仓库里的钱才会有意义。

  当年,云初为了吸纳更多的铜钱,是为了防止百姓受损,现在,他极力的吸纳百姓多余的产出,是为了把那些多余的铜钱释放出来。

  这其实就是官府存在的意义所在,调配有无,让社会有序发展,良性发展。

  大唐人自然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或许有一些学问高深的人隐约知道一些,但是,没有人能比云初了解的那么精深。

  他们还是把自己放在了牧羊人的地位上俯视着自己放牧的羊群,他们认为羊群不需要有自己的思考,只需要努力的吃草,等吃肥了好让他们收割。

  所以,他们看不懂云初的这些操作,总以为云初是在趁机拓展长安系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