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613章

作者:孑与2

  刘祥道笑道:“云初一年半不在长安,老夫观这长安依旧繁荣富庶,岂不都是你这个主簿的功劳吗?如今,不过是再进一步,有何难哉?”

  沈如拱手道:“蓝田郡公早有安排而已,我等不过是按部就班执行罢了。”

  李安期怒道:“如此说来,尔等不过是尸位其上而已。”

  沈如笑道:“郡公说的极是,莫如由下官代万年县官员代为上奏,共同推举郡公为这万年县县令如何,毕竟,蓝田郡公当得,您这位安平郡公再当,也不算是辱没了您。”

  李安期怒吼道:“大胆!”

  沈如直起腰身淡淡的道:“诸公如果没有当这个县令的意思,不若就回去吧,等蓝田郡公玩耍累了,说不定就要回来。

  诸位还是莫要给我长安添乱子了。”

第四十四章 寻常事尔

  刘祥道怒极而笑道:“这就是云初调教出来的部下吗?”

  沈如道:“沈如乃是陛下的臣子,刘公可以说某家乃是陛下调教出来的臣子。”

  戴至德道:“既然如此,你这个主簿也不用做了。”

  沈如闻言笑了,从头上取下官帽,小心的放在公案上,然后做了一个四方揖,就脚步轻快的离开了公堂,虽然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云初为何要辞官不做,还要削发为僧,把事情做的如此的不可挽回,他还是决定跟随一下云初的脚步,应该不会有错。

  云初这个人有多么的爱长安,他是看在眼里的,云初是多么努力的在发展长安,他也是感同身受的。

  现在,云初果断地辞官了,还削发为僧,这就足以说明长安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危机。

  虽然这些天他一直在努力的寻找漏洞所在,寻找危机的根源,却一无所获。

  虽然曲江流水牌子的资金池是重点,沈如却没有太上心,如今正是商贸红火的时候,资金池里面的资金虽然每天都在进出,不过,这一笔笔的资金其实并没有挪窝,资金只是在账簿上作为保证金进出。

  流水牌子上的每一种货物,都是由资金池里面的保证金保证过的,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保证金就要先行赔付过去,然后,再由长安官府再来查证差错出现的原因,判定过错方,追索赔偿金,这笔赔偿金再入资金池。

  如果没有保证金的存在,就不会有商贾把自己的货物无偿的往流水牌子上悬挂了,毕竟,只要挂上去,货物就不是他的了,他手里只有一份证明货物是他的文书……货物怎么买,怎么卖就属于流水牌子的工作人员的事情了,他们只负责按照自己的标的最后拿钱就是了。

  标的可高,可低,不担心浪费时间的可以标高,觉得自己的货物珍惜难得,也可以标高,觉得自己的货物市场上很多,想要早点出手的就标低一些。

  流水牌子是不管标的高低的,他们只管从售卖后的总收益里抽成即可。

  这就是沈如这个万年县主簿对流水牌子的全部认知。

  丢掉官帽之后的沈如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与之前用井水擦身,喝罐罐茶出汗后的轻松不太一样,是一众卸掉万斤重担之后的轻松。

  趁着自己主簿被拿掉的正式文书没有下来之前,他去了县衙食堂,让厨子给切了两只刚刚卤出来猪拱嘴,一块五香牛肉,半挂肥肠,用荷叶包包了,再用麻线串成一串,就背着手提着一串吃食回家了,他准备今天晚上跟夫人好好的喝一杯。

  万年县的公堂上自从沈如走了之后,就安静的落针可闻。

  县令辞官当和尚去了,现在,主簿似乎也不愿意干了,这是要回家伺候刚刚出月子的夫人去了?

  下面的万年县的其余官员们对于沈如被拿掉并没有觉得有多奇怪,其中,县丞,县尉,户部房主事,工部房主事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辞官。

  在万年县当官当的越久,就越是知道这个县根本就离不开云初这个县令,目前,整个万年县的工商业,民生体系,都是云初从无到有打造出来的。

  经过十余年的发展,万年县的官府构造早就与大唐其余地方的官府结构有了天壤之别,其中,很多细微处,也只有云初知晓如何调整,或者废弃,一旦来一个啥都不知道的,结果,只会是一团糟。

  而长安背负的责任太重,朝廷没钱了就会从长安拿,十六卫没钱了也会从长安拿,陛下要给天下十道免税休养生息,也会从长安拿钱贴补国库,东边,西边的边军要的粮秣甚至也是长安供应的。

  没有哪一个人敢背负弄乱长安的责任,哪怕是一项照顾不到都是天大的罪责,就算是宰相也不能,这就是沈如敢无视宰相,郡公,大司宪的原因所在。

  不懂,最好不要掺和进来,万年县令云初可以驾轻就熟的干的轻松,换一个人过来,恐怕就是一个足以让他身死族灭的大坑。

  这么多年以来,觊觎万年县主簿,县丞,甚至是六部房主事的人也有很多,唯独对万年县令这个职位,基本上就无人问津。

  刘祥道的目光落在谁的身上,下面的长安官吏就会低下头,县丞,县尉,户部房,工部房几位主事们反倒昂首挺胸地,就等着刘祥道发话,自家好赶紧辞官。

  都是人精,刘祥道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底下人的意思。

  回头看一看脸色同样难看的窦玄德等人,慢条斯理地道:“一切如旧,待本官与诸位商量出一个章程之后再论。”

  说罢,也没有拿走沈如放在公案上的官帽,就带着人离开了万年县县衙。

  县丞张甲几乎是这座公堂上追随县令最久的一位,他轻咳一声道:“散了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主簿松快两日就回来,秋季货品博览会还要抓紧,防火,防盗,防踩踏都是要点,场地的拍卖也要抓紧,给人家商贾留足布置展台的时间。

  老陈你们在收税的时候要仔细些,内外有别是不错,也别把外边的人都给吓跑了,就算不能减免,也别整天拉着一副死人脸,跟催债的一个模样。

  咱们长安呢,就是商贾的福地,怎么也要让人家觉得在长安做生意是一种享受才好。”

  税吏陈德广朝张甲拱手道:“县丞能否给咱们兄弟透个底,县尊还回不回来了?”

  张甲笑道:“县尊一向把长安当命一样看待,怎么可能会丢下长安不管呢,为了长安,县尊堂堂的郡公充任一个县令多年还没有一句怨言,会回来的。”

  “卑职怎么听说县尊这一次出家为僧了?”

  “估计这是玄奘大师的主意,听说泰山上发生大事情了,光是跳崖的国公就有两位,还有三个侯爷,县尊这个时候还跟皇后起了冲突,不退避一下不成。

  等所有人发现长安没了县尊不成,估计皇后那边也就不计较了,县尊自然也就回来了。”

  众人一想到自家县尊跟玄奘大师的关系,脸上也就浮现出明白了的笑意。

  户部房主事赵承珠道:“总要死一些人才好,否则,以县尊高傲的性子,回来了把气撒在我们兄弟头上,那就太冤枉了。”

  工部房主事孙德一道:“既然如此,我们就闭上嘴巴,须小心做事,上面怎么折腾是上面的事情,与我们些许小吏无关。

  我建议啊,今年秋季博览会后的奖金缓一缓,先不发了,说不定新上任的县令会有别的看法呢,只求这位看上这笔钱,不要胡乱再改我们的规矩来捞钱。”

  张甲叹口气道:“也是,就是不知道谁这么可怜要来万年县当县令了,你们说这该是有多想不开啊,谋一谋老沈的主簿,某家的县丞,老第五的县尉也不是不成,非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一定要当县令,可怜的……”

  众人一边感慨着,一边直奔县衙食堂,大家伙都忙碌了一天了,中午饭还没吃呢,就是不知道那个脾气暴躁的厨娘会不会发火。

  此时,李治刚刚吃完午饭,正在看温柔写的血书,他还特意放在鼻子上嗅一嗅,然后对身边的武媚道:“不是鸡血,就是鹿血,里面混合了麝香。”

  “内容呢?臣妾只关心内容。”

  李治将血书递给武媚道:“人家说的很清楚,长安运转自成一体,央求朕派人监管即可,不可轻动长安体制。”

  武媚冷哼一声道:“他们未免太自大了吧。”

  李治又拿出一份奏折递给武媚道:“万年县主簿沈如上奏的内容与温柔的奏疏一般无二,也是希望朕不动长安。”

  “沈如这是要与陛下对着干吗?”

  李治看一眼武媚道:“朕觉得沈如说的很对,他是朕的心腹之人,不会跟朕对着干的,这些话必定是由心而发。”

  武媚也取过几份奏疏放在皇帝面前道:“刘祥道,窦玄德等人认为,长安几乎成了云初个人的长安,需要早日派遣能臣干吏,接手长安。”

  李治摊摊手道:“皇后觉得谁是能臣干吏?新提拔的武承嗣与武三思吗?”

  武媚沉吟半晌之后无可奈何地道:“他们只有忠心听话两个好处,而这两点正是长安最需要的,也是长安最缺少的。”

  李治笑道:“以前在虎牢关的时候,云初就跟朕笑谈道:“虎牢关乃是大唐重地,需要派遣猛虎镇守才得安稳,即便是不派遣猛虎,也该派遣一只忠犬,结果,朕最后派遣去了一头猪。

  虎牢关如此,长安更是如此,云初自比猛虎,不过呢,他也确实是一头猛虎,沈如之辈不过是忠犬而已,至于你的两个侄儿,你觉得他们是不是两头猪呢?”

  听了皇帝得话,武媚原本柔和的面孔变得刚毅起来,咬着牙道:“我们只要忠心。”

  李治瞅着武媚道:“朕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一意孤行吗?”

  武媚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一份军报呈递给李治道:“刚刚收到的军报,王孝杰兵败野猪原……”

第四十五章 不可轻言舍弃

  “命,薛仁贵为辽东道行军总管,统辖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左右卫六部兵马即刻启程营州,不剿取奚人,契丹酋长首级不罢休。”

  “命,幽州黜置大使郝处俊为辽东道行军副总管,督河北二十一州折冲府事弹压地方,若有不臣杀之!”

  “命,凉国公,镇军大将军,辽东都总管契必何力检校辽东各部兵马,进逼奚人,契丹后部,以围剿作乱之贼人。”

  “命,裴行检为辽东道黜置大使,整关中,陇右三十六州折冲府为后备军,驻防虎牢关,若山东有不平,即刻平息。”

  “命,长安留守刘仁轨为粮草使,启运长安官仓,尽数运往营州。”

  “命,太子李弘坐镇长安,若有不协可行临机专断之权。”

  云初看完了李治刚刚在洛阳下达的旨意之后,对温柔道:“我早就说过,皇帝早就有了应对的措施,说不定正在等待事情爆发呢。”

  温柔道:“这一次,不知道奚人,契丹两部还能不能活下来。”

  云初摇头道:“我就怕这两个部族的首领,会裹挟营州异族人远走白山黑水,引诱薛仁贵去北方的蛮荒之地,如此一来,薛仁贵的大军就被黏在辽东,一时半会回不来。”

  狄仁杰道:“河北已经有了乱象,山东如今还算稳妥,郝处俊虽然出身言官,不过,此人历来刻薄,派他镇压河北,可能不是最好的人选。”

  云初道:“河北的局面实际上要比山东要好很多,陛下在河北的打土豪分田地的事情进行的比较彻底,如今,很多百姓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早就脱离了流氓的范畴,未必就会被一些风言风语蛊惑,跟着别人去造反。

  倒是山东这边很麻烦,土地划分的进程很慢,最可怕的是百姓们对于划分昔日豪族们的土地的热情不高。”

  温柔冷冰冰的道:“河北地是过了一遍屠刀的,山东则是礼遇,河北地的豪强都被裴行检,薛仁贵给杀的差不多了,而山东豪族们如今都活着,只不过是搬去了长安。

  河北地的百姓不担心豪强们回来,山东百姓则担心豪族们会回来。

  所以,礼遇就是绥靖,只有屠戮才能从根子上解决问题。”

  狄仁杰无奈的道:“你也是一个读书人,现在怎么也变得跟屠夫一样,但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总想着解决人。”

  温柔道:“长痛不如短痛。”

  狄仁杰道:“如果只是痛楚也就罢了,就怕这个痛是砍手剁脚,分胳膊,去腿的痛,痛过以后就长不回来了,以后要再遇到这种事情,难道说就要头痛砍头不成?

  砍到最后,就真的啥都不剩了。

  手脚长在身上,虽然有病,可是,万一有神医出马给治好了呢?”

  温柔瞅瞅狄仁杰跟云初道:“你们两个准备当这个神医?”

  云初将温柔拉过来道:“是我们三个一起当神医,反正我们兄弟最大的狄仁杰不过三十一岁,你刚刚三十岁,我今年只有二十八岁,照着三五十年的医治呗,到我们临死前要是还没有效果,再说砍手剁脚的事情也不迟。”

  温柔叹息一声道:“不爽利啊。”

  云初见一众僧人开始行晚课了,就拉着他们两个一起进入了大雄宝殿,就着昏黄的烛光,听着模糊的诵经声,片刻功夫,三个靠着柱子念经的僧人就自动进入了梦乡。

  天明时分,云初三人送别了自己的家眷,马上就到年末了,三家女主人都要在十一月的时候招待各家的掌柜,这是一年中三家人最大的庆典,男主人可以不在,当家的女主人则一定要在,行赏罚之权。

  李承修留下来陪伴云初,他如今也是一个合格的僧侣了,昨天还参与了广福寺的辩法大会,玄奘大师都说他天生就与我佛有缘。

  “我如今不是万年县的县令了,跟万年县的官员们一定要划清界限,免得神仙打架,他们遭殃。”

  看着即将远行的妻子,云初从脖子上取下虞修容为他编织的一条淡青色围巾给她围在脖子上,希望这个女人能够坚强的回到长安,并坚韧的面对回到长安后被所有仇人攻击的准备。

  虞修容很想把围巾留下来,不过看到丈夫眼中的担忧,就安静的道:“夫君多年以来,还未曾如现在这般过一段安静的日子,在广福寺多与佛祖亲近一些也是好的。”

  有了孩子的夫妇自然不能过于浓情,云初抱着云鸾对光脑袋的云瑾道:“你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该立起来的时候就要立起来,很多时候多用用脑子去解决问题,莫要冲动,更不要在这个时候用什么阴损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阴谋诡计大多用于富贵平安之时,落难的时候则要充分的表现出我云家正大光明的一面,你听懂了吗?”

  云瑾哽咽着道:“孩儿记住了。”

  李思把她的大脑袋凑过来希望被师父摸着头顶爱抚一阵,没想到却被师父一把推开,用手摸着云锦的脸蛋道:“好好的享受你在家里的好日子,阿耶不久之后,就会回来。”

  云锦抱着云初嘤嘤的哭泣,惹得他怀里的云鸾也大哭起来。

  李思终于钻了一个缝隙也把头靠在师父怀里,这一次,云初没有推开她,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几下道:“别觉得你低人一等,你得到的其实比谁都多。”

  李思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咬着嘴唇重重的点点头。

  不仅仅是云家这边依依不舍,温柔家,狄仁杰家也是如此,云初将大哭的云鸾交给了虞修容,就来到太子六率的偏将萧嗣业跟前道:“把她们安稳的送回长安,某家包你平步青云,若是道路上有半分差池,某家也一定包你身死族灭。”

  萧嗣业道:“郡公放心,萧嗣业必定效死命。”

  云初瞅瞅萧嗣业带来的五百铁甲骑兵点点头道:“某家信你。”

  眼看着十辆马车被五百铁骑包裹着缓缓离开了广福寺,云初就对温柔跟狄仁杰道:“召集附近的掌柜们,我倒是很想看看,到底是谁跟奚人,契丹合谋,在野猪原坏了我一万将士。”

  狄仁杰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道:“薛长风送来的本子,去了倭国的,跟没有去倭国的,上面记录的清清楚楚。”

  云初摇头道:“去倭国的未必就干净,没去的未必就是内贼,我们这一次都要整齐的查一遍,我就不信了,哪一家勋贵在辽东有我们兄弟的根基深。”

  温柔道:“启动一下军中的眼线吧,总是准备不用,别浪费了。”

  云初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说罢,云初就径直回到了禅房,温柔,狄仁杰两人则走了一片红枫林。

  殷二虎怀里的小女子已经会爬了,正倒腾着一双肥胖的短腿在床榻上仰着头努力的朝殷二虎跟前爬,肉墩墩地身子蹿一下,小脚,小手腕子上的银质铃铛就哗啦响一下。

  殷二虎看这个孩子的眼神全是宠溺,见云初进来了,就转身道:“君侯,这孩子的身世我准备隐瞒下来,不告诉她。”

  云初道:“告诉她干什么,就让她好好的以你闺女的名义把这一辈子过完。”

  殷二虎道:“这附近有百骑司的人,也有花郎徒的人,前者是张东海,后者是金媃茹,属下与这两位见面之后,交谈甚欢。”

  云初点点头道:“暗中跟着夫人车队的人出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