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红尘 第7章

作者:真费事

  有人提醒着,说话的汉子握着筷子便一拍大腿。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易书元!当初老人怎么说来着,易家一个‘书元’一个‘翰林’,哪压的住这名字啊,害了孩子性命,所以升叔临终前才给保康改了名的。”

  一名汉子伸手摸着嘴角的粥粒,再将它塞到嘴里,诧异地说。

  “你的意思是说,那跑出去的傻,呃,那易书元还没死?”

  “何止没死呀,还回来了!听说连痴傻癔症都好了呢!”

  扎堆的人正说着呢,又有一个人托着碗小跑着过来,人还有十几步远,就满是兴奋劲地说了起来。

  “哎哎哎,我这有个消息,那易家的大儿子回来了!”

  “正说着说着这事呢,你有什么新消息?”“快过来一起讲讲!”

  新来的这人喜欢嘴里塞着东西说话,一边扒饭,咀嚼几口才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听说呀,那人自己走回来的,瞧着比保康还年轻呢!”

  “不显老呗?”

  “何止不显老,牛三说那胡子和头发黑的很,面相也显嫩,左看右看盯天了,说是看着都到不了三十的样子。”

  一听这话,附近几个人都惊了,纷纷停下了送饭的动作。

  “啊?”“此话当真?”“还有这种事?”

  “你听错了吧,或者牛三看错了?”

  听到自己的消息被反驳,含着饭菜说话的人立刻咽下口中的饭回对质疑,动动脖子努努嘴示意一个村中方向,那一头显然也有人一些人在聊天。

  “喏喏喏,那边可不止牛三这么说,另有几个见过的也这么说!”

  “那莫不是那易家老大的儿子回来了吧?”

  有人提出合力的怀疑,也有人立刻反驳。

  “对啊,算算时间确实合理!”

  “保康能认错咯?”“就是,而且哪家婆娘愿意为一个傻子生孩子呀?”

  “万一就是有呢,万一他在外面好了呢,万一保康老糊涂了呢?他家都出了一个癔症了……”

  “呃,也不是没那可能哦……”

  “吃完看看去?”“嗯,看看去!”“对,顺便见见江湖客长啥样子!”

  几人琢磨着开始各自快速扒饭,毕竟一个人再怎么不显老,也不可能五十多岁的人了跟个年轻人一样,至少在西河村这样的偏远乡村,这种事情是匪夷所思的。

  当然,比起易书元,江湖武人阿飞同样让村民们很感兴趣。

  ……

  易家院内的堂屋门口,能晒着太阳又能挡风的地方,易书元坐在小凳上,手里捧着装了粥和少量萝卜干的陶碗,他一边吃一边将视线从院内延伸看向院外。

  一个袄衫罗裙盘着发髻的妇人在院内井边洗衣物,这是侄儿易勇安的媳妇。

  易书元的视线略过妇人再看向其他地方,低矮的几间房舍,土培的围墙和茅草为顶的门头,屋舍顶上和院落内留着残雪,视线延伸向外,周围房舍或远或近都是差不多的样式。

  透过院门举目远眺,平原盖积雪,近山披素裹,却看不到什么高大的建筑,也难见什么通达的大道,更不可能有什么电线杆之类的。

  当然,那些或装路过,或专门趴着门来看的村民也不可忽视。

  心中有事的阿飞端着陶碗就站在易书元边上,时不时会无意识地顺着易书元的视线望望。

  不过易书元的视线也随着院门的关上而收拢回来。

  这会,易保康已经将院子的台门关了起来,否则家里就跟被看猴似得,老是有人来。

  外头还有村民的嘀咕声和议论声,甚至有胆大的了解到阿飞好说话,朝院里喊一句。

  “哎江湖客,能不能打些拳脚功夫让我们瞧瞧?”“是啊,让我们见识见识!”

  “听说武功好的跳得老高了!”“哈哈哈……”

  对此,易书元和阿飞都当做没听到。

  “这些个闲人……兄长、麦大侠,你们别见怪,过段时间农忙了大伙应该就没那么闲了……”

  易保康走过来致歉,阿飞臊着脸赶忙说道。

  “别别,易叔您可别这么叫我!”

  不过虽然嘴上这么说,阿飞心里面还是有些飘飘然的,有人叫自己大侠了,这么想着,但他还是会小心瞥一眼易书元。

  易书元笑了,阿飞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你这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但易书元也不揭穿。

  易保康拍着身上的尘土,也去厨房盛粥了,那边他的媳妇赵氏正在和儿子说着话,似乎略有争吵,他的脚步也不由加快了一些。

  易家院墙稍高,门一关很快来的人就少了,至少没多少声音了。

  阿飞吃完了粥,又站了一会,在一番心理斗争之后还是犹豫着开口了。

  “前辈,我想回家了……”

  易书元神情略有诧异的转头看他,这一段时间以来,他都有些习惯阿飞在身边了,但又很快对阿飞的话分外理解,脸上也露出释然。

  “你是该回去了,记得和你爹和解,从你的言语中听得出来,他还是很在意你的。”

  “嗯……”

  “什么时候走?”

  阿飞微微低头。

  “今天。”

  易书元点了点头,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将碗中的粥都吃了个干净,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他自觉和阿飞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前辈!”

  阿飞声音重了一些,易书元看向他,却见阿飞放下碗筷来到院中,双手抱拳对着易书元跪了下去。

  “前辈救我性命,传我心法,是我麦凌飞再生父母,此大恩大德我麦凌飞永世不忘,他日一定尽力报答!若此生不够,那便来世,来世不够便再一世,前辈请受我麦凌飞一拜!”

  激动着说完这些,阿飞下拜,更伏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次易书元只是站了起来,但却没有去扶阿飞,就这么生生受了对方的大礼,这能让阿飞好受一些。

  院中洗衣的李氏停下了,厨房那边的几人也探出头来。

  阿飞抬头起身,走向了院门,打开门后回望一眼院内的易书元,然后一步跨出,提起内气向村中出声。

  “西河村乡亲们,想看武功那便给你们看看——”

  这既是满足别人的好奇心,也是短暂放纵自己,更是向前辈展示自身所得。

  下一刻,阿飞轻身飞跃而起,一道身影如翩翩蝴蝶又如轻燕飞鸟,借着屋舍草垛,施展着拳法举重若轻地凌空而去。

  “飞身——踏燕——追月——”

  拳啸如闷雷,气劲如急风,掀起许多屋舍顶上的积雪,所过之处犹如飞燕携细雪,下得绵绵一阵。

  也看得西河村的村人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阿飞的声音回荡着传来,人已经远去了……

  易书元看着远方,心里复杂中透着欣慰,阿飞成长的又何止是武功呢!

第11章 面对现实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在这段时间迅速回暖,村里人对易书元的热度逐渐下降,来看的人也少了。

  只是易书元如今头发理顺了,脸上也干净了不少,衣衫也比来时合身,加上五官端正体态修长,身形也不佝偻,用他自己的标准看也称得上是俊朗。

  这样貌在这穷乡僻壤确实也算出众,导致村里有些个妇人还是不时会经过易家这里,对此,易书元颇有些哭笑不得。

  而且在外人眼里别说是比易保康大,就是说他三十多岁都有些过,当然了,以易书元自己的眼光看自认还是很成熟的,至少不嫩。

  看过易书元样子的村里人多少会私下赞一句长得好,不过也没有多少人信他是易保康的兄长,更多人还是相信易书元是那人的儿子,毕竟算算时间这才是合理的。

  当然,也不会有太多人闲得蛋疼一定要去纠正易保康,毕竟有人试图纠正还让他急眼了,那他愿意叫自己大侄子为兄长那就叫吧,村里人只当是茶余饭后的笑话。

  这一天清晨,易书元还没起床,在屋子里就听到厨房方向的响动。

  厨房内,赵氏拉扯着易保康不让他盛粥。

  “吃吃吃,就知道吃,当家的,咱们要养这么个外人到什么时候?”

  易保康平日里很多事都听老婆的,但是这时候却一下甩开了赵氏的手,瞪着眼睛看着她。

  “什么外人?那是我兄长!娘离世前的嘱托我没做到,我已经心有愧疚了!”

  “你还真的当他是你兄长?”

  “你也信外面的风言风语?莫要说是长相问题,就连小时候兄长在山上为了救我时腿受伤的疤痕都在那呢,我能认错?”

  见易保康有些激动,赵氏居然难得低了一头,主动帮他盛粥,但瞅了瞅厨房外的方向,嘴上还是不停。

  “那你说他怎么不老呀?”

  “这,说不定有神仙救了兄长一命呢,说不定是阴间放兄长还魂回来的呢,看着就没怎么老了……”

  “嘶……别说了,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赵氏忍不住又伸头瞅瞅外面,所幸易书元刚好出门晒太阳呢,这才安心一些。

  这种话其实也没什么说服力,毕竟易书元的表现摆在那里,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样子,但随便外人怎么说,易保康也知道那就是自己兄长,不光是儿时就在的一些痕迹,也因为一种感觉。

  易家的院子也不算大,易书元坐当然能听到厨房的争吵,实际上这些天晚上也隔墙听到一些微词,他没什么好怨的,毕竟以前的自己也不认同啃老呢,何况是啃兄弟。

  至于显不显老,从到这个世界的一系列经历来看,在易书元这还真算不上什么大事。

  当然了,整个西河村估计就易保康和易勇安两人信易书元是兄长和大伯,其他的就连二人各自的媳妇赵氏和李氏都不太信,小孩子则另算。

  这段时间算是真正安静下来的日子,易书元也想了很多。

  易书元心中有迷茫,有不安,感觉自己怕是再难回到那个熟悉的世界去了,他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世界天地之开阔,星辰之繁多,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孤独感挥之不去,心也难以真正安定。

  整理着混乱的思绪,易书元将心头烦闷暂且撇去一边,闭眼面向东方感受着阳光的温暖,也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人终究是要融入现实的,不论是在哪里的现实,不论是何种现实。

  “保康。”

  易书元睁开眼朝着厨房那边喊了一句,里头的易保康赶忙借此在媳妇面前脱身,特地跑出来应一句。

  “兄长我在呢。”

  “父亲的一些东西,是否还在?”

  易书元说着走过去,继续向易保康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

  没过一会,易书元跟随易保康一起进了堂屋的里屋,也是易保康夫妇起居的房间,赵氏也亦步亦趋跟着,几人最后在一个尘封已久的木箱面前停下。

  “兄长,就是这了,有的已经没了,剩下的都在里面。”

  听着易保康的话,易书元点了点头,蹲下去用衣袖扫去箱子上的一层细灰,扬尘呛得他咳嗽两声,随后他小心打开木箱,里面除了一些衣物之外,还有一个漆红木盒。

  易书元伸手触碰木盒,儿时模糊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

  一个已经记不清样子的人在身边大笑着一拍手:“好好好,此联甚妙,此字更是又有进步,确实胜过为父,愿赌服输,明天爹爹就专门进城去给你去买糖葫芦!”

  “说话算话,弟弟也要有!”

  “嘿,那是自然,为父何曾食言?”

  “哦哦哦,爹爹最好咯!”

  不知不觉间,易书元嘴角已经扬起一个弧度,他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放着笔墨砚,和几张微微发黄的白纸。

  笔还是好的,墨已经裂了,就连那老砚台都缺了一大角。

  看了一会之后,易书元还是将小木盒盖上,小心地将木盒捧了出来走向外头的堂屋,箱中其他旧衣裤等事物则先不去管它。

  没过一会,易家其他人也都围到了堂屋的桌前,眼神中透露的一丝好奇。

  第一次准备在这里写字,易书元给自己添加了一点仪式感,清洁了双手之后才到了桌边,文房四宝在桌上摆开。

  将破损的砚台用石子垫起破口的一边,随后取清水用那一截发干开裂的老墨条小心研墨,那手势自有一股儒雅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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