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姬叉
最早不纳粮的口号到了现在自己吞回去了,已经开始研究税制,其中很多细则还是照抄的新汉朝,大家觉得比原大夏的合理,比如官绅一体纳粮。
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还有很多。其心是否依旧?很难评。
呃,单从税制官制这些方面来看,说这里是大汉蜀郡好像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没有镇魔司。
说“只叙江湖”,说到这份上还是不是在谈江湖?也不能说不是,因为那是人民的巴蜀,非江湖而何?
若说这是侠,此侠之大者。
赵长河碗中酒尽,自顾拎起酒壶给自己添了一碗,口中续道:“其实我看巴蜀的情况,心中有很多很多想法,触动了一些情怀……这是我在京中都没说过的,毕竟情况不一样。比如说我这里有一些基础功法,不知道厉宗主能不能代为分发?”
厉神通认真问:“这是何意?”
“人人有功练……人人有书读。”赵长河道:“如果厉宗主认可,我还可以让京中送些识字教材之类的过来……”
厉神通沉默良久,慢慢道:“巴蜀有,不用送。”
“有先生么?”
“……有。这是巴蜀,不是苗疆。”
“厉宗主之意,肯做?”
厉神通道:“你在给我添麻烦,我就是肯,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操作这样的事情。”
赵长河道:“当驱逐鞑虏,天下安了,我来做怎么样?不开玩笑,我很感兴趣。”
“你当这里是大汉蜀郡?”
“若天下安了,世上也不需要赵王,我辞职来做。”
若天下安了,世上是否也不需要厉神通?
不知道厉神通是否想到了自己,总之这会儿师徒俩看着赵长河吃肉喝酒的随性,半晌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从头到尾,双方交谈的事情,和任何人预先脑补的都不一样,冲得师徒俩至今脑瓜子嗡嗡的,也冲得宴厅四周在悄悄偷听的神煌宗高层与巴蜀官员目瞪口呆。
核心点在于,你心是否如旧?如是,那这一切应该大喜配合,都是为了百姓,哪来的势力之争?
岳红翎嘴角微有笑意。赵长河这些可没跟她商议过,可她听着就觉得理所当然,她知道这就是赵长河的真意,绝对没有任何权谋的意义在其中。
别人在发呆,赵长河旁若无人地吃喝,吃饱喝足了又舒服地抹了把嘴,靠在椅背上悠悠道:“其实我说的只叙江湖,本来倒不是说这个,是另一件事。”
还有?厉神通木然道:“请说。”
“你们打不打汉中,是你们的事,不打就自己憋在连绵山间,后果压根就不需要我说。”赵长河道:“当然,可能你们会选择打的是我们大汉,比如打荆襄去……如果那样,你们的屁股不保。”
这话才是这厮来巴蜀应该说的,厉神通听着反而有了种吁了口气的感觉,你早特么该说这些了……便道:“苗疆之变,我们是知道的,这便是赵王对我们的威胁?”
“我无意威胁谁,做这些只不过是未雨绸缪,防人之心不可无,仅此而已。”赵长河道:“我说了,打不打汉中是你们的事。就我而言,根本不需要找援军,只要你们不给我添乱,关陇我们自可一战而定。”
“是么……”厉神通笑笑,没争论。
汉军如今捉襟见肘,缺粮少食,既要应对北胡,还要应对李家,哪有赵长河说的这么轻易?他爱吹就让他吹便是。
却听赵长河续道:“我如果有什么需要联合巴蜀的,那只是需要借一个人。此武道之事,当然是江湖事。”
厉神通笑道:“借谁?司徒么?”
赵长河摇摇头,指向厉神通:“借厉宗主。”
厉神通抽抽嘴角,哭笑不得。
“关陇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强者,或许有昆仑神魔……这个厉宗主可能比我熟。但昆仑混乱,他们并没有太多参与俗世争霸的心,因此我们的主要目光当在北胡。”赵长河道:“率军作战,我信皇甫将军的水平,无论固守雁门还是反击塞北,是皇甫将军的事,不是我们的事。就我而言,我为武者,对手是博额,是铁木尔,是秃鹫猎牙……是长生天神。”
厉神通眼神终于认真起来。
赵长河道:“北胡强者多矣,非关陇可比。铁木尔博额分属天榜一二,皆为御境,如博额那模样我看已经御境一重后期都不止了,不是夏龙渊打得轻松、我们就可以打得轻松的,这是脑袋提在裤腰上的死战。我没有胜他的把握,更没有直面长生天神的把握,我需要帮手。”
说着站起身,认真道:“我有朱雀玄武,红翎晚妆,不够……我需要神州天榜,与我共襄盛举。皇宫太庙之中,厉宗主对胡人之怒,赵某见过……因此厉宗主破御,赵某不惊反喜,可愿抛开势力之争,与我一同饮马翰海,让胡人不敢南顾,还神州百年之安?”
厉神通一句“固所愿也”差点就脱口而出,硬生生憋在喉咙里,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浊气,慢慢道:“司徒……安排客院,招待赵王与岳姑娘暂歇。”
司徒笑起身拱手:“是。”
送小两口去客院的路上,司徒笑左右看看,低声央求:“老赵……”
“啊?”
“你多借个人呗,我也要去。”
赵长河哭笑不得。
宴厅之中,厉神通来回踱步,史长老等神煌宗高层慢慢从偏殿之中走了进来,半晌相顾无言。
好一阵子,厉神通才道:“你们说,赵长河这些话,几分伪,几分真?”
理论上说,有从头到尾全是忽悠做戏的可能性,如果厉神通真的傻白甜独自跟着赵长河北上,到了人家的地盘被弄死,巴蜀基本完犊子。
就算是真,厉神通也完全可以不去,去了的性质很怪异,就像赵长河刚才极为自然地把这里当大汉蜀郡对待一样,到底大家还是不是敌对势力?我们造反是干嘛来着?
坐视大汉和北胡关陇打得你死我活,摘桃子才是最佳方案,苗疆虽然有威胁,不是不能守。
但如果那样,厉神通就不是厉神通了……神煌宗也必将千夫所指,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神煌宗众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史长老苦笑道:“不知道。如果这些话是赵长河的权谋,那可真是王八犊子,完全是把我们架在天下舆论上烤。”
厉神通沉吟片刻,忽然道:“换句话说,我们只需要看看这些话有没有被刻意传出去,就知道他的真伪了。”
众人精神都是一振:“是极。”
厉神通斜睨自家师兄弟们一眼,忽然问:“如果是真呢?”
史长老沉默良久,终于道:“若为真,那么天下英雄,唯此人而已。”
第735章 天视地听的开始
客院之中,月明星稀。
岳红翎斜靠亭台喝酒,看着赵长河坐在院中闭目练功的模样,嘴角笑意没停过。
无论是这种争分夺秒在修行的表现,还是刚才那番对话,真让岳红翎越看越喜欢,几乎每一句话都像说在自己心里一样。
她不会觉得这是什么英雄,只觉本当如此,这就是让她那颗天涯之心驻留下来的男人,相识至今从未变过。无论厉神通等人之心是否如旧,赵长河则一定是的。
无论他是当初北邙山匪,还是如今权倾大汉的赵王。
但如果她知道赵长河的所谓“争分夺秒的修行”其实在和其他女人说话,不知她的笑容会不会僵在脸上。
——这女人牛了她不止一次了。
“让我告诉你远方的消息?”瞎子正在赵长河识海之中冷笑:“是不是还要和她们传达思念啊?”
赵长河道:“能就最好了……”
瞎子道:“你拿我当QQ还是微信呢?”
“看来你在现世玩得挺花啊……有朝一日我能回去,确实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号。”
“滚。”
“真没得商量?”
“你指的是给你通传消息呢还是指加我微信?”
“……加你微信就是个客气话,忘了吧。”赵长河诚恳道:“说说现在晋中什么情况了?情儿有没有麻烦?”
“你还真自然,就这么问起来了?就像你极为自然地把这里当大汉蜀郡一样,说得厉神通脑子都转不过来?”瞎子冷笑:“你看我像那种满脑子肌肉的蠢货吗?”
“你以为厉神通脑子转不过来是因为我自然嘛?真以为人家傻。”赵长河叹气道:“人家是真因为我提的分田地开教育而心中震动,懒得和我计较别的。你猜猜真要是大摇大摆把当蜀郡,安排人事提拔官员的,你看他把不把我丢出去。”
瞎子“呵”了一声,不予置评。
因为她理解不了。给别人分田地,厉神通震动个什么啊,本来那些都可以是他的,难道不是更应该把你丢出去?
神魔高远,大家在乎的东西从来不同。
“厉神通没什么好聊的,我要看情儿。”赵长河撒娇:“说说嘛……大家这么熟了。”
瞎子哭笑不得:“你这么大条的汉子搁这撒娇看着有多恶寒你知道吗?”
“我再糗的事你都看过,有什么的……终究是你。”
终究是你……瞎子心中怔了怔,冷哼道:“你跟我熟,我跟你可不熟。废话少说,我不可能给你做耳目,那成什么话了?有本事自己看去,这不过就是天视地听之能,又不是我独有,你也可以做到。”
赵长河道:“也就是把我现在的俯瞰之能扩展到天下呗。这起码得御境三重的水准吧,那得什么时候去。”
“不管那得什么时候,你得练,不练就永远没有。”瞎子抄着手臂:“一天天的,避忌天书、避忌锻炼俯瞰眼,什么都避忌。然后转头说,瞎瞎我们很熟、终究是你。恶不恶心呢你?”
赵长河:“……我没有很避忌俯瞰眼。”
“嗤。”瞎子嗤笑一声,没理他。
但赵长河还真的没有很避忌俯瞰眼,之前测试就感觉过,俯瞰眼无非是神识与五感外放的结果,早年的“听声辨位”的升级版。
只不过有了身后眼的加持,可能范围增大了、并且可能比别人“看”得清晰。正常人应该只是一种“感知”,而自己是如若目睹,这是身后眼加持的效果,并不是说整个外放作用都是身后眼带来的。
这种外放是人人可练的,只不过是自己练这玩意总是裹挟着要和身后眼一起用。可你不可能不练啊,修行越高,谁的视野大、谁看得清晰,那可是决定性的强弱对比,怎么可能不练。玩过游戏也知道开图是什么作用对吧……
之所以锤炼得少,那是因为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时间就这么短,练这练那的哪练得过来,俯瞰眼早忘九霄云外去了,还真不是刻意避忌。
被瞎子鄙视了这么一回,赵长河忽地顺着杆儿往上爬:“那教一下怎么练呗,我从盗圣那边学的御风,感觉对听力很有帮助,风中送来的声息都能听个仔细,并且范围大多了。但只是听,看呢?”
瞎子顺口道:“你演夜空之能,本就当夜色之下无所不知,此非你之御乎?还需要御风?什么玩意。”
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嘲讽道:“新任夜帝呢,只会拿这身份玩尊者。夜帝若有知,说不得捅你十七八个窟窿!”
“诶诶诶?我这夜帝什么情况,别人不懂你也不懂嘛?不是,我什么时候借这个身份玩尊者了,我们那都是两情相悦!”
“不懂,我对窑子不熟。”瞎子语气凉凉。
赵长河:“……”
两人各自面无表情地绷了一阵,赵长河忽地精神外放。
这些时日一直在通过星河剑锤炼呼应星河之意,虽然御境没能突破过去,但对呼应星河倒是真的越来越熟。
朦朦胧胧间,总感觉自己的意识漂浮天际,悠悠月照,俯瞰大地。
想要像瞎子那样看见整个天下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之前的俯瞰眼最多看一里方圆,现在修行上去了,本以为看一个城也差不多了,结果意识不断扩张,不仅俯瞰整个成都,还犹有过之,向郊外一路延伸,不知延伸了多少里。
这是御星河的效果、加上身后眼的加持效果,不仅仅是修行的事……可想而知当真正突破御境,可视范围能增加多少?
那是以后的事了,总之此刻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人悄悄出城,向外飞掠。
赵长河微微一笑,收回了精神。
巴结瞎子,首先想知道远处朱雀她们的情况,其次就是为了这个。
——自己对厉神通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话,但对方可能会怀疑在忽悠,真伪的分界线就是有没有拿这些话传播出去,把人家架在舆论上烤。自己根本不想利用舆论去绑架人,想要的是厉神通的真心相助,如果被误会,反而没事生出事来。
既然如此,会不会有不愿意自己和厉神通合作的第三方,比如听雪楼的暗子,故意出去散播呢?
“我帮你把它们揪出来”,酒席上的这一句,本就对应着这个后手。
只不过那时候想的不是靠这种神识俯瞰捉人,打算的是靠望气之术去看隐藏于他们深处的剑气。那显然没这个靠谱,万一对方体内压根就没剑气,只不过是被买通的,那望气就很难望出来了,只能望出对方心术不正之类的,那说服不了任何人。现在能够当场逮住,那比什么都直观。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
岳红翎靠在亭间也在修行,赵长河睁眼,她也似有所感,同时也睁开眼睛。
赵长河道:“你这是……在护卫我啊?”
岳红翎笑道:“当然,刚才有一段时间内,你处于入定较深的状态,我当然要护卫好你。”
“呃……”那其实就是神识外放的状态,不能分心,但其实越是这种状态,身周一切变故就越清晰,倒还真不用别人保护。但岳红翎这心意让赵长河听得心中暖暖,柔声道:“之前怎么整席酒都不说半句话,你也是个贵客,别整得真跟我护卫一样啊。”
岳红翎很干脆地道:“在这些事上,我就是你的护卫,也甘当护卫。”
赵长河:“……”
岳红翎道:“你忽然陷入修行,是有什么想法?”
赵长河拉着她的手:“走,有人送给我们破局之路,当然得去笑纳一二。”
他顿了顿,忽然笑道:“有你真好,如果只有我,顾不过来。”
“宗主,赵长河两口子忽然离开客院,望北而去。”
厉神通站起身来,心中颇有些叹惋:“果然是试图出去散播么……跟去看看。”
月色之下,数道人影从不同方向出城,很快遁入密林,穿梭北上。
赵长河在席间说的话,颇让一些人胆战心惊,无论大汉与巴蜀是否会因为这些事联合起来,他们都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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