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没飞升吗? 第188章

作者:国王陛下

  对此,任何人也无法发出半句遗憾的怨言。

  目睹过整个过程的人,都看得出,关铁军那瞬息间斩出的近百剑,那看似只笼罩了要塞顶层的墨色剑网,究竟是怎样不可思议的奇迹。

  他早已经发挥出了远远超乎规划预期的神威了!

  预期中,即便是如今军中剑法最为精强的子吾剑圣,也最多在身心的无限重压下斩出十五剑。

  但十五剑,显然不足以斩杀白澄,即便只是寄生状态,她的实力依然远远突破了计划的上限。

  若非关铁军同样超越极限的发挥,这仙盟的最后一支奇兵,其实必败无疑!

  所以,此时此刻,虽然关铁军并没能让这个奇迹圆满落幕,但是,这也已经足够了。

  之后,只要等白澄被剑伤吞噬,彻彻底底死在仙盟的土地上,死在她曾经修行栖身的灵山脚下……这场拓荒路上的最大灾难,也终将落幕。

  “呵,总算是结束了。”

  地下密室中,不知是谁,将心中的声音诉诸于口。

  这当然是绝对禁止的行为,局地太虚阵中的奇人百剑,在各自施展时,一定不能被外力干扰分心,毕竟稍有差池,就可能引起顶层高台上的全盘崩溃。

  但现在,既然战果已定,稍许放纵,似乎也不足为怪。

  然而就在阵中人们不约而同面面相觑,似乎在等待有人率先开口,要大家欢呼庆功的时候……

  “还没结束!”

  一声莫名的怒吼,忽然迸发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错愕间,人们甚至无暇去分辨这个声音的主人。

  因为,战斗的确还没有结束。

  要塞顶层,白澄肩颈伤处沸腾的墨色,正在缓缓地平息。

  灵山启灵殿上,鹿悠悠七窍流淌的金色血赫然转红!而她持瑶剑镇压的十万兵,正蠢蠢欲动!

  为什么?

  此时此刻,这个问题已经不可阻止地出现在每个人心头。

  为什么,到了这一步,白澄居然还没有死,甚至其蔓延的荒毒还隐隐得到强化?

  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此时场上,只有寥寥数人在顷刻间洞悉了真相。

  关铁军毫不留情地剑斩关定南,诚然让他的剑路得以维持完美无瑕……但父子相残的行径,哪怕没有造成致命伤,却依然满足了白澄所需。

  她在此地弥漫的荒毒,最需要的养料就是仙盟子民的自相残杀。夫妻反目不过是自相残杀的一种。而联军总帅亲手实施的父子相残,则仿佛是仪式上最为盛大的祭品,足以降临仙迹。

  事实上,若非关铁军在关键时刻,以超越任何人的果决将剑路维持住了完美,以此保住关定南的性命……一旦关定南真的陨落,此时白澄将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化,甚至可能伤势尽复。

  所以,这没办法去责怪任何人,此局若非关铁军亲自出手,其他人甚至连重创白澄的资格都没有。但是,眼看白澄即将死灰复燃,而全场却已经没有任何人有余力去阻止她……

  除了一人。

  关定南伸出残存的左手,努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沌,记忆、理性……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人摧毁了,唯有一个本能般的念头驱使着他,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来到父亲身前。

  从那个油尽灯枯的老人手中,他接过凝渊圣剑,剑柄灼热地仿佛有火在烧。

  但他浑然不觉,转过头,面向白澄,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决地靠近着。

  白澄有些好笑。

  尽管刚刚的剑伤近乎断绝生机,但她终归是凭借一套完美无瑕的预备布置,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如今,她伤势沉重百倍于关定南。

  但她的神通手段,胜过对方何止千倍?

  哪怕只余下一口气,她也不可能被一具行尸走肉伤到。

  但是,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白澄师姐,请你住手。”

  ——

  之后,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关定南在绝境中,终于来到白澄面前,将左手圣剑深深刺入了她的胸膛。

第444章 幕后

  白澄师姐,请你住手。

  意识世界中,王洛的话让白澄感到可笑。

  住手,凭什么?

  但可笑之余,内心深处,却又忽而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惶恐悸动。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自她踏足仙盟领土,无论是面对仙盟百国,抑或大律法,甚至是大师姐,她都能游刃有余,于高空走索如履平地。

  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这一切也都是在千年前就已经注定的。

  在她的尸骸上孕育的花朵,必将因尸毒而腐朽,即便是鹿芷瑶也无法、无权、无力逆转这一切。

  但是,当王洛大言不惭之时,白澄忽然意识到……如果说天之右的仙盟百国中,还有谁可称一句无辜,那么非王洛莫属。

  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她最初愿意给王洛一个选择的机会。

  因为,她真的很需要王洛站到她的这一边来。

  但现在……

  意识世界中的片刻迟疑,落在现实世界更是微不足道,即便她再迟疑一千次,一万次,也依然来得及在关定南慢悠悠提剑刺来之前,将他重新握于掌中。

  但是王洛却并没有错过这刹那的破绽。

  “白澄师姐,你应该已经本能地感受到危险将至了……而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种本能的预警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这是我……作为你的小师弟,愿意给你的承诺。现在退回去,不要再出现了,这是对你,对我,对所有人都最好的结果。”

  这近似挑衅的话语,经王洛说得情真意切,让白澄一时间竟是沉默不语。

  她的确意识到了自己或许败相已成。

  但是,这盘完美布局的棋,截至目前,根本没有任何破绽,仙盟的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无论是前线那些格外敏锐的树眼,以仙丝织命的神医;又或者是王洛异想天开的八方削福阵。

  甚至鹿悠悠暗藏的十万兵,乃至要塞地下的密室和局地太虚阵,一切的一切都没有脱离她的布局!事实上,当她踏足仙盟的那一刻,仿佛天之左右的两相天道,都在不约而同地助她成就复仇,令她能驾驭着一具微不足道的宿体,布下网罗天地的局,并一步步走到决胜的最后一步。

  此时此刻,无论心中有多少莫名的预警,她也找不到就此投子认输的理由!

  而王洛见此,不由开口叹道:“师姐,或许当年鹿芷瑶乃至这片天地,对你都确有亏欠。所以在仙盟百国,你做什么事都如鱼得水。但纵使是完美无瑕的天时地利,也难掩你人为的破绽。”

  白澄错愕,迷茫,继而恍悟,冷笑。

  “你是想说,那个秦牧舟的后人?”

  王洛说道:“不错,看来师姐你也想到了。秦钰的命格逆转,是你所为吧?他当年与妻子恩爱情笃,但随着某日深入荒原探险,回来就突然变得人憎鬼厌……当时我只以为这是荒原上的什么歹毒咒术,便以飞升录将其招入灵山门墙的方式,为其拨乱反正。但是现在想来……师姐,当时你并不该对他出手的。”

  白澄难得没有立即反驳。

  而王洛则抓住机会,继续说道:“你踏入仙盟后弥漫的别离之毒,与当初秦钰所中之咒实在太过相像。所以,当我意识到这次的对手是你时,立刻就同样意识到,秦钰当年遇到的人也是你。但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对秦钰出手?为什么是以那种拐弯抹角的方式?”

  白澄好笑,但笑声未起,便被王洛提前打断。

  “师姐,你遇到秦钰时,距今尚有十五年。但对于你和你的复仇而言,十五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不久的将来,仙盟就要启动拓荒,而你将利用这次拓荒完成自己的复仇……在此之前,你务必藏好自己,不引起任何人的警觉,更不能让仙盟提前有所防备。”

  “那么,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你为什么要在一个无名小卒身上留下破绽?就因为他姓秦,是秦牧舟的后人,所以你恨意难耐?然而这种浅薄的仇恨和愤怒,对于从幽壤中爬回来的人来说,怕是不值一哂。何况,若是真的深恨,那干脆将秦钰抓来囚禁,每日百般折磨,岂不是更好?又或者干脆地令其形神俱灭……在茫茫荒原上,以你的手段想要取某人性命,根本轻而易举,怎么可能让他逃回仙盟?然后,师姐,这个问题就是你的破绽。”

  顿了顿,王洛在白澄逐渐冰冷的目光中,继续着自己的故事。

  “师姐,你没有杀害秦钰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仙盟会庇护自己的每一個子民。这些在旧世被视为蝼蚁草芥的生灵,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拥有了自己的人格和权力。一对夫妻,一对在祝望有稳定事业和社会关系的夫妻,若是在毗邻南乡的荒原忽然失踪乃至横死,是会引起仙盟警觉的。哪怕南乡外的荒原上,每年都有几十上百人失踪或者干脆横死。有的死于荒兽爪牙,有的则是被人类的恶意所害……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死亡,是可以置之不理的。当地文游司、青萍司,乃至定荒军都会被惊动,并派出人手沿着受害者遗留的线索前去搜救,并顺路剿灭盘踞的荒兽荒魔。你不想在复仇大计发动前打草惊蛇,所以就让他们夫妻侥幸留住了性命……”

  说话间,王洛目光始终牢牢锁定在白澄身上。

  而故事讲到这里,白澄已经用冰冷的沉默,肯定了他的所有猜测。

  尤其是接下来的故事核心。

  “师姐,你当初不愿打草惊蛇,却完全可以随手杀人再远走高飞,只给闻讯而来的定荒军人们留下一个无头的凶案现场。边境军人再怎么认真敬业,也不可能继续追查到荒原深处去。所以,你为什么不这么做?是因为你没想到,还是因为你没办法远走高飞?你和秦钰夫妻相遇的地方,藏着什么无从转移,也难以遮掩的重要物事。所以你最终只是洗去了秦钰夫妻的记忆,将他们原路放了回去。如此,一对在荒原记忆模糊的夫妻,就不会引起仙盟的警惕……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却没能按捺住情绪,在秦钰身上留了一笔。”

  王洛说着,叹息道:“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一笔,对你而言是某种仪式的开场。秦钰回归仙盟后,十五年间生不如死,而他所承受的每一份折磨,或许都化作了师姐你的养分。但无论如何,正因为这一笔,我才能顺藤摸瓜,抓到你的破绽……师姐,就在我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已经有人跟随秦钰,前往南乡之外,故地重游去了。”说到这里,白澄脸上的阴毒,终于呈现出一丝不可思议的……惊惶。

  “不可能……我一直在盯着秦钰,他始终没有离开月央!”

  王洛点头道:“没错,从顾诗诗的渠道得来的消息确是如此,他们分手之后,秦钰就去了月央。但那只是声东击西的伪装,秦钰本人早就应我的要求,暗中南下,去往南乡了。”

  说着,王洛在意识世界召唤出飞升录,逐页翻动……那金色的光芒,令白澄露出格外憎恶的神色,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牢牢注视着飞升录外山门那一页。

  秦钰的个人信息上,分明写着他如今依然位于月央,甚至就明确了人在望城!

  但是,就在白澄的紧盯之下,王洛伸手在飞升录上拂动,于是那一行确凿的字迹顿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猩红的荒原二字!

  “白澄师姐,这飞升录对你而言破绽重重,就连我和关定南的通讯都可以被你挟持……但是,飞升录的主人终归是我,你可以在其中弄权,我同样可以。在脱离了敌暗我明的优势情况下,我对飞升录的运用之灵活,任何人也拍马难记。当然,你也可以趁着现在还有那么刹那工夫,去通过你的别离毒网,验证一下这行记录是否属实,秦钰是否还如你以为的那般在望城借酒消愁……还是说,你借顾家之力在望城安排的盯梢人手,只是在盯一个似是而非的替身!”

  白澄默然不语。

  此时,她已经没有余暇去验证真伪了。

  现实世界,关定南的圣剑距离她越来越近,而无论意识世界中的交流是如何迅捷,她终归只能在现实世界收集情报。而因为一些原因,秦钰,的确是她的盲点所在。

  “师姐,秦钰是你的盲点,对吧?因为某些原因,你看不到,至少也是看不清他。所以当初才会被他带着妻子误入要害之地,不得不临时予以遮掩……看不清秦家人,这同样是你的破绽。正如当初秦牧舟师兄竟然可以当着你的面做局,引得心思一向细腻的你,毫无所觉就落入鹿芷瑶的陷阱之中。后世的秦家血脉,依然对你留有类似的影响。”

  “王洛!!”

  刹那间的怒吼,几乎令意识世界为之崩溃……这道寄宿在白橙体内的意识,赫然爆发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威能。

  直面威压之下,王洛的意识风雨飘零,仿佛要支离破碎。

  但他却毫不在意。

  “师姐,就在你暴怒的时候,秦钰已经找到你的老巢了。还记得我踏入这定荒高塔后,被白天心关门打狗时,腰间曾有一道灵符点亮吗?当时因高塔阻绝内外通讯,所以掀符之后,符中无声息……但其实那是我和秦钰早就约好的信号。当他在荒原中找到要找的东西时,便用那道灵符联系我,除此之外,不可动用灵符。他是个很能听话的人,不会违背我的命令,所以在那道灵符亮起的时候,师姐,你的破绽或者说要害,就已经落入掌握了。”

  “……”

  意识世界中的风暴,在这一刻忽而缓和。

  王洛说道:“当然,因为灵符传讯终归是被高塔阻断了,所以我还不清楚秦钰究竟发现了什么。但是事已至此,我不妨大胆猜测——在关于白师姐你的问题上,我的猜测似乎特别精准——师姐,之前我陷入的那个梦境里,我是在新婚之夜被爱人所杀的,几乎没有留下除了恨意以外的任何东西。但现实中,你和秦牧舟师兄早就度过了新婚燕尔的阶段,而且……当初你俩明明拥有顶级的才华资质,却不愿飞升天庭,是因为什么呢?呵,是为了孩子,对吗?你和师兄早就计划着要养育一个孩子,要给这个孩子最好的一切。所以你们绝不能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突兀飞升,离他而去。只是,一直到我关于旧世的记忆截止的那一刻,你们都还处于积极备孕的阶段。但是……请问,在天劫降临,而你们夫妻反目的时候,你们,已经有了孩子吗?”

  轰隆!

  意识世界中,一道震撼天地的闷雷突兀炸响。

  然后,这片玄渺之地下起了雨,仿佛天河崩倾,要吞没世界的大雨。然而如此大雨,也洗不去空气中的血腥,以及尸骸腐臭的味道,更熄不灭处处点燃的烈焰。

  霎时间,王洛仿佛重回梦境……但身边的一切,却比他的梦境还要残酷百倍。

  这是白澄的记忆,是秦牧舟、鹿芷瑶在白家屠戮真仙、灭绝家族的记忆。

  而面前的白澄,也变回了王洛依稀熟悉的模样。

  不过,也只有五官眉目还保留了曾经的模样。她浑身上下的血污,以及脸上的狰狞,早已不再是王洛记忆中的白澄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在尸骸堆中重伤垂死的白澄,腹部虽平坦,内中却已孕育出了非同寻常的灵光!

  “所以,我猜的没错。”王洛强压下心中那骤然升起的烦恶欲吐的感觉,冷声说道,“师姐你当初的确是怀了孩子……那个孩子后来怎样?秦牧舟和鹿芷瑶将你分尸镇压,你腹中的孩子,可曾被他们取出来?还是说,你想方设法将这个孩子藏到了最后,藏到了距离南乡不远的荒原上?那个孩子吸纳了你全部的悲怆与怒火,是任何人也无法洗清的历史的见证和印记,也是秦牧舟乃至鹿芷瑶无法直视的污点。你只身深入仙盟,却比仙盟子民还要如鱼得水,鹿芷瑶也不敢出来见你,便是因为那个孩子,对吗?”

  说到此处,王洛仿佛毫不在意自己说的一切都只是凭空推测……他用确凿而冰冷的声音,发出了最后通牒。

  一个无情到了让一旁默然见证一切的鹿悠悠也为之战栗的,最后通牒。

  “所以,白澄师姐,若不想你的孩子粉身碎骨,就请你,住手,不要动!”

第445章 蒸发

  一座宏伟的殿堂,可能崩塌于某根不起眼的立柱的腐朽。

  一盘精妙绝伦的棋局,也可能早在开盘就已埋下落败的伏笔。

  当白澄燃烧着积蓄千年的怒火踏入仙盟时,她几乎在第一个瞬间就清晰预见到了自己的胜利。她的棋局完美无瑕,而仙盟唯一有资格与她对弈的棋手,以及唯一有能力扫落棋盘的蛮横外力,在这个时候都被来自静州的力量牢牢牵制着。

  她没有了敌手,自然也没有失败的理由。

  然而,就在她终于将别离之毒弥漫至灵山前线全境,全面确立胜势,并随之翻开底牌的前两天。一个被她严重忽略的伏笔,就已经沿着一条早已为人尘封的轨迹,在悄然行进着、酝酿着。

  ——

  南乡边境哨所外,一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站上了哨所旁的一座小丘,举目远望,愁眉不解。

  “我记得……应该是向西吧?当初我和萧然先是在南乡各个景点旅游数日,之后才跟团去了荒原。只是,后来我们都被荒原里的某种毒素污染了神智,很多细节实在记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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