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没飞升吗? 第205章

作者:国王陛下

  王洛答道:“的确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间,仙盟在很多术法理论上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更屡屡打破了千年前的常识认知……但关于定荒的基础理论,却从来都没有变化过。民众可以在娱乐化的世俗中失去对荒芜的敬畏,甚至可以出于逆反,对荒芜赋予人的超凡之能心生向往……但一个社会的主流思潮,必须坚定不移。这一点,仙盟在过去千年间,从来没有动摇过。事实上,定荒之战时代,仙荒实力的对比始终都判若云泥,那时归附在仙盟旗帜下的人们,很多人直到最后都怀着二心,只是被形势推着不得不往前走。而现代的仙盟中人,对荒芜的态度固然轻佻,但内心深处,对胜利的信心却比前人要强上千百倍。这样的民心基础,被圈养千年的地方,是不可能具备的。”

  张进澄久久无言,唯有叹息。

  “山主……虽未曾亲至新恒,但对新恒的猜测却半点不错。既然如此,第二个变通之法,看来是真的行不通了,我本以为这才是新恒朝的正道王道。”

  王洛于是也认真回应道:“的确是正道王道,但并非所有人都走得通这条正道王道。千年前,天之右有尊主鹿芷瑶,以无上神通披荆斩棘,克服万难,才终于成就仙盟。新恒朝没有孕育出尊主那样的人,自然无望复刻尊主走过的道路。这并非你们做错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时运不济罢了。或者说,被天庭圈养千年,仍能有反抗之心,已经殊为不易了。试想被人类驯化的动物中,还有哪些对人类有反抗之心,反抗之能呢?洪荒时代行走天下的大族们,如今又安在呢?”

  张进澄感慨万千:“谢山主宽慰,我……”

  却见王洛摆摆手,没有理会张进澄之后的肺腑之言。

  “现在,把你藏到最后,真正想说的第三个方案,说来听听吧。”

  张进澄一怔,片刻后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宽慰的笑容。

  “王山主,果然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我……前两个变通之法,说是我的一己私心,不过是将其他人不好意思明着说出来的话,以我一人之口说出来罢了。至于真正的一己私心,的确是有,但过于骇人听闻,不到万不得已,我也实在不敢说。”

  王洛点头道:“那你现在可以说了。”

  “……王山主,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仙盟的太虚幻境,最多可以容纳多少人?”

第472章 请笑纳

  听到张进澄的问题,王洛先是一愣,继而眼前一亮。

  这新恒国师,能在两亿人中脱颖而出,于此生死存亡之际,代表新恒朝与天庭仙官,同时向仙盟投降,的确是有本事在的。

  单他这个问题,王洛已经猜到他那个骇人听闻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了。

  不以实在的地盘为避难所,而是将虚无缥缈的太虚幻境作为避难所,抛却两亿肉身,只收容新恒人的元神!

  引导两亿人拖家带口的迁徙或许很难,但引导两亿人神游太虚……虽然也不简单,难度总归比现实要简单多了!

  所以,他也就认真做出了回答。

  “太虚幻境并没有真正意义的容量上限,因为幻境主要是依托太虚行者自身的元神提供‘基壤’,行者越多,基壤越丰厚。别说新增区区两亿行者,就算再有二十亿,两百亿,幻境也都容纳得下……但这是有前提的。”

  张进澄微微垂首,以示洗耳恭听。

  然而王洛却卖了一下关子,反问起来:“张进澄,你,还有你的新恒朝,对仙盟的了解,大概到哪一步?”

  张进澄想了想,认真措辞道:“在下出身明州中等之家,天赋才情虽有所长,但并不能跻身最顶尖之列,最终能蒙天庭垂青,授新恒朝国师之位,更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将王朝与仙官的生死系于一身,靠的是我对仙盟的了解独步新恒。自我懵懂年少之时,就对远在天之右的凡间文明深感兴趣,而后五百余载,我除了仙道修行,就是钻研朝中有限的仙盟资料,而到两百多年前,我因一篇议论仙盟政体的文章,引得天庭仙官下凡,破格提拔我为国师……之后两百余年,明墨两州的仙官更是屡屡下凡召见我,商讨仙盟之事。”

  王洛耐着性子听张进澄自述背景,不由默默点头。

  修行六百年而至合体巅峰,以旧仙历时代的标准来看,其实已经是修行界顶尖的资质了。但考虑到他的买办身份,以及天之左荒魔横行的现状……他平日在修行上必然多得真仙指点,而有真仙加持的合体巅峰,顿时就显得微妙起来。这样的人能成为一朝国师,并在此时站到自己面前,确实是需要一些旁门左道的本事。

  事实上,若非他对仙盟的了解足够深入,堪为专家,只怕也想不出那惊世骇俗的点子。

  与此同时,张进澄又说道:“然而即便是新恒朝的首席专家如我,对仙盟也不过一知半解罢了。过去几百年来,尽管我们已经尽一切可能去了解,去研究,奈何素材实在有限。明州与仙盟相隔太远,千里血原,定荒结界,仙荒之别……这重重阻碍,几乎彻底封死了我们了解彼此的可能。”

  王洛笑了笑:“对,在你今日现身之前,整个仙盟只怕也没什么人知道明州竟还有两亿凡人。从这个角度出发,你们竟能对仙盟有一定了解,已经很了不起了。”

  张进澄叹息道:“我们其实也不过是就着仙官们过去几百年来,深入仙盟引发荒乱时带回来的战利品,牵强附会罢了。而越是时间推移,这些宝贵的战利品也就越是稀少。以至于如今的大多数研究,都不过是空对空的搭建空中楼阁。新恒朝建立初期,也就是新仙历两三百年的时候,仙盟格局刚刚稳固,定荒结界上还时常能找到些许漏洞,至于拓荒时更是破绽百出。每隔数年,仙官们都能带回大批的战利品,甚至有时候能干脆搬来一整個村镇,将其中的数千人一道掳来,供我们研究,繁衍……”

  说到此处,张进澄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似是自嘲,又似是自傲:“山主大人或许看不出……但其实我身上有一半的仙盟血脉,我的母亲,是当年被仙官从子吾掳掠至明州的一位女修,后来历经波折嫁入张家,也算是有个好的归宿。我对仙盟的兴趣,也是因母亲而来。在她口中,仙盟虽然还很稚嫩,远不如荒原深处那些古荒魔有毁天灭地之能,但各国生机勃勃的景象,却又胜过我们这般邯郸学步,东施效颦。”

  张进澄叹息道:“起初,我还很不服气,生于明州,见惯了仙官们的天上神威,我早就和身边其他的孩子一样,全心全意归附天庭,只盼能有朝一日为仙官效犬马之劳,那便是无上的荣耀了……甚至更将天之右的凡间文明视作寇仇,少年无知常常与母亲口角。而母亲她……其实她才思敏捷,伶牙俐齿,但每次和我争执仙盟的问题,她从不强求胜负,只是默默包容我的浅薄极端,然后在我冷静下来的时候,给我讲一些光怪陆离的仙盟故事,引导我对那片陌生的土地,形态迥异的文明产生兴趣。她甚至会非常聪明地叮嘱我说,无论心中对仙盟有多少恨,但唯有学好仙盟事,他日才能出人头地。后来,我的确以此出人头地了,也终于能正视仙盟的强大了。但母亲她……仙盟中人,哪怕踏足仙道,也没办法活的太过长久。”

  说完这些肺腑之言,张进澄轻吸口气,调整好了情绪,歉然道:“抱歉,我有些离题万里了。但是还请原谅我此时的心情,我研究仙盟数百年,这却是近百年来,我第一次面对面与仙盟人说话——自一百二十年前的月央拓荒之后,天庭仙官们就再也没能大批量带回战利品,遑论战俘了。所以,能与山主这般顺畅自如的对话,已经让我喜出望外了。五十年前,我曾以新恒朝的牵星台演算过一个问题:假设我自销修为,潜入仙盟地界,有多大的机会能融入当地,不被人察觉异常?须知我已是新恒朝首屈一指的仙盟专家,然而牵星台给出的答案,依然非常不乐观,根据潜入国度、城镇的不同,我能伪装不暴露的时间,最多三年,最短三天,可以说,我用了几百年时间,仍不能真正了解仙盟。至于明州的其他百姓,甚至有很多人到现在都坚持宣称仙盟根本不复存在,一切都是朝廷的阴谋。”

  王洛闻言不由失笑:“倒也算合情合理,毕竟你们绝大多数人,从没亲眼见过仙盟人,怀疑其存在也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既然新恒朝对仙盟的认知如此浅薄,那么你那个惊世骇俗的点子,就很难施行了。太虚幻境的建立,依托的是大律法,而神游太虚的基本条件,就是认同大律法,否则神识就无法转化基壤,供太虚所用。你们若是连仙盟的存在都尚且存疑,又如何能认同大律法?这种情况下,就算吞服最高品质的离神散,也很难得其门而入,大概率在离神途中就迷失在虚空中。”

  顿了顿,王洛又说:“何况,就算没有这方面的窒碍,我们仙盟也要有自身的安全考量。太虚幻境中几乎没有距离可言,一旦接纳你们入驻太虚,就意味着太虚全境都对你们敞开怀抱,这里面的风险可着实不低。或许你不曾听闻,但太虚幻境曾经爆发过几次瞬间殃及全境的毒乱,后果非常惨烈,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冒险吸纳两亿名大概率自带毒性的太虚行者。”

  张进澄闻言,无奈叹息:“山主所言……甚是,甚是。”

  与此同时,王洛则认真审视着张进澄,确认他此时的无奈的确发自真心……实际上,安全考量当然是假的。太虚幻境的安全性,有大律法和太虚天尊这双重保障,可以说比现实世界更牢固可靠。毕竟现实里天尊引弓需要仙枯林首席持剑引导,但在太虚之中,天尊开眼根本不需要任何辅助。过去的确有过殃及全境的毒乱——倒不是荒芜所致,纯粹是某些探索欲望过于旺盛,而道德约束力又过于低下的太虚行者们制造出了一些杀伤力过于强大的太虚武具——理论上那些毒乱足以动荡整个幻境的根基,但现实结局却是,毒乱在引爆的瞬间,就被天尊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而那些险些酿成祸事的行者,则被永久踢出太虚。

  所以,利用太虚幻境吸纳两亿难民,理论上是可行的,至少对当今的太虚幻境而言,并不构成什么风险,甚至不构成负担——早期的幻境,因大律法不够完善,因此幻境的基础架构也不够稳定,行走其中的人若是太多,彼此基壤就会互相干涉。但时至今日,太虚环境的架构早就更新过无数次,稳定性千百倍地胜过以往。许多高人气的太虚绘卷就能容纳数亿之众,并在其中塑造数量倍之的拟人幻灵,俨然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区区两亿新增用户,不过是让工坊里的专人多熬几个通宵,扩充一下绘卷容量罢了。但是,对于不曾知晓天尊真身,更不清楚太虚幻境的实质的人来说,王洛的理由就显得说服力十足了。

  用这样一个理由,稍作试探,也可谓恰到好处。

  张进澄叹息一阵后,果然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但又沉默片刻,他忽然拱了拱手,正色说道:“王山主,以太虚幻境收容新恒子民之事,源于我个人的异想天开,其中必然存在不切实际之处。但对我来说难如登天之事,或许对王山主您来说就只是随手可以解决的小事。所以,还请山主再施宽仁,给新恒子民一个机会!”

  王洛哈哈笑了起来:“不愧是王朝国师,果真精明。”

  这张进澄,或许对太虚幻境所知不够深入,也反驳不了王洛的安全论,但他却看出王洛是在试探自己,所以干脆躺平摊牌,跪的彻底。

  于是王洛也很快收敛笑容,认真说道:“以太虚幻境收容活人,本身就是异想天开。哪怕对于仙盟中人来说,神游太虚,也是依靠离神散、离神诀来实现离神两分,元神依然有部分存于体内,如此方能维系持久。而若是将元神整个抽离出来,脱离肉身,那意味什么,你应该再清楚不过。哪怕是金丹修士,如此施为也堪称九死一生,你们新恒朝有多少金丹,多少元婴?”

  张进澄说道:“比例远不能与仙盟相比,纵使有仙官在数百年间屡次为新恒朝加速,但受限于社会发展水平,修行的普及率和发展程度都颇有不如。新恒朝的两亿人中,金丹不过是百里挑一,元婴比例更是惨不忍睹。甚至国内有不到两成的人,根本没有踏足仙道,别说凝练元神,就连引气都引不圆满。”

  王洛说道:“那你这一招能救的就只有那寥寥无几的元婴,和更加寥寥无几的好运金丹。至于其他人,只能自生自灭。”

  张进澄跪地恳求道:“还请山主大仁大义,救新恒人于水火!”

  王洛答复道:“大仁大义也改变不了现实。强要芸芸众生离神太虚,就是送他们去死。还是说,你以为我现在只是在故意试探你,拿捏你?”

  张进澄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做我能做的:除了恳求山主帮忙,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王洛沉默片刻,笑道:“求人帮忙,总该拿出些实在的诚意吧?”

  张进澄说道:“两亿新恒人,不正是最大的诚意吗?仙盟拓荒的基础在于凝渊图,而凝渊图的基础则是拓荒的战功。那么,还有什么战功,能比从荒魔手中救下两亿同胞,更为显赫?还有什么战利品,能比两亿个失去肉身凭依,只能在幻境中苟延残喘的新恒元神更为丰厚?”

  听到此处,王洛也就没有更多的话想说了,该试探的已经试探了,而对方无论是否看出这一切依然是试探,也明显没有更多的底牌可出了。无论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张进澄都接受。

  那么,就直接下结论吧。

  于是王洛召出飞升录,借着闪耀的金光,询问真正能够做主的人。

  “鹿国主,你怎么看?”

  飞升录沉寂了许久,方才有了回应。

  鹿悠悠的答复很简单。

  “答应他。这两亿人,仙盟收下了。”

第473章 请见谅

  在鹿悠悠给出确定的回复后,王洛却没有立即转告张进澄,只是用略带歉然的目光看向他,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抱歉……顿时让张进澄心生绝望。

  尽管这位新恒国师已经用几百年的时间,锤炼出了非人的心性城府,尽管他在此行之前其实就已经做足了失败的预期,但是当这个结果终于呈现在面前……尤其是在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忽然功败垂成,他实在难以压抑内心的真实情绪。

  “山主……”

  王洛却食指比在唇前,示意对方安静。

  因为他还有话要和鹿悠悠说。

  与此同时,飞升录上,鹿悠悠的问号也已经似雨点一般砸来。

  “王洛,你在搞什么鬼?!我刚刚的答复是有哪里表述不够清楚吗?还是说你……”

  王洛反问道:“你早知道明州的事?”

  “……”

  一个简单的反问,顿时让鹿悠悠的追问戛然而止。

  良久后,鹿悠悠才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洛说道:“现在恐怕不止我知道,你身边那几位国主多半也猜到轮廓了。你不觉得自己在明州人的事情上,表现得有些过于积极,过于菩萨圣母了吗?”

  鹿悠悠有些无奈:“那是因为你们没处在仙枯林首席的位置上,感受不到此时大律法的悸动有多强烈!那两亿人,几乎是大律法点名要的,我现在是在努力减速刹车!而非急不可待地推动促成!”

  王洛摇头道:“这不是理由,总之,就当我是胡蒙乱猜猜中了吧,说说看,这里面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情?”

  鹿悠悠在飞升录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叹气符号,然后说道:“若是真的应该让你知道,在你出发前我就拉住你交代清楚了。明州的事……罢了,既然尊主也没有禁止我讲,我就说个大概好了。当初定荒之战,尊主因种种原因,未竟全功,这明州众生,就是她的一大遗憾。而填补这個遗憾,无论是对尊主,还是对仙盟大律法,都大有裨益。”

  听到此处,王洛心头忽然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灵光闪烁起来。

  如果说明州新恒朝是天庭在自家地盘上的试验田,那么仙盟是否也有与之对应的试验田?而那个试验田……

  思绪至此,答案似乎呼之欲出,但王洛却不急于推断,反而压下了心头悸动,继续和鹿悠悠交流先前的话题。

  “因为大有裨益,所以你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一个根本不该答应的条件?你知不知道我特意请示你来决断,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鹿悠悠叹息道:“我知道你是希望由我来扮黑脸,反正有什么难处都先推给领导……但此事关乎重大,我这个层级的决策者是不能轻易吊人胃口的。不然,你难道真打算将这两亿人拒之门外吗?”

  王洛说道:“就算要笑纳,也不是这么个笑纳法。吸收两亿人进太虚的战略目标很容易定,但具体落实要怎么落实?你要怎么让两亿人乖乖听话地舍弃肉身,前往一个陌生的太虚幻境?而且两亿人份的离神散要怎么送过去?这两亿人进入太虚以后,又要如何管理?”

  鹿悠悠说道:“这些都是明州人的问题,并不需要我们急着去考虑。皈依太虚的法子是张进澄说的,他自然已经考虑过种种落实细节。他之前说的两个变通之法,其实都是在为这第三个惊世骇俗之法铺路:将部分王公贵胄,以及天庭仙官直接收容到仙盟治下,确保他们最大限度的利益。以此换取他们在新恒朝内的资源,去动员那两亿国民。然后,举国动员必然是个长期工程,所以才需要仙盟在朝中立下定荒基石,以确保在两亿人的迁徙期间,不会被天庭打断。同时,再依靠定荒基石,以及仙盟拓荒的实绩,来迅速引导新恒朝人放下旧有的观念,令民心迅速归附仙盟……”

  听着鹿悠悠将一个王朝的宏伟战略如此娓娓道来,王洛不由赞道:“厉害啊,不愧是祝望的国主,仙枯林的首席。你果真是考虑清楚了。”

  鹿悠悠说道:“我当然不会盲目决断……所以,你现在可以先答复张进澄了。他刚刚故意含糊了这些内情不说,其实也是在观望我们的态度。毕竟对他来说,将身家性命乃至整个王朝国运寄托在隔望千年的仙盟身上,也是一场不容有失的豪赌。若是我们明确拒绝,他们就走投无路,但更糟糕的是我们嘴上答应,其实对明州人却始终心怀芥蒂,根本不以同胞视之。那他与其投奔仙盟,还不如以投奔仙盟为要挟,向荒原争取待遇。”

  王洛连连点头:“的确如此,那我就这么转告他了。”

  说完,王洛向张进澄招了招手,然后待他探过头来,便将飞升录直接翻开给他看个一清二楚。

  鹿悠悠简直惊到了:“喂,你!?”

  王洛笑了笑:“鹿国主,打个招呼吧,这是新恒朝的国师……”“……”鹿悠悠到底没能说出你好,只是在飞升录上留下了“胡闹”二字,便主动熄灭了金光。

  另一边,张进澄将方才的对话尽收眼底,心中既是感动,也有些心悸。

  “原来,我这些心思,早在一开始就被仙盟的大人们看得一清二楚,亏我自以为做的巧妙,结果却是枉做小人……一切都如大人们所料,我的真实想法,就是三管齐下,前两个法子的成效若能超乎预期,例如有足够多的人愿意主动投奔仙盟,天庭也不加阻拦,那就按照最朴实的法子去做,一边在前线立下定荒基石,主动为仙盟开疆扩土,一方面将新恒朝的国民逐步分批疏散到仙盟去,以策万全。若是前两个法子遇到难以克服的困难,就用第三个法子来兜底。至于更详细的部署,抱歉我这里也没有能拿得出手,可供大人们参阅的方案。毕竟我主持筹备此事,也不过才短短数年……”

  王洛有些好奇:“数年?你们在茸城启程以前,就开始筹备这种事了?你这国师还挺敬业啊。”

  张进澄苦笑道:“以我的立场来说,此事的确并不光彩……我深受天庭大恩,就连这一身修为都有十之三四来自仙官恩赐,更兼有国师之位,理应为天庭效死。但是……山主还记得两年多前,天庭曾派出宣教使前往茸城,度人破茧吗?”

  王洛纠正道:“我们这里的说法,叫茸城荒乱。”

  “抱歉……总之,其实天庭早在茸城启程前,很久以前,就已经预见到若干年后,会有一座势不可挡的定荒城越过血河平原,抵达疯湖,夺走天庭的命脉之一。所以,从很久以前,天庭群仙就在为此事积极筹备了。”

  王洛微感惊讶:“他们还挺先知先觉的。”

  张进澄解释道:“明州传承自上古时代的五岳牵星台,就是曾出身明州的仙官亲手搭建而成的,天之左的周天星斗尽数为其所用,据传,由上品金仙亲自主持,可预见前方千年,甚至能突破定荒结界的阻碍,洞察到仙盟的未来……当然,这些只是我与驻守新恒朝的下品仙官偶尔谈话时,得到的之鳞片爪,真实性如何,就连那些仙官大人也不敢断言。”

  “懂了,你继续说刚刚的话题。”

  “总之,仙官们要应对仙盟拓荒,首要就是知己知彼,而当时整个天之左四州,要说了解仙盟,怎么也要算我一个……所以大约从十年前开始,我就屡屡被仙官召见,前去一个仙家洞天,与众仙人一道推演布局。然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第一次知道,原来,理应无所不能的天庭,并没有无所不能。面对区区凡人之城,仙人们居然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王洛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张进澄则知趣地进一步解释道:“天庭当然有自己的武力,不提上品金仙,就连数百年间到明墨两州轮值的下品仙官,也有十余人。这些人各自有仙仆、坐骑、洞天府兵,几乎每个人都是一支战力强盛的军团。但在当时推演时,仙官们却不约而同否决了正面对抗的方案,因为,他们认为正面战力再怎么豪华,一旦仙盟引动弦月天尊,也是必死无疑……我那时,当真是有种世界上下颠倒错乱的荒谬感,堂堂天庭,居然在武力上畏惧一个凡人的文明,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王洛面色微微收敛,又点点头。

  “然后,昨日仙盟也已经用确实的战绩,证明了当初仙官们的推演无误。纵然是本地仙官豁出性命以报效天庭,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三名持阵的仙官,甚至都不能引得天尊开眼!”

  王洛说道:“既然说到这里,我也不妨直言:仙盟的武力,倒也没强到可以碾压荒原,若是昨日那些古荒魔再多几位,说不得我们就要翻开更多底牌。若是再有所谓上品金仙出手,或许就唯有请动天尊才能收场了。而天庭的底牌,一定不会比我们更少。”

  张进澄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瞒山主,这个问题,其实我也考虑过。我毕竟任新恒国师数百年,颇有几位说得上话的下品仙官。从他们口中,隐约也得知了一些内情。纯以纸面实力而论,天庭无疑胜过仙盟。除非贵方仍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否则天庭就算攻不下定荒结界,至少可以拦下血河方向的拓荒。但问题就在于,纸面实力往往是虚的。任谁都知道,第一个挡在定荒城前面的,哪怕尊为金仙也难逃一死。那么,谁来当第一个?谁去赴死?这个问题,在当时洞天推演时,甚至都没有被列入考量,一众仙官根本就没考虑过付出一定牺牲,阻挡仙盟前进!”

  王洛又问:“我以为天庭仙律应该很讲究上下尊卑,令行禁止。怎么连几个炮灰都抓不出来吗?”

  张进澄犹豫了下,答复道:“关于天庭仙律,我所知也不一定准确,但我听相熟的仙官抱怨过,那些金仙大人们,其实早就已经逍遥自在了。而中品的仙官们,只要及时投入某位金仙门下,自然也就能得金仙庇佑……所以,到了需要牺牲的时候,天庭竟连一个可用之人都选不出来!昨日死在仙盟术下的那三人,已经是难得忠心耿耿之人了!”

  王洛唏嘘不已:“三大世家当年雄心壮志再立天庭,最后却只立出来一个臃肿低效的官僚机构,也是让人始料未及。不过,照这么说,若是一众金仙都逍遥自在了……天庭之主,又在做什么?”

  张进澄坦然道:“不知,纵使是天庭仙官,对天庭主人也所知有限。只知其有,却未见其人。但细谈下来,却无人不对天庭之主尊崇有加。至于具体详情,我实在不敢妄加揣测。”

  “嗯,你继续说吧。”

  “总之,那次洞天推演,不但暴露了天庭正面战力不足,甚至……连派遣足够多的宣教使都会遇到阻碍。按照我当时的初步盘算,若是想要切实渗透茸城,造成足够的破坏,令茸城拓荒的脚步至少延迟三五年。那么就需要群仙从手下仙仆府兵中选出十人以上的精锐,然后潜入茸城、白钥城、泉州城等多个要害之地,发动不惜代价的自杀袭击。同时转化多位仙盟要员,再挑起五大强国之间的矛盾,便能有效拖慢拓荒的脚步……但是事到临头,各家却连区区化神阶的仆兵都不肯出!最终竟然只选出两人,而那两人所造成的威胁,山主显然是深有体会的,而若是当时真能凑齐十人……”

  王洛笑道:“这些话,就没必要当着我的面说了。”

  张进澄恍悟惊醒:“抱歉……但无论如何,山主应该能明白,我为何在那次洞天推演后,就开始为新恒朝筹备后路了。事到如今,我只恨自己醒悟的还是太晚了些,否则应当能用更加稳妥的姿态,以迎仙盟天兵!”

第474章 请三思

  与张进澄的交涉,总算是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结束,两边达成意向一致后,张进澄便带着好消息,第一时间折返回朝。

  去时背影颇显沧桑。

  对他来说,说服仙盟受降只是第一步,真正艰难的工作才刚要开始。想要真正给两亿国民以救赎,他还面临着太多的挑战。

  至于仙盟一边,在短短时间内就做出这样的战略决策,也着实非易事。所以鹿悠悠很快就召集了仙枯林成员的紧急会议,就未来的战略部署,与其余人初步达成了一致。

  尽管几位大国的国主,在拓荒问题上其实都各怀心思,各为其国。但鹿悠悠作为仙枯林首席的威望,这两年来日益增长。昨日一场歼敌过亿,更一举陨落三尊真仙的辉煌大胜,更是让她在仙盟百国的芸芸众生间,都奠定了更胜鹿芷瑶的高大形象。一言九鼎,即便在国主之间的会议上,也是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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