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瑾瑜
少女愤怒决绝的话语,在这清静的氛围中显得无比突兀,甚至是刺耳。
沉默中的苏奕,神色平淡如旧,唯有眸子中,有一抹利剑般的锋芒一闪即逝。
而后,他挥毫而下。
白纸上,八个力透纸背、恣肆苍劲的字迹一气呵成。
白纸似雪,墨色如夜。
啪!
苏奕长吐一口浊气,随手丢掉毛笔,一指岩石上的白纸黑字,目光看着不远处的文灵昭,道:
“这不是休书,也非契约,我也不屑于拿这等东西羞辱你,你我本就是陌路人,无非是多了一个婚事上的夫妻名义。但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说罢,他负手于背,转身而去。
都懒得再去看文灵昭的反应,今日之后,文灵昭就是和向铭在一起,他也不会再有一丝在意。
对他而言,白纸上那八个字,已等若是一柄剑,斩了此身此世的一个羁绊。
谈不上轰轰烈烈,更谈不上惊心动魄。
可那轻飘飘的一纸八字,却已将苏奕心中之意,尽藏其中。
就这般了断,挺好。
“道友……”
宁姒婳轻声开口。
苏奕伫足,头也不回道:“有事?”
宁姒婳道:“既然有缘相见,不如切磋一招如何?”
苏奕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如若清稚少女般的宁姒婳,道:“一招定胜负?”
宁姒婳微笑道:“你我皆混迹世俗中,分胜负尚早,让我开开眼便可。”
苏奕哦了一声,道:“出手吧。”
宁姒婳探出一手,纤细润白的五指如绽放莲花般,于虚空中捏印。
而后,轻飘飘一叩。
顿时,一缕清越的飞禽啼鸣声骤然响彻,山间松涛狂涌,云雾四散。
在远处厉风行眼中,就见在宁姒婳掌间,一枚晶莹剔透的莲形拳印骤然掠出。
那一瞬,直似一朵耀眼璀璨的莲,在天地间绽放,大放光明,神乎其技,神妙莫测。
这哪里是世俗武学,简直就如传说中的术法!
“这是何等力量?”
文灵昭震撼,清眸失神。
她早听过不知多少有关这位神秘宫主的传闻,却不曾想,当对方真正出手时,却竟那般匪夷所思。
就见苏奕眉毛微微一挑,蓦地一振袖袍,双手虚引,顿时一股无形的沛然力量自掌间奔涌涌出,于虚空中徐徐合拢。
恰似双手挽阴阳。
一者如阳,顺我者生。
一者如阴,逆我者死。
一阴一阳,一生一死,于双手之间合拢。
轰!
如若莲形的拳印破空而至,却在苏奕双手合拢之处被阻挡,产生阵阵沉闷的爆鸣。
紧跟着,飞禽啼鸣之音骤然变得高亢,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
那遭受阻挡的莲形拳印竟一层层绽放,凝聚为一头活灵活现的火红朱雀。
沐浴火焰,振翅而起。
一股恐怖的毁灭洪流也随之扩散而出。
“仙术吗?!”
厉风行倒吸凉气,身心皆颤。
至于文灵昭,早已呆滞在那,脑海空白。
苏奕黑眸微微发亮,唇边则泛起一丝玩味弧度。
以武御灵,以势化术?
何足道哉!
他双手之间,蓦地交错收拢,就像一对磨盘般,牵引着刚柔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猛地一合。
恰似阴阳交汇,生死轮转。
轰!
原本振翅欲飞的火红朱雀,顿时似被镇压在磨盘中间的稻谷般,被一寸寸碾压,光霞迸溅,力量碰撞声隆隆作响。
当苏奕双手真正合拢一处,这幻化成火红朱雀的拳印,也随之被彻底磨灭在其中,烟消云散。
场中死寂。
厉风行遍体颤栗,这样一场对决,完全震撼到他的心神,如观摩仙人演法,难以自控。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在自己出战对付苏奕时,若不是大长老及时以“住手”二字制止,若不是自己第一时间收手,极可能早已是个死人了!
也才终于明白,刚才苏奕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宫主的出现,的确在无形中从苏奕手底下救了两个人的性命,一个是他厉风行,一个是王俭崇!
想到这,厉风行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意识到刚才的自己,完全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可笑的是自己此时才明白过来……
文灵昭脑海已彻底空白,一片惘然。
宫主那等一击,竟都被这家伙挡住了?!
“若我没猜错,道友莫不是炼就一百零八灵窍之后,还一举筑就了‘诸窍成灵’的旷世根基?”
这时候,宁姒婳讶然开口,一对隽秀的明眸带着一丝异彩,似有些难以相信。
苏奕淡然道:“以武御灵、以势化术,我还当你早已迈步武道四境之上,原来也仅仅只是在养炉境中求索。”
所谓“以武御灵、以势化术”,便是在武道境界中,御用天地间的灵气和大势,衍化出术法般的威能。
当然,一般武道宗师注定办不到。
只有在养炉境中,锤炼出“五色性灵”者,才能够掌握这等力量。
宗师境,锤炼的是五脏之地,心肝脾肺肾,如若五座炉鼎,故而被称作养炉境。
而所谓五色性灵,就是在五脏炉鼎中,锤炼出乙木、庚金、丙火、壬水、戍土五种性灵道光。
乙木,其光为青,孕养于肝脏炉鼎。
庚金,其光为金,云养于肺部炉鼎。
以此类推。
五脏如炉,五色性灵,从而形成一种大圆满的力量,这便是宗师五重的究极奥秘。
养炉容易,炼性灵难,困难程度不亚于聚气境中的“诸窍成灵”。
搁在大荒九州,能办到这一步,也堪称万中无一。
而宁姒婳,如今便是此等境界的旷世存在。
可此时,苏奕却以聚气境修为,将她那玄妙莫测的一击轻松化解,高下立判。
这也正是让宁姒婳惊讶的原因所在。
“道友果然非世俗之辈可比。”
宁姒婳声音柔婉悦耳,“日后有机会,定要跟道友好好请教,到时候,还望道友不吝赐教。”
苏奕哂笑,道:“下次见面,只要你也能接我一招,我自当拿好酒来招待你。”
宁姒婳不禁莞尔,眸带笑意,道:“道友的报复心可有点重。”
“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刚才我若接不下那一击,你怕是不会舍得让我轻易离开了。”
苏奕一阵摇头,挥手道,“告辞。”
转身而去。
青衫飘曳,渐行渐远。
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文灵昭一眼。
直至目送苏奕那颀长出尘的身影消失不见,宁姒婳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了一侧松树下的岩石上。
那里搁着笔墨纸砚,也有一副苏奕留下的墨宝——
其上写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字字恣肆遒劲,力透纸背,一眼望之,直似看到一口斩断羁绊的剑,透着豁达和从容,蕴藏真意。
第187章 让步
凝视着那一幅字看了片刻,宁姒婳道:“我倒是觉得,你和他就此了断瓜葛,也是一桩好事。像他这种人……这世间哪个女人也拴不住他的心。”
闻言,文灵昭猛地从惘然复杂中的思绪中清醒,抿嘴说道:“我本就从没有喜欢过他。”
话虽这般说,心中却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沉郁烦闷。
搁在之前,她定然很愤怒,一个赘婿,却用白纸黑字,扬言划清了和自己的关系,这何其荒谬?
可此时,想起苏奕之前展露出的种种手段,她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怅然。
自从去年被迫和苏奕成婚,她就一门心思要解除这桩婚事。
为此,她用尽一切办法去提升修为,从不敢有任何一丝的懈怠。
终于,她成了天元学宫最耀眼的传人,赢得了无数同辈的赞叹和羡慕。
诸多大人物也一致看好她,认为她明年十八岁时,就能有机会尝试去冲击宗师之境。
她一直视羽流王月诗蝉为目标,欲要在三年之内封王拜侯,如此,便可去和玉京城苏家谈条件,让苏家答应解除这门婚事。
而对于苏奕,她从来都视作陌生人,也从来没有指望苏奕这个赘婿能对解除婚事起到什么作用。
只要他不添乱,就足够了。
可文灵昭却没想到,时隔月余,再见苏奕后,对方却竟已是判若两人!
总督之子向铭,被其逼迫跪地。
长老褚孔朝,被其一拳捶杀。
就连多年不曾显现踪迹的宫主出手,那等神乎其神的一击,也被其游刃有余的化解!
一切,都显得那般匪夷所思。
完全就和她认知中那个苏奕完全不一样,而他所掌握的力量之恐怖,更让她都有说不出的巨大落差感。
望尘莫及,大概如是!
“这幅字你要不要?”
宁姒婳忽地问道。
文灵昭一怔,抬眼看向那岩石上的白纸黑字,心中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愤怒。
半响,她才咬牙说道:“要!”
“以此为耻,卧薪尝胆,欲奋发图强,只等以后有朝一日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宁姒婳饶有兴趣道。
文灵昭深呼吸一口气,清眸泛起说不出的坚定,“我只是想证明,自己以后定不会比他差了。”
宁姒婳没有去嘲弄,只是眼神却有些怜悯,她轻叹一声,道:“或许,以后也会有奇迹发生?谁也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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