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说起了火枪,杜中宵道:“那去年让你们制造枪管内有膛线的火枪,现在做得如何?制出来带膛线的枪我也见过,射的准度依然不尽如人意,离得远了便没有准头。”
郭谘道:“提举,此事我们用了许多心思,枪管里的膛线改了无数次,现在基本定了。不过说到射的准度,不只是跟枪管有关,跟子弹也有关。一是弹形,再一个是装弹和发枪的时候,枪管与子弹之间必须密闭才行。我们想了许多办法,一一都试过,认为除了枪管里加膛线,子弹还要改变形状。如同箭头一样前边是尖头,后边粗壮,如同弩用的矢箭一般才可以。现在的办法,是前边用钢头,后边用一个铅制的托,紧紧嵌合在一起。发枪时,铅托与膛线相合,可以不漏气,出去如箭,不至于歪了准头。”
杜中宵愣了一会,才道:“如此一来,子弹打到人的身上,后边的铅托岂不变形?变形之后,更加难以从人体中取出。比以前的铅丸,对人伤害更大。”
郭谘想想,摇了摇头:“此事我们倒没有试过,不过提举说得有道理。前些日子采矿的地方有豺狼野猪害人,曾经用这枪去打过,着实铅托会变形。”
这还用问吗,前边钢头坚硬,后边的铅托是软的,打中之后必然变形,伤口增大。而且伤口是不规则的形状,中枪的人受到的伤害厉害多了。
有膛线的是狙击枪,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科技,杜中宵只要知道膛线的概念,就会要求手下的人制造。以现的技术,加了膛线之后,子弹与枪管的配合精度更高,装填不便。而对于火枪兵来说,最重要的是发射速度,与敌相接之前能发射几枪。多射一两枪,就可以取得巨大优势。所以膛线步枪只有精确射击的狙击手使用,火枪兵用的依然是滑膛枪。
郭谘心思灵巧,对于发明创造天然有一种热情,也有这方面的特长。与杜中宵不同,郭谘的心思在武器上,一心要制做几种战略武器,打破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优势。除了带膛线的步枪和子弹,以及大批量制造的铁子弹,这几个月还花了许多心思在炮上,一一向杜中宵说明。
知道了射程与威力的关键,是弹与枪管要密闭,火药气体漏得越少越好,便在这方面下功夫。新制的炮弹,后面也加了木托,用木托与炮管密闭。原理跟子弹加铅托一样,不过火炮是浅射伤害,与火枪不同,炮弹着地之后要求滚动,所以依然是圆形的。
说到这里,郭谘道:“下官以为,其实炮弹后面加铅托或铜托也未尝不可,只是价钱高了些。普通的实心弹倒也罢了,如开花弹,因为出去之后会炸,打得越准越好。此时如果炮管有膛线,用铅托与膛线相合,算好开花的时间,直接打过敌人头上,可以如子弹一样,不用圆形,而成锥形。”
杜中宵道:“要能这样,必须要有信得过的引信。不然炸得早了,炸得晚了,才没有用处。”
郭谘道:“我们铁监里新进了一个年轻人,名为张潜。他本是饶州人,见到提举让那里用铁从胆水中炼铜,觉得甚是新奇,特投到铁监来。此人甚是聪慧,又耕读传家,学校里十分出色,分到了十七郎的手下。张潜对各种药物炼成新药极是感兴趣,就是提举称的化学——”
杜中宵道:“以一物化一物,此丹家所常为,五代时道士谭峭制《化书》,正是此意。我们把这视为一门学问,自然该称化学。那个张潜,制了什么出来?”
郭谘道:“此人用心于火药,制了新式的药捻出来。为一管,中贮特制的火药,燃烧稳定,如香刻般可以计时。我们试了许多种物事用来制管,最后发现山中产的一种干木最合适。为一细管,中间装特制的火药,发射时装入物制的开花弹里。炮兵只要算好距离,计算出时间,可以截药捻为合适长度。此时向目标发炮,算得准了,可以在落地时开花,威力尤大。”
杜中宵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底火的要求很高,杜中宵连原理都不知道,要不然制出底火来,这帮人就能推动进入后装枪时代了。大炮更要说,一旦是爆炸伤人,完全是两种东西。
听了郭谘的介绍,杜中宵道:“没想到几个月时间,你们制了这么多新奇之物出来。如此一来,打仗跟我以前想的就大不一样了。还好把军队拉到铁监来演练,不然岂不又错过?既然到了这里,你们有闲也可到军中看一看,结合实际的样子,改进军器。”
郭谘点头答应,又道:“提举,既是全军演练,可不可以试一试无敌霹雳车?我们对这车子又做了许多改变,减少了零件,加了军器,威力极大。我上报朝廷,枢密院极是看重。言这车若大行于天下,对上北方骑兵,再无不胜之理!”
杜中宵笑着摇了摇头:“知监,我从来没有怀疑那车有用,也知道骑兵与之相对,必然会被碾为肉泥。但是,怎么运呢?那样大车,只能靠铁路运到别处,靠自己跑,一二十里还可以勉强支撑,再远就断然不行了。又要加煤,又要加水,前线怎么打仗?”
郭谘忙道:“提举,这些没有什么。我们试过了,车内装满,纵横五里不在话下!以战场之小,五里之内当者必死,攻无不破,这好处就值得用了!”
杜中宵连连点头:“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也不怀疑。但为什么不用,我给你说清楚吧。一是用蒸汽机,这车子必然小不了,除非平地,有沟壑便无法逾越,一般的桥梁也无法通行。如此一来战场上的用处就有限,只能在正面对敌时用,强过铁甲骑兵而已。再一个,这种车价钱极是高昂,军中如果成规模,耗费的钱数目太大。不止如此,平时还要保养,比养人养马贵得多了。最要紧的,用这种车子,不管是驾车的人,还是在车上面做战的人,都要专业人才。要专门学过,专门训练过才可以,比优秀骑兵更加难得。车上如果有十人,给其维修保养的只怕要数倍其数,这些都要读书认字有技术才可以。贵了,钱还可以解决,哪里找那么多专业人才去?人只要稍微不熟,战场上趴窝,就难办了。知监,此物将来必将大行于天下战场,你多用心是对的。不过,在学校普及之前,没有那么多人才,军中不敢用啊。”
无敌霹雳车再改进就是坦克了,杜中宵当然知道用处很大。但蒸汽机工作不持久,战场机动的能力不强,限制了其使用。冷兵器时代,用这种方式正面破敌,性价比实在太低了。而无法机动,就失去了坦克最大的功能,无法机动拉扯敌方阵线,击败之后无法追敌,这机器就成了鸡胁。更不要说这样的车,其操作人员和整套的保障,都需要专业人才,这个时代最缺的就是人才。
与周边国家相比较,哪怕不算铁监这些工厂,宋朝也富裕,属于有钱的国家。可用霹雳车,在军队上如此花钱,还是太过分了。等到后边人才培养体系形成,军队更加专业化,如此堆钱砸人,倒也不是不可以。那个时候,在北方大草原上,铺天盖地的装甲车辆推过去,什么骑兵都挡不住。
杜中宵现在想的是南下打侬智高,这车既无法运,前线也无法用,军中怎么可能装备?郭谘研究可以,花些钱也应该,急着让军队使用就过于心急了。
第218章 开花弹
姚守信与张琳带了几个手下,看陶十七与几个吏人一起,一边讲解,一边截了药信,插进开花弹里去。做完,陶十七拍拍手道:“提辖,此弹配合药信用时,要让药信朝向前方。我们制的开花弹,稍微成锥形,不是正圆。只要认好前后,就不会装错。”
张琳道:“为何要让药信朝前?发炮的时候,是用膛里的火药点燃药信,朝前岂不烧不到了?”
陶十七笑道:“这个道理,就是我们一点一点试出来的了。炮弹用的是木托,膛内的火药引燃,并不会完全密闭在炮弹后方,而是有火焰烧到炮弹前头。每发炮,炮口有火焰闪现,便是这个道理。点燃药信的,是前方火焰。是以药信制作极为精巧,保管时要完全隔水,大意不得。”
说完,陶十七把手中的望远镜交给姚守信,道:“前方立了小旗,正是开花要落下的地方。提辖可再测一下,约是五百多步。现在的炮和炮弹都与从前不同,经过了精制,射程远了一些。”
姚守信接过望远镜,看了看,目测距离与陶十七所说差不多。叫过一个专门的炮手,让他用眼重测一下那边的小旗。炮手伸出拇指,两眼轮流重测,暗算一下,叉手道:“炮主,小旗约五百二十七步!”
“好,开花弹打到五百余步外,已经足够了。”作为炮兵指挥官,姚守信测距比这炮手强得多,只要仔细看一看,心中就有大致距离,精度不会比这炮手差。
军中的炮手,用眼测距的本事是练出来的。选一些有天赋的人,教给跳眼测距法,然后经过长时间的训练,精度可以控制在一步之内。跳眼测距法原理相通,但要测得准确,则需要天赋和长时间训练。更进一步,可以不使用手指进行辅助,直接用双眼测距,更加需要天赋和训练。姚守信是后一种,双眼观察的精度跟跳眼测距精度相差不大,可以省略大量的计算时间,这是别人学不来的。
用望远镜重新观察了远处的小旗,姚守信道:“那便发一炮,看看精度如何。十七郎,军中虽然新制炮弹,把炮弹和子弹的本钱降下来,但火药依然不便宜,要节省着用。不然,我就开上几十炮,把各种炮弹操练熟了再说!”
陶十七道:“我听官人提起此事。火药用的硫已经改用晋州硫磺,铁监的张潜很下了番功夫,现在极是纯净,而且价钱降了下来。现在最贵的是焰硝,无矿可采,只能从民间收集,用量大了,价钱也涨上去了。从去年开始,有益州一带的硝过来,价钱降了一些。”
火药的主要成分是木炭、硫磺和焰硝,随着要求越来越高,成本基本稳定下来,并不便宜。木炭是用特制的柳木,除了指定的一些场所,营田务专门种的有炭林。加上精制成本,价钱虽比一般木炭高,还在厢军能接受的范围内。由于军中用量很大,天然硫磺用不起了,中国也没多少硫磺矿。现在使用的晋州硫磺只是一个名称,指的是从天然硫铁矿中制出来,其实是由铁监生产的。能够用铁矿批量生产,硫磺成本也得到了控制,最难的就是焰硝。焰硝分布广泛,汝州一带就能大量生产,但却没有矿,是从盐碱地收集提炼出来的。人工在那里,使用量大了,价钱必然上去。最近几年,河东和京西几州,颇有些百姓靠收集焰硝发财。现在火药最大的成本,是购买焰硝,军中进行精制。
吩咐在炮里装了火药,陶十七带人把开花弹小心放入,口中道:“以前用开花弹,极是危险,提举不让作战时使用,只让做了研究之用。有了这办法,开花弹安全多了,以后军中可以大量使用。”
姚守信当然知道使用开花弹的意义,射出落地后迅速炸开,火炮威力境大许多。特别是对密集队形的敌军,极其有用,可以大面积杀伤。开花弹由铁监生产,制造精良,里面火药的份量稳定,壳体也能保证整齐划一。而且预开沟槽,可以完全炸开,除了里面的铁球伤人,炸开之后的壳体也有杀伤力。
为了安全,以前军中极少装备开花弹。如果铁监新制的开花弹经过实验,能验证安全性,同时保证杀伤力,以后军中就可以成规模装备了。野战的时候,开花弹比实心弹有用多了。
炮手站在炮旁边站立,装好火药和开花弹,姚守信一声令下,点着药捻。只听一声巨响,炮口冒出一阵火光,炮弹在火光和浓烟中划空而过。
还没有从火炮击发中缓过劲来,就听远处一声炸响,冒起一阵烟尘。
姚守信一挥手:“走,我们过去看看!开花弹成与不成,就看这一炮了!”
几个人翻身上马,向着五百步外烟尘弥漫的地方而去。不多时,到了跟前,只见插旗的小土堆已经被炸平,炸开的炮弹壳体极是显眼。数步之内,杂草和小树被打得七零八落,一片狼籍。
姚守信带人仔细查看,让人分别画出壳体和里面钢球的大致分布图,分成一圈一圈,在里面标明各圈捡出的壳体和钢球的数目,同时统计壳体炸的情况,完不完全,碎片大小。这是杜中宵的要求,属下汇报的时候尽量用数字说话,不要用文字技巧泛泛而谈。这是技术官员、专业官僚,与一般官吏的不同。杜中宵用了多年时间,才培养出这么一批人,形成这种习惯。
看着姚守信忙完,陶十七凑上前问道:“如何?以前我带炮去打贝的时候,可不如此精细。”
姚守信笑道:“从破贝州到现在已过去四五年的时间,岂能跟那时一样?现在军中放炮,必须算得仔细。射程多少,装多少药,用什么弹,一切有章可循。开花弹稳定,必须测定药信燃速,射程多少用多长的药信,最好药信上面有刻度,到时裁剪就好。还要算好开花弹炸开有多大范围,战时是要求炮火覆盖还是重点打击,依开花弹的最大范围和最大有效范围的不同,安排放炮。”
陶十七点了点头,一时有些神往。曾经从河东路回来的时候,自己也是炮兵指挥官,指挥着攻破了贝州。城破之后,贝州改名恩州,也算见证历史了。到了铁监,因为醉心于技术,便在铁监里做了个技术官,从此稳定下来,与军队没有关系了。如果自己一直跟在杜中宵身边,应该如十三郎一样,也会加入营田厢军,姚守信的位置,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了。
一切测量清楚,姚守信道:“铁监还有多少制好的开花弹?我再安排些火药,多测几次,务必把各种炮和各种弹的威力测量清楚。到了打仗的时候,这些都十分关键。”
陶十七道:“铁监里还有十几枚,是我们制好准备测试用的。其余那些试验的炮弹,因为里面火药不一,弹壳也不尽相同,就没必要给你们试了。”
姚守信道:“那是自然,我们都是战时大规模用的,试验的没有什么用处,你们自用就好。”
正在人忙碌的时候,远处传来喊声:“是十七郎和姚炮主在那里吗?我是武十三!”
姚守信急忙作答,转身看去,只见远处立着几个骑马的人影。
得了消息,不多时十三郎带了几个人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叉手向姚守信和陶十七唱诺。道:“今日我军中无事,恰巧得了几枝好枪,便带人进山打些猎物,试试这枪如何。”
陶十七见几个背的都是新制的狙击枪,忙道:“十三郎,这可是新制的狙击枪,精准无比。而且用的子弹都是特制,价钱不菲,轻易不试的。你从哪里得来?用此枪打猎,也太阔气了些!”
十三郎道:“我们骑兵一样是要用枪的,而且要好枪。既有新式的枪械,当然要先试一试。我本唤三位步兵师主一起来,他们说是军中繁忙,抽不出身子,便来找你们了。”
姚守信心中高兴,道:“我们刚刚试了新式的开花弹,非常好用。拿到新枪,便去试一试!”
军中花费巨大,对几位师一级的将领来说,玩玩新枪有什么了不起。子弹虽贵,都是记在军费的账上,几人手下少则数千人,多至近万人,这点花销算什么。十三郎在铁监里,试制的时候,枪炮当然也是随便玩。但已经成型,用这种枪打猎,还是觉得浪费。
十三郎指着旁边的山头道:“这一带都是炮兵的练兵场,炮主,你没有安排手下试炮吧?我们便在这一带打猎,捕些獐鹿之类回去喝些酒!”
陶十七道:“慢,这里是炮兵的演练场,怎么这里打猎?炮弹可不长眼睛,谁知道哪里一炮来,打在脑袋上不是玩的。十三郎,你的骑兵练兵之所在哪里?我们到那里去!”
十三郎大笑:“你在铁监几年,怎么胆子也变得小了?我跟你说,哪怕是炮弹飞到头上,只要看得仔细,也能够躲过去。开花弹你们还在试,不是并没有用于军中吗!”
陶十七哪里肯信,让十三郎必须换地方,不然自己就回铁监去了。
十三郎跟陶十七是一起成长,感情非比寻常,难得一次在一起的机会,岂能放过?万般无奈,只好带着众人,转过两个山头,到了骑兵的演练场。
这一带小山起伏,没什么平地,以前就没有村庄人家。铁监建立之后,地方人口大量集中,除了官营农庄,很多地方都废弃了。这一带周边数里之内,只有靠近道路河流的地方一个小村庄,能够存在下来还是因为村里有个财主,开了一间小工厂。
第219章 打猎
十三郎和陶十七一众人纵马而行,穿过池塘边的草地,走到山脚的小树林,一直进了小山上的灌木丛,直向山顶而去。正走的时候,突然从旁边飞起一只硕大的野鸡,扑楞楞地消失在了不远处的灌木里。
十三郎道:“你们看清楚没有?那鸡灰扑扑的,长得甚是肥大。先捕了来,晚上煮鸡吃!”
一边说着一边下马,就手把马背上的枪抽了出来,准备填药装弹。
陶十七在一边看着十三郎,见他撕开药包,把火药倒进枪桶里。又从带上取出一颗子弹,准备装进枪管里去。只是新的子弹底托与枪管配合十分严密,一时卡在那里。
见十三郎狼狈,陶十七笑道:“这枪打得格外准,当然不是什么都能用的。必须要练过,才能快速装进子弹,而且打起来快狠准。”
一边说着,一边接了枪来,不用眼看,轻轻松松把子弹装进枪里,用通条捅得严实。
十三郎接了装好子弹的枪过来,口中道:“恁地古怪!用起来如此麻烦,我们骑兵怎么使用?”
陶十七道:“这枪本来就是专供枪法准的人,用于狙击,打那些军官旗手之类的有用人物。一般的兵士用火枪就好了,至于骑兵,为了便于使用,不是有给你们用的短管枪么?”
十三郎道:“那些枪短是短了,马上也带着方便,只是威力不行。”
一边的姚守信道:“前线骑兵作战,特别是轻骑兵,本就是运动时快速冲锋,又跟铁甲重骑正面硬冲敌阵不同。马跑起来本就没什么准头,须臾之间距离就差了数步,有短枪就足够用了。”
这话是不错,但对于十三郎来说,却不足够。他自己的马上既有马刀,还带着铁锏,同时配一把马枪,这是骑兵的正常装备。除此之外,还有一枝专门的战斧,还有合身的全套铁甲。重骑兵和轻骑兵两套装配,十三郎一应俱全。自己选了一匹好马,穿着重甲,还能跟轻骑一起活动。
众人填好火药,装好子弹,看准野鸡落下的地方,慢慢围拢过去。
这一带的灌木丛并不十分浓密,中间大量的疏落草地。多少年又没人到这里打猎了,野鸡野兔之类没有警惕,显得傻呼呼的。走不多远,就看见林间草地上,一只肥硕的野鸡慢慢走着,不断转动脖子,好似观察哪个方向有猎人。
十三郎一眼看见那鸡,端起枪来,示意其他人低下身子。举枪瞄得真切,轻扣扳机,随着清脆的撞击火石声,枪口冒出一团火来,伴着一阵浓烟。不等烟散去,就听扑楞楞的声音响起,前边的野鸡张开翅膀,飞了不远的距离,又落进了树丛中。
陶十七看了,不由哈哈大笑:“十三郎,以前用弓箭的时候,你百步穿杨,甚是得意。现在换了火枪,还特别有准头,怎么如此没用!快快闪到一边去,
看我一枪击中这鸟!”
说完,端着自己的枪,轻手轻脚穿过树丛。走不多远,又看那鸡停在空地散步。举枪瞄准,陶十三扣动扳机,只听一声响,随着硝烟冒出,那鸡连叫几声,在地上蹦了几蹦,便倒在那里不动了。
陶十七上前取了野鸡,拿在手里回到原处,举到十三郎面前,道:“看见没有?这枪打得准,只要瞄得真切,哪里有打不到的事情?前面有准星,只要手稳就好!”
十三郎道:“有什么稀奇?我只是练得不熟罢了。等过几日我练得好了,再比比看!”
陶十七只是笑。这么多年,不管是徒手还是用刀枪,后来用火枪,自己都不是十三郎的对手。这厮好似生下来就是为了打架,为了上战场厮杀的。今天用新枪,自己处处赢过他,实是开心得很。
众人取了野鸡,重新上马,一路翻过山头,向方城山深处行去。
到了傍晚,十三郎等人满载而归。这山里野物本就多,又少猎人,拿着新枪到山里简直像是捡猎物一样。不到一天的时间,众人打了两只獐子,一只狍子,几只野兔,还有数只野鸡。走在最后的几个随从甚至带了一只野猪,是他们恰好遇到,一枪放倒。
红日西斜,十三郎指着前方的一处小村庄道:“我们到那里歇一歇,讨口茶喝。这一带方圆数里之内只有这里有人家,再向前走,连处店铺都没有。我们歇一歇,派个人去知会三位步军师主,今夜到我营里来,饮酒吃肉。大军初到,现在演练尚未开始,我们且快活几日!”
众人道好,一起催马上前,派了几个人去知会杨文广、赵滋和窦舜卿,让他们今晚到骑兵营。
到了村落前面的一处大院子,十三郎下马,对门口的一个庄客道:“去知会你们员外,我们今日入山打猎,走得累了,前来讨口水喝!”
这一带是十三郎骑兵的演练场,那庄客认得十三郎,急忙进去禀报。不多时,一个五十多岁的员外带了两个年轻人,从里面出来,上前拱手:“小民吴真与两位犬子,见过太尉!”
十三郎指着身边的人道:“这几位都是军中将领,与我向来熟识。走得累了,员外借口水喝!”
吴员外急忙相让,口中说道:“几位太尉快快里面用茶!穷乡僻壤,莫怪小民招待不周就好。”
众人进了院子,因为天气炎热,便在院中的大梧桐树下坐了。
此时梧桐花期已过,不时有喇叭一样紫色的花从树上飘下,散落在脚边,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吴真指挥着庄客,上了茶来,口中道:“太尉莫怪,乡下人家简陋,不喝团茶,只喝散茶。这茶产自信阳军,听说是明前好茶,用后山的泉水冲了是极好的。”、
姚守信道:“这茶是极好的,我们在军中日常也如此饮用,员外有心。”
冲了茶,几位军官和陶十七坐在一桌,随行的军士坐另一桌,打的猎物随便堆在桌前。
吴真自己和大儿子陪着十三郎等人,让二儿子去陪着随行军士。看地上的猎物,吴真道:“几位太尉好运气,打了这么多猎物。以前我们这里也有猎人,现在铁监建起来,去那里做事赚钱多,加之通了火车,常有外地猎人过来卖猎物,好几年没人打猎了。”
十三郎道:“打猎实在辛苦,能够安稳种地,谁去做这种苦差事?也就农闲时候,到山里去猎只獐儿兔儿,解一解馋。我们闲来无事,畋猎向来比演军,才到山中支走一走。”
吴真连连称是。自古以来围猎就有军事演练的作用,军队打猎,倒也不算不务正业。
喝了一会茶,姚守信问吴真:“员外,看你家业殷实,不知除了种田,还做什么营生?”
吴真道:“不瞒太尉,我这里离路不远,后边又有一条小河,河水甚是丰盛,便开了一处作坊。东边镇上有一家,专门做收割机的,生意甚好,我给他们做些小东西,赚些钱糊口。”
姚守信点点头。铁监这个地方,只种地是做不了员外的,更发不了家。有铁监在那里,周围还有无数小厂,大量招募工人。他们工钱不是种地的庄客能比的,把人工的价钱抬上去,种地难找人。只靠自己家人种地哪里有发家的道理?更不要说,常平司统一调度粮食,压住粮价,种地没有前途。吴真以前是这村的员外,继续不下去,把地卖了,把庄客迁散,开了一处制钢铁零件的小作坊。铁监的技术已经传播开来,他家学着用水力锻锤,再加上一个小铸造的炉子,生意倒也红火。周围小厂很多,自己不乱来,总不会断了生意。从去年开始配合镇上的小厂,制造收割谷物的马拉收割机,生意非常稳定。
听了吴真的介绍,姚守信奇道:“马拉的收割机我知道,不是铁监产的么?南边营田务开的土地不少,多有人家购买,却没听说还有私人做的。”
吴真道:“镇上的田员外,有一个儿子曾进铁监的学校,极是好脑子!他回到家里,买了两台铁监的机器,细细地拆了,一年时间便就做了一模一样的出来。只是一样,许多零件自己做不出来,便如用的割刀,不是铁监出来的,很快就坏掉。好在修机器的地方有这些东西卖,可以装成机器。”
十三郎道:“如此你们就抢了铁监的生意,他们肯依?”
吴真道:“开始卖的时候,倒也并没有人管。后来做的大了,便有铁监带着衙门的人来,说我们复刻了铁监的机器,有违律法。后来商量许久,每台机器给铁监交偌干钱,这生意便做下来了。”
说白了就是专利费,杜中宵针对京西路的情况制定了许多地方条例,这就是一项。地方条例地方制定,在特定的地方执行,不过是得到朝廷认可的。每过几年,朝廷就会编定地方条例,称为一路一州一县条例,有专门的部门编写管理。
姚守信对此知之极深,问道:“如此一来,一台机器你们也就赚不了许多钱了。”
吴真道:“铁监产的机器是好,可也贵啊,许多种田的买不起。几家立社,合买一台机器,用得多了少了,修的时候谁家出钱,都有许多麻烦。我们产的机器便宜,除了一些关键的零件,都是自制,比铁监卖的便宜许多。纵然每一台给铁监交一些钱,还是有钱赚的。再者说,买我们的机器修着方便。”
私营小厂做地方生意,会有针对性地在某些地方节省成本,比铁监制的质量差一些,便宜了总有自己的市场。这是常有的事,不只是收割机,铁监产的很多机器都有外面的小厂仿造。铁监并不严管,最多要求他们交些费用,不会不允许制造。
聊了一会,陶十七道:“你们每一台机器都给铁监交钱,这钱怎么交的?铁监又没有人在这里,看着你们制做的数目,会卖出去多少。卖的多了,钱交的少了,铁监又能如何?”
吴真道:“怎么如此?我们这些做小件的厂,跟做收割机的厂一样,都记得有帐。一旦被发现帐籍不实,以后就不能做意了。再者说了,除了一些易制的小件,机器上用的割刀、轴承等等,这些关键部件我们可制不出来,铁监总有办法清点数目。”
陶十七点了点头。自己就是铁监的官员,有人占便宜可不行。只要管理到位,能收上钱来,民间小厂自己制造,赚些钱也没有什么。有了这许多的小厂,整个地区的技术素质上去,人也好招。
这就是铁监带给地方的好处,不只是人员培训外流,还有成套的零件供应。特别是关键零部件,换个地方不但做不出来,买也不买不到。就如收割机,别的地方也有能人,能够把机器拆了之后,完全仿造出来。但关键的割刀、传动等零部件买不到,还是做不成机器。
如带动割刀的轴承,用的是特殊品种的青铜,加入润滑油才能正常工作。买不到这些,用其他材料很快就磨坏了。更不要说割刀,制造困难且不说,材料用的是高碳钢。铁监的高碳钢很少卖到外面,价格奇高,而且朝廷有管制,类比于军器,民间根本不可能造出来。
一个铁监还是小事,由铁监带动了整个地区的工业发展,相辅相成,才造就了这一带的繁华。如果像后以生产值论,铁监在京西路第一,超过了首州河南府。
民间小厂开得多了,很多人员都到铁监的学校培训过,实践中产生许多奇思妙想。现在很多民间制来的机器,是铁监的人也没有想到的,反过来要向民间学习。
陶十七这些搞技术的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从民间买些工业品回来,进行研究。他们制造的或许不够精细,但其思想可以启迪人们的思维,不断地发明新东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