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铁监是一粒种子,带动附近州县的工业迅速发展起来。
第220章 生活不同了
离了吴员外家,十三郎道:“我一想着,如果随在官人身边,混不出个名堂来,便就回到家里种地去。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回乡买上几百亩地,做个乡下员外。没想到几年功夫,一切就都不同了,现在回乡买地,做不成员外,必须要有些产业才行。”
姚守信道:“也未必都要做这些生意。我驻地那里,主人家种得好葡萄,一年也能卖不少钱。这两年学着用葡萄酿酒卖,真真是好生意。”
陶十七道:“莫看酿酒的生意赚钱,很难做长久。此是朝廷禁榷之物,酒税在那里,必须要交。你生意好了,官府就要加税,减税的时候,生意其实难做。白酒好一些,难以自家酿造,葡萄酒不行,交了酒税之后价格上去,很多人家都自己酿造。这酒不要好酒曲,用糖即可,太过容易。”
十三郎道:“说起来尴尬。这几年京西路的日子过得好起来,百姓的手中有钱。又有了商场,诸般货物价钱都比从前便宜许多,人人得到好处。惟有这酒,因为官府禁榷,价钱不见降下来。”
陶十七道:“此事我听铁监的几位官员讲过,酒非必要之物,不必看数量,只看收多少酒税。百姓的日子好过,手中有钱了,酒税就多。如果酒税少了,必然是百姓日子不好。酒价他们不在意,价钱高了自然买酒喝的人就少,价钱低了酒就卖的多,酒税总是大约不变。”
十三郎吐了一口:“这些地方官员,实在懒惰得很!酒税不变,他们便想办法让酒的价钱高,收税容易。却不知道酒税收得高了,卖的价钱便高,百姓难得喝一口到嘴里!”
陶十七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酒不是必需物,因为要用粮食酿造,官员提高酒税有根有据,任谁都说不出不是来。为了方便管理,当然不会把酒税定得太低,反正卖多了又不会增加酒税总额。
听两人说得热闹,姚守信道:“以前在营田务的时候,听提举讲过官府如何管商人。要想让治下商业繁荣,普通百姓得到好处,便要破除种种壁垒。壁垒破除得越干净,百姓得到的实惠便就越多,治下的商业便越发达。但对于官府来说,这些规矩全部取消掉了,管起来就少了抓手,是以此是两难之事。这几年京西路的商业因何发展得快?商场其实在其次,而是借开商场,打掉了各种行会,取消牙人。各州县之间,各行业之间,再无能够把持市场的行会和牙人。借着这一股风,很多人富了起来,百姓也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但没了行会牙人,官府就少了抓手,对市场管理不灵。所以鼓励百姓或者自己,或者数家合起来,立会立社,对会社官督民营。现在正是大破之后大立之时,自然一切生机勃勃。等到某些会社慢慢做得多了,再有几家联合,
自然又会形成新的行会。只要有了行会,商业就萎靡,价钱上去了。”
十三郎道:“官人经常如此说,凡做事有一利则必有一弊,我们行军打仗也是如此。是以每次建议计划,必须写明为了什么,有什么好处,会产生什么好处,如何兴利除弊,缺一不可。不熟悉的人,有什么好处能写清楚,产生什么坏处则茫然不知如何写。我们做官的人,从这里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熟手。”
从这里,几个人的话题又转到了军中管理。符合这种公文格式不难,但写得清楚明白,让上级一看就认可,还是不容易。关键就在每个建议,会产生什么坏处,怎么做才兴利除弊,提早做预防上。真正的内行上司,从预估产生的坏处,兴利除弊和预防上,一眼就能看出属下对本职工作掌握的如何。反倒是上司外行,就只会看这建议能带来什么好处,坏处既不明白也不重视。
这就是公文中的题眼,上司能不能看出题眼,辨认清楚,下属就知道是不是内行人氏。相反上司也可以从这里,对下属的能力有个大致估计,此人可不可以担当重任,还是只能做日常事务。
十三郎和姚守信都是杜中宵一手带出来的专门官员,被训练得多了,自然明白这些。
行会、牙人,不管是官方的,还是民间的,只要垄断了市场,控制了供应的价格,对商业必然会形成破坏。货物价格高,但制造者并不会得到好处,普通百姓更是如此。行会和牙人会从高价中得利,不只是赚得多,更重要的是利润稳定。
作为禁榷之物,官府的酒税就清楚表明了这一点。提高酒税,抬升价格,民间消费量减少,自己酿酒的人家增多,提价不提量。降低酒税,则促进民间百姓消费,数量上去。两相比较,酒税基本固定。只不过因为酒是消费品,官府不单只是算经济账,会把酒税定在一个合适的数额上。
行会与官府行为类似,作为管理者,希望有尽可能高的收入。他们既不是生产者,也不是面向消费者的销售商,既然收入基本固定,自然会倾向于提高价格,节约管理成本,同时获得额外的好处。如果生产技术发展了,商会依然会优先压制生产,提高价格,保证自己的利益。
初立的会社,以生产者为主,很少有行会性质,官督补充他们的不足。随着优胜劣汰,其中一部分做大,成为了新的行会。此时官督的作用是把新的商会破坏掉,保持生产和商业的活力。
杜中宵在京西路数年,这一套商业体系亲手建立起来,自然比谁都清楚。可惜时间太短,京西路一直处于释放活力的时期,他找不到机会试手,摧毁一部分重新成长起来的行会力量。
这种例子古今中外多的是。此时广泛存在的行会牙人不说,京西路已经尝到了甜头。后世历史上的大盐商,借助官方力量垄断盐业销售,既不会让盐降价,也不会让百姓得到好处,自己富可敌国,只是方便了朝廷管理而已。当后来进入工业社会,一些国家的农业出了统一的协会,他们的存在同样既不会让生产者得利,也不会造福于消费者。而只会做为管理工具,有稳定的作用就了不起了。
铁监是京西路最有经济活力的地区,营田厢军集中在这里整训,让很多官兵开了眼界。营田务与此不同,是半军事化管理,一切显得井井有条,生活安稳,但却没有铁监这种肆意生长的经济活力。
抬着猎物,一路回到了十三郎马军的驻处,杨文广、赵滋和窦舜卿得了消息,已经等在那里。
见了礼,十三郎吩咐属下收拾猎物,用大锅煮了,准备酒筵。姚守信吩咐随从回自己住处,从那里要些好葡萄来下酒。现在正是瓜果上市的季节,军队驻地虽然偏远了些,却是不缺。
各自落座,窦舜卿道:“骑主,那一日吃的炙肉不错,怎么不见今日准备?”
十三郎笑道:“羊多少钱一只?能省就省一些。这些日子大军入驻,市面上的羊价涨了不少。山里打来的猎肉,肉怎么比得过羊肉?烤来吃不成的,只能大锅煮烂,吃起来才有味道!”
第221章 朝廷来人
刚刚进入七月,如京使赵瑜任京西路钤辖,专管捉捕盗贼。赵瑜一上任,便就到了铁监。
杜中宵正在野外的营帐里,与杨畋、刘几等人商量军情,布置后面的演练,一个小军官进来,叉手道:“提举,新任京西路钤辖赵瑜,到过铁监之后,来到军中,现正等在后方的营地。”
杜中宵皱了皱眉头:“现在正是盛夏,要紧的时候,怎么还有人来?等到了秋后,北方虽然天气渐凉,听说广南却依然酷暑不退,跟现在的天气相差不多。正要让军中熟悉这种天下如何作战,却不时有人前来打扰。前些日子,新任的许州知州贾相公,刚刚派了将领过来观看,现在又来人。”
许州知州带京西路安抚使,一路帅臣,本来是文彦博,上个月刚刚调走,换了贾昌朝来。作为本路帅臣,杜中宵带营田厢军在铁监一带演练,贾昌朝特意派了信得过的将领,前来查看。杜中宵跟文彦博和贾昌朝在平贝州之乱时有些交情,当时书文往来,算是相识。这些年杜中宵的地位上升,两人都只是派人来问一下,并没有过多干涉。
刘几道:“提举,赵瑜是前太尉赵振之子,其兄赵珣深受圣上看重,不幸亡于定川寨之战。赵瑜因此被提拔,非是普通人物。既到军中,我们当过去见一见。”
杜中宵道:“也罢。吩咐下去,让全军按先前已经定好的,继续演练。我们回大营!”
此次练的是步炮协同,在澧水上游,叶县与鲁山县接近的地方。姚守信、十三郎、杨文广、赵滋和窦舜卿各带精锐,依照作战计划进山,在杜中宵等人指定的战场,检验炮火攻击,为步军执行战场掩护和战场隔断。同时骑兵出动,保护炮兵炮队和全军侧翼,同时进行迂回攻击。大军刚刚展开,杜中宵帅帐的军官正在勘查附近地形,制做军用地图,连最后的演练场地都没有确定。
几人上马,带了亲信随从一路急行,回到出发前的大营。
赵瑜早已等在里面,见到杜中宵等人,忙叉手行礼。
寒喧毕,分宾主落座,杜中宵吩咐上茶来,对赵瑜道:“不知钤辖远来,未能远迎,万望恕罪。这几日大军正进山演练,刚刚展开,诸事纷杂,招待不周。”
赵瑜道:“提举演练大军是正事,在下是闲杂人员,叼扰了。我到京西路任捉捕盗贼,本不欲前来这里,以免麻烦提举。奈何出宫时,官家特意交待,到这里来看一看。你们军中如何演练,与先前的西军相比如何,要在事后给官家份奏章。”
听了这话,杜中宵还能说什么?向好处想,皇上还没有把自己这支厢军忘掉。不好的地方,就是皇帝惦记的实在太多了些。自己这几万厢军,一下集合起来,地方关心,皇帝同样关心,还特意派来了位自己信得过的官员,前来查看。
饮过了茶,杜中宵道:“既是如此,钤辖明日随我进山,看看演练好了。我们军中与其他的军队不同,都是用的火枪火炮,打起来自然也不一样。眼见得实,这种事实不亲眼看一看,总是难知究竟。”
赵瑜道:“火炮是好物!这几年我在西北,许多要害城寨都开始安装火炮。加固营垒,在城墙上设炮塔,与他日不同。西贼本就不善攻城,有了炮,城寨更是固若金汤。只是一点,秦州、镇戎军一带距中原路途遥远,现在又没有铁路,运火炮的炮弹都非常不方便。”
杜中宵道:“火炮没有办法,只能让地方整修道路,方便炮车行进。至于炮弹,可以选一合适州县地方自造,强似远途搬运。自造的虽然差一些,用还是能用的。”
赵瑜笑道:“话是如此说,可人总有攀比之心。对于前线官兵来说,凭什么其他地方用的都是铁监产的炮弹,他们就要用自产的?差得确实有些远。现在又无大战,慢慢囤积便了。等到过几年,铁路能够修到镇戎军,便就一切不同。有了路,有了车,从京城出发数日可达,那里就不是远在天边了。”
陕西路的铁路朝廷花了无数力气,铁监提供了大量的实物支持,刚刚修到凤翔府宝鸡县。下一步准备从宝鸡修到镇戎军,这条线一旦能够开通,就打开了直接进攻党项的通道。过了镇戎军后一马平川,有铁路支持,可以二三十万大军齐进,党项无论如何是挡不住的。现在修到宝鸡,党项也老实许多,不管在哪个方向都不敢轻举妄动。不然镇戎军方向一牵制,党项就被动了。
朝廷拟议中在陕西路要修的另一条铁路,是从京兆府到延州。京兆府也就是永兴军,也就是古都长安,此时分长安、万年两县。这是天下特殊的地方之一,由军事地位重要,一般不用京兆府的名字,重臣出守称为知永兴军,而不像其他地方称知某州知某府。
京兆府和延州之间,是大片的黄土高原,其间沟壑纵横,道路非常难走。虽然开发数千年,中间道路早已被探查清楚,要修铁路还是很不容易。遇山开路,遇河搭桥,那里修路的成本高了太多。已经修好的铁路,多是在平原地区,京兆府和延州之间的铁路一旦修通,修路技术就上了一个台阶。
听赵瑜介绍西北的局势,杜中宵连连点头。与党项作战的关键在交通,一旦道路通了,沿路的关中和中原连成一个整体,可以支撑前线对党项的作战,一切就完全不同。党项的兵力极限,也就是能阻挡宋军一二十万人,宋军前线军需困难,党项才有胜利的机会。有了铁路,宋军完全可以在前线集结四五十万兵马,横扫党项就不是问题了。
这就是党项与契丹不一样的地方,地盘有限,人口有限,军事力量也有限。党项对契丹,兵力处于劣势,必须依靠两国之间大片的沙漠无人区,才能有胜利的机会。党项对宋朝,地理优势占的地位更加重要,依托地理,对宋朝军队形成局部优势,才能可攻可守。一旦宋朝可以在前线集结大量军队,党项的国力决定了它无法相对。而契丹不同,哪怕宋朝在前线集结倾国之兵,契丹依然有足够军事力量能够使两方势均力敌。除非宋朝完成了南方开发,能进行军事动员,把力量投放到前线,才能压制契丹。
一条条铁路,就是天下军事力量的集结方向。现在是以经济为主,对铁路到达的地方进行开发,最热闹的地方是荆湖南北路。一旦反过来,从这些已开发和正在开发的地区向北方投放军事力量,各国的军力对比就变了。哪怕是添油战术,宋朝也有源源不断的人力物力投向前线。
现在北方的铁路网正在形成,不是与契丹和党项开战的时候,重点在开发南方,平灭叛乱。杜中宵对时局的理解,认为中央朝廷应该有此规划。几年时间,足够朝廷认识到铁路的重要性,应该有计划地修建战略铁路。一旦完成,局面跟现在就完全不同了。
第222章 观军
清晨天气凉爽,路边的草路上挂着露水,吃饱了的鸟儿在树上唱歌。
杜中宵和赵瑜等人骑马,沿着来路回山中去。昨天大军已经展开,接下来的几天,将进行大规模的军事演练,其中一部分使用实弹。这样一次演练,用的军火,吃的粮草都不是小数。营田务厢军有营田务支撑,还有常平司和铁监拨来的实物,才能够支撑。
进入演练区域,就见到山间高地有大大小小的营帐,规格整齐,甚是严整。
赵瑜道:“看军容如何,先看营帐。提举手下的营田厢军,布置有法,纪律严明,非其他地方的厢军可比。对了,看这里的帐篷整齐划一,与常见的军帐不同,不知有何特异之处?”
杜中宵道:“厢军比不得禁军,日子过得紧,从帅篷到普通士卒的睡帐,都是油布制的。这几年营田务种了不少棉花,时间长了,终于长出适合的品种,这两年种了许多。除了制成衣务之外,一些粗布涂油之后拿来做了军帐。凡是军中所用,有几种规格,全部统一。扎营的方法是人人皆学的,各种不同的规格一切皆有步骤。阵地按营划定,各营安排属下驻扎,布置营帐。营级的帐篷一个样子,下面的都、队等等都是一样,只是组成的数目有别。士卒睡帐以十人为准,制式一样,各自布置。”
赵瑜点头:“看来要点还是一切皆有条例,整整齐齐。”
此时的军帐,高级的自然是皮帐,其次是毡帐,都价钱不菲。油布便宜,但性能有效,正规军一般不用的。营田厢军因为有棉布,制得特别厚重,涂油之后做军帐,也能够防风防雨。里面的衬布同样是棉的,舒适性还能过得去。与皮和毡相比,油布的保养相对容易,军中大量使用。
赵瑜是带着任务来的,见了杜中宵后,前来观看演练,先观军容。这是一支军队的脸面,也能表现出一支军队的气质。营田厢军最大的特点就是整齐。营房材料相同,制式统一,只是各级规模不同。营级及以上,因为有指挥部,是单独一种制式,同样制式、不同数目的营帐组合而成。营级以下,则只有办公帐篷、休息帐篷和伙房帐篷三种形式,除了规模,几乎完全相同特别整齐、特别有规矩、军容严整,是赵瑜对营田厢军的第一观感。这种军队是他从没见过的。参军多年,军纪森严的军队赵瑜见得多了,有的营帐,一见就有一种肃杀之气。人到了跟前,自然而然连话都不敢大声说。营田厢军不同,在整齐的纪律下,有一种轻松的氛围,让人不会感到那样压抑。
越过后勤辎重和后卫部队,到了中军,要不了多久,便到了杜中宵的帅帐。
帅帐的制式与一般的指挥帐篷相同,不过是由多组组合而成,看似没有章法,其实分布都有自己的道理。便于集中,同样便于散开,也方便军情的上通下达。几组帐篷看起来一样,不是这里的人,根本分不清哪里主帐。赵瑜见了,忍不住心中一猜,那组人员进进出出的特别忙碌的,应该杜中宵的主帐了。
没想到杜中宵并没有带赵瑜去那里,而是带到了另一组帐篷,口中说道:“在不远处,有专门待客的帐篷。钤辖前来观军,便就不要到那里去了。我吩咐人为你安排睡帐,可先派随从去收拾一番,演练时要在这里住上几天。我们先去帅帐,看看现在情形如何了。”
说完,杜中宵吩咐一边的军需官李复圭,给赵瑜安排住处。加入厢军后,李复圭兼任了常平司的主勾当公事,事情都是由下面的官吏做,他主要负责营田厢军的物资和后勤。
进了帅帐,赵瑜才发现里面非常开阔。与一般的帅帐不同,尽头是杜中宵的帅案,特别阔大,上面摆满了军令及各种文书,中间摊开一种地图。帅案一边,还有一张小的几案,不用问,是帮杜中宵处理公事的最亲密人员。中间不似一般帅帐空旷,而是放一张巨大的桌子,一端铺着地图,另一端是个沙盘。两边的位子大多有案,而不是只设座次,看来这里一般不升帐。
平常帅帐最大的用处,一是军官聚饮,同时商量军情,制度上就是将领定期会餐。另一个作用,就是升帐,要么布置军令,要么处罚属下。前线军帐里,若是没有砍过几个人头,没有打过军棍,就会让人觉得是很怪异。这处帅帐,看来只能商议军情,会餐、处罚都不合适。
刘几和杨畋各自到了案旁,看摆在上面的文书。军队已经展开,一天的时间军情变化很大,许多事情要他们处理。杜中宵到帅案略看了看,便吩咐一边的士卒,去泡茶来。
到离门的不远的空旷处,杜中宵与赵瑜坐了,道:“钤辖,营田厢军全部出动,规模非同小可,诸事杂乱,多担待些。刘钤辖和杨钤辖处理事务,我们坐着喝茶,说些闲话。”
赵瑜忙道无防,道:“提举,听说营田厢军两万余人,敢问全部到了山中么?”
杜中宵道:“那倒是没有,此次演练还有其他事情,需要人去。此次进入山中演练的,约有一万多人,主要军官全部到了。演练主要是将领和统兵官,士卒倒在其次。”
营田厢军的数量现在很敏感。上次窦舜卿到了后,经过了几次拣汰,最后剩下两万三千多人。整个架构都在,不过营一级多是架子,只有军官和骨干,普通士兵很少。基本是每旅有一营齐装满员,其他只存架构。基层军官除了上级看中的接任者,其余都是轮换。炮兵和骑兵的专业兵种,除了辎重后勤经过了一定的减员,倒是没有变化。三衙直属的上四军,每军不过三四十指挥,营田厢军过两万人就太多了。位列管军的捧日开武和龙神卫两位都指挥使,辖下兵马不过三五万人,营田厢军人数这么多,杜中宵这个提举就太过惹眼。除非边疆帅臣,属下统领几十万兵马。
上了茶来,赵瑜喝了之后赞道:“提举这里好茶。自从信阳军改蒸青为炒青,制出来的茶叶格外出色,成了贡茶之后,京城许多富贵人家也这样喝了。上次我陛辞面圣,赏的便是上品信阳军茶。”
杜中宵道:“军中一切简便,哪个耐烦把团茶细细研了喝?对了,前些日子信阳军制了一种发过酵的红茶出来,也是散茶,别有一番风味。一会我吩咐士卒,给钤辖包一些带回去。”
赵瑜急忙谢过。这种新生事物要想推广开来,得看是哪里制的,是哪些人在用。京西路的营田务和常平司这些年财政充裕,制出了许多新式货物,通行天下,深得人们赞眷。他们制出来的茶,又是两个衙门日常饮用的,自然就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从最开始的绿茶卖不上价钱,到现在开始详细分类,明前绿茶的价钱尽快涨上去,已经远贵于市面上的团茶了。
那边刘几和杨畋处理了公务,一起过来坐着喝茶,说些闲话。
赵瑜道:“我来之前,京中重臣和将领议论,南方侬智高乱子越来越多,波及数州,想让杨钤辖重回荆湖路领兵,准备南下平乱。圣上不许,以天章阁待制任颛知潭州,那里本是要钤辖去的。”
杨畋拱手:“在下备位领军,但凭朝廷差遣。以前在荆湖时,侥幸平贼,今时已不同往日。任待制何等人物?他去知潭州,远胜于我。”
潭州是是荆湖南路首州,也是进剿侬智高的大本营。前些日子天章阁待制任颛上任,一路坐火车到江陵,从那里经鼎州到潭州。路上没有停留,杜中宵等人没有与他相见。
杨畋本就是在荆湖路平蛮立功,现在广南蛮乱,朝中当然就有人想起了他。不过现在的局势,杜中宵曾多次上书,愿带厢军南下剿贼,皇帝便让杨畋留了下来。
杜中宵感觉得出来,皇帝对广南事务的安排已经大致定型。主帅必然是狄青,不知道他会从陕西路带多少人马。自己的营田厢军作为补充,如有必要,可能会配合狄青南下。侬智高攻广州不下,在秋天之前必然会回广西路,不然就会面临被各处到来的兵马包围的危险。到时内外夹攻,神仙也难救他。
大队兵马南下,主攻方向必然是广西路。现在火车通到江陵府,之后一路水路,交通十分便捷。如果自己作为狄青的附属,很有可能,与他在潭州分兵,过五岭沿端州入广东,断侬智高后路。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计划,杨畋很可能已经被调走,到地方筹备战争事务了。这样的安排,杜中宵觉提有些失望。自己只是辅助,断的是侬智高的后路而不是他的归路,运气不好打不上打仗,营田厢军的战力难以发挥出来。不过只要参加战事,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第223章 军制暗合
几个人一边喝着茶,向赵瑜介绍了营田厢军的情况,以及战时指挥和日常管理系统。
营以下,战时指挥和日常管理大致相同,人员和架构不变。只是临战时,指挥上旅一级可能会指派军官到营中,作为营指挥官的备份,同时监督执行上级命令。不过营一级的指挥,一定是由营的几位军官负责,指派来的军官只起辅助的作用,不能直接发布命令。只要有命令发出,此军官便犯军纪,下级执行了同样犯军纪。他最直接的任务,是确认上级命令执行不走样,仅有对命令的解释权。或者会因为战斗任务,旅向营加强一部分军队,或是步军,或是骑兵和炮兵。
战时上级指挥机构向下一级派出军官,不是必须,但经常会这样做。都是在明确了战斗任务时,派人监督执行。这是监军的本意,不过不再派上级亲信,而是由大家相互熟悉的人相互合作。派来的军官级别,与下级指挥官相同,或稍有差别,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层级越低,战斗明令就会越明确。营一级可能会被命令攻击哪处军阵,夺取哪处要地,具体指挥由下级负责。到了队一级,就非常详细,怎么组织队形,攻击哪里,做到什么是完成任务,灵活性就不大了。
组织架构是固定的,但战时的层级是灵活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随着战场形势,命令针对的下属层级可能会变。如小规模战斗,班队的层级就可能提高,自以自由指挥作战。
旅级之上,包括师和军一级,日常管理的职能很弱,主要职能是战时指挥,包括日常演练。演练和出战的时候,这些级别才会完备并得到加强,炮兵和骑兵及辎重等专业军队,才会明确归属。一般来说旅对应于普通战斗,两军列阵,负责一个战场区间。师则负责一个方向,除了战斗队,各种附属部队一应俱全。军则负责一路,有明确的战略任务,统一组织各军种完成命令。帅府是临时设置的,统一指挥几路军队与敌作战。不但指挥军队,同时管理协调民政为军事服务,约同于现的经略使司。
赵瑜详细听完,点头道:“提举如此布置,倒与现在朝廷安排暗合。帅府是经略使司,军则是各路都部署,下面的师与旅,其实就是钤辖和都监。只是营比现在的营人数更多,军官也多,营之下比现有的更加复杂。如此说,就容易让人明白。”
杜中宵道:“钤辖说得对,不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现在的钤辖和都监一级,都涉及民政。前线地区,一般的钤辖和都监都兼任寨主,有的还任知州。而营田厢军布置,只有帅府才能兼理民政。”
赵瑜道:“沿边地区驻军众多,来源不同,自然难免政出多门。将领兼任地方官,也是为了更好作战。当在,不如提举在营田务厢军的布置,整齐划一,一目了然。此是好事,我会审明三衙和枢密院,沿边几种其实可以慢慢改成这样。”
这其实是杜中宵以前没有想过的,自己参照后世制度,重新整理了军队架构,没想到此时已经有了框架。只是此时的安排,缺少从上到下的垂直管理,运转不灵,指挥更加浑乱。如钤辖和都监,是按照将领级别和所管军队的人数划分,职责重复。按照制度,钤辖领兵五千人,都监领兵三千人。他们所带兵马的人数不能与营田厢军比,其他各种附属部队更加没有明确规定,非常混乱。
以帅府与沿边经略司对应,则下面的管理层级就非常清楚。军对应于军事路的都部署,师对应于兵马钤辖,旅则对应于兵马都监。下面是营,同样是常设单位,军队的基本组成部分。
大致框架没有差别,但中间的管理和指挥制度,则天差地远。以军事路而论,大的如河北几路,都部署统辖十几万兵马,远比营田厢军的人数多得多。如果再加上他们能够直接指挥的厢军、乡兵,以及各种名目的弓箭手、勇敢、壮丁,动辄几十万人,远不是一军可比。小军事路,如特殊的鄜府路,兵马加起来也有两万人左右,加上附属人员也与营田厢军相当。
兵马钤辖和都监都是从监军演变而来,慢慢成为指挥作战的将领。大的钤辖,如赵瑜,可以管一路兵马,只是作战时带兵五千。小的钤辖,其实只管一州兵马,战时有带五千人的权力,其实根本没有五千人可带。都监同样如此,有路都监,有州都监,甚至还有县都监,有的寨主同样称都监。与钤辖一样战时带兵三千人,但实际管辖范围有多少兵马难说得很。
可以说路级以下,钤辖和都监非常混乱,经常朝廷搞不清楚,枢密院和三衙也搞不清楚,有的连自己都会弄错。平时管理就混乱无比,更何况是战时。
如果沿边几路像营田厢军这样,把钤辖和都监整齐划一,其实就是大规模整编军队。其中利益错综复杂,牵连极广,很难成功。
杜中宵整编的军队跟现有制度暗合,说明了有些道理是共通的,不是现在的人不明白,宏观上他们很清楚。军事路不只是一级编制,其实也是军事布置,军政合一,战时可以作为一路作战。只是道理虽然明白,要理出个头绪来,就难得太多。此时有军事指挥机构的,其实是经略司,兼管随军转运使。路一级是纯军事,基本不涉及民政。但钤辖和都监是由监军变来,历史非常复杂,就难说得很了。
以内地而论,大州知州带安抚使,如现在京西路的贾昌朝,此州为本路军事首州。一般州府,知州首先是知军事,管本州兵马。而后才是知州事,管民政,为知州。钤辖其实与知州官位相同,应该是管几州兵马,有专门的任务,如赵瑜的捉捕盗贼。下一级的知县和县令是不管军的,知县就是知县事,而不是跟知州一样知某县军县事。知县带兵,一般会加一个兼本县都监或监押。这样的层级还算清楚,都监在军中的地位,相当于知县在地方上的地位,可称县团级。钤辖则是管几州县兵马,与知州位同,可以称为州军级。但实际上,钤辖还分许多种,有路钤辖、州钤辖,还有驻泊钤辖和在城钤辖,沿边几州还有兼任知州知军的。都监直接来源于监军,更加复杂。有行营都监,有路都监、州都监,还有县都监。有各种各样的驻泊都监,还有在城都监。从管理上,钤辖和都监根本分不清楚。
从宏观上,其实朝廷很清楚,军事层级应该怎么设置,原则上如何指挥。但牵涉到历史沿革,牵涉到实际利益,牵涉到枢密院和三衙对军队的管理,还牵涉到皇权把持军权的各项布置,就乱成一团麻。
有的层级,军权大得吓人。而有的层级,则军权又萎缩得可怜,日常管理还能勉强应付,战时指挥就一塌糊涂。日常统军和战时指挥不分,皇权无法完全控制军权,不但皇帝提心吊胆,朝廷大臣们同样也胆战心惊。战时指挥与日常统兵无法分开,有命不能行,有过不能罚,打起来各部无法配合,不管多少军队都无法形成一个集合体。
对于将令,帅臣看重其作战能力,而朝廷和皇帝则看重其统军能力,两者无法统一。后果就是帅臣想重要的人,总是受到排挤,而要惩罚撤职的人,受到各方保护,无法管理。当然这些年的例外就是已经进入枢密院的狄青,由班直外任,又得到了帅臣的赏识,算是照顾了双方。
第224章 炮的威力
坐了不多时间,几位主将进来,向几人见礼。
姚守信道:“提举,炮兵已经布好阵地,什么时候开始,听候军令!”
杜中宵道:“此次演练,战阵指挥的是杨钤辖,对面是刘钤辖,两人各自排兵布阵,我坐在这里看你们如何。既然各方都已排阵完毕,那便去看一看,接下来就是两位钤辖的事情了。”
赵瑜奇道:“怎么,此次演练还有攻守双方么?我以为就是划好阵地,演练各军按时到位。成阵之后,阵形变换,各部进退,以观军容。如果分成两方有攻有守,又有实弹,伤人怎么办?”
杜中宵道:“实弹都是计划好的,不出意外,不会有伤人的事。双方攻守,是由两方从纸上拟定计划,帅部自有参谋定输赢。刚才看见人进进出出的地方,便是帅部参赞人员做事的军帐。”
赵瑜点了点头,刚才还以为那是杜中宵的帅帐呢,没想到最忙的地方是做事的。
一边说着,众人出了军帐,各自上马,随着姚守信向布好的炮兵阵地行去。
此次演练姚守信是跟杨文广一方,来的自然是杨军炮兵阵地。演练中炮兵和骑兵一样,第一营归属一方,主帅带其余部队归属另一方,各自与步兵一起分属两位钤辖指挥。非特殊情况,主帅不上战场,在后方运筹帷幄。杜中宵一方面是演练的总导演,也是双方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