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化军
任泽道:“岂止是茶。这几日我每天都在对面商场里面转,着实是无数好物,让人眼花缭乱。以前南边的唐龙镇有互市,我在那里住了多年,也没有见到这么多的货物。”
金三连连点头:“以前与中原做生意,大宗无非丝绸,其余货物就不划算了。现在看来,许多生意都可以做,都能赚大钱。有了铁路,路上不再艰难,甚至以后不必只贩卖轻货。”
任泽喝一口茶,对金三道:“员外,大宋新得了黑水城。我听说,要修铁路到那里,你说会不会真有此事?铁路是用铁在地上铺路,花费之大不敢想象,中原虽上国,能做到如此?”
金三微笑:“任员外,你以前虽然在唐龙镇数年,却不知现在行情。中原的铁,很便宜,便宜到你不敢信。胜州这里见不到,是因为这里是边地,不许贩卖铜铁。”
任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象不出中原的铁便宜到什么样子,用什么办法做到这么便宜。一边的党项上次作战吃了大亏,集全国之力,全力造炮,大量收集铜铁。它境内不产这些东西,宋朝又不卖给它,契丹已经不接壤,只能从西域和土蕃购买。价钱高不说,运费昂贵,从上到下咬牙勒肚子购买。现在的党项可以说是卧薪尝胆,不惜一切代价,要造出足够多的炮来。只是炮造出来后,能不能打赢河曲路的宋军,没人知道。也没有哪个将领,敢把向宋军复仇这句话说出来,反正就是全力造炮。
喝了一会茶,任泽对金三道:“如果铁路修到黑水城,可就离高昌不远了。黑水城到伊州,不过一千余里,其间有道路相通。不要说是马匹、骆驼,就连大车都可以通行。到那个时候,从西域贩货到这里来,就不必走北路,直接到黑水城好了。员外在高昌有人脉,生意好做多了。”
金三摇了摇头:“我们生意人自然只谈生意,官府怎么会如此?以前高昌国向契丹称臣,多年不到中原朝贡,商路没那么好通。大宋占河曲路几个月了,高昌的使世迟迟不入贡,唉——”
说到这里,金三饮了口茶,沉默一会,道:“我已经派人回高昌,说了这一带的事情,也说了现在大宋、契丹和党项三国的境况,但愿早早派使节来吧。商路不通,我们只能走北路,番山到河州,再坐铁路到胜州。单等这边的榷场开了,生意便就要做起来了。”
高昌的北边是契丹的上京道,虽然离着核心之地数千里,土著不是契丹人,契丹驻军也不多,但其积威仍在,高昌轻易不敢起二心。没有确切把握,不敢向宋朝派使节。毕意与中原失去联系已数百年,契丹军队实实在在进过高昌,高昌被打得很惨。
任泽向前,凑近了小声道:“员外,依你之见,大宋占了黑水城,会如何对西域诸国?”
金三淡淡地道:“二十年前,我入京朝贡,是于阗副使——”
任泽一惊:“员外是说,大宋不定会帮于阗复国?那样的话,喀喇汗国可是惨了!”
金三道:“我们是生意人,这些事情,怎么能说得好?有利可图的事情多想想,这些会引来祸端的事情,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任泽点了点头,再不提起这个话题。
金三的人脉极广,听到风声,杜中宵正在寻找于阗王室尉迟家族的后人。只是他为人机警,到底是做过于阗副使的人,只装作不知道这个消息,对高昌和喀喇汗绝不提起。
于阗立国一千二百余年,不但是国祚长久,而且一直对中原王朝恭顺,关系紧密。不但是西域商人到中原喜欢用于阗名号,就连许多地方政权都喜欢用。宋军一旦进入西域,找盟友当然找于阗人。这几乎是必然,是明摆着的事情。
高昌和喀喇汗国都是回鹘政权,只是宗教不同。高昌是佛国,因为国境主体是唐时西州,又称为西州回鹘。喀喇汗国则是绿教,喀喇汉语意为黑,所以又称黑汗国。二十年前进贡,用的名义就是于阗国黑汗王,宋人不知道于阗国已灭,称其为于阗黑韩王。
于阗立国久远,不是回鹘人,而是西域的土著人政权。唐后回鹘势力在西域和河西大兴,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要想重回西域,于阗都是当然盟友。唐时有公主下嫁,于阗和高昌等国,都认为自己与中原是甥舅之国的关系,称呼中原皇帝为汉人阿舅大官家。
太宗时,王延德奉命出使西域,用时三年。当时的高昌对宋朝使节既客气又疏远,客气表明对中原的尊重,疏远则表明独立地位,与中原不再有臣属关系。
宋军一入黑水城,与高昌接壤,以前相互之间的来往,就都有了不同的意义。首先面临选择的就是高昌,对宋朝的态度,有可能会影响到王国的命运。
金三是商人,对这些自然心知肚明。商人要赚钱,当然不会参与进去,离得越远越好。
正在这时,一个随从外面快步进来,向金三行礼道:“员外,今日城中的帅府揭了榜文,各处都贴遍了。榜文里定了我们在这里做生意的规矩,只要向帅府交状,就可以贸易了。”
任泽听了,急忙起身道:“这种重要榜文,商场那里必然有。员外,我们一起去观看!”
金三摇摇头,示意任泽坐下,道:“这种小事,自然有人代劳,何必亲自前去?”
说完,高声道:“严主管,派个人到外面榜文那里,仔仔细细抄了,拿回来给我观看!”
不远处一直侍立的严主管称诺,急忙到后边,打了一个店中雇的书写先生,去抄榜文回来。
金三对任泽道:“员外,这里建起来,雇了人做事,不必再跟前些日子一样,事事都要自己去。我们身份不同,跑来跑去成何体统!安心坐下喝茶,让下人们去做就是。”
任泽重新坐下,不由对金三有些羡慕。与金三比起来,自己是个小商人,哪里有这种排场。若不是曾经在唐龙镇待过几年,根本就走不到一起来。前些日子,还觉得金三与自己没有什么区别,等到租下这处铺子,雇了许多使唤的人来,就明显感觉出不一样了。
金三眼里,只要钱能解决的事情,那就不是什么事情。铜钱不行,那就用白银,白银不行,他金三还有的是黄金珠宝。只要收钱,那就一切好办。
第74章 邻居登门
经略司的榜文铺在桌上,金三和任泽一起观看,各自皱眉。
金三道:“货物自入河曲路,必须换专用的包裹和柳箱,本地州县收取费用。运到胜州,则入什么免税区。只要不出免税区,任由商人交易,不收税赋。——榜文里的意思,如果我们与契丹商人交易,胜州不收过税。这是德政,以后不必走阴山以北,把货物运到契丹去了。”
任泽道:“胜州会有契丹商人吗?看这里说,欲在胜州做生意的外国商人,必须先到胜州投状,交一些押金,取得资格才行。契丹尚未与大宋议和,如何做生意?”
金三摇头:“怎么议和?宋军把契丹皇帝都打死了,还有许多高官贵胄陪葬,契丹哪个敢提议和的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商言商,胜州这里生意做起来,是一条赚钱的路子。现在契丹两帝并立,争天下可是要花钱的,哪个会放弃这个机会?无非是明面上不做而已。以前的唐龙镇,不就很红火?”
任泽点了点头,继续看书状。国家间的贸易,税赋是非常高的。宋初是十五抽一,宝元年间之后是十抽一。经手的官吏专挑贵重货物抽解,商人苦不堪言。免税区不收税赋,商人可以直接交易,节省下一大笔钱财。如果操作得当,由于不经榷场,回去之后可以逃税。
看了下面,任泽突然道:“唉呀,员外且看,这里写着只要出免税区,必交关税。而且不再抽解实物,只是交钱。要么是交宋境内通用的铜钱,要么就用钱引,金银一律当作货物算。”
金三吃了一惊,仔细看了,不由皱起眉头:“这却是难做。如果第一次贩货到这里,手里怎么会有钱引?没有钱引交税,货物岂不是运不出来?运不出来如何发卖?不卖货,我们哪里来的钱?”
长途贸易,不可能携带大量铜钱,有那个运力运点别的什么不好。不卖货,先交税,而且不收实物税了,对于商人来说不是成了死结?
再看下去,金三才出了一口气:“原来可以借贷。以货物抵押,能从储蓄所贷出钱来。嗯,利钱倒也不高,月息二分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
看到这里,金三道:“钱引是个什么物事?若只是印出来,不能够当钱用,生意却就难做了。这几天看了,胜州这里应有尽有,若是能够买到诸般货物,用钱引也没什么。我们全换成货物回去,哪个管这里是用钱引还是铜钱。若是许多货物不能买,那就麻烦了。”
任泽道:“员外看这里,写明了河曲路内,钱引等同于铜钱,可到各储蓄所兑换。民间有敢不收钱引的,可以报官,官府重惩。如此看来,倒是可以换成货物。”
两人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榜文,命人收了,一起坐着喝茶。
金三道:“从榜文上看,胜州这里是做生意的好地方。惟一不好,不知道钱引如何,是不是真地能当钱用。只要钱引能够当作钱用,就一切好说。”
任泽点头:“就是如此。员外,不如我们明日到衙门问一问,若一切合意,不如就投书状,先拿到做生意的资格再说。这种要投状,衙门允许才能做的事,越早越下手越好。”
金三道:“好,明日一早,我们就去衙门。唉,这里人生地不熟,有个本地人带路才好。”
任泽听了不由笑:“这里的隔壁,就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藏才人首领开的酒楼。那日租铺子,员外不耐烦到金银铺里走一趟,他开开心心地赚了一百文钱。不如这样,今夜我们到他铺子里,用些酒饭,拉拉交情。若是愿意,他以后可以帮我们到衙门打探消息,给些钱就是了。”
“我看见那个人了。为了一百文,就肯给人跑腿做事,这样的人开的酒楼,能有什么好菜?”
任泽道:“好与不好,随便吃两口罢了。此人是以前蕃部首领,数年前就到唐龙镇卖马做生意,与衙门的人熟识。有这么一个人帮忙,许多事情就好做了。”
金三想了想,虽然心中不愿意,还是起身,与任泽一起到了隔壁铺子。
王普正靠在门前,看着对面商场那里人进人出,热闹非凡。现在太阳尚未落山,店中没有客人,百无聊赖。这个季节,以前本该骑在马上,看着悠闲的羊群,现在却守着店铺,人生真是奇妙。
正在这时,任泽与金三两人一起走来,看见王普在门前,拱手道:“员外好悠闲。”
王普急忙回礼:“店中没有客人,一时无事。两位如何得闲?到我店里?”
任泽道:“听闻员外在金员外隔壁开了处酒楼,当日也没有道贺,在下心中有愧。今日与金员外一起过来,用些酒饭,顺便祝贺员外。”
王普听了笑道:“我们是隔壁友邻,自该相互帮扶。你们到店里用饭,就是客人,快快请进!”
一边说着,一边让两位进店,口中道:“二楼有间济楚阁儿,可以看到对面商场的门。那一日我店开张的时候,本路杜节帅过来,就是坐在那间阁子里。”
听了这话,任泽不由停住脚步,猛地转过头来看着王普:“你店开时,杜节帅来过?”
王普笑着点头:“正是。说起来,杜节帅是我店的第一个客人呢。”
任泽与金三对视一眼,心中再不敢有丝毫轻视,随着王普到了二楼,进了杜中宵坐过的阁子。两人落座,任泽道:“那一日杜节帅就是坐在这里?当日用了些什么酒菜?”
王普道:“节帅来的时候新开,什么菜都上来,尝了一尝。果然节帅不是一般人可比,一尝就知道菜好在哪里,不好的地方在哪里。节帅离去之后,我新雇了一个主管来,现在味道比那日好多了。”
金三听了,道:“那便如节帅来时一样,有什么好菜都上来,我们尝一尝。”
“还有酒。”任泽叫住王普,“节帅当日用了什么酒,还有瓜果之类,一起上来。”
王普答应一声,出了阁子,吩咐小厮前去准备。在河曲路地方,果然杜节帅的名字镇压一切牛鬼蛇神。这两个人初见自己的时候,明显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当自己看不出来么?一听说店里的第一个客人是杜节帅,两人立即换了一副面孔。
感叹了一番,王普转到后厨,见新请的做菜主管梁都彭正在切肉,急忙道:“主管,这些事情吩咐小厮做就好,何必亲自动手?你在我这里做个主管,只要看着,肉菜如何做,吩咐一声就好。”
梁都彭道:“我习惯了做事,哪里能够闲得下来?员外心意,一切心领,我做顺手了也难停。”
“不可,不可!”王普上去拉住梁都彭,示意一边的小厮过来做事。
到了外面的小间,梁都彭去了围裙,洗了手,王普与他一起坐下来。倒了茶,道:“主管,这店里除了我,什么都是你做主。那些小事,其余人做就好。我听人说,似你这般人物,在店里只要看一看,菜好了尝一尝,那便就尽够了。亲自动手做事,岂不让人说我的闲话?”
梁都彭笑着摇头:“员外,我又不是真的厨子,如何当得起那些?只是随州从军,不知怎么就做起饭来,一做数年,手熟罢了。”
王普连连摇头:“主管谦虚。胜州城里,似我这样的酒楼,谁有主管这样的本事?厨房的事情样样精通,一个人在,整个酒楼就立起来了。而且味道可口,客人都愿意来。自从请了主管来,我这店里每到用饭时节,尽皆客满,这岂是容易做到的?”
这处店铺位置极佳,对面就是商场的大门,人来人往。王普真材实料,有梁都彭在,味道不说特别好,难得的是让大部分来的人接受,生意就一天一天好起来了。
军中饭菜,并不讲究味道特别好吃,也不讲究什么特色,而是要让人不讨厌,愿意吃。这种地方的酒楼,正适合这种特点,梁都彭有了用武之地。再有一个,军中有自己的特点,梁都彭这些人或许做不出顶级菜肴来,却什么都会。炒菜会,各种烹饪技法都熟,还会做凉菜、酱菜。甚至醉虾、鱼脍这些,除了军中,只有王普的店里能做出来。
那一日杜中宵随口一说,王普听在耳里,第二日就把旁边庄里的梁都彭请了过来。没想到捡了个宝贝,饭菜味道一变,生意果然红火。
梁都彭是个拉纤厢军,被选入营田厢军后,因为做饭味道好,成了军中的厨子。除役之后,没有回京西路,而是在这里营田。在随州的时候,他年近三旬,一直没有婚娶。后来娶了个浑家,以前曾在酒楼唱曲,赚些不该赚的钱。此事人人皆知,难免有些闲言闲语,干脆接了家人来,不回那里去了。
王普请了梁都彭来做事,每月工钱丰厚,两得其便。只要有钱,一切都好说,家里面的地,梁都彭干脆让邻人们帮着种,说好价钱就是。
第75章 小人书
杜中宵坐在院中的大树下,翻看手中一册小册子。里面内容是自河曲路入军,唐龙镇起,一路连战连胜,打败几路强敌,拓地千里的故事。
很久以前,杜中宵就想照着记忆中的小人书,印制这种册子了。以前没有技术,随州时解决了技术问题,又没有合格的画匠。到了河曲路,因为印制钱引,才招集了一批画匠,他们学会了合适的技法,把这个想法付诸现实。第一本册子选这个故事,因为最受欢迎,印出来不愁卖不出去。
签判陈希亮过来,拱手道:“节帅,刚才吏人来报,说是西域来的番商金三派了人,到衙门打听如何投书状,取得本地行商资格的事情。对了,他们派来的人原是一个藏才蕃部首领,叫王普,现在城中开了一间酒楼,说是认识节帅。吏人不知究竟,前来报我。”
杜中宵放下手中册子,道:“不错,这个王普与我有数面之缘。——不过,以他性情,怎么会替别人打听这些事?番商是胜州的大事,不可马虎,你唤王普来,我与他说话。”
陈希亮称诺,转身去了。要为多时,带了王普来。
向杜中宵拱手唱诺,王普道:“不知节帅唤小的来有何吩咐?”
杜中宵道:“你与西域来的番商金三只是邻居,因何替他到衙门询问事情?”
王普有些不好意思,道:“金三日常都是与另一个番商任泽在一起,他在唐龙镇时,曾经被我雇在家里,相互熟识。这些人与衙门不熟,是以托我。我替他们做事,赚些钱财而已。”
杜中宵听了,看着王普,笑道:“那这一次,你赚了多少钱?”
王普道:“不瞒相公,他们到我店里饮酒,听说您是店里的第一个客人,立时换了嘴脸。托了相公的威名,给了我十两银子。这可不是小钱,我店里要辛苦做许多日子才能赚到呢。”
杜中宵道:“那祝你好运气了。他们托你,到底要问什么?说给我听一听。”
王普想了想,道:“那两个人最想问清楚的,第一是钱引。这钱引到底是不是跟现钱一样,河曲路内都可以用,想买什么买什么。他们做生意的,最担心有中意的货物,钱引买不到。”
杜中宵道:“生意人这样想正常。你可以告诉他们,河曲路之内,有不收钱引卖货物的,都可以报官。钱引和钱一样用,商场里面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是常平司开的,最喜欢要钱引。”
王普点了点头:“小的记下了。——对了,相公,小的多嘴问一句,是不是我的店里以后也要收钱引了?不收钱引,衙门真会抓人?”
“当然会抓人!你们开店的不收,百姓不用,钱引印出来做什么?”
王普有些无奈地道:“这终究是纸印出来的东西,小的就怕,以后没有人收,那可如何是好?以前河东路用铁钱,用了铁钱再铸大钱,不知多少人家吃了亏。”
杜中宵道:“现在有了储蓄所了,你手里放那么多钱引干什么?手中有钱,就存到储蓄所去,多少还有利息。储蓄所随时可以用钱兑换铜钱,怕个什么!”
杜中宵当然知道王普怕什么。储蓄所是官府开的,说不开突然关了,又该如何?有凭据又怎样,就是不难你兑钱,难道还能造反?说到底,以前官方的信眷不高,百姓不怎么相信。
只是这话杜中宵知道,王普自然也知道,只是王普不敢说出来,杜中宵不好说出来罢了。
见王普为说话,杜中宵道:“他们想知道的,还有什么?”
王普想了想,道:“再就是衙门设了个什么免税区,在里面番商交易,不收税算。他们想知道除了西域来的商人,还有没有其他地方的番商?若是都是西域来的,大家贩卖的货物都相差不多,便没什么意思。如果有其他商人,那便不同。”
杜中宵道:“当然有其他地方的商人。近的来说,有党项商人,可以进里面交易。契丹因为没有议和,将来如何,现在还说不好。你可以跟他们说,胜州这里,就是要尽量天下来的商人方便做生意,不拘是哪里来的客商。只要遵守规矩,便就一切好说,给他们方便。”
王普又道:“他们还想知道,只要在胜州城里能够买到的,什么货物都可以贩运吗?”
“那当然不行!朝廷有禁物不许出境!金、银、铜钱,只许入,不许出。还有焰硝、硫磺等等,都是不可以向境外贩运的。此事他们不需过多费心,不久衙门会出一个清单,列明不许出境的禁物。”
王普小声道:“也是,那些毕竟是番胡,怎么可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话其实不对,不说王普自己的身份,番商在胜州一样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只是不许出境而已。
想了想,王普道:“其他事情,都是小事,没有什么了。他们就是想知道怎么投书状,怎么得到经商的资格。榜上只说投书状,这些人却不知道书状要怎么写。”
杜中宵道:“你店的对面,商场的旁边就是书铺。不会写书状,去书铺找人写就好了。”
“也是,小的怎么把书铺忘掉了!”王普其实自己没有去过书铺,哪里知道书铺能办什么事情。
书铺是半官方机构,开办要衙门认可的,受衙门监督,可不是代写书信之类的地方。那里集许多功能于一身。如立契约,要到书铺去,不是自己写张纸按个手印就好。这种时候,书铺有公证的功能,那里立的契约是官府认可的,有完全的法律效力。当然,用的契纸是从官府买的,相当于印花税。不经过书铺公证的契约,很多种类官府不认可,与后世的公证处差不多。
其他的功能,如要打官司写状纸,也是书铺经办。各种官方文书,可以由书铺代写。只要涉及到民间的公文,就没有哪种格式是书铺不知道的。没有这个地方,民间跟官府打交道,都不知道走哪个门。
问得清楚,杜中宵道:“你与金三相邻,有句话我提醒于你。替他们跑腿赚些钱财没什么,切不可走得过近,以免犯了官府禁条。这些人是外来的胡商,许多事情不能做,你警醒些。”
王普道:“小的明白。他们这些胡商,谁知道除了做生意,还有其他的什么身份。一个不好,是到这里的细作,小的与他们走动频繁,岂不犯了朝廷律法?”
杜中宵笑道:“你心中明白就好。这种钱不赚白不赚,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好了,你回去吧。”
王普躬身行礼:“小的告辞。相公得闲到小的店里饮酒,我新请了一个主管,原是在军营里做饭菜的,极是好手艺。最近吃了一味他做的醉虾,说是襄阳那里常见,极是鲜美。”
胜州临黄河,经常泛滥,有许湖泊池沼,里面多产鱼鳖虾蟹,水产很多。以前这里的人不知道怎么吃这些东西,营田厢军来了,带来了襄阳一带的做法,风靡一时。
王普是本地人,以前鱼都没有吃过几次,对这些新风味甚是好奇。各种水产,最近几乎全部吃过一遍,特别钟情于醉虾,见到人就推荐。
第76章 人心惶惶
邢节级坐在粮堆上,拍着手里的铁碗,高声道:“发钱了,发钱了!领了钱,再去吃饭!”
一众搬运粮食的力工一起拥过来,底下喊道:“节级,今日搬的粮食多,该要涨工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