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探志 第176章

作者:兴霸天

  萧远博已经预料到,此行不会顺利,但真正得知里面的情况后,还是皱起眉头:“人失踪不见,地上留有血迹,如此说来,老夫之子又担上凶杀的罪责了?”

  狄进道:“萧正使稍安勿躁,我们再去下面两个地方看看!”

  来到道姑的院子,里面一片狼藉,地上有血迹。

  来到仆妇的家中,同样是一地狼藉,这次血迹滴在床上。

  道姑哭着要寻师姐,仆妇直接晕倒在地上,萧远博忍不住走下马车,亲自看了后,却认为抓到了把柄:“狄伴使,这是陷害啊!赤裸裸的陷害!”

  “不错,我也认为这是陷害,三处皆是如此,显然是有所预谋!”

  本以为狄进会反驳,不料他反倒点了点头,沉声道:“敢问令郎可得罪了什么人?”

  萧远博立刻道:“我儿第一次来贵国京师,能得罪什么人?”

  狄进道:“萧正使莫不是忘了,你方才还说,贵国境内也不太平,各部多有不服,难道这些人不会派出人手,紧盯使节团,在发现了令郎提前离队后,做出布置,挑拨我两国的关系么?”

  萧远博万万没想到这位现学现用,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断然道:“狄伴使太高看那些蛮子了,他们哪有这般智慧,行挑拨离间之计?”

  契丹人如今还真有种高高在上的心态,自诩为中原正统的他们,对汉人有着武力上的俯视,对待奚人、渤海、女真、阻卜等族则有文化上的俯视,反正他们都有一方面大赢特赢,俨然天下各族我契丹最厉害。

  狄进闻言,嘴角却抬了抬:“是吗?”

  萧远博眼睛眯了眯,总觉得对方这句话的神色里,有种说不出的似笑非笑,颇为讥讽。

  狄进恢复到肃然,加以总结:“三方女子先是寻到了四方馆,引得我们来寻找萧郎君,结果又发现了空无一人的屋舍、杂乱的现场和可疑的血迹,背后的目的,不排除有居心叵测之辈,想要将贵国大使之子污蔑为出逃在外的案犯,此事绝不能视作普通案件!”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凝视过来:“我身为馆伴使,当维护两国声誉,即便接下来有人闹到府衙,也会承担住各方威逼,还望萧正使也以大局为重,不利于两国太平的话,千万不要说!”

  “哼!”

  萧远博听得胸口发堵,拂袖就走,待得回到车厢坐下,一个不久前压下的疑问,情不自禁地浮上心头:“李允则举荐这个勇武干练的狄进担任馆伴使,难道宋人朝堂事先就没有泄露无半点消息?还是……‘金刚会’对老夫有所隐瞒?”

第279章 每天都给辽国使节一个新惊喜

  辽国使节团入城的第二晚。

  李允则府上。

  狄进再度登门,带着机宜司提点大荣复,同样机宜司提举刘知谦也来拜访老师,四人碰头。

  当得知了今日四方馆内外发生的交锋,李允则目露赞许:“若非狄三元为馆伴使,行非常之事,机宜司已是坐困愁城,陷入绝对被动的局势了!”

  说罢看向自己的弟子:“机宜司接下来难免多与辽人打交道,你要好好向狄三元请教!”

  刘知谦起身,并没有拿桌上的酒杯,直接心悦诚服地行了一礼:“狄伴使此番应变,令下官心悦诚服,还望日后能多多指点,当真是感激不尽!”

  大荣复暗暗撇了撇嘴,看不出来,你小子也挺会进步的……

  狄进昨天险些喝吐了,自然也不想再跟自己人碰杯,对于这位不敬酒的细节还是很欣赏的:“刘提举言重,此番也多亏了机宜司配合,不然难以在短短时日,将细节做得如此完善,不过归根结底,现在还是拖延之计,危机尚未解除!”

  今日所做的安排,不是真的指望将那位早就凉了的大使之子,定性为好色之徒或杀人狂徒,真正的目的,是把水搅浑,争取时间。

  本该死去的儿子被泼了新的脏水,萧远博一时间投鼠忌器,就不敢马上进行原有的计划,不然各执一词,很难说会不会横生枝节,将一场质问变成闹剧。

  但宋廷这边也提心吊胆,尸体在机宜司里面躺着,又不知“金刚会”还有什么后手,同样投鼠忌器。

  所以狄进开始共享情报:“通过这两日,我和辽国大使萧远博的接触来看,能够基本确定他是‘金刚会’嫁祸计划的知情者,此来就是要质问发难的,因此言辞之中颇多算计,但他与‘金刚会’的沟通又不完全,至少对于我受李公举荐担任馆伴使,还有我之前对于‘金刚会’的追捕打击,事先并不知情!”

  大荣复和刘知谦安静聆听,李允则问道:“据你的观察,死在机宜司大牢的,会不会是他真正的儿子?”

  “我认为是的!”

  狄进道:“辽国使节团应该都见过萧远博的幼子,并且知道此子中途离开,先一步来了京师,等到尸体一被发现,萧远博必然让使节团上下都来证明,确定这个事实。而让死士假冒贵人,统一口风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难免会暴露出破绽,一旦被揭穿,不仅辽人难以达成目的,反倒落下口实,我朝趁机问责,萧远博回去后必受重罚,以我对此人的了解,他不会抱这样的侥幸之心,也不必冒这样的风险!”

  李允则微微颔首,继续问道:“萧远博提及幼子萧奉先时,有恨意吗?”

  狄进摇了摇头:“此人城府颇深,个人情感很少流于表面,我看不出来。”

  李允则道:“那他为了儿子的下落来回奔波,辽国使节团的其他成员,有表露出丝毫异样么?”

  狄进很清楚这位问话的目的,事实上他也仔细观察过,却还是摇了摇头:“没有异样,至少在使节团上下看来,这父子俩人并没有深刻矛盾……”

  李允则皱起眉头。

  狄进补充道:“不过有一个线索,萧远博在路上,处置了贴身服侍萧奉先的婢女。”

  李允则目光一亮:“等不及回国?”

  狄进点头:“等不及回国!”

  李允则舒出一口气:“看来老夫的推测还是有些根据的!”

  狄进笑了笑:“这也侧面印证了我的猜想。”

  刘知谦有些不解,大荣复则眼珠转了转,赶忙道:“狄公子与李公能有默契,我俩却显得愚笨了,还望狄公子为我们解惑!”

  狄进笑笑:“两位不明白也正常,我也是在和辽人使节团接触后,才愈发体会到,辽人上下阶层的尊卑分明,比预想的还要严格!这样的国情,是施展不了‘荆轲刺秦,公子献头’之计的!”

  究其根本,还是社会制度的区别,古代中原王朝的老百姓过得很苦,统治阶层在绝大多数时期只是嘴上说说,实际行动根本不爱民,但至少有着“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水能覆舟”之类的思想在。

  外族更惨,统治阶层的眼里就根本没有“民”这個概念,下面的是生杀予夺的奴隶,是随时压榨的牲畜,反正就不是活生生的人,反叛了镇压便是,镇压不住统治阶层被灭,下面的翻身当贵族,然后重新压榨下面的,所以契丹被女真灭,女真被蒙古灭,可以发现套路出奇地一致,甚至再往前看草原部落的更替,都是类似的情况,中原王朝也难免陷入周期性的分分合合,但至少会求变,外族是变都不变。

  所以狄进总结:“荆轲刺秦,樊於期自我牺牲,可以实现!‘金刚会’设谋,让契丹贵族自我牺牲,却是空谈!若死的真是大使之子,那也不可能是为了配合‘金刚会’的布局,必然是先有人想这位契丹贵族死,然后这个贵族,才会死在这一局中!”

  刘知谦脸色难看起来:“原来是萧远博想要这个儿子死?”

  狄进道:“父子间的矛盾,外人不得而知,但瞒不过贴身之人,我怀疑,其子身边的侍婢被处死,不是因为没能看住公子,而是了解到某个秘密,被萧远博灭了口!”

  大荣复露出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之色:“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允则开口:“还有一个问题,如果萧远博想要自己亲子死,这个儿子又为何要心甘情愿地配合‘金刚会’赴死呢?契丹的父子兄弟,可不比我汉人讲究孝道亲情,为求利益,血亲反目者比比皆是……犯人可有疾病?”

  最后的问话是对着弟子刘知谦说的,刘知谦立刻回答:“没有!此人身强体壮,武力不俗,抓捕过程中还进行了反抗,险些逃脱!”

  李允则抚着灰白的胡须,思索着道:“这样一个年轻力壮的契丹贵族,舍弃大好性命,又是何缘由?”

  狄进同样看向刘知谦:“审讯过程中,犯人是否有所动摇?”

  刘知谦没有隐瞒:“司内用刑,整整七日,在第三日和第五日的时候,经验老道的行刑者都认为犯人撑不住了,结果不知为何,他又硬生生地挺了下来,到第七日时暴毙。”

  这点大荣复之前也说过,从犯人咬牙苦撑的程度来看,快要坚持不住了,那时他还担心犯人真要撂了,自己毫无功劳,被完全架空,后来才庆幸自己不在场,撇清了责任。

  “如此就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

  狄进正色道:“审讯三日暴毙,和审讯七日暴毙,又有何区别?如果此人一心求死,甚至可以在被抓入机宜司的第二天,就不幸身亡,为何要在临终前吃这些苦头呢?”

  刘知谦思索着道:“莫非是想要让伤势看上去更凄惨……不对!他是大使之子,受尽酷刑也不交代,其实反倒是一个破绽!”

  大荣复突然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个大使之子原本没想死?他只是想要坚持,撑到使节团入京?”

  此言一出,堂内一静。

  李允则抚须不言,刘知谦面色沉重:“如果是这样的话,机宜司就有内奸了!”

  大荣复道:“倒也不必是内奸,他的死因本就有些问题!”

  将仵作田缺的判断说明,大荣复给出了进一步分析:“犯人本想咬牙苦撑,等到辽人使节团入京,遍体鳞伤地出现在朝堂,谁知‘金刚会’更狠,早在被捕之前就下了暗手,随着行刑的外部伤害,他体内的伤势爆发,直接导致身亡,坐实了机宜司的大错!”

  李允则颔首认同:“体内出血,寻常仵作无法察验,若‘金刚会’的贼子真的具备此等手段,你所言很可能接近了真相。”

  刘知谦也觉得这个设想,解释了之前的许多疑问,总结道:“萧氏父子暗中反目,萧远博生出杀子之心,将其派入京师后,即刻对知情的侍婢灭口,‘金刚会’则哄骗住萧奉先,让他误以为进了机宜司只是受刑,还能活着出来,结果却死于刑房之中,萧远博便可趁机发难,于公为辽施压国朝,于私除去家中之患,如此一石二鸟,正中下怀!”

  大荣复心头不禁得意,自己一语道破关键,可是立下大功了,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靠山,眼见狄进还在沉吟,恭敬地道:“狄公子以为如何?”

  狄进缓缓地道:“这个推测大致能说通,却还有两点疑问无法解释——”

  “第一,身为契丹贵族,萧奉先为什么愿意入机宜司受刑?要知道哪怕不被打死,重刑也会造成残废的!‘金刚会’命令不了他,萧奉先只能是遵从父命,他如果这样听萧远博的话,萧远博为什么一定要杀这个儿子?”

  “第二,萧远博让‘金刚会’配合,除去自己的儿子,对于‘金刚会’自然是极为信任的,‘金刚会’为何要反过来对萧远博隐瞒我的动向呢?”

  堂中再度陷入沉默。

  大荣复和刘知谦仔细思索,发现确实难以解释狄进提出的两个问题,眉头不禁皱起。

  李允则却没有纠结,直接概括:“目前的关键,其实是要弄清楚萧氏父子,为何反目成仇!”

  刘知谦和大荣复点了点头,但还是愁眉不展。

  现在的问题就是无法弄清辽人的内部秘密,若是使节团内也早有宋人的眼线,这一次的危机不至于如此严重。

  李允则不光提出思路,更具体到解决的办法,开口问道:“辽人正使的汉话说的很好?”

  狄进道:“是。”

  李允则突然腔调一变,用古怪的节奏说了一段,末了道:“狄三元可知,老夫刚刚说的是什么?”

  狄进隐隐明白了:“契丹语?”

  “不错!”

  李允则颔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若连对方的语言都不通,如何能深入了解他们所思所想,甄别所获得的情报是真是假?你如今身为馆伴使,何不趁此机会,向辽人学一学契丹话呢?”

  狄进目光大动,在意识到其中的妙处后,不禁深感佩服,起身一礼:“李公英明!”

  ……

  “萧正使!萧正使!”

  天刚刚亮,伴随着清亮的呼唤声,馆伴使开始陪伴了,萧远博的头开始疼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家伙昨晚没敬酒,总算让他的身子缓了缓,胃部的疼痛感减轻了不少,不幸的是,瞧着对方精神奕奕的样子,今日肯定又要折腾出什么风浪了。

  果不其然,狄进稍加寒暄后,就进入主题:“萧正使用汉话与我交谈,使节团内的其他人常常不明其意,我以为如此下去,不能展现出兄弟之国的一视同仁……”

  萧远博皱眉:“那狄伴使之意是?”

  狄进正色道:“我想学习契丹语!”

  萧远博脸色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下意识就是拒绝:“狄伴使的心意,老夫领了,然我契丹语有大字、小字两种文字,颇为复杂,狄伴使现学,恐怕太难!”

  “无妨无妨!”

  狄进微笑:“我先学习口头交流,再书写不迟,何况萧正使能习得我汉人文字,总不能契丹的文字要比我汉语还要博大精深吧?”

  萧远博再怎么大辽自信,终究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汉话确实源远流长,然我契丹文字也有独到之处……”

  狄进继续微笑:“在下于进学之道,还是颇有经验的,不知哪位愿意教我契丹语言,让我领略一番贵国文化的魅力?”

  这话不止是对萧远博,还对着在场的其他人说的。

  经过翻译后,辽人官员纷纷动容。

  要知道这位不是随便一位宋人,而是连中三元的大才子,代表着科举的最高荣誉,回去后向辽帝宣扬,宋人的三元魁首专门向辽人学习契丹语,本就崇尚汉文化的辽帝必定大悦!

  这等好事哪个人会错过,三名通晓两国语言的官员立刻起身自荐:“在下愿意!”“我愿教!”

  眼见使节团内激动兴奋的模样,萧远博深吸一口气:“也罢!还是老夫来教吧!”

第280章 这个真相特别劲爆

  “不利于……团结的话……千万不要说……能听懂么?”

  萧浦打眼中露出惊奇,点了点头。

  “你也说……”

  萧浦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重复……我的话……就好……”

  萧浦打怔了怔,将对方特意学的这句重复了一遍:“不利于团结的话,千万不要说?”

  “好!”

  ……

  辽国使节团入京第三日。

  馆伴使狄进和正使萧远博,基本就在学外语的过程中度过的。

  萧远博不情不愿地教,狄进全神贯注地学。

  事实证明,进步神速。

  正如狄进所想的那般,他的学习能力是极其出众的,不然就算能跟上西昆体的文坛风潮,也没办法连中三元,只是在不文抄的情况下,才华的上限不及那些名臣才子,而在学习别国语言上,并不需要诗词才华,只讲究记忆力和学习方法,这就是擅长的领域。

  再加上契丹语本来就是一种较为简单的语种,别说跟博大精深的汉语比了,就算是辽国隔壁的高丽语,都比它的语法要复杂,语意更全面,这也是为什么契丹会有大字、小字两种文字,其实是辽人在不断完善。

  狄进估摸着,自己如果每日花费大量时间学习,又有与辽人交流的语境氛围,一个月不到就能完全掌握口语交流,三个月到六个月的时间能做到流畅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