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探志 第254章

作者:兴霸天

  宝神奴这次倒是答道:“不错!”

  狄进道:“所以你后来敢修炼欧阳父子给你的《归灵功》和《七宝功》,你认为自己通晓内家所学,又见到令师以武功压制慢性毒素的奇效,对于神功绝学才如此在意?”

  宝神奴冷冷地道:“阁下就这么喜欢刨根问底,将别人的心思弄得明明白白么?”

  狄进直言不讳:“别人无所谓,但你现在既然要揭晓所谓的天大秘密,我当然要弄得清楚明白!”

  “可以!我就告诉你!”

  宝神奴哼了一声:“我师父夸赞我根骨天赋极佳,他本身的传承并非顶尖,我都能在短短十年间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倘若有了当年渤海最强之王大武艺的传承,我必定能拥有举世无双的武力!”

  狄进道:“所以你就轻信了欧阳父子?”

  宝神奴改变了当初的说辞:“师父教过我一句话,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当年欧阳崇仁将此等秘籍交予我时,我就猜到了这老物不怀好意,但并不担心,因为我同样捏着他的把柄!”

  狄进道:“什么把柄?”

  宝神奴道:“我与欧阳崇仁切磋武艺,探讨佛法道经,引为至交,实则也是观察他的行为举止,辽国有不少精通汉人文化者,但生活习惯终究不同,而我从小跟师父生活,对此十分了解,我那时就怀疑,欧阳父子也是从中原逃入辽东的!”

  狄进道:“只是单纯的怀疑不够,可有依据?”

  宝神奴说了一段历史典故:“渤海亡国后,其子民除了留在辽东的,分两股逃亡,一股逃入高丽,如今已经成了高丽大族,但这些家族依旧会保持渤海的姓氏不变,以前是渤海王族的,还是会姓‘大’,另一股则是逃入中原宋境,这群人都已经改变了姓氏,恐怕与汉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狄进眉头微扬:“所以你怀疑他们能改变姓氏,是因为先来了中原,后回了辽东?”

  “不错!”

  宝神奴点头:“辽庭对于渤海遗民一直有所防范,渤海遗民的户籍格外严格,欧阳一族身为渤海王族,又是嫡系后裔,如果始终在辽国生存,绝不是那么容易改名换姓,唯有他们先逃去了宋地,后来又回了辽东,才最符合欧阳氏一族的情况!”

  “我由此深入调查,又交好欧阳崇仁的师弟卢青,果然发现这对父子有意收买了当地人,宣扬他们的师门在当地早就有了,久而久之,周遭不少人都信了,实际上这个师门根本只有两代传承!”

  “欧阳父子来到辽地的时间,和我师父差不多,欧阳崇仁的两名师弟都是他代师授艺,还敝帚自珍,有意不传绝学,这也是后来卢青死心塌地跟随我的原因!”

  狄进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之色:“欧阳父子所创立的师门叫什么?”

  宝神奴道:“金玉门,欧阳崇仁说过,他尤其喜欢前唐诗人韦应物的诗句,俯饮一杯酒,仰聆金玉章,金玉又是珍宝、才德之称,故有此名!”

  “‘金玉门’……”

  狄进喃喃念诵了一遍:“如果真是如你所言,这三人都是在相近的时间,从中原逃入辽地,那么是否说明,欧阳崇仁、欧阳正明和令师之间,还存在着某种关联?”

  宝神奴颔首:“我正是这般猜测的,但经过试探后,发现他们确实不认得我的武功路数,可见欧阳父子对我师父并不了解,我于是进一步推测,他们可能互相并不认识,只是因为某起事件,一同来到了辽地。”

  “但我很快又意识到不对,因为我师父身中剧毒,被迫选择隐姓埋名,而欧阳父子成立江湖门派,在当地光明正大地收弟子,显然只是为了隐藏过去,并不介意自己的行踪暴露,如果都是被迫逃来辽地,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终于,通过卢青在其师门内部的偷听,我得知了一個关键的线索!”

  “欧阳父子确实和我师父出自同一个组织,他们之所以不藏头露尾,是因为奉了上命,前来辽东扎根,而我师父身中剧毒,则是背弃了这个组织,所以他必须隐姓埋名,不敢声张!”

  狄进问道:“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宝神奴道:“组织就叫‘组织’,没有名字。”

  狄进目光微凝。

  如“金刚会”,对应的契丹语中的“皮室”二字,“金玉门”则象征着美玉才德,皆有寓意,但一个什么名字都没有的势力,对于凝聚力都是一个打击,却也真正做到了极致的隐蔽。

  宝神奴接着道:“我有了卢青,对于‘金玉门’内部的隐秘了如指掌,无形中也放弃了警惕,后来发现练功出了岔子,已经来不及了,更遭到欧阳父子的暗杀,腿被武功更甚其父的欧阳正明砍断!”

  狄进道:“动机呢?”

  宝神奴轻叹:“他们确实没有看出我的武功路数,却从我的医术里看出了我师父的手段,我那时才知道,‘组织’中人有各自的‘称号’。”

  “欧阳崇仁的称号就叫‘金玉’,‘金玉门’相当于‘组织’设立在辽东的据点,我的师父的称号是‘长青’,擅长的是药理,他传授给我最宝贵的,不是武学,而是医毒药理!”

  “正是靠着毒,我反杀了欧阳正明,欧阳崇仁见势不妙,转身就逃,但还是被我打成重伤,又中了剧毒,离死不远,卢青见状偷了‘金玉门’的‘金丝宝甲’,又卷了秘籍前来投奔我,剩下的弟子也多作鸟兽散!”

  “只可惜我当时不知道‘金玉门’内还有个欧阳春,留了这么个祸害,欧阳父子当年收养了欧阳春,偏偏传授这个人真才实学,定有古怪!”

  从双方争夺契丹贵族的赐姓名额,到因为师传和背后势力不死不休的恩怨,宝神奴对于当年的恩怨,又有了更深一层的描述。

  其中确实解释了不少蹊跷之处,但狄进不会完全相信对方,只是听到这里,也发问道:“你铺垫了这么久,可以进入正题了么?”

  宝神奴凝视过来,语气有几分揶揄:“以阁下的智慧,我都把话说到这里了,难道还没有推测么?”

  狄进淡淡地道:“我已经在牢中浪费了两刻钟,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再讲你上一辈的陈年旧事,我转身就走,你可以看看,我会不会驻足停步!”

  宝神奴滞了滞,无可奈何,只能把话点明:“令姐狄十一娘,年纪轻轻,如今又是长风镖局的总镖头,敢问她今年多大,练了多少年武功,就有那般武艺,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只凭自身天赋高超么?”

  狄进淡淡地道:“我狄氏家传‘亢龙锏’,你已经见识过了吧?”

  宝神奴道:“家传武学固然高明,但也要有人教,是谁传授她武艺的?”

  狄进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自是家严所传,‘亢龙锏’原本传男不传女,家严见她天赋出众,不逊男儿,便将‘亢龙锏’悉心教之!”

  “那她与人交手的经历呢?”

  宝神奴找不到破绽,只能道:“武功最是代表一个人的经历,她的煞气之重,令我都有些胆寒,哪怕平日里有意遮掩,可一旦斗到激烈处,那股骨子里散发出的杀意,绝对瞒不过我,难不成这位狄十一娘,在并州整日以杀人取乐么?”

  狄进眉头上挑:“依你之意,你只是因为那时被我们打得惨败,积怨在心,在牢中左思右想,觉得我姐姐的交手经验过于丰富,实在不合常理,就把她当作‘组织’里的人?”

  宝神奴不再弯弯绕绕,直接道:“‘组织’最年轻的称号者‘都君’,十二岁入‘组织’,十三岁称‘人使’,成为称号的备选者,十四岁为‘都君’,十五岁杀光了所有与之相关的联络者,屠戮据点‘大名’,焚毁‘记册’,从此不见踪迹!”

  “我此前一直以为这个‘都君’是个男子,今年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直到与你姐姐正式交手,才有了猜测,天底下有这样武功的,不会有几人,符合这个年纪的,更不会有几人!”

  “到底是不是胡乱猜测,你不妨回去问一问狄十一娘,她到底是不是‘组织’的‘都君’!”

  狄进道:“且不说你这等联想是否荒谬,你凭什么知道这么多‘组织’的隐秘?”

  “我师父是‘长青’,我又杀了‘金玉’,也毁了‘金玉门’,当然要防备他们的报复,我残废后,之所以愿意南下为谍细,也是清楚没了成为贵族的希望,那就要借助辽庭的力量,成立谍探组织,万一对方找上门来,也不至于势单力孤……”

  宝神奴干脆道:“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金刚会’的称号之位,也是由‘组织’启发而来,六神通里面,其他人你都见到了,唯独‘天眼’敌隐、敌烈,你始终没有见过吧!他们如今就是‘组织’的一员,我欺骗他们,‘组织’是宋廷组建的谍探组织,‘金刚会’必须要知己知彼,他们才会费尽心思,潜入到内部,现在应该脱身不得了,不过确实传出了许多关键的情报!”

  狄进不置可否:“这就是所谓的天大秘密?”

  宝神奴淡淡地道:“你大可以不信,但‘组织’曾经参与到一件让宋廷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只要这件事被揭露出来,‘组织’里的任何人都无法在宋境立足!”

  “我还是最初的那番话,狄进,我了解你的心思,以你今日的成就,自然不想理会过往之事,可那些往事,就不会主动朝着你追来么?”

  说到最后,他转向悟净,冷笑起来:“这和尚不就是例子,铸成大错后,现在便是彻悟,也无法挽回过去的遗憾了!”

  牢内气氛变得凝重。

  悟净双手合十,不言不语。

  狄进神色如常,看了过去,语气稍稍有些古怪:“宝神奴,我发现你挺有写话本传奇的天赋,无论是渤海密藏、《归灵功》和《七宝功》,还是如今这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存在的‘组织’,都编得似模似样,要不要我的《苏无名传》,交给你来写?”

第393章 姐姐和公孙二娘的初识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狄进,你现在不信,来日必定后悔……别念了……别念了……苦海……苦海……苦海无涯……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当悟净平和的念诵声再度响起,宝神奴起初怒骂,面容很快扭曲,最终重新对坐,神态安详。

  狄进见状对着悟净合十致敬,走出牢房,就见三步开外,大荣复屹立,神态警惕。

  显然他全程站在牢门外,谨防任何人接近,自己也不敢聆听里面的动静。

  发现狄进神色如常地走出来,大荣复这才迎上,低声道:“公子,宝神奴交代出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狄进道:“宝神奴确实交代了一些新的情报,只是真假愈发难辨,机宜司暂时毋须浪费精力在上面,宋夏战争才是头等要事!接下来宝神奴清醒之际,无论囔囔什么,记录禀告即可,不必调用人力!”

  “是!”

  听了吩咐,大荣复暗松了口气。

  平心而论,他对宝神奴还是有些发怵的,这个人确实不是等闲之辈,稍有不慎就会被绕进去。

  再加上机宜司如今已经不是草创阶段,毋须利用抓捕辽人谍探立功,反倒容易吃力不讨好,大荣复其实不愿意理会宝神奴,却又担心错失关键情报,患得患失,现在有了命令,倒是安心了。

  狄进同样不是虚张声势,依旧是紧跟大局,分清主次。

  宝神奴的话从来不能深信,自从他被抓进来,只听当年怎么残废的,都三个版本了,层层递进,还不见得是全部真相。

  退一步说,哪怕宝神奴这次所言,没有谎言欺瞒,那也仅仅是从他自己的视角出发。

  同样的事情,于有些人而言,是天大的秘密,不可承受的份量,于另外一些人而言,却只是小小的挑战,稍加处理的风波。

  狄进从不妄自菲薄,他相信今时今日的自己,已然属于后者之列。

  所以不必慌乱急切,按部就班即可。

  不过有一点,宝神奴说得没错,他这样的人,是不会被动应对的。

  正如在并州时期,协助雷家抓到朱儿后,发现背后有蹊跷,自己似乎助纣为虐,或许会将错就错,毕竟那个时候的他连皇城司都惹不起,但狄进既然决定科举入仕,就绝不会给未来的自己埋下隐患,而是主动弥补过错。

  现在是同样的道理,既然宝神奴交代出了这些信息,他在对夏方略不变的前提下,也会顺带着调查,这個所谓的“组织”到底存在不存在,又是否真的与姐姐有关联?

  所以离开机宜司后,狄进策马出了内城,往十里铺而去。

  到了长风镖局的门前,看着自己亲题的匾额下,镖师和行商进进出出,他微微点头,由侧门走了进去。

  “六郎?”

  很快公孙二娘由前堂转回后院,见到这位居然亲自来了,立刻道:“并州杨文才已经派人去寻了,我再派一队人手?”

  狄进点了点头:“有劳了!”

  公孙二娘去安排完毕,折返回来,坐下后亲手奉了一杯茶,打量着他的神色:“六郎,不知还有何吩咐?”

  狄进品了一口茶:“二娘子,我们也是老交情了,早在我初入京师,家姐就寻求过你的帮助吧?”

  公孙二娘展颜笑道:“这是哪的话,以总镖头之能,那点小事自己也能办到,不过是多些时日罢了!”

  不愧是长袖善舞的前忠义社副会首,狄进也不与她弯弯绕绕,直接道:“你与姐姐早就相识?可否说说以前之事?”

  公孙二娘微怔:“六郎要知道什么?”

  “你和姐姐是如何相识的?”

  狄进语气平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涉及私密之事,就不必告诉我了!”

  公孙二娘迟疑了一下,缓缓地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我在入忠义社前,于各地演舞卖艺,混口饭吃,后来得北漕帮之请,入了帮派……”

  狄进道:“北漕帮?”

  公孙二娘解释道:“南北漕运,南方由东南各路,乘纲船通过运河,运往京师,在其中讨日子的江湖人拉帮结派,共分十六路,被统称为南漕,内部争斗极多;”

  “北漕运则主要是京师至河北大名一路,又有京师至山东一路,这两路经手的米粮财货,就远远不是江南可比了,倒是被北漕帮全部占下,内部也颇为团结,日子反倒比南漕好过许多,奴家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狄进聆听着:“实际上呢?”

  公孙二娘冷冷地道:“实际上北漕帮为了全占漕运的好处,更加无恶不作,甚至还专门勾结燕云人,为契丹贵人私运国朝禁止售卖给辽人的货物,但凡有人察觉,就杀之灭口!”

  狄进问道:“北漕帮邀请二娘子入会,又是为何?”

  公孙二娘咬牙道:“当时河北的转运使是个好官,正在调查北漕帮的种种不法,我卖艺时则卷入一起案子里,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没有想到北漕帮上!”

  “他们却是做贼心虚,害怕我掌控了证据,交予那位转运使,干脆邀请我入帮,我漂泊已久,也想安定下来,又见北漕帮主素有仁义之名,欣然受邀,结果入帮没半个月,就病倒了……”

  狄进目光一动:“中毒?”

  公孙二娘点头:“不错!我意识到,北漕帮人在我的饭食里面下了药,却又不敢让我马上死去,引发官府怀疑!”

  “不过我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当即挟持了北漕帮主的一个受宠的侍妾,逼迫她找到了解毒丸,可惜等我服下药时,也被北漕帮围堵在了密室内,本以为再无幸免之理,外面突然传来了惨叫!”

  “极为短促,却又片刻不停的惨叫……”

  说到这里,这位眉宇间情不自禁地露出震撼之色:“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总镖头,她也就二八年岁,挺拔的身姿立于一众尸体中央,手中垂落的铜锏滴着血,表情很冷,冷得不像是活人。”

  “北漕帮主武功极强,竟也是一声短促的惨叫,好似走不得一招,我当时吓得呆住了,眼睁睁地看着总镖头走过来,擦身而过,来到书架前翻看账目,看完后拿来蜡烛,点燃大火,然后离去!”

  “后来我才知道,北漕帮一众头目尽灭,并非好事,那位转运使本来已经找到了线索,想要顺藤摸瓜,抓出北漕帮后面的贼子,结果明面上的漕帮成员被灭口,反倒无法奈何那个真正的贼子!”

  “但那个幕后贼子,竟于三天后被杀,悬尸于众,甚至有人一路北上,追入燕云,连灭三个当地帮派!”

  “不过这后面的事情,我也是听旁人描述,不敢完全确认,可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可能也是总镖头做的……”

  狄进道:“那你后来是怎么认识姐姐的呢?”

  公孙二娘苦笑道:“说来不怕六郎笑话,经过此事后,我愈发厌倦了漂泊江湖,后来辗转入了忠义社,有了忠义社的门路,江湖上的事情就更容易打探到了,由此也知道并州有位狄十一娘,但凡托她的事情,只要对方应承下来,再大的难度都能摆平,因为都是用锏,我就尝试着写了一封信……”

  狄进道:“姐姐回了信?”

  公孙二娘精神振奋,一副得偿所愿的样子:“她回了信,说当时受人之托,灭尽北漕帮总部帮众,发现我和其他人不同,才没有对我动手……”

  狄进微微点头,姐姐行事,确实有自己的一套评判标准,是标准的江湖客,快意恩仇,打抱不平。

  再加上武功绝顶,在家乡积攒下了江湖威名,各方人士都要卖一个面子,雷老虎身边的宅老莫老才会上门请托,希望借助她的江湖人脉发现线索,看似是找回被绑架的雷家娘子,实则是抓捕到皇城司要寻找的朱儿,那也是一切案件的开端。

  现在根据公孙二娘的描述,除了行动范围不局限于河东外,似乎也没多少差别。

  “‘组织’……称号‘都君’……宝神奴只凭武功和年龄猜测么?就没有别的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