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神探志 第44章

作者:兴霸天

  当然,在古代的地位向来不高,文人写写权当消遣,即便畅销,也难以借此获得真正的社会地位,所以不少名著的作者存疑,后世猜来猜去,就是作者并不愿意透露的原因。

  想要真正有影响力,《苏无名传》不够格,还要看另一部。

  在经历了客栈恶鬼杀人案件,尤其是亲眼看到县尉任长义的断案态度后,狄进产生了某种想法。

  他在纸上写下了这么一段序言:

  “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盖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括,于是乎决。法中所以通着今佐理据者,谨之至也……”

  这是《洗冤集录》。

  不过目前为止,也就是这么几句序言,具体的篇章尚未动笔。

  因为《洗冤集录》后面的许多内容,还没有合理的接触理由。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可以天资英才,出类拔萃,但没有主管刑狱的经验阅历,就是没有,很多内容自然不能出炉。

  也不应该随便出炉,毕竟原著有时代局限性,狄进准备加以改正和补充,去掉原著里许多错误的地方,再添加一些不需要精密器材的刑侦手法,在客栈使用过的血溅形态分析就是其一。

  那些还是后话,暂且还要看苏无名的出场。

  狄进休息片刻,大笔挥就,开始疯狂码字,一叠一叠纸飞快摞起。

  当林小乙照惯例买饭回来,进了书房,都不由地愣住。

  狄进头也不抬,询问道:“小乙,京师若要刻印书册,哪家最好?”

  林小乙想了想,虽然对那个地方印象不是很好,但还是老实回答:“国子监。”

  狄进险些把那地方开除出文教之列,不禁有些失笑:“也对!若论书刊印刷,自是国子监为最,那国子监之下,私家刻印哪家最强,你去打听打听,然后将这些书稿装订成卷,先打个二十册出来。”

  林小乙接过,十分好奇,但也知道自己识字不多,公子的著作是肯定看不懂的,不禁有些遗憾:“是!”

  他这些天在京城闲逛,按照索唤的职业经验,熟悉大街小巷,也认得了不少铺子,对于书肆也有留心。

  正经的书童,本来就是做这些事情的,为自家公子买书、探听士林的情况、抄录新的诗词,林小乙虽然现在有些向宅老的方向发展,但这最基础的部分并没有丢。

  他步伐很快,不多时,就抵达了横街,目光落在几家店面气派的书肆上。

  选了一选,他来到一家叫“文茂堂”的书铺前,发现匾额底下还刻有庐州公孙氏的字样。

  庐州就是后世的安徽合肥,宋朝则为淮西路治,两淮之地文治兴隆,京师里面不少大的书肆书铺,也都是这些地方的士族开办的,其中又以福建路的书肆量大管饱,印刷最为便宜。

  但质量相对也有些不过关,林小乙谨记公子的吩咐,却是要求一个性价比最高的地方,才选定了这家庐州公孙氏的书铺。

  关键是此时的书铺里面,还立着一位极为俊朗的年轻文士,似乎有些眼熟。

  林小乙觉得眼熟,俊美文士却极为敏锐,察觉到他在朝里面瞧,视线转了过来,扫了一眼就微笑道:“你不是隔壁的小书童么?你们家仆婢不多,你小小年纪,倒是勤快得很呐!”

  林小乙一怔,赶忙行礼道:“原来是郎君,失礼了!”

  这位还真是住在隔壁的公子,这些日子自己外出时,碰见过一回,但也只是一回,林小乙不太明白两家明明没有往来,对方又是怎么知道自家仆婢不多的?

  俊美文士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得意地笑了笑,也不解释,目光重新投到手中的书卷中,颇有几分孤芳自赏。

  倒是书铺的伙计迎了出来:“阁下是买书么?快进来看看,既与我家公子相熟,自是便宜的!”

  “庐州公孙氏……原来这位复姓公孙……”

  林小乙依言走了进去,听完伙计热情的介绍后,将书囊里的稿子拿了出来:“若要印出此书二十册,该是什么价?”

  以前是希望书铺售卖,现在是他们自己出钱印刷,自然没有成不了的道理,就看所花的钱财多少。

  伙计一听倒也热情起来,这其中的利润可比单单买几本书高多了。

  但就在两人讨价还价之际,那位俊美文士已经悄然站到了身后,看着林小乙手中的书稿,露出饶有兴致之色:“这写的是探案话本?倒是稀奇……可否予我一观?”

第86章 公孙策:真乃奇书也!

  “世人但喜作高官,执法无难断案难。宽猛相平思吕杜,严苛尚是恶申韩。一心清正千家福,两字公平百姓安。惟有昌平旧令尹,留传案牍后人看。”

  这是《苏无名传》开篇之诗,明确指出,断案折狱,难在侦破案件,而不在执法量刑,紧接着还对清官做了描述。

  官之清,要上保国家,为人所不能为、不敢为之事;下治百姓,雪人所不能雪、不易雪之冤。

  原著里面,实际上是对以往的公案进行反思,开篇点题,告诉读者这部的侧重点——

  不是还像以往那样,描写清官品质的清正廉明,而要更加表现清官在断案时的智谋与才干。

  但现在这个时期,还没有那些“以往的公案”,这个格局就相当高了,甚至有些振聋发聩。

  俊美文士正是公孙策,仅仅看了一个开头,就不禁拍案叫绝:“如此胸襟气魄,这话本,我文茂堂投了,用最好的雕版刻!”

  花费唇舌抬高价钱的伙计呆住,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道:“公子,这位客人只是想要二十册,誊写足以……”

  公孙策皱起眉头,看向林小乙:“怎的,你家公子对自己的创作没有信心?不对啊,能写出这般话语之人,又岂是畏畏缩缩之人?”

  林小乙也皱起眉头,这位明明是称赞,怎的说话这般不中听呢,但也确实是好意,只能解释道:“我家公子专心科举,无意俗事,此番仅仅是兴之所至,才让小的前来看一看……”

  这话不仅是谈价的不二策略,意思是我并不着急,你们价格高我就不印了,传出去还会赢得美誉。

  公孙策也被堵了堵,总不能让对方科举分心,专注出书,只能嘀咕了一句:“我也是来应试的,不还是查案破案,两不耽误?”

  说罢,自信地扬起了头,又对着林小乙道:“也罢,你将书稿给我看一看,到时候给你们用最好的!”

  林小乙是穷苦人家出身,哪怕狄进并不是很在意那些小的进账出账,但他还是本着能省则省的态度,将书稿递了过去:“价钱方面……”

  “好说好说!”

  公孙策哈哈一笑:“算你一個本钱便是,探案的话本还是首次见得,何况令公子这般气魄,不该沾染这等铜臭啊!”

  伙计在旁边欲言又止,终究不太敢插话,赶忙退到后堂,对着掌柜连续使眼色。

  掌柜只能亲自出马,迎了过来。

  林小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顿时有了底气,对方的东家都背叛了,这价格自然能往死里压。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分,总要给人留一些利润,省得最后偷工减料,误了公子的大事。

  这边还在磨,那边已经投入进苏无名的探案传奇中。

  开篇明义后,书中就讲了狄仁杰的弟子苏无名,被后宫的太监勾结前朝官员,图谋不轨,陷害忠良,惨遭贬官,成了一位知县。

  第一件案子,就是当地的偷奸害夫案。

  很经典的案子,但这个凶手可比潘金莲厉害多了,不仅害死了亲夫,还扮成居家守节的模样,骗过了婆婆,实则在卧室里挖了一条暗道,与奸夫往来。

  而其杀害丈夫时,女儿在场,凶手就把六七岁大的女儿毒哑,将内外瞒得结结实实。

  线索漏得很明显,公孙士子看到一小半,就将罪行了然于胸,眉头已经皱起,一方面为凶手的残忍歹毒感到震惊,另一方面也觉得这底透得太快了。

  但更令人愤慨的还在后面。

  苏无名明察秋毫,发现了暗道,抓住了奸夫,奸夫也招供了证词,不料凶手泼辣善辩,就是咬定了不肯认罪,苏无名又不愿意大刑伺候,只有开棺验尸。

  可在死者的身体上,仵作居然发现不了任何凶杀的痕迹与伤口,一时间主张开棺验尸的苏无名,反倒受不明真相的百姓指指点点,承受了来自各方的巨大逼压。

  公孙士子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双拳紧握,眉头紧锁,喃喃低语:“原来如此,案件的真相不是关键,查案的过程才更重要……但凶手是怎么谋杀亲夫,却不留下伤口的呢?”

  苏无名也想不通这点,但却酝酿出一条妙计,与衙门的手下配合,深夜趁着凶手神志不清,让人扮作死者亡夫,苏无名则化身阎王,提审案犯。

  这一段其实是《三侠五义》中,包公审郭槐的办法,现在被用在此处,公孙策看得眉飞色舞:“好手段啊!真是胆大,又极巧妙!”

  这个套路在如今特别新奇,凶手自然也吓得半死。

  然而她当时虽然吓出了口供,当场向阎罗认供,但第二天竟推翻,甚至逻辑还很清晰:“县尊说奴家在阴曹地府认供,奴家若到了地府,早已身死,如何能再上堂,奴家若未尝身死,焉能到得了地府?”

  公孙策看到这里,亦是发出赞叹:“这毒妇倒是个聪慧的人,可惜已经露了马脚,还想逃过罪责?”

  不错,在被阎罗吓得瑟瑟发抖之际,凶手交代出了自己的行凶手法,原来是趁着丈夫睡熟之际,用纳鞋底的钢针,对准头心钉下,丈夫大叫一声气绝而亡。

  这钢针原本极细,钉入头顶,外面有头发护住,所以开棺验尸,也检查不到伤痕。

  不过死者的那声惨叫,引来了女儿,凶手怕女儿会把丑事张扬出去,歹毒地将女儿药哑,又留在身边盯着,不让她接触外人。

  得知了行凶的完整过程,苏无名用学自恩师狄仁杰的医术,以古方配合针灸,将那可怜的女孩治好,让她重新开口说话。

  同时让仵作将死者头顶的伤口验明,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之下,凶手终于再也狡辩不得,被绳之以法。

  “虽有梦兆、显灵之类的手段,却没能起到作用,结案最终靠的是实证,如此公案话本,不仅是一出极为精彩的故事,更是发人深省……”

  “真乃奇书也!”

  公孙士子露出由衷的赞叹之色,根本不管掌柜还在与林小乙掰扯,珍而重之地捧着书稿,进入里间收好,然后拿着名帖走了出来:“在下公孙策,愿登门拜访,请交予令公子!”

  林小乙双手接过,掌柜见了苦笑道:“就按小友的价钱来吧,我家小郎可很少佩服别人,令公子确是奇人啊!”

第87章 盼着与包拯、公孙策共饮的一天,早日到来

  “隔壁公孙策?庐州人?”

  狄进诧异地抬起头。

  如果单单是公孙策,还可能是重名之人,但籍贯庐州的话,应该就是那一位了。

  他看着拜帖,再听林小乙说着今日在文茂堂的所见所闻,脑海中勾勒出一道相貌俊朗,性情高傲的才子形象,也挺符合年轻时期的公孙策。

  对于这位的上门,狄进自然挺有兴趣,铁三角之一,谁不想见一见呢:“去准备一下吧,明日招待这位公孙士子。”

  林小乙知道,这就是士林往来了,他觉得公孙策为人固然傲气,但看到《苏无名传》那副发自内心的认可,还是很实诚的,不像国子监里面的士子,明明知道《浣溪沙》是好词,还一副歧视模样。

  果不其然,在给予了确切的回复后,公孙策第二日一早,就大袖飘飘,登门拜访。

  狄进站在厅门外的台阶上,看着这位俊秀飘逸,意气风发的士子一路前来,率先拱手:“在下狄进,字仕林,见过公孙兄!”

  这声兄是敬对方年长,公孙策的脚下微顿,拱手还礼的同时,忍不住打量过来,既带着审视,又有着恍然:“在下公孙策,字明远,没想到阁下便是并州狄仕林!”

  投帖拜访,却连主人家的姓名都没弄清楚,怎么看都是一种失礼,但也能解释他根本不在乎对方是谁,就因一书相交的热忱。

  而公孙策也不觉得尴尬,仔细观察了狄进后,露出了几分认可:“怪不得能写出此等公案话本,盛名之下无虚士,阁下先祖既为前唐狄梁公,莫非那徒弟苏无名确有其人么?”

  狄进微笑:“或有其人。”

  公孙策抚掌一笑:“妙!大妙!”

  狄进伸手作邀:“请!”

  “请!”

  两人进了家中正堂,公孙策在客位坐下,有些迫不及待地道:“阁下在并州破了哪些案子,又在开封府破了何等奇案,方得如此声名,能否分享一二?”

  通过这部奇书,他已经初步认可了对方的水平,但水平纵然不假,自己在刑断一道上,也不见得比对方差,终究要比过各自破的案件难度,才能真正一较高下。

  狄进倒也觉得有趣,这位的好胜心当真极强,实话实说:“说来惭愧,我在并州只破了两起案子。”

  公孙策兴奋不减:“特大奇案?”

  狄进道:“只是遇害者身份高些,一位是当地巨富的独女,被贼人绑架,我将之营救出来,再解决些后续,另一位是当地名门的郎君,被其贴身的仆从污蔑,我为其洗冤,再调查些详细!”

  公孙策微微凝眉,兴致明显淡下去了。

  狄进笑了笑,接着道:“若说近来的名声,实则也是在封丘境内,偶遇一起血案,被害者是权知开封府的陈直阁亲眷。”

  陈直阁就是对陈尧咨的称呼,宋朝重文,称呼一名高官,往往是以馆职来称呼,而陈尧咨目前的馆职就是龙图阁直学士,由于不是大学士,没资格称为龙图,只能称为直阁。

  历史上的包拯,同样是以龙图阁直学士权知开封府,所以包龙图的称呼是错的,当然电视剧里都将之称为包大人了,倒也没必要计较龙图的错误,那至少还挨着边……

  而听狄进这般总结,公孙策眼睛眨了眨后,突然道:“若是换了旁人这般说,我会认为他是故意显露,自己在所断的案子里,结交了多少权贵,但能写出‘一心清正千家福,两字公平百姓安’的人,绝不会如此浅薄……”

  说到这里,公孙策展演笑道:“狄兄赤诚,令人敬重!”

  狄进道:“公孙兄言重了,我目前所为,确实当不起外界盛名,只是适逢其会,机缘巧合罢了。”

  公孙策摇了摇头,眼神锐利起来:“狄兄这话就太过谦了,你我皆非俗人,当知世上没有巧合,皆是事出有因!狄兄刚刚的话语中虽是轻描淡写,但仔细一想便知,事关权贵,多少人挤破了头愿意为其寻女洗冤,最终却由狄兄出手,难道不证明能耐么?我说的可对?”

  林小乙听了很是佩服。

  这人傲气归傲气,但真是厉害,看什么都好似一眼便知,知道自家仆佣少,估计也是观察细致所作出的判断。

  而眼见公孙策目光炯炯的看过来,狄进则暗暗摇头。

  这人就像是一头好斗的公鸡,要从对方每个言行举止里剖析出未尽之意,然后再证明自己猜对了,他倒是不讨厌,但如此性子毫无疑问是会碰壁的。

  不过两人才第一次见面,自然不会交浅言深,狄进顺势道:“听公孙兄之意,在庐州也是一位神探吧?”

  “被狄兄看出来了!”公孙策确实不谦虚,展开随身携带的折扇,潇洒地摇了摇:“我在庐州,确也帮州衙处理过几起疑难之案,更喜刑断之事,因此对这本奇书,当真是喜爱至极!”

  说到这里,公孙策又有些惋惜:“不过我昨夜又看了一遍,方才醒悟,这阎罗断案、钢针杀人之法,大有实用之意,若是被贼人看了去,岂不是有样学样,反成了祸患?怪不得狄兄不愿大规模出售,只是自己印下十卷,实在是用心良苦,可惜啊可惜……如此奇书,终究要被埋没了!”

  狄进微怔,倒是没想到这一点。